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一家子強盜土匪
蘇大海對於蘇老三的話打心眼裏不認同,原本應該鄭重其事的否定的。
可是他已經被蘇老三掌控了三十多年,此時在他強大的威壓之下下意識地矮身賠不是,然後試圖解釋,可是說了半晌終究也沒能說清楚。
一旁的蘇四看著他大哥這樣不由有些可憐他,覺得他爹似乎逼得有些太過了。
就算想要謀人家的莊子,至少也得先去看過,然後慢慢地跟大哥商量吧,就這樣強行要過來,是不是有些太不地道了,他心神一轉小聲岔開話題:
“爹,大哥不是也還沒有去看過莊子嗎,那些事情不如等到以後再說,咱們馬上要秋收,可有得忙了。”
“四弟,你少說兩句,我看爹說的對,大哥他過得好,正應該幫著自家兄弟,提攜自家兄弟才是。”
小錢氏原本看著蘇老三已經把蘇大海逼到死角,眼看著再逼幾句就能得償所願,卻被蘇四跳出來攔住,她豈能容他多話。
小錢氏的話音一落,立刻贏得了蘇家老宅一屋子人的認同。
尤其是蘇大河和錢氏兩人,頭點得跟撥浪鼓似的,於是蘇老三便滿意地看了一眼小錢氏,朝她點點頭,覺得她講得極其有道理,轉頭訓斥蘇大海:
“都是一家人,就你性子倔,非要跟你爹娘兄弟分個你我,你還不如你弟妹一個娘們懂禮。”
蘇大海已經在椅子上坐不下去了,隻覺得半邊屁股都是燙人的,他磨了磨隻挨了半邊椅子角坐了。
他知道他如今已經被他爹逼到這個份上了,今天便隻有兩條路可走:
一是狠狠心咬咬牙不管他們說什麽都一口拒絕,可是這樣做的結果恐怕就把他爹得罪得夠夠的了,兄弟之間也會失和,一家子人可就真的說散就散了。
而他這輩子要是得不了一個兒子的話,他家閨女出嫁後就再也沒有娘家兄弟可以依靠了。
他跟於氏到時候老了一伸胳膊腿沒了,隻可憐了他家閨女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個世上,被婆家人欺負了也沒個說理的地兒。
再有,他爹一向最喜歡拿不孝這頂帽子來壓他,這次他要是拒絕的話肯定也不例外。
所以拒絕是不能拒絕的。
可是要他選擇第二條路,把他家好不容易才得來的莊子拱手讓人,讓給的還是對他一直偏心的父親和那個從小就對他心狠打壓他的後娘,以及那些跟他並不親近的弟弟,他不甘心。
這是兩難之路,無法抉擇,他隻能悶頭沉默,他現在恨不得從天上砸下來一口大鍋把他給砸暈了去,這樣他也就不至於為難成這樣子。
蘇大海心中苦澀旁人都看到了,但誰也沒有沈昀看得清楚。
他搖了搖頭,為他們家有蘇老三這一家子極品親戚而無語,但很快就又想通了。
其實不說蘇老三這一家子人,他們家不也有好幾門比這還奇葩的親戚嗎。
想到他爹娘當年被那幾門親戚支配的日子,沈昀難得對蘇大海生出了同情心,他輕輕扯了扯站在最後麵的蘇青寧的衣袖,用唇語道:
“你爹已經陷入兩難之地,你還不出手?”
他雖看不出蘇青寧心中所想,但她低眉垂眼可不是怕事,而是在悄悄地醞釀著什麽反抗的計劃吧。
他並不需要教她怎麽做,隻是提醒她要有什麽計劃此時就該動了,再沉默下去,蘇大海都要被他們逼得連死的想法都有了。
聞言,蘇青寧緩緩抬頭擠上前去,拿了筷子撥了一下麵前的雞湯道:“哎呀,祖父,祖母,你們瞧,好好的雞湯都快要冷了,這裏麵我專門放了枸杞、紅棗還有我和沈昀在山上挖的山參,可補了,你們趕緊趁著還有餘熱喝一點。”
蘇青寧邊說邊給蘇老三和錢氏兩人分別打了一碗雞湯,十分真誠地盯著他們,讓他倆一定要喝下去。
呃,這是什麽情況?
老宅子裏的人一下子都愣了,不知道蘇青寧唱的這是哪一出,不過那蘑菇雞湯本就燉得鮮香,一端出來的時候就引得眾人齊齊流口水,再經由蘇青寧這麽一說,知道如此大補,錢氏第一個熬不住了,接過碗假裝慈愛笑眯眯地喝了一口。
味道果然極為不錯,她立刻招呼她的三個兒子和一窩男孫你一碗我一碗地分食起碗中的湯來。
蘇老三瞪了一眼自家好吃婆娘,但也被雞湯的香味吸引得忍不住喝了一口。
“當家的,喝湯就對了,青丫頭說得對,這湯再不喝就涼了。”而蘇大海的田地莊子放在那裏卻不用擔心,它們自是不會自己長腳跑了的,而對於蘇大海錢氏就更不擔心了,他是自小就被他爹拿捏慣了的。
什麽時候叫他往東他也不敢往西,這會兒猶豫,也算是人之常情,畢竟是百十來畝田地了。
等到一家子人把雞湯和蘇青寧帶來的幾個菜全都分而食之後,蘇青寧收了自家碗筷看著蘇老三道:“祖父可知道我家那莊子是怎麽得來的?”
“怎麽得來的?”蘇老三雖自持身份,但剛剛才喝了蘇青寧送來的好菜,也是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竟不好徑直反駁她的話,反而跟著她的思路去了。
蘇青寧道:“我家田少,夏收稻子交了田地賦稅後就不剩多少了,我爹當時發愁一家人的吃食,便跟醉風樓的董掌櫃提了一句,接了陶家這個釀酒的活計。
沒想到他們家這麽仁義,知道我們家田地少,竟然直接把一個莊子送給我們做報酬。”
蘇青寧說得口渴了,停下喝了一口水,又開始不緊不慢地說起來:“這恐怕是老天開眼,今年我們分了家,又新建了房子,家裏沒個進賬。
我爹原本還擔心我們這一家子人等到冬日裏的時候隻怕要餓死了,誰知道……嗨,時也命也,這也是冥冥之中天注定了的……”
蘇青寧說一半藏一半,提了一句開頭,後麵的就任由他們自己發揮想象力去想了。
錢氏便不由自主地被引導了思維。
雖然她要不喜歡蘇青寧這個丫頭,但是不得不說這回她說的話有些道理,難道他們這一家子人天生就沒有蘇大海那樣的富貴命?
不然的話怎麽他們沒有分家的時候蘇大海就什麽生意也沒有接到,這剛一分家,就立刻穿細棉布,日日吃肉不帶心疼的了?
不,不,不,怎麽可能了,蘇大海自來就是個窮酸命,看他年幼喪母,隻能在自己手底下卑微的討生活,娶個媳婦也是個沒娘教養的。
再加上他婆娘摟了十多年也沒得個帶把的就可見一斑了,數遍大包梁村有幾個人能慘得過他?
就像現在,他走了好運得了莊子和銀錢又怎麽樣,還不是要被他爹逼著交出來,分給她的兒子們。
哼!
錢氏眼底的算計一一映入蘇青寧眼中,雖然錢氏表麵上什麽都沒說,但她卻已經什麽都看出來了。
他們也太小瞧她了,如今有她在,豈能再容他們如同分家時那般輕易欺侮他們一家人。
蘇青寧等他們都在腦子裏過了一轉之後笑語嫣然地道:“古話說得好,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人時候有不得不認命。
上次我們在縣城城隍廟那塊兒看宅子的時候聽人說起過我爹的命格,說是以後必定會大富大貴,還會惠澤家人親朋。”
“還有這事兒…·…”蘇老三將信將疑。
“祖父,這是城隍廟那地界抽簽的簽文上說的,那還能有假嗎,要是祖父實在是信不過我的話,我可以帶你去你親自問。”
“不,不,不,既是城隍廟裏的簽文,那定是真的,我很不必去問。”得罪土神仙的事兒,傻子才幹。
“不對,青丫頭,你說你們在縣城裏看宅子呢,這是要買嗎?”錢氏側重的卻是蘇青寧的另外半句話。
“當然,看了個三進的,近百兩銀子了。”蘇青寧笑得天真無邪。
“那,那買了嗎?”錢氏急切的問道。
可關鍵時刻蘇青寧又開始賣起關子來,淡淡地捋了捋身上的細棉布上衣衣袖,把側角的褶子撫平。
錢氏等得心都快要跳出來了,直到她快要不耐煩的時候,蘇青寧才輕描淡寫地道:“近百兩銀子,現在我們家哪能買得起?不過有這莊子的產出,想必以後也不用愁的。”
蘇老三和錢氏對視一眼,彼此都有些聽不懂蘇青寧這話是什麽意思。
而蘇大海也是頗為不明白,自家閨女把莊子的收入說得那麽多,這不是更讓他們心動嗎?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蘇青寧一提要在縣城買宅子,蘇大江滿臉都是向往。
他自來被錢氏養得嬌慣了,不喜歡下田下地的做活,隻是平日裏被蘇老三壓著沒有辦法罷了。
若是能有機會住到縣城裏去的話,他定會歡喜不已。
而第二個高興的便是蘇四,他現在在縣城裏的學堂讀書,每日裏來回二十裏地,雖說是走慣了的,但是卻也著實累人。
他做夢都能夠在城裏有套宅子,讓他歇腳,每日裏讀書不必走來回,還能在中午的時候有口熱湯喝。
隻不過這樣的想法對於從前他們家來說就像是天方夜譚,他也隻是想一想罷了。
但現在乍聽大哥一家子竟然有心要在城裏買宅子,他頓時覺得他之前的願想有了實現的可能,眼中不由得凝聚起了希望的微光。
蘇青寧將他們所有的表情一一看在眼裏,他們當然心動,他們當然想要。
可是有誰說過這個世界的東西是誰想要就能要到的?
她話鋒一轉說買宅子這事兒隻是心裏想想,且得等些時候,而且那莊子他們如今都未去看過,現在具體的情況還不了解。
“要是各位長輩們有興趣的話,不如在後天的時候跟我們一起去莊子裏轉轉。”
“好,好啊。”蘇老三幾乎是立刻就同意了。
蘇青寧掃了一圈,便說要回去了。
話音未落,小錢氏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
“莊子的事情可以延後再說,可是葡萄酒的事你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交待?”
蘇青寧眉色一深:“不知三嬸想要什麽樣的交待?”
“你說葡萄酒是你們替陶家釀的,也就是說你們家是知道葡萄酒的釀造方法的,隻是不想告訴我們。
先前倒罷了,可你三叔聽那陶家來的管家說一壇葡萄酒可得賣十兩銀子,這麽掙錢的東西,咱們是一家人,你們怎好一個人獨占。”
蘇青寧看了一眼蘇大江,又看向錢氏,他們一點兒也沒有探聽別人秘密的心虛,反而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
好像這事兒全是她的不是。
她笑笑朝沈昀伸手,後者從袖中摸出一份文書。
蘇青寧徑直把它遞給坐在錢氏身邊的蘇四。
“煩請四叔替我念念這份契書。”
“茲有君山縣城陶家雇大包梁村蘇家大海與之釀造葡萄酒,酒方保密,若有泄漏,則按市價十倍償之,現銀不夠,令其所有家產充之,再不夠報官處置……”
契書已經念完許久,蘇四都還似有些沒有回過神來,錢氏推他他才醒神,然後一臉複雜地看著蘇大海:
“大哥,你,你糊塗呀,你怎麽能簽這樣的契書,你知不知道一旦犯了這上麵所書,被告到官府去,是會連坐的。
你,你們大房一家人,我們,我們所有人都難逃幹係。”
“什麽,蘇大海,你可真行,你這是要把我們一家人都給賣了嗎?”錢氏立刻指責起蘇大海來。
蘇大海被罵得一臉蒙,但隨著錢氏叫罵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尖銳,他下意識地慌張起來。
蘇青寧本想再多看一會兒戲的,但不忍蘇大海難受,便不鹹不淡地道:
“所以,四叔覺得我們這方子還能泄漏出來嗎?”
蘇四搖了搖頭歎息一聲:“不能,千萬不能,不然你四叔我今後的科考之路就全毀了。”
這話嚴重了,老蘇家人是一涉及到蘇四的科考,就立馬沒有人吱聲。
就連最先提議的小錢氏都縮著脖子退到了蘇大江身後。
蘇四可是全家人的希望,他們還指著他以後享清福了。
莊子的事兒說好了,葡萄酒的後遺症也給解決了,蘇青寧看看時辰,拉著蘇大海離了蘇家老宅,走在田埂上蘇大海有些蒙。
一路上不停地問蘇青寧:“青兒,那張契書是怎麽回事?我怎麽不記得我們跟陶家有簽那樣的契書?”
他雖不識大禮,但也不可能拿自己一家老小來說事。
蘇青寧四處看了看,見著沒人才捂著嘴笑道:“爹當然沒簽,那是我出門之前讓沈昀臨時寫的,你沒瞧見他手上沾了那麽多墨跡都沒來得及洗手嗎?”
蘇大海恍然大悟,捂著胸口哈哈大笑起來,誇蘇青寧想得周到。
蘇青寧試探道:“爹不怪我騙了我爺他們?”
“嗨,這也怪不了你,咱們原本就答應過陶家大爺不將方子泄漏出去的,大丈夫豈能言而無信。”
孝字當先,可義字當頭,孰輕孰重蘇大海還是掂量得清楚的。
蘇青寧為蘇大海的明辨是非和靈活的處事思維而高興。
到家後於氏問起他們在蘇家老宅的事情。
蘇大海一五一十地說了,聽到蘇青寧用契書騙過他們一家子,於氏也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又想到了什麽,一臉緊張地道:
“那當家的、青兒你們這到底同意將莊子分給他們還是沒同意?”
蘇青寧揚眉輕笑:“娘,你聽我們哪有半句話同意把莊子分給他們呢?”
於氏仔細回想了一下蘇青寧剛剛所說的話,從喝雞湯到縣城買宅子和邀請他們一起去看莊子,好像的確沒有哪句話說到願意把莊子分給他們。
“可公爹他既然開了口,卻沒有要到一句實在話,怎麽就肯放你們回了?”不得不說於氏十分了解蘇老三和蘇大海的為人以及他們的相處模式。
“哎呀娘,你說說看,我爺那樣直白地伸手找我爹要莊子,他能拒絕嗎?”
於氏搖頭,蘇大海自己都在用力搖頭,他剛剛有那麽一個瞬間幾乎已經被他爹逼到了牆角,進退不得陷入兩難之地。
“咱不能拒絕,可能答應嗎?”蘇青寧又問。
蘇大海猶豫了一下,果斷地搖搖頭:“那自然也是不能。”
蘇青寧滿意地笑了笑,看來她爹倒也沒全然糊塗嘛,還知道孰是孰非。
他有這意識她倒也放心多了,不必再時時提防著她在前頭跟老宅子的人耍心眼打哈哈,而她爹在後麵給她掉鏈子。
蘇青寧朝她爹豎起大拇指誇了他一通。
蘇大海聽得臉都發紅發燙,緊緊抓了一把後腦勺,喃喃地說原本他也以為今日夜裏他怎麽也得被他爹剮掉一層皮才是。
幸得他閨女在,一番顧左右而言他,四兩撥千斤一般把事兒完美岔開了,還讓人找不著說嘴的由頭。
沈昀洗幹淨手上的墨汁,看著他們一家人在裏麵笑得開心,輕輕歎息一聲。
其實早在老宅堂屋的時候他就已經將老宅裏所有人的想法都看在眼底了。
故而他覺得蘇青寧想得太過簡單了,他忍不住提醒一句:
“你可知道他們是怎麽想的?”
蘇青寧攤手:“他們怎麽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莊子是寫的我爹的名,他們總不至於把我們一家人從莊子裏趕出去,強取豪奪。”
蘇老三最多就是在未達成目的前不停地逼迫她爹,隻要他穩得住一段時日,莊子就絕對保得住,她總有辦法教他們熄了那些不該生出來的心思。
明天是時候走一趟葡萄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