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魔耶道耶(5000字)
全城嘩然,隻不過是短短的一瞬間,一次驚呼之後,在冷汗淋漓之中清醒過來的揚州城百姓們,就記不起來剛才到底為何要驚呼出聲,彼此相顧茫然。
包子鋪前麵的那條街上,靜雲師太、慧仁和尚等人清醒過來,腦海中隱約還殘存著些許黑潮滾滾的畫麵,汗出如雨,心旌搖動,不能自持。
時彼岸冷靜下來,氣息平複,琉璃念珠落回手中,轉的飛快,“你心裏有這麽多惡意,又為什麽要推行那些政策?”人格分裂嗎?
楊廣眼皮一搭,目光下垂,仿佛看到了地底,口中說道:“我哪有什麽惡意,隻不過是讓你們覺得我有惡意罷了。”
就像是地震台風這樣的天災,有誰會覺得其抱有惡意嗎?但它確實是大禍大惡,會讓無數人恐懼。
楊廣,隻不過是用天魔大法的底子,模擬了一下前世曾經經曆過的海嘯天災罷了。
高廣如天,一怒成災。
三百米之外的地下,朱門手指間夾著一根粉筆飛速繪畫,頭頂的土石已經被劃出了一麵大約四米見方的煉成陣,就在最後一筆將要圓上的時候,他頭頂上方的土層忽然一抖,淺淺的土黃色光芒照亮了昏暗的地道,從上方斜著滲透下來。
朱門手中粉筆折斷,手背,手心早就塗抹好的小型煉成陣發動,一股物質裂解的力量迎上那股土黃色的光芒。
撲通一聲,朱門被壓得陷入了地下,隻露出脖子以上的部位。
地麵上,楊廣向前重踏一步之後,時彼岸和無相法王察覺不對,相繼出手。
時彼岸手一抬,捏了個簡單的印訣,長街上的青石板就一塊塊接連掀起,仿佛一整條長長的地毯揚起,反向朝著楊廣蓋下去。
楊廣手臂一掃,麵前石板盡碎,破碎的粉末中,電光閃耀,無相法王把閃電奔雷拳用到極致,身上一道道藍紫色的電光閃爍之間,連接雲層,遙擊八方屋頂,巨大的雷電罡球籠罩全身,在地麵拉出一道焦黑生煙的軌跡,筆直撞過去。
電光灼眼,楊廣左手一按,天魔力場製造出重力失衡的小型領域,雷電罡球仿佛一個突然被上百根棒子戳中的麵團,潰不成軍,雷電逸散。
無相法王瞳孔微縮,古銅色的幹瘦雙拳交叉在胸前擋了一掌,兩條手臂被直接壓的反砸在自己胸口,交叉的氣勁從背後透出去,把百米之外的一棟高樓牆壁上打出了一個“X”形缺口。無相法王的胸膛一下子就扁了下去,整個身體的側麵竟然變得如一張紙那麽薄,真正意義上的前胸貼後背,就像從一個活生生的人突然變成了一張畫,奇詭無比。
屬於茅山掌門石堅的蒼老麵孔變化,無相法王的五官變成了一個透著玩世不恭的年輕麵孔——出自大笑江湖的吳迪,閃電奔雷拳也切換成了可以化解天下一切內力的波若多羅無相神功。
不過,即使無相法王憑著薄弱哆羅無相神功把自己變成了虛虛空空一平麵,也還是沒辦法完全卸掉楊廣那一掌的勁力,那麵牆壁上剛多了一個“X”形的缺口,緊接著又被一張薄薄的“紙”砸出了一個人形大洞。
楊廣打飛了無相法王之後,反手一掌朝著時彼岸打過去,這一掌打出,立時狂風大作,充塞著整條街道,站在這條街上的住戶全被呼呼而來的大風吹回了自己家的屋子,接著嘭嘭嘭,門窗全部關起。而靜雲師太他們那十幾個和尚尼姑則直接被掀翻吹上了高空,手腳亂舞,身不由己。
時彼岸手中有四色蓮花盛開,花瓣開合,仿佛從他身體周圍的環境中抽調了一種什麽東西,使得這片地方的光芒變得更加柔弱,空氣變得稀疏,狂風變得柔和,房屋青磚、白窗褐柱、黑衣和尚這一切東西的色彩也都變淡了很多。
地水火風,一切成空。
楊廣的掌力被這朵蓮花化解,臉上卻露出一個譏諷的神色,道:“就這?嘴上說的是斷絕交通,分而治之,手上用的又跟你所謂的理念有幾分關係?”
時彼岸充耳不聞,把那朵開的越發鮮豔的四色蓮花拋出,蓮花飛旋,似緩實疾,所過之處,那種萬事萬物都變得通透而淺薄的感覺更加嚴重,相反的是蓮花本身的質感越來越強大,猶如一座山峰墜落。
什麽佛法理念,他根本不在乎。之所以宣揚那套歪理邪說,也不過是因為他當時踏上的這條路子,需要用這套邪說來愚弄百姓,收攝更多精神念頭,凝聚自己的神通。
群島行者,利益至上。正兒八經的道理都不信,更別說信這些歪理了。
楊廣仿佛就從眼神看出了時彼岸的想法,哂笑一聲,一手抵住蓮花,“力量是需要道理來支撐的,不管是物質的道理還是心靈的道理。你既然宣揚這套邪說,想必是跟你的功法息息相關,而你不去身體力行的話,又怎麽能夠深入了解,窺見精髓。”
時彼岸印訣變化,沉重如山的四色蓮花猛然炸開,楊廣五指如刀,刺進了爆炸最強烈的一點,蓮花爆炸處劇烈衝突的地水火風四種靈力,在流轉如意的銳利指芒之下,頃刻間被切成了無數微塵,化解於無形。
“斷絕交流,使其無害。這本來不該適用於個人,而該適用於國與國之間。”
時彼岸雙手翻轉著念珠,結出一個個奇特印法,四色靈力流轉,形成一尊尊金剛不壞的護法鬼神,以威烈無匹之勢攻向楊廣。他的念力靈力奔流甚疾,楊廣還是毫無緊張感的,揮手破殺鬼神像,舉步走來,口中兀自說著,“這應該是《道德經》第八十章小國寡民思想的變種。”
小國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複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如果我所料不差,你這門功法如果用在治國,必定可以別開生麵。調順風雨,掌理陰陽,牽係國運,萬民所向。無數國土民眾寄望的心念,比這一城之中紛雜混亂的念頭不知高到哪裏。”
楊廣步步緊逼,隨手把喊著宇宙劍法衝上來的無相法王再次打飛,時彼岸麵肅如石,忽然化作一個黃澄澄的人像,宛如金身。
揚州城中,仿佛剛從一個記不得的夢境中清醒過來的百姓,在這一刻全部感受到一陣頭暈,接著便駭然的看到一座金光四射的立佛佛拔地而起。
這座佛像比揚州城中任何建築都要高大,就算是城牆恐怕也難以及腰,站在那裏,頭顱似乎頂到了天穹,而一雙樓宇般的金色佛掌抬起,還沒有拍下來,揚州城裏的所有人就已經能夠預想到那種山崩地裂般的大動靜。
楊廣看見這尊佛像,臉上嘲諷之意更濃,“雜念製造出來的那座揚州城,會因為恐懼輕易瓦解,你強行抽取念頭製作的佛像,在我眼中也隻是浪下堆沙。”
他長嘯一聲,身後層層土浪炸散,將地下煉金術製出的鋼之荊棘全部扭曲鎮落,雙手一邊如赤足真金,一邊如琉璃墨玉,並掌一劈。
陰符七聖手印,伏熊分威法。
巨大的金光佛像陡然潰散成數不勝數的微粒,在空中漂浮了一刹那,化作虛幻。
“你所謂的淨土,會讓他們的煩惱越來越少,思考越來越少,念頭變得呆板懵懂,一擊即潰。而若是國勢民心,隻要稍加引導,在麵臨危機的時候,反而可以奮起熱血思辨之狂潮,興千百載之鬥誌,那時,莫說黑潮天災,就是真正神佛降臨,也要退避三舍。”
時彼岸匯聚群力之法,再次被破,精神受到打擊,心亂如麻,耳邊的聲音好像鑽子一樣隻往心裏去鑽。
“朱門,發動全城的煉成陣。”
聽到傳音的朱門從地下飛出,被無相法王一托一拋,落在揚州城城牆上,兩隻手一拍,雙手按下。
耀眼的光輝從地下發出,泥土和石板都無法阻隔,時彼岸提起極限的速度抽身而退。
楊廣舉步欲追,察覺到地下傳出的光芒中蘊含的那種融化裂解的爆裂力量,停下了腳步,飛上高空,俯瞰全城。
朱門在揚州城地下挖的這些地道,此時在某種源自天地本身的力量填充之下,塞滿了華麗而危險的光芒,從上空俯瞰可以看出那是一個覆蓋了整座揚州城的、極富規律對稱美感的巨大圖案。
“楊廣,你如果來追我們,整座城都會被毀掉。”
時彼岸這個時候已經越過了揚州城牆,帶著無相法王和朱門劃破白雲,飛速遠去。
警告的聲音傳開,從地下散發出的光芒照耀出一張張迷茫而本能驚恐著的臉龐。
朱門布置下來的這座煉成陣,是出自《鋼之煉金術師》世界,如果成功施展的話,應該會把全城範圍內的生物煉製成一種堪稱萬金油的能量結晶——賢者之石。
不過,他的水準還沒有達到能夠把幾十萬人一下子煉成賢者之石的程度。所以這個煉成陣發動之後,隻會造成大量的死亡。
懸浮在高空中的楊廣果然沒有追過去,他低頭觀察了一會兒那些光芒熾盛的紋路,找到了一個中心點,降落下去,胸膛起伏,口鼻之間有白氣如蟒蛇竄動,然後,跺了一腳。
如果這個時候有誰能夠無視土石的阻礙,觀察到地下的情況,就可以看到,一股如同導彈爆炸氣浪的土黃色光芒,以楊廣立足之處為起始,如同液體般層層疊疊的蕩漾開來。
那個地道四周被夯實如岩石的泥土,在土黃色的光暈蕩過之後,陡然鬆散,一下子膨脹,將地道填滿,而原本循著這些地道的紋路散發的煉成陣光芒,被土黃色的光華掃過去之後,仿佛二者中和,從揚州城中心,一圈圈的熄滅。
現在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揚州城百姓,在看到這些光芒消失的時候,卻本能的鬆了口氣,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站在一處莊嚴府邸前的楊廣看了看逐漸偏向西方的太陽,略微低下了頭。
已經跑到數十裏之外的無相法王他們當然不可能看到,楊廣臉上沒有半點被敵人脫逃的惱怒和不甘,隻有一種興味濃重,仿佛期待好戲的眼神。
在佛法神通、無相真氣、地脈煉成等等數重掩護之下,藏於深山中的某個山洞內部,斷流小隊的三個成員停下了腳步。
時彼岸仔細感應了一下,沒有什麽危險的氣機追過來,鬆了口氣,手中急速轉動的念珠速度漸漸放緩,開口道:“無相,你傷勢如何?”
“沒什麽大礙。”無相法王說罷,盤坐下來調息,臉部五官逐漸開始變化,眉形濃黑而修長,兩眼眼尾上挑,銳如鷹隼,鼻梁挺秀,竟然漸漸變得跟楊廣有幾分相似,而且在調整過程中,越來越像,身上波若多羅無相神功,也逐漸分化為陰陽二屬。
時彼岸和朱門一言不發,凝重地看著無相法王的變化。
大約有了半刻鍾,已經跟楊廣有九成相似,卻怎麽也調整不出來最後那一點的無相法王,五官忽然一陣劇烈扭曲,露出痛苦的神色,連忙換回了一副知足常樂的年輕人臉孔,喘了口帶腥味的氣,道:“不行,他比我強出不少,而且交手時間太短,了解不夠。”
說著,他齜了下牙。“雖然之前跟祝玉妍交手的時候已經察覺了,這個世界恐怕是那種絕大多數二星三星,頂層卻是一幫子六星的畸形情況。但是這個楊廣,強度有點過分了吧?”
還保持著年輕人麵孔的無相法王揉著兩頰,道,“我們的攻擊,對他毫無威脅,而他一招平A我們都很難攔住,該不會已經七星級了吧?”
朱門的臉色也不好看,聞言卻搖了搖頭,道:“不至於,如果是七星級的話,破那個煉成陣對他來說也是易如反掌,我們根本逃不掉。”
時彼岸沉默了一會兒,道:“也不用太過高估他,我隻是一開始犯了輕敵的毛病,想要來個甕中捉鱉,結果卻是孫悟空進了妖怪肚子,淨土神通首先被破,不然的話,我應該有五成勝算。”
“那現在怎麽辦?揚州城這麽一場之後,他肯定已經有了警覺,到時候一接到異常報告就趕過去。我們再想重現揚州城這邊的景況,幾乎不可能了。”無相法王愁眉苦臉,道,“不如按照任務來,我們一個個去找那些佛門流派的首腦,隊長你來個強行度化,完成前置條件後,就去設法針對那個斬鋼小隊。”
朱門又搖頭,表示不讚同:“半神試煉這個任務,真正的目的是要磨礪出一尊半神,我們如果放棄了讓隊長晉升的原計劃,隻想著針對敵方小隊,恐怕弄巧成拙。那些全軍覆沒的半神試煉,其中大概就有一些是類似你這種心態。相反,一些出奇的雙方都有人能活下來的半神試煉,就屬於任務失敗卻都成功晉級半神的情況。”
無相法王沉默下來。時彼岸撥著念珠,忽然笑道:“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這一次淨土神通被破,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本來,靠這門功法突破,我隻有兩成把握,但是現在,我有了六成把握。”
“嗯?”無相法王訝異道,“怎麽說?”
時彼岸露出一種智珠在握的神情,道:“這還要多謝楊廣。他怎麽也想不到,那些奚落的話,並沒有能持續打擊我的信念,反而讓我茅塞頓開。原本的淨土神通被破,又給了我破而後立的契機,我已經有了另一套晉升的規劃。”
“奚落?”無相法王回想了一下,發現那個時候,楊廣出招的同時,好像確實在說話,不過不知道為什麽,憑他的耳力,當時連一個字都沒能聽清楚,就是那些話給了時彼岸啟發嗎?
時彼岸並不是個信口開河的人,在隊員麵前這麽說了,必然是真的有了這種把握。朱門的反應就幹脆的多,道:“好,新的計劃需要我們做什麽?”
“不急,我需要一些時間來調整自身的狀態,而且,也不能在隋朝疆域這邊動作了。”
時彼岸站了起來,在這個幽暗的山洞中來回踱了幾步,道,“之前慈航靜齋那個尼姑腦海中,有一個關於南海狂徒的消息,估計就是斬鋼小隊的人,我們先去刺探一下他們那邊是什麽情況。”
無相法王說道:“祝玉妍和楊廣有這樣的水平,那麽明麵消息中已經被請入洛陽的宋缺、投身朝廷的寧道奇、因為監察科舉聲名大噪的裴矩,這些原著中比祝玉妍更勝一籌的人物,恐怕也都有六星級的水準,他們那邊肯定也不好受。”
“所以才要去接觸一下。經過這次的教訓還不明白嗎?在這個世界想要收集情報,靠以往的方法是根本行不通的,別說江湖武林了,就算是那些官員自己都根本不知道他們上司有多強。”
時彼岸說道,“隻有去接觸吃過虧的人,才能大致摸一下這個隋朝的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