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下陰

  初辰和方占水聽三姑這麽一說,皆轉頭看向朱全龍。朱全龍亦是一驚,他本就打算要請保家仙往陰間去一趟探探究竟,不曾想三姑會要求這麽快辦理。朱全龍回道:“我的保家仙本就非狐非黃,乃是煙魂體質,屬於陰間之物,出入陰間自然無礙。且容我稍作準備。三姑、初辰、占水,如不見妨,可就我的房間來施法。”方占水隨即表示同意。三姑雖是道門中人,但是術數有別,她對這薩滿教所知不多,自然要依著朱全龍的規矩,也就點頭答應了。初辰見二人同意,也興奮地附和。


  於是朱全龍領著眾人,來到自己房間。朱全龍掏出鑰匙打開房門,順手開了燈。眾人見朱全龍雖是一介粗條漢子,房間倒是收拾得整整潔潔,行李衣物擺放有秩,有條不紊。


  最惹人注意的是房間正對門處供了一處香堂。香堂中間放著一個牌位,牌位以小型廟房罩著,上麵所寫字體皆不認得,像是滿語。兩邊各放了一隻紅色的粗蠟燭。眾人看罷,皆是不語。朱全龍解釋道:“薩滿教規矩,保家仙隨我出行,所到之處必須設堂供奉。這乃是我所設的堂口。我邀幾位前來,也是因為這下陰之事需在堂口處完成。”


  三人聽了,這才明白過來。畢竟薩滿教融入中原不深,對此所知甚少,今日聽朱全龍所言,方算是開了眼界。


  朱全龍取了三個杯子,為三姑三人各泡了一杯茶,邀他幾人坐下。方占水趕忙擺手道:“朱兄,且勿客套。還是抓緊把這正經事辦了吧。”朱全龍聽罷,嗬嗬一笑,將茶水分別遞於三人,說道:“莫急,莫急。中國有句俗語:酒是穿腸毒藥。方才飲了幾杯,尚且酒氣在身,不先除去,乃是對保家仙的大不敬,恐施法不靈。”


  方占水聽朱全龍這麽一說,一拍腦門,自責到:“瞧我這急性子,朱兄勿怪。我不知薩滿教的規矩,褻瀆神靈,冒犯冒犯了。”朱全龍擺擺手,表示並不在意。初辰插話說道:“可是如果僅靠這些茶水醒酒,恐怕等到明天早上也未必奏效啊。”朱全龍又是哈哈大笑,說道:“你有過牆梯,我有張良計。方才見到三姑教授占水按摩穴位配合胎息法盡除酒氣,實在令我大開眼界。在我教,也有一種速成法可去酒氣。”說著,朱全龍踱步走開取過自己的背包來。


  朱全龍從背包中取出一條鞭子和一個小鐵罐。方占水仔細瞧了瞧,確定不是當日所見的趕石鞭。隻見朱全龍打開鐵罐,用勺子舀出半勺粉末狀的東西,倒在杯中,衝了半杯水,一邊攪動,一邊對眾人說道:“此乃我們當地的醒酒神藥,以人參和靈蛙肉混合搗碎,研磨成粉,酒後喝下,再配合這條鞭子,可盡除酒氣。”說著端起杯子一口飲下。


  眾人正在兀自揣測這鞭子究竟如何用法。隻見朱全龍突然一展手中皮鞭,口中一邊念唱,一邊不停抽打自己的身體。前胸、後背皆狠狠抽打,手舞足蹈,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約莫半小時後,朱全龍喘著粗氣停止了抽打。他坐到凳子上,呼吸粗重。眾人一看,已然汗流浹背。方占水見狀,趕忙倒了一杯水遞於朱全龍。朱全龍接過一飲而盡,然後朝著方占水笑笑。


  數分鍾後,朱全龍漸漸平複,呼吸也歸於平靜。他長舒了一口氣,站起身子,對眾人笑著說道:“見笑了見笑了。酒在平常本是待人好物,但是如若酒後祈神便是大不敬之所為。所以需要以鞭抽身,施以肉刑,自責其罪。想必諸位是頭一次見,還請勿怪。”


  三姑淡然一笑,說道:“天有天道,人有人法。各家各派皆有自家法門,全龍道友今日施展薩滿教法術,令我等開了眼界,我等皆是受教了。”朱全龍笑著拱了拱手。


  一陣你言我語之後,天色漸漸轉入深夜。朱全龍看了看表,說道:“子時已過,當是時候了。”說著便又從背包中開始取一些法器,準備請保家仙下陰。朱全龍一邊擺上法器,一邊對眾人說道:“在我們薩滿教,凡事施法必然要擺仙堂。這仙堂又有講究。具體來說,分為六大部分,分別是壇、城、營、堂、盤、山。這些以後可以再細細為諸位說明。此處地方有限,又是出門在外,隻能將這裏權且視作一個臨時的堂口,主要靠法壇來施法了。”


  說著,方占水拿出一個二十厘米左右長度的微小紅漆棺材,說道:“此棺乃是純陰之木——陰沉木所製,是我家保家仙棲身之所。”說罷,朱全龍恭恭敬敬地將那口小型棺材擺在牌位正前方,點燃那兩支蠟燭,然後轉過頭來對眾人說道:“三姑,如不嫌棄,你們可坐到靠牆邊的凳子上去,我稍後施法恐有所驚嚇。”三人聞聽此言,皆搬了凳子到牆邊落座了。


  朱全龍摸出一個麵具套在頭上,左手持著一個撥浪鼓,右手拿著剛剛的皮鞭,開始咿咿呀呀唱念。一邊唱念,一邊手舞足蹈在房間內繞圈。方占水仔細看那麵具,五彩斑斕,但是齜牙咧嘴,麵容凶狠,心中不禁有些發怵。


  朱全龍跳了約莫有十來分鍾,突然渾身顫抖,口齒不清。眾人看得不明所以,俱是屏氣凝神,不敢言語。突然,朱全龍怔怔定住不動。他的身後地上慢慢顯出一個黑色倒影,越拉越長,然後又疏忽轉而不見。朱全龍仍然定在當場,巋然不動。方占水心中沒底,他轉過頭看了一下三姑。三姑表情淡然,默默地注視著前方。


  忽然,香堂上的小型棺材開始微微震動,繼而越來越響,似有什麽東西要掙脫而出。“刺啦——”一聲響動,棺材蓋板劃開。隻見一個小草人從棺中坐起。方占水看得清楚,這個草人跟尋常茅草所結的草人明顯不同。此時見到的草人栩栩如生,有手有腳,隻是麵部一片空白,周身翠翠綠綠,並不是枯草所結。


  那個草人坐了一兩分鍾,漸漸站起,舒展雙臂,然後竟然怔怔地從棺材中跳出,站在地上。眾人看得神奇,俱是大氣不敢喘,怔怔地盯著。草人落地後,扭動了幾下身體,開始緩緩往前走,時而佇立、時而彎腰、時而小碎步向前、時而轉身。方占水好奇心起,目不轉睛看著。這個草人畢竟不是真人肉身,行動雖是自由,但是關節處不夠靈活,動作較尋常之人看去頗為別扭。


  草人走走停停約有一個多時辰,忽然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掉頭狂奔。方占水看得心驚膽戰,手心手背皆是汗水。草人像是要往香堂跑去,不知怎麽回事,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方占水已然如同身臨其境,看到此種狀況,便要站起來伸手去扶。三姑在一旁一把將他拉住,重重瞪了一眼。方占水知道了自己唐突,不好意思地坐了回來。


  草人雙手撐地,艱難地爬起,複又摔倒。這下子在一旁的初辰也沉不住氣了。她不無擔憂地看向三姑,明顯是在征求她的意見。三姑伸出手示意稍安勿躁,小聲說道:“且先看看再說。”


  草人掙紮了幾下,最終還是站了起來,但是步履不穩,搖搖晃晃,艱難地爬上香堂,躺回棺材中,“呼啦”,棺材蓋板重重地蓋上。


  隻聽“撲通”一聲,朱全龍重重摔倒在地。方占水和初辰趕緊上前扶起。三姑到了一杯水喂朱全龍飲下。方占水將朱全龍的麵具取下,看到此時的他已然麵色煞白,嘴唇不住地打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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