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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蘇青寧說話算話

  蘇大海的表情既苦悶又帶著一絲釋然,蘇青寧瞧得放了心。


  她原本還擔心自己私自讓沈昀請了族長爺爺來,她爹會責怪她魯莽,但現在她知道她爹其實並不如她以前想象的那麽愚孝,至少他知道什麽該讓,什麽不該讓。


  之前分家,那些小惠小利他便看在父子兄弟一場的份上,並不多加在意。


  雖然分給他的東西有點少,但是他相信憑借他的勤奮和努力遲早有一天他能夠自己置些田地,帶著一家人過得好。


  當然同時蘇大海心裏也因為自己中年到頭沒能生下一兒半子,心下對祖宗長輩很是愧疚,故而覺得自己的確是沒臉跟弟弟侄子們爭奪家產。


  當然說到底蘇大海還是記掛著身為一家人的情分。


  但是慢慢地他卻發現他拿老宅子的父母長輩、兄弟子侄當親人,可人家卻未必,要不然算計起他來也不至於那樣有恃無恐。


  他性子是綿軟,但他不懦弱,他是一心孝敬他爹,可他不愚蠢。


  蘇青寧嘴角含笑,她再一次小瞧她爹了,他在關鍵時刻是能夠撐起場麵,也是能夠讓人依靠給人安全感的。


  蘇青寧好生揣摸了一番蘇大海的心思,然後轉身謝過族長。


  “唉,老三這也是造孽!”族長撫著額頭,滿臉滄桑。


  他現在還想得起來小時候他跟老三一起在河裏摸魚摸蝦的事情,可隨著他們長大,大家就開始漸行漸遠了。


  不過好在老三對他一直很畏懼,這次才能喝住他,不然的話一家人就要鬧得很難看了。


  “其實我爹原本也是說這裏的院子這麽大,想著一家人要是真能住一起也有個照應,隻是沒想到……唉,不說也罷。”蘇青寧看到此事塵埃落定,便假意說起這事。


  雖然族長爺爺幫了他們,但也不能讓他覺得他們太無情。


  畢竟在他看來,他們還是一家人了。


  “我知道青丫頭你是有心人,大海也不是那等富貴便忘本的,不然你們也不會每回都給我們送節禮了。


  說起來咱們村裏堰塘養魚,還有後麵的稻花魚、賣螺坨還都要謝謝你們家。”


  要不是他們一家人無私的把這些生財的門道告訴大家,今年下半年的日子不會這麽好過。


  就連他家大兒子和小兒子前幾個月也都淨掙了十吊大子兒,夠交他孫子好幾個月的束修費了。


  說起來連他都要領蘇大海家這份情。


  大家彼此都對對方心存感激,交流起來就特別的順暢。


  臨走,蘇青寧讓李耿在莊子的地裏頭刨了好大一包生薑給他帶回去。


  自從魚好賣之後,生薑作為能夠除腥用的配料,價格是日日看漲。


  蘇青寧給蘇義山挖了這麽多,拿到市場上賣至少得值一百文。


  蘇義山很滿意蘇青寧的大方,擼著花白的胡須由著蘇大海送回去了。


  蘇青寧目送蘇義山的身影遠去,這才回過頭去看著李耿一行人。


  他們自知完成任務,已經退回到了旁邊的土坡上。


  蘇青寧看著李耿道:“剛剛我說的事情……”


  李耿連忙擺手:“小姐不必多說,我都省得的。”修繕房屋的事情他們也隻是說說罷了,雖然不至於要五十兩,但是五戶人家,每家也得花上幾吊錢。


  他們條件都不好,每年的收成養活自己一家人尚且勉強,誰家拿得出來,就算真借了也還不起。


  蘇青寧眸色微暗,再次看向他們的茅草屋,有好幾戶都已經搖搖欲墜,看著隨時都有倒塌的可能。


  她緊了緊眉頭道:“還記得咱倆前天約定的事情嗎?我說到做到,隻是要等些時候,反正在冬天到來之前吧。”


  她得等到九月把那上千斤的葡萄酒賣到陶家去之後才能有多餘的銀錢。


  到時候拿個幾十兩出來給他們修繕一番又如何?


  李耿早知道蘇青寧在家時是有話語權的人,隻是沒想到這樣重要的事情她動動嘴巴就定下來了。


  隻不過麵前的少女畢竟才十多歲,她姑且說著他便姑且聽著,當真是不大敢當真的,她畢竟隻是一個女子,她若是主家的少爺,這事定然就穩了。


  當然這些事情就不好說給蘇青寧知道了。


  與此同時,蘇老三一行人情緒低落地回到家裏,長輩們一個個心情很是不好。


  弄得還沒完全懂事,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的幾個小輩們也不大敢造次,畏畏縮縮地立在一邊,連說話都不敢大聲了。


  “行了,吳家的,錢家的,你們也別在一邊陪著了,帶著寶兒們快去弄吃的去,小心把他們餓壞了。”錢氏心疼自己的男孫見狀吩咐兩個兒媳帶他們出去張羅著。


  把小輩們都哄出去了,錢氏看著自家男人、三個兒子,神情嚴肅地道:“


  唉,大海今日這事兒做得真是不地道。其實你說吧,他要是不願意直接跟當家的你說不就是了。


  你是他親爹,他要真不願意,你難道還能逼他不成?


  家醜不可外揚,他就這樣不聲不吭地把族長叫了來,這不是存心讓你那老哥哥看咱們家笑話嗎?這以後咱們家還怎麽抬得起頭。”錢氏抱怨著,頓時引起了屋裏三個男人的共鳴。


  隻除了蘇四,到底是讀過書,喝過墨水的人,對於先前發生之事的對錯心裏還是有數的。


  “唉,娘,別說了,莊子院子都是大哥的,咱們是想不來的。”蘇大河認命了。他這輩子恐怕就是個勞碌命。


  錢氏翻了一個白眼,滿滿自信:“我還不信了,於家的生不出兒子,大海他還不得從你們兄弟裏子侄過繼一個過去,到時候你們誰家得了這個好事,可不要像大海似的隻顧著自己個兒。”


  錢氏的話說得太直白了,蘇老三聽著都覺得不對勁了。


  蘇大海再怎麽樣也是他親生的兒子,他沉下了臉。


  錢氏慣會察言觀色,見他這般,立馬反應過來扶著他的手臂柔聲道:


  “當家的,你也別怪我說話不好聽,其實吧話糙理不糙,你仔細捋捋。


  大海如今有那麽大一座莊子,沒有兒子怎麽能行,依我看咱們家明富、明貴年紀都還小,不如讓大海選一個過繼?”


  蘇老三被錢氏掌控了大半輩子,是什麽尿性錢氏最懂,一番話說得他頓時就把拉下來的臉又提了回去,跟以往很多時候一般,他就吃錢氏這一套。


  “好,錢家的說得對,這事宜早不宜遲,等到秋收過後就開了宗祠讓他過繼一個,沒有兒子哪能行。”


  蘇老三話音一落,小錢氏熱切的目光就看向了錢氏,小錢氏跟她比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進入秋季,天氣開始變得幹燥起來,但大包梁村裏的氣氛卻顯得十分的熱鬧,大清早的就有人吆喝起來,下早田幹活了。


  因為夏天的時候接連下了好幾場雨,到了此時又是一個豐收的季節。


  因為有上次的經驗,蘇青寧這次不顧蘇大海和於氏的叮囑堅持要下田幹活。


  她趁機把自家那一畝田的稻子全都摸了一遍,然後打出來的時候居然畝產達到了四石。


  喜得蘇大海嘴巴都咧開了,直呼今年真是神了,以往打到兩石穀子就算了不起了,今年居然翻了一番。


  而且田裏養的稻花魚也是收獲滿滿,當時放小魚的時候六百多條,如今收了五百多條,折損很少,這又是一筆額外的收入。


  蘇大海舒服地坐在院子裏的石頭凳子上,滿臉都是滿足。


  蘇青寧看著手指上的紋路,心裏虛虛的,生怕蘇大海過度好奇,連忙轉移話題:


  “興許是打禾機的功勞,以往那樣打稻子,想是很多沒有打幹淨,有了打禾機肯定就不一樣了。”


  “這倒是,這倒是,打禾機確實是好用,這回咱們用完了,又得抬到你爺那裏去,隻是你跟你娘都別下田了,我跟沈昀去就是。”


  蘇青寧哦了一聲,蘇老三家割禾她才不去了。


  “爹,打禾機你就說人家董掌櫃給了我們折扣,我們買下了。”


  不能每次都說他們是借的吧。


  “行的,你爺和族長他們用完了,咱們還得抬到莊子裏去,不然那五十畝田的稻子不知要糟蹋多少。”


  蘇青寧道:“爹操這份心做什麽,依我看這台打禾機就著祖父和族長爺爺他們用,莊子那邊我們再買兩台來。”


  蘇大海勾著手指算了筆賬:“一台二兩,兩台四兩,哎呀青兒,再多添幾兩就能在咱們村裏再建一座房子了。”不劃算,不劃算。


  “爹,你這樣想好沒道理,你不如再算筆賬,兩台打禾機能夠讓他們的速度快上五倍。


  原本五十畝田十多個人需要十幾二十天才能打完,有了打禾機就隻需要五天的時間,節省下來的時間和勞力不是又可以去收割芝麻和挖紅薯嗎。”


  蘇大海聽得動心,又開始掰著手指在那裏盤算。


  沈昀抱著書坐在院子裏聽著父女倆說話,陽光很好,秋風舒適,他竟然有一瞬間的沉迷:如果日子能夠一直這樣平靜地過下去那該多好。


  隻是這美好的平靜很快就讓院外的敲門聲打斷了,蘇大江站在門口大喊:

  “大哥,爹說你們家的田都打完了,讓你們趕緊過來幫著家裏一塊兒做。”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就算蘇老三不使人來喊,蘇大海也會去當即應了一聲,又回過頭來叮囑於氏要記得用竹耙多翻翻,趁著有太陽趕緊把穀子曬幹了。


  “當家的你去吧,我省的。”於氏連忙應著。


  蘇大江看看院子裏,又看看蘇大海和沈昀眉頭皺了一下:“大哥,大嫂不來嗎?”


  蘇青寧聽到不高興地扁了扁嘴,好在蘇大海道:“你大嫂這麽多年跟著我受累了,現在正在喝藥調養身子,還是不要太過操勞了。”


  這話說得好,蘇青寧笑了,看向於氏,隻見她娘臉上一片柔和,滿眼都是對蘇大海的戀慕。


  蘇青寧心裏蕩起陣陣漣漪,天啦嚕,她瞧見了什麽,這大約就是父輩們的愛情。


  沒有過多的甜言蜜語,僅僅隻是一句體諒的話,就能讓人四肢百骸都清爽了。


  “可是大哥,娘都安排好了,錢家的眼看著快要生了,讓大嫂頂了她和二嫂一塊兒在灶房做飯送水了。”


  於氏眼角的笑意還未下去,張嘴便要答應,蘇青寧攔下她:“我替我娘去吧。”轉頭囑咐於氏:“娘,你就在家裏好生歇著,一日三次藥不能少。”


  沈昀說過於氏吃了他開的藥後身體好多了,以後隻要不要太過勞累,不要過多浸泡冷水,不要受涼受寒,懷上孩子是很有希望的。


  所以這次秋收她都說服蘇大海沒讓於氏下田,此時又怎麽可能讓她去老宅那邊折騰。


  蘇大江將信將疑地看著蘇青寧那纖瘦矮小的身形,暗道:她能行嗎?

  不過轉念想到二嫂往日對她廚藝的誇讚,他又打起精神來,哎,管她行不行的,左右有他娘和二嬸把著關了。


  老宅十多畝田,蘇大海三兄弟外加沈昀四個壯勞力第一天連割帶打就弄了一畝。按照這個節奏,至少要十多天的時間才能搞完。


  晚間吃飯,蘇老三看著黃曆有些不安地說最近恐怕要下雨。


  這秋雨來了,可不像夏雨,來得急走得快,隻是一時的事。


  老話說的一場秋雨一場寒,十場秋雨要穿棉,一旦下起秋雨,天氣隨之冷了,到時候下蓄了水養了魚的冬田可就有得罪受了。


  而且下雨也不利晾曬稻穀,所以蘇老三有些嫌這個速度太慢了。


  在做完第一天的活計吃過飯後他特意留了蘇大海說話。


  “大海,眼看著今年這天兒是一天比一天冷了,咱們做活計的人是不是少了些?”


  蘇大海看看堂屋裏的人。


  二房一家六口,三房也是一家五口,再加上他老爹、繼母跟蘇四三個人,也是十四個了,吃飯的人倒不少。


  隻是他那兩個大的侄子和身嬌肉貴的四弟


  在這個點卻以讀書為由不下田做活,而他爹早在多年前就領了晾曬稻穀的活,田是從來不下的了。


  這人可不就少了嗎?


  “當家的嫌人少,不如讓大海把他家莊子裏那些莊仆們借來使喚使喚,這人可不就多了?”錢氏建議道。


  蘇老三打的正是這個主意,想想那天看到的那十好幾個壯勞力,一個比一個能吃苦,有他們在他這個老太爺連翻曬稻穀的活計都不用領了。


  蘇大海瞪大了眼睛,他沒想到他爹把主意打到葡萄莊去了。


  蘇青寧則是一臉了然之色,從聽蘇老三那樣說話她就聽出來了。


  而沈昀更不用說了,蘇老三的想法一一落在他的眼中,隻當著眾人的麵他不好提醒罷了。


  不過他相信,有蘇青寧在未必連這點子小事都處理不好。


  “爹,這個不太好吧,莊子裏也有那麽多田地要料理,他們也是走不脫。”蘇大海再忙的時候都從未想過要從葡萄莊調人手。


  “有什麽走得脫走不脫的,你是他們的主家,你讓他們過來幫忙,難不成他們還敢違逆你的意思不成?”蘇老三不悅地瞪眼。


  他這個大兒子眼下是真的出息大了,對於他的話是接二連三的不聽,他還就不信了,他加重了語氣說收割耽擱時間,後麵天氣不好,到時候穀子被捂到了怎麽辦。


  蘇青寧快要被氣笑了,忍不住道:“祖父,後麵天氣不好,那葡萄莊的莊仆到你家來幫忙了他們田裏的稻穀不是也收割不了,穀子後麵也會被捂到嗎?”


  難道他們家的穀子就是穀子,別人家的就是秕穀嗎?

  蘇老三心頭一滯,理是這個理,但他卻是個雙標,自己家的事是事,別人家的事一邊去:“你,青丫頭,大人說話有你個孩子甚事,你還知道我是你祖父,你怎麽不懂尊敬長輩了。”


  蘇青寧被訓了一通也不生氣,反正話她是說了。


  蘇大海一見自家閨女被訓,比自己被罵了還要難受,指著一旁的子侄實話實說道:

  “其實爹要是覺得人手真的少的話,不如喊上明富和明貴,他們年紀也這麽大了,田地裏的活計該學還得學著做一做了。”


  蘇老三還未說話,錢氏就搶著道:“那怎麽能行,他們要讀書考學,不能被田地間這些活計絆住了。”


  “人家族長家裏的明禮、明儀他們平常也是在讀書,但農忙的時候都會到田裏去幫忙,我瞧著也沒耽誤他們。”


  “哼,大海,你不願意聽我這個爹的話不聽便是,說這麽多虛的做甚。”蘇老三被蘇大海抵得沒了話說,直接發起了脾氣。


  “爹,兒子哪裏是這個意思,隻是咱們莊戶人家能讀得書是好事,卻也不能省了手底下的這把子農活。”蘇大海是當真心裏這麽想的,便直接說了出來,卻不知道忠言逆耳。


  “大哥這話說得好生沒道理,人家哪個做了官老爺的還需要學著下田種稻子的?

  哎,大哥你沒兒子也沒多念過書是不明白的。”蘇大江諷刺地笑道。


  蘇大海臉漲得通紅,喉結突出,嘴唇顫抖,氣得徹底說不出話來。


  他真的是一片好心勸說他們卻被當成爐肝肺。


  蘇青寧連忙拉住他輕拍他的後背,他才緩過勁來。


  蘇青寧讓他不要多說了,這一屋子人都沉迷在他們自己的世界裏,別人說什麽他們都聽不進去。


  回去的路上蘇大海眉色愁苦,臉上是一片灰敗之色。


  沒有兒子是他這輩子的痛,偏生他的親生父親,親生兄弟們時不時地就捏著這事兒不停地說道,無異於往他的傷口上撒鹽。


  蘇青寧看著走在前麵的蘇大海的腰背躬著,隔著一丈遠她都能感覺得到他的傷心。


  “你爹現在很難過,你不勸勸他嗎?”沈昀輕聲道。


  “你也看出來了。”蘇青寧撫額。


  沈昀點頭,能夠看透人的心裏想什麽雖然有很多好處,但有時候他卻真不願意


  自己有這項能力。


  譬如此時,這個平常長得高瘦卻很有力量的中年男人如今卻被人一句話輕而易舉地打倒了。


  他佝僂著身形如同七老八十的老人一般。


  “我爹現在要的不是勸解,而是……”而是一個兒子。


  這個任她主意再多,本事再大,也沒辦法滿足他。


  “會有的!”沈昀突然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真的嗎?”蘇青寧語帶懷疑。


  “你不是說我的醫術很好嗎,怎麽現在沒信心了?”沈昀展顏輕笑。


  蘇青寧搖頭,不是她對沈昀的醫術沒信心,而是原小說裏從來沒提過於氏生兒子的事情。


  萬一蘇大海和於氏這輩子注定無子,那以後的日子可怎麽辦?

  蘇家老宅那群人可是時時刻刻都在謀劃著她爹娘手底下那點子東西,蘇青寧不覺一陣頭疼。


  在現代作為標準獨生子女的她實在是沒有跟一眾親戚相處的經驗,尤其還是這麽奇葩的。


  揉了揉太陽穴,她不由想起了蘇大海在老宅堂屋裏說的事。


  “你學識好,你覺得我四叔明年能考上秀才嗎?”


  沈昀停下腳步,蘇青寧沒注意一不小心撞上來,鼻子結結實實地懟沈昀後背上了。


  “嘶,好疼。”蘇青寧揉著鼻子。


  沈昀嚇了一跳,連忙轉身,隻見蘇青寧小巧的鼻尖已經紅通通的,她皺著眉頭,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他心頭閃過一抹心疼和一絲別樣的情愫,這樣的情緒把他嚇到了,他強行壓製住,說出來的話便成了:“走路怎麽不看路?”


  蘇青寧撅嘴回道:“喂,我走路不看路不對,你走得好好的怎麽突然停下來。”


  “是我的不是,我隻是在想你問我的事,你四叔我跟他聊過,他的學識還行,也足夠刻苦,不過考學恐怕不易。


  至於你二叔三叔家兩個弟弟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的話也沒什麽希望。”


  沈昀突然間認真地點評起來,蘇青寧聽愣了。


  不得不說他說得是的對,因為她記得很清楚,書裏寫的蘇家就沒有一個人考上秀才的,不然也不會被沈昀悄無聲息地全都弄死了。


  “聽你這意思,他們其實還是有希望的?”鑒於剛剛沈昀把她鼻子撞疼了,蘇青寧有意為難他。


  “你四叔讀書太過,成了書呆子,有時候讀書需張弛一度,一鬆一緊,勞逸結合才有奇效。”


  可蘇四現在完全就是一心隻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甩手掌櫃,不事農桑,不懂交際,如此不改變的話就算有幸考上秀才,也是酸秀才一枚。


  至於蘇明富和蘇明貴啟蒙太晚,起步太遲,功利心卻太重,讀書是直接奔著做官去的,同時也是為了逃避家裏那攤子事兒,而非發自內心地熱愛讀書。


  此心態不變,也是注定了考不上的。


  蘇青寧聽著沈昀評述蘇家幾個子弟的學業成就,頓時忘記了剛剛還在記恨他讓她鼻子受罪之事,轉而一臉驚訝兼崇拜地看著他。


  難怪此人能夠在脫掉官奴的身份後一舉考中進士,得做大官,看看他這見識,就算身在鄉野,卻一點兒也沒放下這些功力,看人看事如此精準,難怪人家翻身作大官。


  而他們蘇家則隻是作為炮灰一般的存在。


  蘇青寧冒著星星的雙眼閃了沈昀的眼,此時麵前的少女一身淡藍棉布短衫,頭發束在腦後,雙眼亮閃閃的,黑白分明的鳳眼好像珍珠一般散發著光亮。


  其實看慣了她的模樣,便能夠不自覺地忽略掉她黝黑的皮膚,欣賞起她臉上還算精致的五官來。


  兩人四目相對,時間仿佛停滯了一般,鄉野之間隻餘他們二人。


  女子雙眼愈發明亮,眸中的崇拜之意讓沈昀心頭微微顫抖,但他終究是自製之人,很快反應過來,清咳一聲,收回對蘇青寧無意識生出的欣賞,若無其事地問道:“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可是我說的不對?”


  蘇青寧被這般直白的發問弄得臉頰泛紅,雙眸微閃,不好意思地錯開沈昀的注視,壓著聲音道:

  “其實你說的也是我想說的,不是我看不上蘇家人,與他們相處了這麽些時日,我想這些人裏麵恐怕也就族長爺爺家的明禮大哥哥有些希望。”


  沈昀無聲地點頭,腦海裏出現了一個身材瘦長眼神堅定的年輕人。


  他日常會在家裏讀書寫字,但在雙搶和農忙之時會跟著家人一起去田裏勞作,比蘇四那等讀死書,死讀書的人強多了。


  兩人邊說邊走,在家門看到走在前麵的蘇大海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敲門進去。


  蘇青寧開始不明白,後來發現蘇大海更加關心於氏的身體和她吃藥的情況,怕她冷著,連冷水都不讓她下了,把家中洗菜洗衣服的事情都攬過去了。


  她這才明白過來,她爹這是卯足了勁兒想要讓她娘完全養好身子給他生個兒子。


  她笑著搖搖頭,沈昀說過於氏的身體原本沒什麽大毛病,隻是宮寒,要真能養好,生二胎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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