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駁斥鄺露
靜沅回到風神府的時候已過了子時,可風神卻還未就寢,獨自站在院中仰頭望月,神情中滿是懷念和悵然。
“臨秀姨。”靜沅走到她身邊,喚了一聲。
風神轉頭看向靜沅,微微笑道:“回來啦……”
靜沅點了點頭,問道:“臨秀姨在想什麽?怎麽這般神色?”
風神輕歎了口氣,道:“我在想,今日天後壽宴上出現的那個葡萄精靈……她叫錦覓,是嗎?”
“是……”
“看見她,我忍不住就憶起了梓芬……沅兒你與她相識在先,是不是知道她是梓芬的女兒?”風神輕聲問道,語氣中並無被隱瞞的不悅。
靜沅承認道:“是,錦覓她確實是先花神的女兒,而且,她的父親便是……”
“是師兄吧……”
靜沅雖然頓住,但風神也不是笨人,一下子便猜了出來,輕輕笑了笑,道:“所以當初你忽然開口勸我與師兄和離,便是知曉了此事,不想我來日處境尷尬,對不對?”
靜沅點點頭,道:“是,我雖早有此意,但原本確實沒想過那麽早就勸說臨秀姨,是在知曉此事後才貿然開口的。
我知道臨秀姨不會在意這些,甚至還會將錦覓視如己出,但是,師姐將師妹的孩子視如己出,和嫡妻將私生女視如己出,是不一樣的。
既然臨秀姨早已放下男女情愛,那你的一片慈心就不該被曲解,更不該牽扯進這群癡男怨女的愛恨糾葛中。
至於錦覓身份之事,我也並非有意瞞著你,隻是最初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說,之後漸漸就淡忘了,這確是我的疏忽。”
“無妨,這本就不是需要沅兒你上心的事。”風神略帶惆悵地言道:“真要論起來,最先疏忽的是我和師兄。我二人是與梓芬最為親近之人,卻都不曾發覺那孩子的存在……”
“隻是那孩子……”
風神想到錦覓在九霄雲殿上的言行,忍不住皺了皺眉,卻也沒有再說下去,轉而言道:“罷了,明日我想先去尋師兄一道往花界見見那孩子,沅兒可要同去?”
“不了。”靜沅搖了搖頭,道:“臨秀姨你們是去認親的,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明日我先回人界好了。”
“好,那就依沅兒之意,你且先行一步,待見過錦覓,我便也回去。”
“嗯,行。”
風神計劃得不錯,可第二日往洛湘府尋水神的時候,卻得知他一早便離開了。
風神猜測他應當是自行前往花界了,心中不由地失落了一瞬,隨後便考慮到既然師兄已經獨自前去了,想來這會兒也當與錦覓父女相認了,自己現下再過去打擾怕是不妥。
到底她與師兄曾為夫妻,哪怕如今一朝和離,花界眾芳主見到她此時不請自去,想也不會自在……
罷了,待師兄認女之後再見那孩子也不遲……
這般想著,於是風神便回轉了風神府。
靜沅剛準備出門去璿璣宮同潤玉道別,便見到了無功而返的風神,得知水神所為和風神之念後,忍不住輕哼了一聲,心下有些不悅。
還好臨秀姨已經與水神和離了,否則就照他這急不可耐去見錦覓的架勢,認女的時候哪裏會想到自己還有個嫡妻,恐怕早將其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現在可還不知道錦覓是他的女兒,隻以為她是先花神的後人,饒是如此,他去之前十有八|九都沒有想過,先花神雖是他喜歡的女子,可也同樣是與臨秀姨情誼深厚的師妹,他念著先花神,難道臨秀姨就不念了?竟然會完全忽視了臨秀姨這個同門師妹的存在,絲毫沒有叫上她一起的意思!真是夠薄情的!
抬眸看了一眼風神的神情,靜沅明白她未必沒有想到這一層,隻是心境豁達從容如風神不會因此心生怨懟罷了。
如此,靜沅也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推遲了離開天界的打算,準備陪風神等上一等,待她見過錦覓之後再走。估計也耽擱不了太久,畢竟,一旦知曉了錦覓的身份,自詡對先花神情深一片的水神哪能按捺得住不將他與先花神之女的存在昭告六界呢!
果然,沒兩日,水神攜親女入九霄雲殿參拜天帝天後並為其正名的消息便傳遍了天界。
一時間,天帝、水神、先花神之間的風流韻事又在天界眾仙神之間流傳了起來,而風神則意外得了個有先見之明的稱讚。
至於錦覓本身,倒沒有多少人注意。
哪怕傳聞錦覓姿容盡得先花神之神韻,堪稱又一個“六界第一美人”,可已經沒了和夜神大殿婚約的錦覓也不過隻是水神之女,在身份地位上,與六界其他大族族長之女相去無幾,甚至可能還略有不如。
畢竟,水神避世、水族勢弱是眾所周知之事。
雖然錦覓身後還有花界,但如今花界做主的人可是牡丹長芳主,她不過是空有先花神後人的名號,未必能真的號令花界,即便能,那當年完全掌管著花界的先花神不也敗給了鳥族公主荼姚嗎?
天界眾人心中的彎彎繞繞自然影響不到風神,在得知錦覓已經住進了洛湘府之後,便帶上了見麵禮再次前往了洛湘府。
靜沅在風神走後,依著時辰打坐修煉,又練了會劍,眼看都到了午後,風神還未回來,想著明日就該離開了,正好趁這會兒去向潤玉告辭好了,於是便前往了璿璣宮。
不曾想,素日裏除了省經閣幾乎哪也不去,總是待在自己宮裏的潤玉今日居然不在,出麵迎她的人是已經換回女子裝扮的鄺露,一身淺綠紗裙襯著她柔美的麵容,看著甚是養眼。
看著靜沅麵上毫無芥蒂的笑意和讚賞的眼神,鄺露腳步一頓,隨後才上前一禮,口中稱道:“見過靜沅真人。”
靜沅笑道:“鄺露仙子有禮了。”
“真人?您早就知道我是女子?”鄺露有些錯愕地問道。
靜沅回道:“這是自然。”
畢竟鄺露女扮男裝的障眼法並不算高明,她看不出來才奇怪呢。
“那您……不介意嗎?”鄺露吞吞吐吐地問道。
靜沅微微一怔,問道:“嗯?介意什麽?”
鄺露亦是心思敏捷之人,這下頓時明白靜沅和潤玉並未互通心意,心下一鬆,微微搖了搖頭,道:“沒什麽,真人您來尋我家殿下可是有什麽事?殿下他去了甲子府拜會鼠仙仙上,一時半刻恐怕不會回來,鄺露可以代為轉達。”
“這樣啊……”一聽甲子府和鼠仙,靜沅便心中有數了,想了想,又開口道:“那我直接去甲子府好了,不必勞煩仙子轉達,隻是要麻煩仙子派個人替我引路了。”
鄺露聞言,心思微動,開口道:“那就由鄺露帶您過去吧。”
靜沅也沒多想,點了點頭,道:“好,那多謝仙子了。”
“不敢,這是應當的。”鄺露很是恭敬地回道。
靜沅卻不由地皺了皺眉,她還記得初見鄺露時,鄺露明明是個頗有靈氣的小姑娘,怎麽沒幾年的功夫就變得如此沉靜老成,一點鮮活之氣都不見了?甚至沒來由地透著一股壓抑之感……
她想不出來其中的緣故,但多少也猜得出來這恐怕和鄺露暗藏心底的情愫有關。
隻是,她想不通,喜歡一個值得的人不應該是一件令人高興,而且也會讓人變得更好的事嗎?
可是為何在鄺露身上,卻是恰恰相反?當初這姑娘都能有孤注一擲的勇氣來到潤玉身邊,怎麽這麽多年過去了,不說更進一步了,就連當初眉宇間清晰可見的飛揚神采都隱沒無蹤了?
果然啊,無論過去多少年,她對這種單方麵付出的男女之情始終還是無法做到感同身受。在她看來,無論什麽樣的感情,如果帶給自己的不是開心和歡喜,而是無盡的苦澀,那它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不過,她是這麽想的不錯,但別人又不是她,自然不會與她心思一致,而她也沒有多事到非要去改變旁人的想法,畢竟她與鄺露也不熟。
然而,靜沅覺得和鄺露無話可說,但鄺露卻是有不少話想要同靜沅說,於是在沉默著走了一段路之後,鄺露還是鼓起勇氣說道:“靜沅真人可知,昨日水神認女之事?”
靜沅不明白鄺露為何忽然問起這個,但還是點了點頭,道:“知道。”
鄺露微微咬了咬唇,接著說道:“但真人有所不知,我家殿下原本與水神之女有婚約,為此苦守了四千年,好不容易水神之女出現了,可這婚約卻正巧在前幾日天後壽宴之時被解除了……”
“殿下他這麽多年來一直一個人冷冷清清的,長夜與魘獸為伴,從來不去爭搶什麽,如今卻連自己未來的妻子也失去了……”
“等一下。”靜沅聽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出言打斷了鄺露的話,“鄺露仙子,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在可憐潤玉嗎?”
“不、不是的!”鄺露矢口否認,解釋道:“我是心疼殿下,殿下他過得太苦了……”
看著鄺露滿臉的心疼,一副真情流露的模樣,靜沅一時無語,她真沒想到鄺露竟然是這麽想的!枉她跟在潤玉身邊這麽久,居然還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所以呢?你說這些是想怎麽樣?想幫潤玉得回自己的‘妻子’?還是要再給潤玉一個妻子?”靜沅有些嘲諷地問道。
被靜沅一改和善的態度,回懟了這麽一句的鄺露愣住了,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不知為何忽然就忍不住說出了心裏話。
隻是,她原以為,靜沅會讚同她的……
靜沅見她訥訥無言,便沒有再問下去,隻是淡淡地說道:“鄺露仙子恐怕弄錯了幾件事。
第一,我並非不知潤玉與水神之女有婚約,天後壽宴之時我也在,潤玉所言我聽得清清楚楚,所以我不止知道這個婚約,而且知道,與潤玉有婚約的是水神和風神之女,而非水神私生之女。
第二,這四千年並非是潤玉想要守著婚約,而是他不得不守,是他違背不了天帝的意願而已。這個婚約來得非他所願,但解除卻是他自己求來的,不是被誰逼著解除的,所以也談不上什麽失去不失去。
第三,潤玉冷清多年不假,可若說過得苦……嗬,仙子想是未見過真正的疾苦。再者,苦不苦的,得看潤玉自己心裏是怎麽想的,若他喜愛這份冷清,那自然不會覺得這樣的日子是在受苦。”
而潤玉有覺得這數千年的冷清是在受苦嗎?
顯然是沒有。
否則,以潤玉善體人心的明敏和潤物無聲的處事手段,隻要他想,這麽長的時間裏,璿璣宮焉會一直這麽冷寂?
或許是隻願平靜度日,不想多生事端,也或許是看重與旭鳳的兄弟之情,不願與他相爭,所以潤玉選擇了隱忍退讓,幽居自守,與長夜和魘獸為伴。
可不管是為何,潤玉能在這樣過了數千年後,仍然初心不改、心無怨懟,正是他最值得敬佩之處!
但落到鄺露眼裏,似乎潤玉這數千年來都是被逼如此度日,好像他對此無能為力,隻能任人宰割似的……如此,可真是看低了潤玉!
以潤玉的機敏,鄺露這般心思恐怕是瞞不過他的眼睛,想必他不會喜歡、更不會需要這份不合時宜的同情和憐憫……
“我所言諸事,仙子不妨細想一番,是否如此?若仙子不能認同也無妨,畢竟我亦不能認同仙子所想,隻要日後仙子別在我麵前再提這些話即可,我不耐煩聽這些!”靜沅最後又冷淡地說了一句,便直接閉口不言。
鄺露被靜沅這番話說得啞口無言,心中一時覺得靜沅說得有理,一時又覺得她言談間如此冷靜理智,顯然是對潤玉沒有任何的私情,才能這般看淡潤玉的遭遇,心緒不由地隨之起伏不定,一時之間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惱……
當然,鄺露的心緒雖亂,但也沒忘了正事,不多時便把靜沅帶到了甲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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鄺露真的是,潤玉那麽驕傲的一條龍,怎麽可能會喜歡別人的同情和憐憫,偏偏她就始終抱有一種“殿下好慘好可憐,沒人愛沒人疼,所有人都欺負他,我要一直站在他這邊,幫助他保護他!”的心態,雖然她想的也是事實,可是,但凡自尊心強一點人都不會接受這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意味的感情。而且,她還總在不該使勁的地方瞎使勁,該使勁的時候又退縮了,簡直讓人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下章就寫到彥佑倒黴了,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