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山呼海嘯鬥戰勝(二)
孫悟空說著采摘，毛茸茸的猴爪子在空中胡亂抓了幾下，似乎在點兵點將選擇先摘哪一朵，之後手往下一撈，至少兩米以外的一朵蓮花就被他摘在手裏。
猴子把臉埋進了蓮花裏麵，深深的嗅了幾下，連離他比較遠的趙凡都能夠聽到吸氣的聲音。
史蒂芬和山吹雨的目光落在猴子的後頸上，猴子霍然抬頭轉向看著他們。
氣氛似乎一瞬間凝住了。趙凡、北風等人緊張萬分，隻覺得下一刻就要大打出手。
“嘿。”孫悟空滿不在乎的搖搖頭，把櫻花傘拋還給山吹雨，道，“西瓜吃完了嗎，唔，吃了俺的西瓜，那就是俺老孫的嘍囉了。且記住了！”
說到“俺老孫”這三個字的時候，孫悟空把那朵蓮花高高地舉起來，披著鎧甲的矮小身軀散發出雄渾霸道的狂氣，不過轉瞬之間他又變成那一副抓耳撓腮的靈動模樣，嘻嘻笑著說道：“走走走，帶你們去看一場好戲。”
他一手抓著蓮花，另一隻手朝著史蒂芬他們一掃。
史蒂芬等人頓時發現眼前的景物成千上萬倍的放大，而孫悟空突然消失不見，原地隻剩下一隻小小的飛蟻。
“七十二變，孫悟空變成螞蟻了。”史蒂芬想到這裏，忽然意識到，“我們也變成螞蟻了？！”
確實，斬鋼小隊的六個人包括九法塚家主也一起變成了螞蟻，自己的體型出現了巨大的變化而不自知，仍然以往常的衡量方式推己及物，所以他們才會以為眼前的景物成千上萬倍的放大了。
“文文，文文，文文。”(小的們，跟我走。)
變成螞蟻之後，孫悟空發出的聲音就都是那種蚊蟲振翅似的，不過史蒂芬他們變成螞蟻之後居然也能聽得懂。
“文文，文文文。”(我們去哪裏？)
“文！”(走)
孫悟空直接轉身飛走，史蒂芬等人變成的螞蟻身不由己地跟著他飛去。
雖然變成了螞蟻，但是他們飛行的速度仍可謂是風馳電掣，須臾之間就跨過了不知幾座山峰，幾處大川，來到了另一座翠林環繞的山峰上。
這一座山可非同一般，一花一石，一草一木都透著佛門的氣度。
廢話，那些草葉子脈絡直接都長成了菩薩圖樣了，在螞蟻的視角之中就是一副掛畫般的菩薩像，至於路邊上一塊塊石頭佛像隨意擺放，更是不用多說。
這座山的山頂上也有一個四方形的山洞口，看起來跟之前斬鋼小隊去見孫悟空時候經過的那個山洞口一模一樣。
洞口熠熠靈光，顯然設下了一些防禦警戒的咒術，但是在孫悟空的帶領下，這幾隻螞蟻悄無聲息地穿過了那些金燦燦的光芒，一點也沒有觸動警戒。
他們穿過了一段黑暗的隧道，來到了洞口深處。
這裏看起來像是一個和尚的房間，四麵掛著一些經文佛偈的書法作品、菩薩、和尚的圖畫，地上鋪著草席，還有幾個木魚和棒槌。
一個黑衣的光頭坐在蒲團上，背對著洞口的方向，麵朝著空無一物的山壁。
史蒂芬他們對於這個光頭自然沒有什麽認知，九法塚家主卻看出來幾分端倪。
“一身黑衣，天台宗的典籍還有兵法書籍。竟然是當年服侍德川家康的天海僧正，主持建造了日光東照宮，並且封印了猿猴神君的大神僧。”
九法塚家主心中激動無比，“這位大法力僧居然還活在世上，想來是利用這種幽世苦修的辦法獲取了長生的能力，這樣的話，猿猴神君應該沒有辦法那麽放肆了。”
“不行，我得趕緊出聲示警。”
九法塚家主努力想要飛過去發出警告，卻發現自己無論怎麽努力都停在半空之中無法前進，甚至停止揮舞翅膀之後也不墜落下去。
“是猿猴神君對我做出了限製，沒錯，這正代表著，他也畏懼著天海僧正……”
九法塚家主自己努力無果，心裏卻反而湧現了更多的希望，期待著這位大名鼎鼎的天海僧正自行發覺猿猴神君的存在，將他再一次封印。
“文文！”(孫悟空哪兒去了？)
史蒂芬的一個問題，將九法塚家主從自己的幻想之中驚醒，他這才發現，一直位於它們前方的那隻螞蟻已經不見了。
趙凡等人連忙原地打轉，環顧四方搜尋著孫悟空的身影。魯誌高抬眼朝高處去看，發現掛在左邊牆壁上的一幅圖畫忽然動了一下。
“文文文”(你們看那邊。)
眾蟻尋聲望去，隻見那幅圖畫中描繪的一個老僧兩邊眉毛挑了挑，露出一股戲謔的神情，把手中的一根卷軸抬了起來，放在左手掌心裏敲了敲。
這個老和尚橫眉立目，麵容很是不善。正是那個標榜著“念佛無間，禪天魔，真言亡國，律國賊”的日蓮宗創始人日蓮上人。
他當初這四句格言，本來隻是選取當時威望最為隆重的佛門四宗一通痛罵，來抬高自己的身價，反正那些真正的高僧懶得跟他這種俗濁之物計較，而其他的法力僧又鬥不過這個老和尚，沒什麽好怕的。
結果等著老和尚死了之後，居然因為這些極端的言論受到了追捧，大概很是符合這些島國之人骨子裏的那種習性，使得日蓮宗日益壯大，威勢不小。
天海避居在此，也收藏了一副日蓮上人的圖畫。
不過天海本身修為不弱，數百年的修持也不是白搭的，雖然發現不了那些螞蟻，可自己收藏的東西有了異動，卻終究還是瞞不過他的感知。
他盤坐蒲團之上不曾起身，蒲團自動騰空離地三尺，旋轉九十度讓他正對著左邊的那副圖。
“付喪神？”天海發現圖中老和尚有了動作的時候，第一個就想到了這一點。
付喪神就是一些寄托了人類情感的器皿成精，這屋子裏的圖畫雖然都隻是天海隨意收攏過來，但經過數百年滋潤，生出靈性也未必不可能。
天海想到這點，便伸手準備摘下圖畫，仔細觀瞧。
卻聽得那圖畫中的老和尚暴喝一聲。
“小和尚，你拜的甚佛？”
天海一愣，道：“自是三身佛。”
“錯了。”那老和尚手裏的卷軸，忽然從平麵變得立體，竟然探出畫紙，照著天海的光頭一棒子敲了下去。
天海猝不及防中了這一棒，頓時頭暈腦脹，渾渾噩噩之間，也不知道反抗，隻是滿嘴問道：“哪裏錯了？”
“你怎的不拜鬥戰勝佛？”老和尚大義凜然，威風凜凜。
“鬥戰勝佛是什麽佛？哪部經書裏記載的？鬥戰勝……”
天海摸著光頭，突然想起三百多年前引以為傲的那一件事情。
他算計封印的那個猿猴神君，似乎在傳說中也有鬥戰勝佛這個尊號。
“你！”天海想到這裏，突然清醒過來，口誦真言，便要施展出調動這整座山脈佛氣的大咒法。
雖然不知道猿猴神君是怎麽脫困而不被他察覺的，但是，一個不從之神離他這麽近的情況下，唯有全力以赴才有一線生機。
咚！
一根棒子抽在光頭上，天海暈頭轉向，咒法自然潰退。
“不拜鬥戰勝，哪能降得心猿知悟空，悟得真空見佛陀。”
老和尚從畫紙上走了出來，走一步，抖了抖，渾身毫毛，走兩步，抖了抖，盔甲上身，走出第三步，毛臉雷公嘴，手中一根卷軸變金棒，當頭砸下。
咚！
史蒂芬等人本以為這一棒子下去，那天海必定要像個砸爛的西瓜，鮮紅塗地，一塌糊塗。
不料這一聲棒子撞光頭的聲音傳出來，光頭夷然無損，那幾隻螞蟻倒是噗噗噗噗接連變回了原形，墜落在地上。
天海兩眼上翻，呆愣的看著落在他頭上的那根棒子，兩腿一彎就跪了下來，雙手仍然合十，也不知道是真見了什麽佛法真諦，還是準備求饒。
反正在他第一個字還沒能從喉嚨裏擠出來的時候，孫悟空手裏的棒子上已經長出了一朵蓮花。
這根棒子緊貼著天海的光頭，棒上生花，蓮花就剛好在光頭上方。
嫩蕊八瓣，跟孫悟空從蓮花池裏摘取的那朵一模一樣。
這朵蓮花生出，幽世日光山劇烈震蕩，山頂上那方蓮池自行坍塌填平，蓮池之中的蓮花蓮葉不知何時已經枯萎殆盡。
日光東照宮發出轟鳴巨響，當場崩潰，仿佛有七彩的長風從顫抖著的日光山揮發開來，朝著四麵八方，無窮山野之間行去。
吹到海與陸的交界，吹到日本的邊緣，九曲回環，再次歸來，卻全部匯聚在天海所居的那座山山頂上。
七彩之風中，山洞的頂層被融化，天光乍現，然後又被七彩的光明填滿，彩色光柱如同千百座虹橋的集合，落在蓮花之上。
天海渾身一震，四肢百骸，骨骼欲裂，心中更是驚駭欲絕。
“天台佛力！”
那本應該是用來束縛猿猴神君的天台宗佛力，此時卻全部朝著他這個設計者碾壓過來。
其實腦子已經不清楚的天海，並沒有真正的看清了七彩光暈的力量。
那不僅僅是天台宗，而是全日本所有的佛門寺廟乃至於與佛相關的本土神明、妖物信仰，盡數匯聚於此，受著蓮花的牽引，灌注到天海的軀體之中。
天海勉強豎起雙手，扭曲的指骨回環結印，他修煉數百年的佛法，對於天台宗知根知底，這無窮佛力洶湧而來，雖然是莫大危機，卻未必沒有化解的可能，如果能夠在佛力衝刷之下存活，反而是一種莫大的機緣。
無論是吞噬佛力還是洗滌佛心，都會讓他的修為精進到一種不敢想象的境界。
隻不過當他試著去接受這佛力的時候，才發現這七彩光暈中的佛門力量是如此的陌生，絕不同於他所知道的任何流派，更不是什麽天台宗的力量。
“怎會！”
理智被佛法中的無窮呐喊吞沒的時候，天海想到了。
他和那蓮花之間還隔著一根棒子。
孫悟空的金棒。
單手悠哉悠哉握著棒子的猿猴笑了笑，他一手在胸前豎起，如行佛禮，彎腰靠近了雙目茫然的天海。
“拜我鬥戰勝，一日成金身。”
已經失去了意識的天海嘴角抽了一下，接著整個臉的下半部分就向內收縮，臉頰的兩邊生出金燦燦的絨毛，還算是高大的身體忽然縮短了一截，頭上也遍布金色長毛，一直蔓延到肩背，胸腹，手背。
空茫的雙眼中逐漸有璀璨的金光凝聚起來。
現實世界之中，從櫪木縣開始，日本的寺院之中所有的佛像都發出輕微的光芒，並且似有若無的振動著，這異常的活動，很快就擴散到日本全境。
寺廟裏的僧侶，還有觀光遊玩的遊客、信徒，絕大多數以為見到了神跡，都就近選擇了一尊佛像，跪拜下來祈禱著什麽。
有一些具備法力的僧侶雖然沒有立刻跪拜，但當感覺到佛力的異常活躍之後，也開始誦念經文。
各式各樣的祈禱，佛號菩薩名、經文梵唱，所牽涉到的人數，片刻之間就已經突破了百萬之限。
幽世，須佐之男麵帶不解的站了起來，仔細感應一番之後，老臉微顫，立刻握起天叢雲劍，離開自己長居的地方。
佛氣山頂，孫悟空晃了晃腦袋，看著蓮花一點點鑽入那個和尚體內，笑道：“小的們，都給俺老孫噪起來。”
“哈？”
眾人愕然時，北風靈機一動，右手握拳向天一舉，試探著呼喊道。
“大王萬歲！”
孫悟空扭過頭來看她，“不夠靈性啊！”
“鬥戰勝佛！”北風再次呼喊。
孫悟空笑著轉過頭去，左手豎起一根手指在空中畫了幾個圈然後往上一指。
“鬥戰勝佛！！”
眾人異口同聲，史蒂芬和山吹與他們互相看了看，忽然覺得有些尷尬，暗中傳音。
“人在屋簷下嘛……”
“都懂，都懂。”
“鬥戰勝佛！”九法塚家主忽然破了喉嚨似的一聲嘶喊，倒把旁邊幾個人嚇了一跳。
接下來幾個人就像是比嗓門一樣，高呼著鬥戰勝佛的名號，甚至各自運起了武功、咒法、魔法。
比雷霆更為洪亮的聲音在幽世之中傳出千百裏的距離。
而在現實世界裏，那些叩拜於佛前的人們，首次感受到了那種前所未見的灼熱、強硬、溫暖的力量，情不自禁莫名其妙的改變了呼喊的口號。
“鬥戰勝佛！！！！！！”
兩處世間，沉靜的狂熱中，孫悟空金棒之下，那滿身猴毛的人，眼若金燈，雙手合十，硬頂著金棒站了起來，一口吞下了從金棒旁邊飄落的最後一片花瓣。
孫悟空收回金棒，又把那根棒子高舉。
“俺老孫乃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孫悟空！”
披著袈裟的猴子雙手一撮，扯著滿天七彩霞光，捏成了一根棒子。
“俺，鬥戰勝佛！”
橫跨兩世的山呼海嘯，高頌之聲中。
兩根棍棒碰撞，兩道身影合一。
傾天烈光中，有猿猴翻了個筋鬥，直上雲霄。
一棒橫空，駕馭著風雷趕來的須佐之男須發皆張，橫劍一擋，當場被砸回自己那座山頭。
幽世之中，一朵蘑菇雲升騰起來。
“俺，乃是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鬥戰勝佛，孫、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