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幽冥之怒
夕陽漸落,湖麵上波光粼粼,碎金點點,成群結隊的飛鳥時不時掠過,一派生機盎然的欣欣向榮之景。靜沅看得入迷,一時興起便操控著小舟原處停了下來,擺出畫具,揮筆畫起了這番美景。
畫畢,靜沅甩了甩手中的筆,忍不住歎了口氣,歎自己畫技不佳,畫不出這美景的萬一。
唉,自己於書畫一途的造詣實在不如兄長遠矣。
正感慨間,湖上白光一閃,潤玉現身來到了舟上。靜沅揮袖收起了一應物事,隻把畫卷輕輕卷了起來,虛虛地握在手中,隨後一邊催動小舟繼續前行,一邊向潤玉問道:“都談妥了?”
“是。”
說著,潤玉淡淡一笑,周身散發著渾然天成的溫潤而平和的氣質,仿若昔年襄陽草廬外父親親手所植的亭亭修竹,亦如母親在院中種下的幽幽雪蘭,僅這麽立於眼前,便叫靜沅打從心底裏靜了下來。
靜沅覺得,這一刻的潤玉真的不同了,他的身上沒有了從前那種雖極力掩飾卻也能透露出來的隱忍和壓抑之感,他的溫柔、從容、謙和不再是積年累月小心謹慎下的不得已而為之,不再是為了自保而被迫戴上的摘不掉的假麵,而是真正發自內心的氣質。
她原以為,要看到這樣的潤玉,也許要等到他所處的境地能夠真正改變以後,要等到他能夠徹底掌控自己的命運以後,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是她低估了潤玉,也許,壓抑禁錮著他的,從來不是天帝天後,更不是於他而言近乎幽閉的天界,而是他自己,當他選擇與自己和解的這一天,他便已是脫胎換骨了。
不得不說,此時的潤玉看起來比以往更讓人覺得喜歡了。
靜沅微微笑了起來,正要再開口,原本一派平靜的湖麵忽然劇烈震蕩了起來,小舟也隨之晃動,她和潤玉兩人的身形都有些不穩。
潤玉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靜沅的手腕,待兩人飛身至半空中後,又立即放開了手。
靜沅心下一動,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沒有說什麽。
兩人在湖麵上空停留了片刻,眼見湖麵的震蕩平息了以後,靜沅才又開口道:“潤玉,這動靜來得蹊蹺,你可知這是怎麽回事嗎?”
潤玉沉吟了片刻,道:“確實,這震蕩似乎是憑空而起。”
“而且,潤玉察覺到,不止洞庭湖一處,附近水域似乎也出現了同樣的情形,想來這其中都有所關聯。”
“……潤玉曾在典籍中看過,忘川乃萬水之源,或許,此番變故是與忘川有關。”
“忘川……”靜沅想到了那位在忘川上擺渡的老者,“那我去忘川一探吧,我總覺得此事大有文章,不親自去看上一眼,實在心下難安,潤玉可要同去?”
潤玉點了點頭,道:“我陪靜沅一道。”
“那好,走吧。”
語畢,兩人身形一閃,消失在了洞庭湖上空,不多時便來到了天魔兩界的交界之處——忘川。
此時的忘川卻是一派平靜,泛著點點幽綠的微光,與兩人上次來此時並無二致,唯獨那擺渡的老者和他那條怪異的小船不在其中。
靜沅四下打量了一番,終於在一處怪石旁看到了那位神秘的老者,她當即走了過去,抬手一禮,道:“老丈,又見麵了。”
“是姑娘啊!”老者笑嗬嗬地說道,顯然也記得靜沅。
靜沅也笑道:“在下靜沅,老丈直接喚我的名字吧。”
“靜沅,好名字!”老者笑著讚了一句,接著還是又道:“靜沅姑娘,你和這位上神又來這忘川所為何事啊?”
靜沅聞此,也不再勉強,隻問道:“確有一事,不知老丈可有注意忘川先前是否發生了什麽異狀?”
老者雙眼一眯,複又笑道:“原來是為這事來得呀,靜沅姑娘和上神倒是警覺。”
“警覺?”靜沅敏銳地注意到了這話中的關鍵,“老丈此言何意?”
潤玉也凝眸看向了老者。
老者輕歎一聲,道:“方才忘川起了一場幽冥之怒,人界水域之變即是因此而生的。”
“幽冥之怒?”潤玉好似想到了什麽,臉上顯出了驚疑之色。
老者點了點頭,接著對不明就裏的靜沅解釋道:“幽冥之怒是忘川的一大異象,每次發生都會引起忘川震蕩,怨魂咆哮,掀起滔天巨浪,撲向忘川兩岸,其間幽魂怒嚎嘶吼,噬靈滅神,常人沾之即滅,是以其被仙魔兩界稱之為‘幽冥之怒’。”
“幽冥之怒緣起為何已不得而知,但與幽冥之怒伴生的乃是一特異的種族——滅靈族,滅靈族族人擁有平息幽冥之怒的能力,但同時他們也能引動幽冥之怒。”
“老丈之意,莫非此次的幽冥之怒與滅靈族有關?”靜沅猜測道。
“不錯。”老者肯定道。
潤玉憶起自己曾在記載有關魔界諸事的典籍中看過的消息,開口道:“據潤玉所知,滅靈族乃是隱世之族,六界中有關他們的消息寥寥無幾,但據聞其族數千年前已然覆滅,而且似與魔界有莫大的幹係。依老丈所言,難道滅靈族尚有族人幸存?”
老者頗有深意地看了潤玉一眼,接著說道:“是有人活著,但算不算幸存就不好說了。”
這話說得有些奇怪,靜沅正想追問,忽然神情微變,轉頭看向了忘川。
隻見忘川河水整個翻騰了起來,不多時便掀起了一陣滔天巨浪,直衝上半空之中,其中遍布猙獰可怖的怨魂,隨著巨浪嘶吼著衝了過來,這場景正如老者方才形容的一般。
這就是幽冥之怒嗎?
靜沅腦中隻來得及閃過這麽一個念頭,剛準備施法抵禦,便見老者輕輕一抬手,朝前方一揮,翻湧的巨浪便似遇到了莫大的阻力一般,緩緩地退回了忘川。
“又是一支。”老者歎息道。
靜沅和潤玉都有些驚詫於老者的修為,尤其是潤玉,對於這位在忘川上擺渡的老翁,他曾見過不止一次,雖然也覺得他頗為神秘、不同尋常,可也沒想到這位在六界之中籍籍無名的老者竟如此深藏不露。
想到這裏,潤玉忽然發覺,自己竟從未深思過這位老者的來曆、身份、修為諸事,他的身上似乎有種讓人不自覺忽視他的特質,否則天魔兩界不會沒有人注意到他的不凡之處。
靜沅倒沒想這麽多,隻拱手讚歎道:“老丈好高深的修為!”
老者搖頭笑道:“過獎了,不過是老夫和忘川做了這多年的伴,多少了解一些它的習性而已。”
靜沅也笑了笑,沒有在此事上多言,轉而問道:“那老丈方才說‘又是一支’,不知說的是什麽?”
“滅靈箭現世了……”老者沉聲說道,“而且是兩支。”
滅靈箭?
靜沅疑惑地看向潤玉,潤玉蹙眉思索了片刻,最後朝她搖了搖頭,顯然也不知道這是何物。
於是兩人又齊齊看向老者,等著他說下去。
老者也不隱瞞,繼續說道:“滅靈箭是滅靈族人以自身骨血煉化而成的殺器,威力無匹,可直接滅殺生靈的神魂,令其徹底魂飛魄散,即便是仙魔也不例外。”
“滅靈箭每次出世,都會引動幽冥之怒,今次才短短半日,就出現了兩場幽冥之怒,看來這製箭之人是連命都不要了。”
說完,他又有些擔憂地告誡靜沅道:“靜沅姑娘今後還是要多加小心呐!”
靜沅聞言,微微一怔,旋即很是不解地說道:“難道這個滅靈族族人是衝我來的?可我與滅靈族無怨無仇,耗費骨血製出這等殺器,不留著為族人報仇,居然要拿來對付我?”
靜沅說著忍不住嗤笑了一聲,“還真是有趣!”
她並不懷疑這位老者的話,畢竟她通曉推演之術,哪怕不能卜算己身,但修為到了她這個境界,多少也會對吉凶之數有所感應,先前就是因為心中有感,才會來這一趟,如今看來,果然收獲不小。
比起靜沅的莫名其妙和氣怒交加,潤玉則是擔憂居多,當即向老者深深一禮,懇切地說道:“小神潤玉,見過老丈。敢問老丈,滅靈族人究竟為何要對靜沅下手?其中是否有所隱情?還望老丈能夠告知小神此中的來龍去脈。”
“潤玉!”靜沅稍稍提高了聲音,朝他搖了搖頭。
老者卻並不介意潤玉的刨根問底,隻淡淡地說道:“老夫說得已經夠多了,天機不可泄露,相信靜沅姑娘也明白其中道理。”
“是,老丈點撥之事,已然令靜沅受益良多,靜沅在此謝過。”靜沅拱手謝道。
“無妨無妨,難得老夫與靜沅姑娘投緣。”老者笑著擺了擺手,“好了,忘川總算是風平浪靜了,老夫也要繼續去擺渡了,就不多留二位了。”
言罷,老者的身形似緩實急地來到了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了忘川之上的渡船之中,搖著漿遠去了。
兩人目送老者離開之後,潤玉滿懷憂慮地開口道:“靜沅,果如老丈所言,滅靈箭一事非同小可,你可有應對之策?”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靜沅笑道,“既然已經知道了有人暗中窺伺,我自會加以防範。
別忘了,我通曉推演之術,真要有危險,不會沒有預兆的,不然我今天也不會非要來忘川一探了,你看這不就給我了應對的機會。”
潤玉沒有靜沅這麽想得開,還是皺著眉頭麵色微沉地思索道:“靜沅出身異界,與早已湮滅的滅靈族毫無瓜葛,為何他們的族裔會想對你不利?”
靜沅搖了搖頭,道:“別想了,心懷歹念之人想要害人總能找出無數的理由,就算弄清楚緣由又如何?難道還能感化他們不成?實在不必在他們身上費心思,我隻要知道想殺我的人是誰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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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覺得忘川擺渡的那個船夫很不一般,啥都知道,甚至天帝和花神的糾纏,穗禾偷偷藏旭鳳這樣隱秘的事也沒避著他,也沒想過滅口,感覺把他當成NPC了一樣。
而且在寫這章的時候不得已去看了一下被我跳過的鎏瑛和暮辭的部分,才發現他們遇到幽冥之怒的時候,正要下船,結果等鎏瑛被困住的時候,船夫和船都不見了,隻剩鎏瑛自己了,這個船夫身上一定有一個六娃的光環加持,不然真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