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番外四 江州夜市
月光傾倒入江水，水麵一片氤氳，點點江船燈火隱隱綽綽。
從移形陣中跌出，聞玄睜開眼，看到眼前的景致，驚喜得嘴巴都合不攏，不一會兒，眼睛笑成了好看的一彎。
“林衍，這裏，是江州？！”
“嗯。”林衍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看著聞玄的目光有如天上皎月的清輝。
聞玄隻是笑著看著江麵，看著天上一道、水裏一道的銀河，滿心的歡喜，連嘴角唇邊的笑都是甜的。
林衍已經在盧氏三月未歸了，雖時有追風令來往，但相思幾成疾。聞玄腿傷漸愈，正準備第二天乘馬車去看他。誰料今日吃過晚飯，林衍竟然畫了移形陣直接到了鬆園，嚇了聞玄一跳。
聞玄定睛認清楚，便跑過去撲向林衍，仍然有點兒一瘸一拐。”林衍，不是說這兩天忙得不行嗎？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聞玄掛在林衍身上，親昵地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林衍微微勾了勾唇角，寵溺地撫著聞玄的後背。
“好啊，去哪兒都行，隻要你和我一起就行，講講道理吧，平黎之亂後，反倒見不上你了。”聞玄從林衍身上下來，用手指挑了挑林衍的下巴，“這麽好看的臉，我都好久沒有看到了。”
林衍任由聞玄的手勾勾挑挑，隻說了一句：“移形陣。”
“咦？要去我們去過的地方嗎？去哪兒啊，你究竟為什麽要帶我去啊？”聞玄看著林衍畫陣，不斷地提問道。
“去了便知。”林衍以靈力注入陣中，抱起聞玄跳了下去。
跌出移形陣，聞玄有些恍惚，看向遠處的燈火通明，半天才認了出來，這不是江州夜市嗎？
“林衍，你為什麽帶我來江州夜市啊？”聞玄雖然欣喜，卻還是忍不住問林衍。
“你要來的。”林衍依然無視周圍的美景，隻看著聞玄。
“我要來的，我什麽時候要來了？我們三個月沒見了，什麽時候跟你說過啊？”聞玄有些委屈地輕輕撇了撇嘴，卻又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你說，要來逛江州夜市。”林衍把目光移向了江岸，篤定地說。
聞玄想了一會兒，這才“噢”了一聲，“你是說，我們去寒山那次？就是遇到崔妍姝跟蹤那次？”不等林衍回應，聞玄自顧自地講了下去，“那次啊，是我第一次到江州夜市，真是太好玩了，什麽吃的都有，玩的都有，小東西也有，所以就跟你講，等大事畢，再來江州夜市，沒想到，你一直記在心裏啊！”
林衍側過臉，看著聞玄，“嗯。”
聞玄不禁又笑了起來，“呆子，就知道嗯。”
“嗯。”林衍又回應了一聲。
聞玄笑得更厲害了，“走吧，呆子，我們去逛江州夜市。”
黎氏之亂平定後，以盧氏與聞氏為首的玄門諸家對舊有的修行模式進行了徹底的變革，江州也不例外。江州的修習所也已經建成，正在各家選聘師者，選拔學員，人們奔走相告，喜氣盈盈，就連夜市上也充盈著對於新生活的希望與憧憬，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容。
幾十裏的長街，人聲鼎沸，有如白晝。
聞玄走起路來還是有些瘸，但跑起來就不明顯了，他跑到一溜路邊的小吃檔口，每樣都買了幾個，拿到手來不及吃，就又到下一檔口再去買。結果他手上拿了一大捧，正要再往前去，卻被那幾個賣家叫住，“俊俏的公子，還沒付錢呢！”
幾個檔口的賣家也都笑著附和道：“是啊，公子，俊也得給錢啊！”
沒等聞玄反應過來，後麵隔著幾步的林衍走到，一一付了錢，略略頷首表示抱歉。
幾個賣家都吃驚不已，剛才那位公子十分俊俏，這位公子清雅俊逸，一樣養眼，卻是各有千秋，真是大開眼界。
林衍付完錢，與聞玄並肩走在一起，聞玄把手裏的小吃遞到林衍嘴邊，林衍也會咬上一口，吃上一塊。
“味道怎麽樣？”聞玄一邊嚼，一邊問道。
“辛辣。“夜市裏的吃食，多半味道重，刺激性強，林衍平時吃飯多素食清淡，所以不慣於這樣辣的吃食。
”哈哈，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前麵那麽長的街，肯定有清淡些的。“聞玄自顧自地吃著，完全不顧及兩人同行，如一對玉璧在月光下閃出清輝，吸引了無數過路人的目光，還有多少年輕姑娘多情的眼神。
聞玄吃了許多，也覺得有些辣，看到一處賣素粥的檔口，便拉著林衍一起坐了下來。林衍要了青菜粥，聞玄看了看，要了一碗水果粥。二人一邊說話一邊喝著粥，其實就是聞玄一個人叨叨個不停，林衍隻偶爾“嗯”一聲，依舊直挺著背，認真地喝著粥。
賣素粥的是一對夫妻，此時顧客不多。那妻子看了一會兒聞玄與林衍，對丈夫說：“你看，那個像不像你，半天也沒有一句話。”丈夫憨憨地笑了笑。
那妻子調笑的聲音雖小，聞玄與林衍卻都聽到了，聞玄向他們笑了笑，又用眼神挑了挑林衍，林衍的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
吃完素粥，二人又逛了些檔口，一個賣玉器的檔口引起了聞玄的注意。按說玉器尤其是好玉，都是在古玩行裏賣的，能在夜市出現，都是些不值錢的玉器。可是這個檔口的玉器看起來都不錯。
聞玄一問才知，是古玩行倒閉，這才把檔口擺了夜市。
聞玄看到了一塊玉佩，很像當年托小盧淵買回來要送給林衍的那塊。聞玄拿起那塊玉佩看了看，玉質細膩，潔白無瑕。
掌櫃看到聞玄拿了這塊玉，連忙說：“公子，可小心些，這塊玉是我的心頭寶啊，若不是生意賠了，我也不願意拿出來賣啊。之前看的人多，但是都嫌貴，公子，你一看就是識貨的，我要的真的不貴，這夜市上果真叫不上價啊。”
聞玄“噢”了一聲，問道：“多少錢？”
“公子，不瞞您說，這塊玉五十兩銀子，一文都不能少了。”掌櫃一伸手，攤出五個手指頭。
見聞玄猶豫，掌櫃搓了搓手，很躊躇地道：“公子，我若不是到山窮水盡，也不會把這塊玉拿出來賣的，五十兩，真的不能少了。”
聞玄摩挲那玉一番，伸手準備往懷裏掏錢。
林衍將錢袋拿出，遞到聞玄手中。
聞玄的眼睛瞬間笑成了彎月，“怎麽，林衍，今後我管錢？”
林衍沒有理會，聞玄從錢袋中拿出五十兩銀票，遞給了掌櫃。掌櫃一麵道謝，一麵不舍地看著那塊玉被聞玄揣進了懷裏。
二人又逛了逛，聞玄喝了些冰釀、甜水，肚子塞得滿滿的，一口都吃不下了，才對林衍道：“林衍，我們回去吧。你和我回聞山，還是我和你回盧氏？反正今天不要分開了。“
林衍想了想，道：”聞山。盧氏明日無事。“
聞玄乖順地點了點頭，二人走到江邊一暗處，林衍開始畫陣形。
江邊的風吹起聞玄的頭發與衣衫，聞玄望著江州的月色，揉著吃撐的肚子，心中一陣欣喜，不由眼中光影流轉，幾乎落下淚來。
“是什麽可以讓人的心變得柔軟？”聞玄不由得暗自琢磨起來。
林衍畫好了陣形，灌注靈力，抱著聞玄跳入陣中。
跌出陣外，恰是聞山鬆園。
夜色已深，月色如洗，一片靜謐。
二人進了房間，林衍為聞玄去了發冠，又將他放入浴桶中，輕輕為他擦洗著身體。腿上的傷已經不怕見水，林衍卻依然如從前一般小心翼翼。
沐浴完，林衍為聞玄換了幹淨的中衣，梳了頭發，放在了床上。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便去自己沐浴了。
待林衍沐浴完回來，看見聞玄拿著剛才買的玉出神。
“聞玄。”林衍輕輕喚道，將聞玄從神思飄搖中喚回。
“林衍，你記不記得，我說過，之前我讓小盧淵幫我買過一塊玉，要送給你的。結果沒來得及給你，我們就死了。那時候我用靈力將玉一分為二，我們倆一人一半，隻是後來不知道去了哪裏。”
“嗯，你說過。”林衍認真地回答。
聞玄將玉遞給林衍，“你把它也一分為二吧，我們倆一人一半。”
林衍點頭，將玉接過，以靈力將玉一分為二，剖開後，玉的質地更顯細膩溫潤，沒有瑕疵。
聞玄拿起其中一半，握在手中，“這一半是我的，那一半是你的。”
林衍”嗯“了一聲，半晌，問道：“今晚，開心嗎？”
聞玄毫不猶豫地答道：“開心，林衍，特別開心，一萬多年都沒有這麽開心了。”
林衍勾著唇角微微笑道：“生辰快樂，聞玄。”
聞玄有些吃驚，聞山本就不注重生辰，之前父親與叔父在的時候，也隻是幫他下一碗麵，現在連大長老都不在了，更沒有人記得他的生辰了，可是林衍記得。
聞玄勾了勾林衍的下巴，心想，“我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麽找了你一萬年，原來這個世間，除了親屬，隻有你的心中完完全全的隻有我，想著我、愛著我、心疼著我、護著我、念著我、牽掛著我，全心全意，沒有半分功利與雜質。而除了你，也再沒有別人，能讓我這樣相信、依靠、滿心歡喜，時時想念、處處相思，吃到任何好吃的都要與你分享，看到什麽美景第一時間想要讓你也看到，願意將性命都交到你手上，從不動搖、從不懷疑。”
聞玄眼中萬語千言，林衍等著他將眼中的所思所想訴之於口，不料聞玄隻是輕輕地咬了咬林衍的喉結，對他說：“林衍，我的腰，明天又要疼了。”
鬆園中的燭火熄滅，月色溫柔，人間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