第七十五章 欽差大臣
就在楊大清小心謹慎在人群中踮著腳尖行走的時候,他面前的百姓忽然猶如被一把刀硬生生豁開了一條口子似的,剎那讓開一條寬闊的道路。人群紛紛朝著兩旁分開前行,刻意繞開了正前方的那個小茅屋。
楊大清可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正發愣到底要跟著哪一支隊伍走呢,身後不斷傳來的大力推搡卻不給他任何選擇的機會,徑直把他朝著那個小茅屋推了過去。
能做官的人腦子都不是那麼愚笨。前面人都繞開茅屋就已經充分說明了那並不是一個好去處。可任由他如何抗拒都改變不了身體逐漸朝著那個方向緩緩移動著。
楊大清心裡又急又氣,使出吃奶的勁都不能抗拒身後的大力,直至額頭都冒出大顆大顆的汗水來,早上出門特意穿的一雙新鞋連底子都磨穿了仍舊沒能制止住蜂擁前沖的人群。
漸漸的,他離著那個茅屋越來越近,心裡正忐忑著裡面到底是什麼竟能讓百姓們如此懼怕之時,忽然鼻端傳來一陣撲鼻惡臭!霎時間楊大清徹底明白了前面到底是個什麼所在,慌忙之中就想轉身朝著前面分開兩路的隊伍靠近。
怎奈此刻反應過來已經晚了,離著茅屋已近在咫尺的他被身後一陣大力推動,猛然就一個踉蹌撞破籬笆門沖了進去,隨即傳來了撲通一聲,接著眾人便聽見一聲悲憤欲死的嚎叫:「老子日你仙人板板!誰他媽推我進糞坑的?」
國子監祭酒大人掉糞坑了!
罪魁禍首的安旭此刻仍不知情,看著空蕩蕩的街道甚是滿意地點點頭:「那些賤民怎配與某家共踏一地?」話畢甚是得意地猖狂大笑起來。
第二日早朝。
在內宮中百忙之中偷閑坐在涼亭里喝茶的安旭做夢都想不到只是因為昨日一場不算過分的鬧劇竟然會給他招來一頓刑罰。
朝堂上,楊大清剛剛走近大殿便聽到一陣哄堂大笑聲。板著臉沒有去理會周遭大人們的嘲笑,只是緊緊地抿著嘴一步一步朝著站班的位置走去。平日里從大門進來直到站班之處需要走三十二步,可今日卻怎麼感覺猶如走了三十二年之久的時間?
眼裡含著屈辱卻努力控制住不讓其流出的淚水,楊大清低著頭來到一處,還沒等他站定身邊幾位官員如同躲避瘟神似的連忙逃得遠遠的,並且捂著鼻子不斷用手扇風,似乎想要驅散鼻端某種讓人作嘔的氣味。
早朝如往日一般進行著,可楊大清周圍五米之內卻異常空曠。本來還算寬闊的大殿忽然間硬生生地騰出來這麼大塊地方也沒什麼,只不過諸位大人感覺離著他稍稍近一點便能聞到那噁心的臭味,於是又往開挪了幾步。
如此一來,楊大清所處之地和其他地方兩相比較之下形成了很鮮明的對比了。一邊是偌大一塊空地上只孤零零地站著一個人,而另一邊是無數官員摩肩接踵地擠在一起。
皇帝對如此詭異的站班也有些不解,於是皺眉詢問:「諸位大人這是怎麼了?為何獨獨將楊大人晾在一邊。」
在他心裡以為是楊大清因為什麼事情而得罪了周遭的大人,可一想也不應該啊,怎麼可能一下子得罪這麼多人?以至於差不多被半個朝堂給徹底孤立了?
面對皇上的詢問,楊大清不敢不作回答,只好俯身跪地,在一眾官員們嘲笑聲中憋屈地把昨日發生的一切娓娓道來,說到委屈處甚至連皇帝都不惜為他掬一把辛酸淚。
這.……簡直是太……有辱斯文了!
當下皇帝便命人從內宮中把安旭給叫來,並且把昨日與他一起為虎作倀的宦官也一併抓到大殿中接受審問。
結果很明顯,在無數人證面前,安旭百口莫辯只能老老實實地承認自己的乖張行為,痛哭流涕地乞求皇帝陛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饒他一命。
皇帝對這傢伙也有些頭疼了。在內宮裡安旭可說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把所有事情都打理的井井有條,不然也不會受到器重擔任內宮總管這個萬分重要的職責。
可現如今呢?一朝得勢便張揚跋扈不知所以了,連上個街都能鬧出點幺蛾子。如果說只是惹到了百姓那還好說,大不了賠些錢財也能把事情壓下去。不過安旭的運氣貌似不是很好,第一次上街耍威風就得罪了國子監祭酒,這可是妥妥的四品大員啊!雖說楊大清為人低調,從不在朝中拉幫結派,可難保其沒有個三朋四友,萬一集體發作起來皇帝陛下就該真的頭疼了。
權衡之下,皇帝只能一邊安撫楊大清,一邊命站殿力士把安旭拉出去,重責五十大板,餘下宦官統統推出午門斬首示眾,以此來給受到安旭禍害的百姓們一個交代。
板子打了還不算完,接下來皇帝嚴厲呵斥一番后順理成章地免去了安旭內宮總管的職位,發配到冷宮當看門宦官去了。
楊大清感恩戴德地叩謝了皇上恩典,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起身,或許是太過感動皇帝竟然如此看中他,不惜把身邊得寵太監貶職來幫他報仇,也或許是想起墜入糞坑的悲慘過往,悲上心頭之下哭得太過投入。
總之,抹著眼淚的楊大清是搖搖晃晃地回到家的當天下午,皇帝陛下就賞賜了五百錢給他以作補償。這又讓楊大人感動得稀里嘩啦,跪地連連叩首稱此生必將為皇上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卻說安旭,被發配冷宮后心裡一片凄涼,感覺這麼多年在皇上身邊伺候的那些恩情都煙消雲散了。不然怎麼會狠心把他弄到這裡來聽那些失寵妃子猶如怨鬼般,沒日沒夜的哭嚎不停?
想歸想,皇帝沒一刀把他咔嚓了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至於在他心裡安旭到底還有沒有幾分殘留的情分,那就另當別論了。
這便是安旭和楊大清之間的相識,算不上愉快,卻也沒結多大仇怨。
再次看到楊大清,安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無數次想狠狠扇自己兩巴掌用以確定不是在做夢,可因為怕疼才就此作罷。
「楊……大人?」
看著逐漸走近的人,安旭不敢怠慢,畢竟在京城那時候是自己先對不起人家的。兩人也算是舊識,此時此地故人相見不打個招呼難免說不過去。
楊大清在國子監待了兩年,便被皇帝召進宮裡,君臣密探許久后沒過幾天他便孤身一人出了京城,至於去幹什麼,誰都不知道,也不敢問。這次到嚴州也是因為所查的一件事情線索忽然斷了,於是便想著能從這裡找到一些蛛絲馬跡。沒曾想卻在這裡遇到了冤家對頭,當下臉上的顏色可謂是異常繽紛了。
「呵呵.……安.……」楊大清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貨了,畢竟自從那次以後兩人之間便沒了任何交集,也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再次相見難免有些尷尬。
「楊大人一向安好?」倒是安旭率先堆起笑容問候起來:「托皇上的福沒再怪罪,還給了個採辦的差事,這不就四處尋摸一些物件兒帶回京去嗎。」
「哦?」楊大清臉上陰晴不定,以前只是個內宮總管就敢囂張跋扈到那等地步,現如今給了個採辦官的官職,豈不是要翻天了?
安旭不愧是在皇帝身邊待的老人了,對於察言觀色一套很是在行。見楊大清臉色不好,心知他定然又想起了當年那檔子事兒了。連忙賠笑道:「大人不必多慮,下官自從受了教訓后便再也不敢為非作歹,如今只是老老實實替聖上辦差罷了。」
楊大清嘴角扯了扯,表示笑過了。心裡則不以為然,對於安旭這個人他一早就看透了,得勢便忘形。常言道狗改不了吃屎,難道還指望眼前這貨能改掉已經深入骨髓的性子不成?
「不知楊大人此次出宮是為了什麼?」安旭並不在乎楊大清的臉色,反而非常熱情地上前攀談起來。
不得不這樣啊,雖說那次是意外栽了,可終歸是因為楊大清才受到責難的不是嗎?於是乎出於後遺症,安旭不得不想方設法地和他打好關係,免得再次一不小心栽了。
楊大清並不像理他,可安旭畢竟是皇帝面前的紅人,如果得罪了他說不定就會被暗中下絆子、穿小鞋。本來這些年在外面的日子已經過得夠苦的了,要是再有小人從中作梗,豈不更是雪上加霜?
於是楊大清淡淡瞟了安旭一眼,並沒說話。反而是拉著他來到一隱秘處,從懷裡掏出一塊令牌這才道:「本官封皇命有要事處理,恕我無可奉告。」
安旭眼眸一縮,見楊大清手裡令牌呈暗黃色,確認是皇帝親賜的無疑了。且下方有幾個字很是惹眼:欽點大臣!頓時他心裡便是一顫,驚疑不定地看著這個面黃肌瘦的官員,吃吃道:「楊……大人……您是……」
楊大清眼神深邃中帶著警告意味看著安旭搖搖頭。
後者連忙點頭表示明白,這意思很明顯了,不許讓任何人知道楊大清是欽差的事情。如此看來,定然是皇上暗中讓他查詢一些隱秘且不便公之於眾的事情才會如此了。
轉眼間安旭的情緒又變得低落起來,些許委屈情緒在心裡蔓延開來。想他這麼多年來在皇帝面前卑躬屈漆,到頭來也只得到了一個採辦官的職位。反觀楊大清呢?只是在國子監待了幾年便一躍成為了欽差大臣,簡直是沒有天理啊!
人比人,當真是氣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