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潤玉生念（二）
“不想人族竟然開創了如此紛繁複雜的修煉之法，僅聽靜沅道友這寥寥幾語，便得稍窺其中盛景，可為何潤玉卻從未聽聞過這些呢？”潤玉有些向往地問道。他雖甚少涉足人界，但以他的博聞強識，也不至於孤陋寡聞到這種程度。
靜沅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夜神殿下難道不聞‘三千世界’之說嗎？我所言的這些並非此方世界的修煉體係，你自然不會聽過。”
潤玉在一瞬間的震驚過後，很快就接受了這一說法，同時也明白了靜沅身上那些謎團是怎麽回事了，“靜沅道友便是來自異世嗎？”
“不錯。”靜沅點了點頭，“不過，不是我方才說的這種世界，而是一個普通的凡人世界，沒有仙神妖魔，也沒有真正的修煉之人。”
“那靜沅道友你為何能修煉，還來到了此界呢？”潤玉心中不解。
靜沅的臉上浮現出了懷念之色，帶著些許自豪地言道：“我是遇到了我師尊，她是異世大能，與大千世界的天道有約，遊走於諸多小世界之間，撥亂反正。
當初，她發現我的體質極適合修煉她師門的鑄劍秘術，所以破例收我為徒，教我修煉，還留下辦法助我脫離了那方世界。至於為何會來到此界，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很快就會離開的，去見識那真正的修仙界是何等的波瀾壯闊、精彩紛呈！”
潤玉心中驟然一緊，先前的向往變成了失落，盡力壓抑著黯然，輕聲問道：“靜沅道友要離開……是覺得此方世界不好嗎？”
靜沅想了想，搖了搖頭，道：“那倒也不是，每個世界有每個世界的特質，沒什麽好或不好之說，隻有……喜與不喜之別。真要論起來，此方世界比起我所在的那個曆經百年喪亂，百姓十不存一，民生困頓、災禍頻仍的世界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可無論如何，我肯定還是更喜歡我原本的世界。”
“所以，靜沅道友是不喜此方世界？”潤玉敏銳地抓住了靜沅的未盡之意。
“我不想騙你，我確實不喜歡此方世界。”靜沅的神色有些悵然，哪怕在此方世界已經待了四千多年，她對這個世界仍然感官平平，不是因為修煉資源匱乏、修煉體係混亂這些外在因素，而是因為此方世界的修煉者。
“大約因為我是人族，所以我很不喜歡此方世界的修煉者將凡人乃至天下蒼生視為螻蟻的態度，妖魔也便罷了，可竟連仙神亦是如此！
我一直記得，師尊跟我說的是，所謂仙神妖魔，其實並無根本的分別，妖可成仙，仙亦會入魔，是以真正判斷仙神妖魔的標準隻在於是否心懷善念。而我們身為修仙之人，無論何時，都應秉持一顆仁心，以扶危濟困、護佑蒼生為己任。
可在此方世界……我卻看不出天界仙神與魔界妖魔有任何的區別，放眼天魔兩界，盡是同樣的爭權奪利、同樣的勾心鬥角、同樣的烏煙瘴氣！
而身處其中的仙神妖魔呢，或是利欲熏心、深陷其中，彼此爭鬥不休；或是心中怯懦，隻想苟且偷安，便視而不見、聽之任之；或是如水神這般自覺事不關己，便一味置身事外、作壁上觀，還自詡清高淡泊；就算有少數心思純善澄明的，自知無能為力，心灰意冷之下也隻能偏居一隅，求得安身罷了……
此間種種，竟與凡塵俗世中王朝末年時的亂象叢生一般無二……若這隻是一時之景也還好說，可據我所知，天界數十萬年來皆是如此！而這滿天仙神，竟也這般隨波逐流地過了這麽多年，無一人站出來激濁揚清，澄清寰宇！
堂堂天界，尚不及人界許多王朝政清人和，而天界仙神卻同普通凡人一般，充滿七情六欲、私心私念，甚至可能還……不如凡人……至少，若是凡人處於這般境地，早就不知會有多少仁人誌士站出來為天下百姓抗爭，推翻——”
“靜沅道友慎言！”潤玉急忙打斷了靜沅的話，從兩人初見以來一直透著溫柔之色的臉上第一次肅然了起來，揮手設了一道結界後，才沉聲道：“靜沅道友此言堪稱大逆不道，若是被……父帝和母神……知曉，恐難相容於你，縱然道友修為高絕，可你在此界終歸是孤身一人、獨木難支，決非整個天界的對手！”
靜沅對此其實不甚在意，但她明白潤玉是擔心自己，便微微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多謝提醒！”
潤玉靜默了片刻，神色不明地問道：“潤玉……畢竟是天界之人，甚至是天帝之子，你與我如此推心置腹……難道，不擔心嗎？”
“擔心什麽？你生氣？你會嗎？”靜沅盯著潤玉，認真的反問道。
“自然不會。”潤玉搖了搖頭，“你說的……是事實……”
靜沅所說的這些天界弊病，他其實也早有察覺，隻不過……他大概就是靜沅所認為的最後一種人了，不願身涉其中，又做不到視而不見，偏偏又無能為力，最後也就隻能求在這紛亂喧囂的天界有一安身之地，與長夜為伴，度過此生罷了……
“這就是了！”靜沅灑然一笑，“你以為我連這點看人、不對，看龍的眼光都沒有嗎？若你連這點直麵事實的擔當都沒有，我又豈會與你為友！再說了，不是你說的，我可以在你麵前暢所欲言嗎？”
潤玉感到心中似是有什麽情緒在翻湧，但他沒有表露出來，而是握緊了放在膝上的雙手，努力保持著麵上的冷靜，又道：“我方才並非此意，我是想問，你可曾想過，你是異世之人，又對此界心存不滿，而我卻實實在在是此界中人，你我立場不同，又是初識，你當真就不擔心我將你的來曆和心思稟告父帝嗎？”
“我相信你不會。”靜沅毫不猶豫地回道。
這一刻，潤玉覺得心中那股努力壓抑的情緒終於噴湧了出來，帶著前所未有的暖意湧向了自己的四肢百骸，放在膝上的雙手也緩緩地伸展開來。
相信……
多麽陌生而又美好的字眼啊……
這麽久以來，他一直是在被周圍之人的猜疑、忌憚和鄙棄環繞著，從未有人對他真正說過一句“相信”，不是裝模作樣的敷衍，不是隨口而言的施舍，而是發自內心、毫無遲疑的相信！
這樣的認同，是他從未得到過的！
他想，他這一生，都不會忘記今晚，不會忘記這句話，更不會忘記，或者說，放下……眼前這個女子了。
“夜神殿下。”靜沅喚道，“正所謂‘白首如新，傾蓋如故’，我對夜神殿下便有此感。與人相交，重在一個‘誠’字，既然已決定與你為友，我自會以誠相待。
於我而言，我的來曆還有心思，都沒什麽可隱瞞的，不懼為人所知。你若不問起，我也懶得多提，以免平添波瀾，但你既問了，我自然直言不諱。
我信你為人良善，信你君子之風，也請你務要自疑！否則，不止是對你自己的看輕，也是對我的看輕！”
原本靜沅隻是覺得潤玉似乎有些不太自信，但也不算什麽大不了的，畢竟每個人的性情都不一樣，就像她還有些自傲呢，總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完美無缺，隻要瑕不掩瑜即可。
隻不過，方才見潤玉上一刻還在幫她設結界，擔心別人聽到她的話，下一刻居然就問出那種誅心之言，偏偏誅得還是他自己的心，簡直讓靜沅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潤玉這顯然已經不是不太自信的問題了，這分明是自卑啊！
靜沅曾經也算是交友廣泛，身邊聚集了不少性情迥異的朋友，但像潤玉這種的，她還真是第一次遇見。畢竟她的那些朋友，無論男女，無論性情如何，出身世家還是寒門，對外表現的是自謙還是自傲，都沒有誰是會這般看輕自己的。
到底是什麽樣的遭遇，會讓一個人明明做了好事卻還覺得別人會懷疑他的用心呢？
靜沅想不出來，但她卻不難借此猜出潤玉身邊之人對他的態度，有心想勸他不必在意，卻又明白這種話局外之人說來容易，可身處其間之人又豈是僅憑旁人幾句話便能輕易看開的……
最重要的是，靜沅覺得，潤玉當不會軟弱至此，或許曾經的他需要來自旁人的開解與安慰，但此刻坐在自己對麵的他，即使還不曾放下過去，但也定然不會想要旁人的同情與憐憫。
他，畢竟是龍啊！
於是靜沅便也未提此言，隻又說了這麽幾句話。
而已經理清自己心緒的潤玉再次恢複了溫文的笑容，拱手道：“靜沅道友此言，潤玉永誌不忘，日後定不會再存自輕之心！”
頓了頓，潤玉又道：“說來，你我既為知交，再以‘道友’和‘殿下’相稱未免就生疏了些，今後我便喚你‘靜沅’，可好？”
靜沅點了點頭，道：“嗯，好，正好我的朋友都是這麽叫我的。”
潤玉麵上的笑意微微一滯，流露出些許無奈之色，但很快又溫聲道：“那靜沅不妨也直接喚我的名字。”
這次靜沅卻是遲疑了片刻，才道：“也好。”
“靜沅可是有什麽不便？”潤玉自然看出了靜沅的遲疑，當即詢問道。
靜沅搖了搖頭，解釋道：“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在我們那裏，平輩相交時，直呼其名是頗為失禮之事，往往都是以字相稱，名通常隻有長輩能叫。不過此界仙神似乎不講究這些，無名、字之分，既然如此，我也就入鄉隨俗好了。”
“原來如此，潤玉確實記得靜沅說過，此為你之道號。”潤玉若有所思地言道，“靜沅出身的那方世界，雖隻是凡人世界，但聽靜沅所言，也自有一番風貌，想來定是頗為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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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高估自己了，接連失算了兩次，一次以為夜裏能碼完這章，結果拖到了現在；再有是以為這章能把這個話題結束，結果寫著寫著就不受控製地跑到了另一個話題上了，心塞塞……
我現在覺得自己最開始打算寫個十萬字小短篇的計劃已經破滅了，照這個趨勢下去，十萬字完結肯定沒戲！我果然隻會擴寫，不會縮寫，唉~
有關女主對於仙神的看法是承襲自夙月，夙月又是仙四世界的角色，而仙四的主題思想就是“心懷善念才能成仙”，包括作者最喜歡的古劍，也是秉持著這樣的觀點，修仙要先修心，入世才能出世。
作者自己也是支持這種觀點的，我超級喜歡古網裏形容我大禦劍的那首詩——“朝往昆侖禦劍遊，暮觀滄海自東流。不求無為證大道，且與蒼生共白頭。”這才是修道之人該有的境界！
雖然一般修仙網文中流傳的都是弱肉強食，修仙界殘酷，修為足夠就能成仙，仙人也勾心鬥角的觀念，但作者覺得，這種文看著爽是爽，可並不符合中國自古以來對仙神的認知，能被古人奉上神壇的仙神，往往都是幫助過古人，或者說古人認為他們能幫助自己的仙神，否則不可能得到古人的尊崇！
女主就是這樣一個古人，再加上受到了夙月的影響，所以在她心裏，一直認為的是隻有心懷蒼生的仙神才配得到人族的敬仰尊崇，才是真正的仙神，至於那種弱肉強食、勾心鬥角派仙神，她肯定是不屑與之為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