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蠆寨
翌日，謝老頭梳洗完畢，換上便裝，在洗手間的鏡子麵前凝視良久，一言不發。
約莫將近七點半的時間，謝老頭緩步下樓。在大廳處，方占水依然癡癡傻傻縮在拐角的地方。三姑則拄著拐杖在地板上點得篤篤作響。見謝老頭下樓，三姑楞了一下，隨即上前招呼道：“謝同誌，早啊。”
謝老頭一改臉色，換作熟悉的笑容，眯著眼回道：“三姑早，占水同誌好點了沒？”三姑攤了攤手，無奈地笑道：“還是老樣子。”謝老頭“哦”了一聲，說道：“嗨，吉人自有天相。走吧，三姑，去買點早餐路上吃吧。”
三姑一擺手，說道：“不必勞煩，謝同誌。昨晚因為房間容不下我們三人住宿，所以我就去又開了一間房，我與占水同住。剛剛早上起來我們去初辰的房間看了一下，房內無人，想必出去買早餐去了，”三姑說到這裏又小聲自言自語道，“今日倒是奇怪，初辰平常動作麻利，按照往常起床習慣，此時已經去了半個多時辰，還不見回來，不知究竟往哪裏去買早飯了，”三姑又轉過頭來對謝老頭說道，“謝同誌稍待，初辰丫頭今日有些耽擱了，我想應該就在這一時半會兒了吧。”說著抬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掛鍾。
昨晚時間倉促，加之舟車勞頓，所有人都沒有細細查看這招待所的環境。現在白天看來，這雖是一間普普通通的招待所，但是大廳的布置裝潢卻頗有考究。進門右手靠牆的地方放著一張長條絨布沙發，沙發正前方擺放一個玻璃桌麵的茶幾。大廳從進門開始全部都以大理石鋪麵，尤其是靠近辦理台的地方，竟然以紅黑相間的絨布地毯鋪就。兩麵牆壁各掛三張裝裱精致的抽象畫，看上去有幾分印象派風格。
這間招待所的裝飾風格足以匹配國內星級酒店的級別。謝老頭掃視了一圈大廳，來到三姑麵前，麵露難色地說道：“三姑，有件事不知咋跟你開口。”三姑一抬眼，盯著謝老頭沒有說話。謝老頭拿出一份折得工工整整的信紙，交到三姑手上。三姑緩緩打開，謝老頭從旁說到：“這個丫頭啊，做事風風火火。昨晚她送餐到我房間來，我們聊了一些時候。話至半晌，初辰突然想起什麽事，對我說她在這裏曾認識一個道友，精通蠱術仙法，雖然時隔久遠，但是或許可以解了占水同誌的蠱毒。我本勸她先往苗寨找到馬平都一試，如果不成功，再去尋這個道友。但是丫頭火急火燎，當晚便要動身去尋，希望能夠多一層保險。昨天太晚了，她怕打攪到你的休息，於是手書一封，讓我今天帶給你，連夜趕過去了。臨走時，我將我們此去的苗寨的地址告訴於她，並叮囑其無論成否都要前往與我們匯合。”
說罷，謝老頭一指信紙，說道：“喏，這就是她留下來的字條。這個丫頭啊，有心了！”
三姑盯著信紙看了半晌，隨即重重地將拐杖點在地上，罵道：“荒唐！進入苗疆之土，對蠱術毫無半點了解，竟自作主張，不知天高地厚！”言罷拂袖奪門而出！
謝老頭見此情景一時語塞，楞在當場。過了半晌，他拉過方占水一起向外走去。來到門口，謝老頭見三姑正拄著拐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謝老頭心想三姑必然還在為初辰的魯莽生氣，於是走上前去準備安慰幾句。但是上前一看，三姑眼睛正直盯著一處愣神。謝老頭順著三姑的眼神看去，心中一緊。
原來昨晚天黑，三姑沒有在意這招待所的門牌，此時一看，心中越發有些蹊蹺。隻見招待所的門頭上掛著一塊塑料牌匾，上有幾個燈管拚成的大字：雄風招待所。
謝老頭皺了一下眉頭，用餘光瞟了一眼三姑，隨即轉過頭來問道：“這幾個字有撒子特殊沒得？”三個看了看他，說道：“走吧，占水的蠱毒要緊。”謝老頭上車點火，絕塵而去……
話說兩頭，初辰得了謝老頭的指引，當晚打了一輛出租車，連夜趕往穀陽苗寨去了。
上車後，出租車司機師傅倒是熱情，見一個小姑娘大半夜的隻身一人打車前往苗寨，身上衣服穿著並不是本地苗人，關心地問道：“丫頭，你這大半夜的一個人去苗寨，是有什麽急事撒？”
初辰心急，有一句沒一句地應付著。司機師傅見她心不在焉，便也識趣地不再打擾。就這樣，二人一路上幾乎沒說什麽話。快到目的地時，司機師傅突然開口說道：“丫頭，我見你不是本地人，不是我多嘴啊，這穀陽苗寨是出了名的蠱寨，這裏麵苗人基本是家家養蠱蟲，人人會蠱術。莫說是漢人，就是當地其它寨子的苗人都敬而遠之。我不知道你這麽晚來此何幹，但是我還是奉勸你一句：夜不進寨，日不談蠱！”
初辰一聽，不但沒有被嚇住，反而嘴角微微一笑，說道：“多謝師傅提醒，我會小心的。”司機開了一段，把車停住，說道：“好了，就到這裏了，寨子裏麵都是小路，車子也開不進去，丫頭你自己長點心眼吧。”初辰付掉車費下了車。
站在路邊，初辰一臉茫然，這大半夜的也沒個方向感，不知該何去何從。正在躊躇不定之時，初辰注意到沿著眼前的一個岔路口望去，似乎有點點燈光。初辰抿了抿嘴，打開手電，順著這條堪堪僅夠兩三人並排行走的崎嶇小道往前走去。
夜深人靜，小道兩旁傳來“吱吱嘎嘎”的蟲鳴聲。初辰心中納悶，這才剛剛開春，怎麽就會有這麽多蟲鳴？時不時涼風陣陣，吹著兩旁的樹葉呼呼作響。初辰用手電掃了一遍路的兩邊，發現這裏樹木叢生，斑駁的影子落在地麵上，確實有些讓人發怵。林中偶爾傳來幾聲回蕩的風響，一股涼氣直撲心懷。
初辰把身上的棉襖用力裹了裹，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燈光越來越近，直至走到跟前。初辰定睛一看，原來是兩盞白紙糊的大燈籠，乍一看上去，還挺瘮人。
燈籠高懸在一個竹編的門樓兩端，有點像江浙一帶的牌坊。初辰提起手電順著門樓掃視一圈，隻見兩邊也是用竹子編了兩麵竹牆，分別用朱紅大字寫了一副對聯：萬蟲聚此獸蟒不近，百蠱匯鼎仙魔裹足。門樓的頂上橫梁有兩個蒼勁紅字：蠆寨。
“蠆寨……”初辰自言自語，“我明明說的是穀陽苗寨，司機師傅怎麽會把我帶到這裏？” “什麽人？”正在納悶之時，遠處傳來一句蒼老的詢問之聲。初辰循聲望去，一個佝僂男子慢慢浮現在昏暗的燈光下。
初辰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陣陣涼意透骨而來。男子戴著包布頭巾，一副典型的苗族裝扮。初辰細看，男子臉上溝壑縱橫，看上去似乎頗有年紀了。
“做什麽的？來此何事？”男子再次發問。初辰這才回過神來，趕忙彎腰作禮，回道：“失禮失禮，非常抱歉。我是來找人的，敢問老師傅，穀陽苗寨怎麽走？”
男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上下仔細打量了初辰一番。初辰抿了抿嘴，心中有些不悅。男子開口道：“你去穀陽苗寨尋找何人？”初辰再一彎腰，回道：“我找一個叫石公山的苗人。不知老師傅可否指點道路？”
男子一言不發，看了初辰一眼，轉身便走。初辰被這一幕愣住了，心想怎麽會有如此奇怪之人，問了一些問題之後居然直接走人。她本想嘟囔幾句，發發牢騷，但是那位男子走了幾步後突然又轉過頭來，說道：“走撒，這就是穀陽苗寨。”初辰心中一驚，趕緊快步跟了上去。
追上男子後，初辰還是有點不放心，問道：“師傅，我看著門樓上寫著‘蠆寨’，怎麽就是穀陽苗寨嗎？”
男子沒有再轉頭看她，而是自顧自地說道：“穀陽苗寨是出了名的蠱寨，這裏蠱蟲匯聚，外人敬而遠之，所以起了個外號叫‘萬蟲寨’，這‘萬蟲’二字合而為一就是‘蠆’字。”
初辰心領神會，打消了心中疑慮，跟在男子身後不再發問。
男子領著初辰七拐八繞走了好大一圈，來到一處山穀。穀中放眼望去約有好幾十戶人家。初辰心想：如果不是有人領路，自己就是本領再大恐怕也不會找到這裏。
男子來到邊戶的一家，朝著木門上扣了幾下。裏麵傳出聲音來：“什麽人？”男子答道：“看石公，人到了。”初辰在一旁泛起嘀咕：看石公？這是在稱呼自己還是裏麵的人？
此時，屋子裏麵亮起燈光來，幽幽閃閃，一看便知不是油燈便是蠟燭。“吱呀——”木門打開，走出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子。此人袒露著上身，渾身精壯黝黑，站在門口看著初辰二人。
門外的老者開口道：“人到了，我去看石。”說罷轉身便走了。初辰愈發奇怪，本想發問，屋內男子伸手打斷，說道：“我便是石公山。你是謝老頭介紹的吧？”初辰心中疑惑，想想還是點了點頭。這位自稱石公山的男子讓出道來，請初辰進屋。
初辰進去後，看到屋內瓶瓶罐罐數不勝數，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著實有些不習慣。
石公山也不客氣，沒有請初辰入座，自顧自拿出一個木盒子來。他來到初辰麵前，將木盒打開。初辰定睛一看，是一顆珠子，不知石公山是何用意。正在疑惑之際，珠子突然無火自燃，煙氣繚繞。初辰聞到一股濃烈的煙味，隻覺頭重腳輕，眼皮子再也抬不起來，重重摔倒在地。在昏厥前夕，初辰自朦朧中見到一人，周身上下漢人穿戴，不知何時進得屋來。隨即便再也沒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