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妖精壩
人生不似月初圓。歎分飛、容易經年。淒慘斷雲片雨、夜難眠。經宿雨、暮江披。金缽小，玉槽鏗。想至今、誰為相憐。多少舊歡往事、一潸然。空牽惹、病纏綿。
這一年的冬天顯得格外寒冷，以至於雖然早早入了春，但是寒氣絲毫不減，甚至還飄起了鵝毛大雪。大地一片皚皚之色，銀裝素裹。
在安城的一處小村莊，流淌著一條不隻存在了多少的河。這條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當地人更喜歡稱之為“塘壩”。關於這條河的傳說和故事，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傳聞此河詭異莫測，在幾百年前曾是一窩妖獸的棲息之所，古往今來，殞命此河的人更是數不勝數，陰怨之氣太重，故而得名“妖精壩”。
如今，隨著時代的進步和文明的發展，關於妖精壩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傳說已經越來越少了。最近的一個故事還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
村子裏有一個年輕人，在家中排行老八，小孩們管他叫八叔。八叔的父親在幾個兄弟之間排行老四，所以小孩子們也管八叔的父親叫四爺爺。
八叔的姐姐嫁到了隔壁村，這就促使八叔往來兩個村子相對來說比其他人頻繁了許多。而這條妖精壩就是往來兩個村子之間必過的一條河。當然了，並不是說要穿河而過，但是必須要繞一小截遠路，從河邊的堤壩上經過。
話說臘月初八這一天，隔壁村子托人傳來喜訊，八叔的姐姐生了個大胖小子，要這個當舅舅的過去喝喜酒。一家人高興得合不攏嘴。八叔二說沒說，馬上收拾妥當，把大包小包的補品、禮物掛在自行車上就過去了。
農村人的酒席通常都散的早，如果放在平常，八叔天還沒黑就能回來了。但是這次，人逢喜事精神爽。八叔多來了幾杯，再加上眾人的攛掇，一個沒留意，喝高了。等到要走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又趕上連陰天，天上半點星星也看不到，一片漆黑。
八叔沒有在外麵過夜的習慣，眾人勸阻不住，硬是要回家。本來這兩個村子之間相差不遠，放在白天的話，騎車也就半個小時的路。但是現在是走夜路，時間就會長很多了。而且妖精壩橫在當中，別的不說，一個沒注意掉了下去，那當真可就喂了妖精了。
但是八叔態度堅決，執意要走。沒辦法，眾人攔阻不住，於是親家母給了他一包煙、一盒火柴，叮囑在路過妖精壩的時候點上煙給自己壯壯膽。
八叔喝了些酒，膽子大了不少。推著自行車出門，跟眾人一擺手，搖搖晃晃便上了路。這段路本來就不長，八叔哼著小曲兒，很快就來到了妖精壩。
自行車走在堤壩上，一陣陣冷風吹在臉上，八叔頓覺寒已撲麵，清醒了不少。他意識到自己獨自走在妖精壩上，冷不丁地心下一哆嗦，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有時候這世間的事說來也怪，怕什麽來什麽。八叔走到一半，“啪嗒”一聲，自行車鏈條斷了。沒轍，隻能下來推著走。這個壩雖然不大，但是走起來卻明顯感覺到特別長。八叔走了好一陣越來越覺得陰冷，抬頭往前看，一片漆黑，一眼望不到頭，心裏咯咯噔噔有些不安。
他想起來臨走的時候親家母給了自己一包煙，此時正好用上。於是，把自行車靠在身上，哆哆嗦嗦開始點煙給自己壯膽。這個時候，怪事發生了。八叔連著擦了好幾根火柴，都是火苗剛剛跳起就熄滅了。八叔索性將自行車停好，蹲在地上認認真真擦著火柴。
前麵幾根火柴好歹還跳了幾下火苗，但是當八叔蹲下來仔細打火後，連火苗都跳不起來了。八叔把火柴舉在眼前仔細看了看，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一路上過來也沒有下過雨，火柴放在外衣的口袋兜裏，雖說出了點汗，但肯定不至於把火柴印濕。越是這樣，八叔心裏越是發毛。心裏一股子倔強勁起來，一定要點著！就這樣反反複複擦完了一整盒火車也沒有打著火……
四爺爺一家人等到老晚，沒見八叔回來，估摸著應該是在姐姐那邊住下了，所以也沒有多想，就上床睡覺了。
迷迷糊糊睡到大半夜，四爺爺聽到像是有人在叫他。四爺爺一開始以為聽錯了，沒在意，翻了個身繼續睡。但是還沒睡著，又傳來好幾聲呼喚他的聲音。四爺爺坐起身來，點著煤油燈看了看床頭的老懷表，一看時間，剛剛好是夜裏十二點。這時，外麵再次傳來聲音，這次聽得真真切切，分明是在叫“老頭子，老頭子。”四爺爺一怔，這是八叔的聲音。於是他應了一聲，翻身下床。
四爺爺開了門招呼八叔進來，嘴裏還在嘀咕著怎麽回來這麽晚。但是過了好久沒有見到任何動靜。四爺爺有些納悶，披了件衣服，提著煤油燈就出門來找。奇怪的是四爺爺繞著自家屋子轉了一整圈，一個人影也沒見著。可是剛剛的聲音卻真真切切，絕對假不了。
四爺爺心下一沉，知道可能出了事了。於是他顧不得那麽多，挨家挨戶叫醒了好幾戶鄰居。大家稍微一合計，提著燈籠、煤油燈，帶上扁擔鐵鍬就沿路找了過去。
眾人一行十多個人浩浩蕩蕩，路過妖精壩的時候遠遠看到有火星，分明是有人在抽煙。其中一個年輕力壯的二話不說，帶著大家就追上去。待到眾人靠近的時候，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剛剛在遠處看到的點點火星消失不再，隻看到在路邊上停著一輛自行車，自行車旁邊是一盒燒完的火柴加一根沒點著的香煙。
四爺爺認得這就是八叔的自行車，心中道了一句“不好”，立馬就要癱倒下來。有人上前扶起四爺爺，安慰了幾句，提醒道當務之急是好好在附近搜尋一下，或許會有發現。
四爺爺一想，的確是這個理，無論如何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於是眾人稍作分工，幾人一組散開細細尋找。
大家圍著妖精壩找了一整夜，邊上的樹叢、坑洞幾乎都翻了個底朝天，直到天色蒙蒙亮仍然一無所獲。四爺爺再也控製不住情緒，放聲痛哭起來。這個時候有人突然驚呼一聲，指著河邊的一條小岔溝叫眾人去看。大家跑上前去，看到八叔赫然躺在溝裏，溝水恰恰沒過大腿。
大家夥七手八腳開始忙乎，有的把棉衣脫下來蓋在八叔身上，有的給他按壓胸口做人工呼吸。過了大概十多分鍾，八叔睜開眼來，看到眼前的眾人，放聲大笑。
大家都很納悶，這一整夜的動靜這麽大，八叔是一點都沒聽見嗎？怎麽一點響應都沒有？更為奇怪的是，經過在場人的回憶，這個小岔溝明明已經仔仔細細查看了好幾遍，當時怎麽就沒發現有人呢？
八叔回家後開始變得神神叨叨，有時候特別清醒，跟正常人一樣，但更多時候糊裏糊塗。有一段時間八叔正常了，就把當晚的經曆跟四爺爺說：那一晚他怎麽樣都點不著煙，心裏害怕極了，一盒火柴都燒完了，眼看沒有壯膽的東西，自行車也壞了，拔腿就要跑，但是怎麽跑都沒出妖精壩。後來精疲力盡，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在坐下來的時候聽到有人咯咯發笑，心裏就更加發毛了。
就在這時候他聽到有人叫他，聲音渾厚：“後生，我是這附近五顯廟的道人，本為剪除這河中孽妖而來，怎知此處橫死之人太多，陰氣太重，小道道行太淺，有辱師門。如今我亦身魂分離，做了水中鬼也！但我觀你氣數未盡，尚有可救之法。我以法力護你元神出竅，速速回家請你家人幫忙，但是這裏陰氣太重，此時盡是陰界蓋過陽間，你雖請你家人前來，隻在陽間路上尋找，你被陰氣纏繞，需待拂曉方可歸位”。說完再無聲音，沒一會兒八叔就感覺自己到家了，連忙叫門，但是四爺爺開門後自己卻又回到了原點。
後來這個事情在村子裏越傳越玄乎，許多小孩因為聽了這個故事都不敢靠近妖精壩。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四爺爺已經不在人間，八叔也步入中年，但是後來的這些年他再也沒有神誌清醒過。
方占水站在妖精壩的河堤上，踩著皚皚白雪，滿臉滄桑，耷拉著眼睛麻木地看著河水發呆，任憑如刀的狂風吹散他那滿頭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