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孽力反噬
靜沅與穗禾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在她們兩個覺得疑惑不解的同時，發覺情形不對的水神已經開始施法滅火了。
??他是掌管世間萬水的上神，以他在水係術法上的造詣，即便是麵對最強的火係術法——琉璃淨火，也能夠克製一二。所以，即便這黑紅色火焰看著頗為妖異，水神也沒太放在心上，直接就以靈力覆蓋了過去。
??靜沅也覺得以水神之力不會對付不了這些火焰，因此心安理得地和穗禾作壁上觀。
??然而，出人意料的一幕發生了！
??水神的水係靈力非但沒能滅掉這些芳主身上的火焰，反倒如同澆上了一鍋熱油，讓這火焰猛的一下躥大了不少，燃燒得也更加熾烈了，有幾個芳主的身形都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更有甚者，這火焰竟像是會傳染一般，沿著水神的靈力就蔓延了過去，徑直席卷向了水神！
??水神麵色驟變，連退幾步，一邊展開護體靈光，一邊催動靈力化水為冰，強行將這火焰封凍了起來。然而，這也隻能阻擋這火焰一時，不過片刻，這火焰便衝破了冰封，再次襲向了水神。
??一招不成，水神倒也沒有驚慌失措，而是又接連變招，勉強還是阻擋住了這火焰沾身。可也僅止於此，根本抽不開身去救援長芳主等人。
??靜沅看著這情形，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眼神中透出了些許凝重之色。水神也不是個徒有虛名之輩，這黑紅色的火焰到底是什麽來頭，居然連他都束手無策？
??又過了片刻，這些芳主終於支撐不住，大多都化為了原形。
??正如靜沅所料，這火焰正纏繞在她們的本體之上，不斷吞噬著她們的真身。而且，隨著這火焰的燃燒，絲絲縷縷黑紅色的煙霧正源源不絕地從她們的真身中逸散出來。
??“這是……”
??看到這一幕，靜沅隱約想到了什麽，但還沒等她理出個頭緒，水神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靜沅真人，請你看在臨秀的情分上，出手相救眾位芳主，本神和臨秀必定感激不盡！”
??靜沅頗不耐煩地瞥了水神一眼，對他在這種時候拿臨秀姨出來說事的舉動感到十分不快，更是不稀罕他所說的什麽“感激不盡”。
??但靜沅還是出手了，救不救這些芳主尚在其次，主要是她想驗證一下此火與她所想的是否為同一種火焰。再者，也是見獵心喜，雖說她五行兼修，但最擅長的還是水火兩係，遇到這樣怪異的火焰，自然很想會上一會。
??她先用的也仍是水係術法，並且布下了一個小型的法陣，借助法陣之力揮灑出了無數藍白色的光點，落在了那些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上，但毫無意外，並沒能滅掉那些火焰。
??然而，與水神不同的是，靜沅的靈力並沒有引起這些黑紅色火焰的反撲。
??“果然！”靜沅低聲呢喃了一句，接著揮袖散去了陣法。
??這會兒眾芳主的花木真身在黑紅色火焰的焚燒下，變得越來越蜷縮、焦枯，但其真身上逸散出的黑紅色煙霧卻始終不見減少。
??靜沅眸光微沉，略微沉吟了片刻，從身上攝取了一縷無形的功德之力，接著朝水神的方向屈指一彈，正中那團與水神糾纏著的黑紅色火焰。
??果然，那團火焰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瞬間消融於無形。
??這下，靜沅終於完全確定了這黑紅色火焰的來曆，也因此徹底打消了救這些芳主的念頭。
??不同於先前的疑惑、詫異和隱隱的不忍，此刻靜沅看向眾芳主的真身和那黑紅色煙霧的眸光隻剩下了厭惡。
??水神驟然脫困，還沒來得及弄清楚狀況，便焦急地催促道：“靜沅真人，眾位芳主的真身快要被吞噬殆盡了，你我再合力一試，看能否製服這火焰！”
??靜沅卻直接拒絕道：“這是眾芳主咎由自取，在下無能為力，水神亦然。若是閣下仍不死心，不懼引火燒身，盡可自行其是。至於在下，恕不奉陪了！”
??說完，還同穗禾一道往旁邊走了幾步，給水神留出了足夠的施展空間。
??水神不知靜沅為何忽然就改變了態度，變得如此冷漠，一時既錯愕又憤怒，但眼下眾芳主的情形危在旦夕，實在容不得他再耽擱下去，隻得暫時壓下滿腹的不解和怒意，再次對上了這些黑紅色的火焰。
??這次水神顯然謹慎了許多，使出的法術也不容小覷，靜沅二人隔著好一段距離都能察覺到其中的威力。然而，相似的一幕卻再次上演了，饒是水神做足了準備，卻還是又一次引火燒身。
??見此情形，穗禾終於忍不住向靜沅問道：“靜沅真人，這到底是什麽火？怎會如此難以對付？”
??她修的是火係法術，對世間的各種火焰雖不能說是如數家珍，但也都知道個大概，可這樣奇異的火焰卻還真是聞所未聞。
??方才水神自顧不暇，沒注意到靜沅的動作，但她是看在眼裏的，知道靜沅其實是能解決這火焰的，故而猜測靜沅應該也知曉這火焰的來曆，因此才開口向她詢問。
??靜沅沉聲道：“這是孽火。”
??“孽火？”
??穗禾疑惑道：“孽火是什麽火？穗禾竟從未聽聞。”
??“此火其實並非真正的火，而是一種擬態之火，看似有形實則無形，不能為人所控，亦不能為人所滅，隻能等它自行燃盡。”
??“那方才真人是……？”
??雖然穗禾語焉不詳，但靜沅也聽出了她想問什麽，估計是顧慮到會不會涉及她的隱秘和一旁的水神才沒有繼續問下去。
??靜沅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可說的，直言道：
??“公主方才應該也注意到了，我手中彈出的同樣是無形之力，那不是靈力，而是功德之力，唯有功德之力可以抵消孽力反噬而引起的孽火。”
??“孽力反噬？”
??穗禾有些吃驚，這個說法她還是聽過的，但從未真正見過，久而久之便以為隻是訛傳，想不到今日會在花界眾芳主身上見到。
??隨即，穗禾就想到了天後。
??孽力反噬，顧名思義就是作惡太多，積聚了太多罪孽，最終招致了反噬。
??花界眾芳主究竟做了多少惡事她並不清楚，可是天後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她都是看在眼裏的，甚至有些事她也是參與其中的，再加上還有她依附天後之前的那麽多年裏，天後所做的種種……
??今日是花界眾芳主，那來日是不是就要輪到天後，甚至是她自己……
??想到這裏，穗禾的心情頓時沉重了起來，更有些說不出的緊張和惶然，忍不住又低聲問道：“那這孽火何時才會燃盡？眾芳主最後會如何？魂飛魄散嗎？”
??靜沅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清楚，這取決於她們身上孽力的多寡。”
??“看到那黑紅色的煙霧了嗎？
??那就是她們身上背負的孽力，孽火的源頭便在於此，隻要這些孽力焚燒殆盡，便可因果兩消，孽火自熄，她們的性命也可得保。
??否則，即便真身焚毀，殘餘的孽力也會繼續化為孽火與她們的精魄糾纏在一起，不斷煆燒她們的精魄，直到她們魂飛魄散或是孽力燃盡的那一天。
??在此之前，她們連投胎轉世都不可能。”
??就在靜沅說話間，有幾株花木最先被孽火化為了灰燼，為首的正是長芳主所化的那株粉色的牡丹。
??孽火的強弱隻由孽力而定，與修為高下無涉。同樣，被焚燒者能夠支撐的時間也與修為無關，長芳主會最先身死，隻能說明她身上的孽力最重。
??如靜沅所言，長芳主她們幾個的真身被孽火焚毀之後，現出的精魄上仍然纏繞著黑紅色的火焰，她們的精魄在火焰中翻滾掙紮，卻始終無法擺脫那如影隨形的孽火。
??眾芳主的慘狀讓穗禾看得心有戚戚，同時又感到頗為震驚，“花界這些芳主到底做過什麽？怎麽會有這麽多的孽力？”
??靜沅淡淡地回道：“四千多年前先花神身死，花界借落英令之力令六界十年無花，以為先花神舉哀，人界生靈因此死難無數，如此深重的罪孽傾整個花界之力也無法償還，如今天道隻將這份因果算在眾芳主身上，已是格外寬宥了。”
??與穗禾隱隱的兔死狐悲之感不同，靜沅毫不動容，甚至一臉的漠然。
??這是花界眾芳主應該為自己犯下的罪孽所付出的代價，逃脫不了的。何況，比起千千萬萬無辜餓死的生靈的性命和遭受的痛苦，她們眼下所受的這點折磨又算得了什麽呢！
??不過，靜沅也清楚，似穗禾這樣天生的仙族恐怕是不會注意到凡間普通生靈的生滅，甚至當時同樣年紀還很小的她可能和潤玉一樣，根本意識不到人界十年無花意味著什麽。
??十年，對於凡人來說，至少已是人生的十分之一，可對仙神來說卻不過是彈指一揮間，轉瞬即逝，他們可能根本就沒有注意過，那一瞬間的人界在經曆什麽。
??哪怕鳥族也有過被斷糧的經曆，甚至還被斷了百年，可這兩者的情形卻完全不同。
??鳥族再怎麽說，也是有修為在身的仙族，除了初生的幼鳥和修為不高的普通族人，其餘族人並不需要進食，且鳥族族民數量有限，即便隻依靠糧倉的囤糧也能支應上很長一段時間，再不濟還有天界做後盾。
??可人界數以千萬計的百姓呢……
??他們毫無修為，隻能以糧食維生，一旦國家積存的糧食吃完，他們能向誰求援？
??誰又會理會他們呢？
??身為罪魁禍首的花界不會，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天界不會，自顧不暇的六界其他各族也不會……
??最後人族隻能靠自己龐大的人口數量硬生生地挺過來，而那些飽受煎熬卻還是沒能挺過來的人族，他們的怨氣、恨意，還有生命便化作了眼前的孽火，誓要將他們平白所受的痛苦還到這些罪魁禍首的身上，直到讓她們的真身連帶精魄一起灰飛煙滅為止。
??因果報應，不外如是！
??所以，她不可能會出手救她們。
??即便除了功德之力，以淨蓮妖火淨化萬物之能同樣可以化去她們身上的孽力，這對她來說隻是舉手之勞，她也不會去救。
??隻因若是救了她們，那些枉死之人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安息！
??穗禾果然有些無法理解，遲疑了片刻，還是開口問道：
??“六界十年無花之事，穗禾也是知道的，當時穗禾尚且年幼，隻知雖然族中情形殊為不易，但也未曾發生大的變故，不知人界發生了什麽？”
??靜沅不願再多說此事，隻出言提醒道：“穗禾公主不妨設想一下，若此次天後沒有開放天界八大糧倉，鳥族又在其餘各族購置不到糧食，那鳥族會如何？能撐到現在嗎？”
??聽到這裏，穗禾的神色已經有些變了，但靜沅又接著說道：
??“況且，鳥族不過百萬之眾，都需要天界八大糧倉全部開放才足以支撐這麽多年。”
??“而人族的數量是鳥族的數十倍，且他們也沒有像天界八大糧倉那般規模龐大的糧倉。即便有，沒有法術維持，其中的糧食也保存不了十年之久。”
??設身處地之下，穗禾終於理解了靜沅為何對花界眾芳主如此冷漠，畢竟她也知道，靜沅出身人族。
??“穗禾明白了，方才是穗禾唐突，望真人見諒。”穗禾有些歉然地說道。
??靜沅隻是搖了搖頭，示意她無妨，便沒有再說話。
??穗禾也不再言語，和靜沅一起靜靜地注視著眾芳主的真身盡數化為了灰燼，隻餘精魄在孽火中掙紮。
??正在靜沅覺得結局已定，沒必要再看下去，準備動身離開時，眾芳主的精魄忽然化作一道道流光，攜著孽火一同飛離了百花宮。
??靜沅微微一怔，旋即放出一縷神識跟了上去，隻見這些若隱若現的流光迅速劃過天際，直奔向三重天。
??看到這一幕，靜沅心中便已有數了。
??果然，眾芳主的精魄一路來到了天魔交界之處，紛紛投入了忘川之中。忘川中的幽魂迅速一擁而上，無視她們精魄外縈繞著的孽火，瘋狂撕咬著她們的精魄。很快，被撕裂的精魄化作了點點熒光，融入到了幽綠色的河水中。
??通過神識感應到的這一切，讓靜沅有些恍然，隨後輕吐了一口氣。
??的確，被孽力反噬身死的眾芳主現下不過是滿身罪孽的幽魂厲鬼，忘川確實是她們最好的歸宿。
??靜沅最後掃了一眼漸趨平靜的忘川，便收回了神識。
??在靜沅的神識離開忘川河畔之後，方才不知身在何處的擺渡老翁驀然現身。
??他先是看著靜沅神識消失的方向微微一笑，接著將目光轉向了忘川之中，悠悠地歎道：
??“因果正位……天道重立……好兆頭啊……”
??※※※※※※※※※※※※※※※※※※※※
??花界這些芳主的結局是一早就想好的，幹脆利落地死太便宜她們了，她們也不配投胎轉世、重新做人，生生世世在忘川中受盡折磨才是她們應得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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