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螢火
「你認得他?」水淋淋的謝半鬼好像沒看見高升慘白的臉色。
「他是王虎臣!」高升的臉色白得像紙:「就是鎮水縣失蹤的第四任縣令,我和他是同科武舉,他怎麼變成監斬官了?」
「哦!」謝半鬼不以為然的答應了一聲,反身又躍進了水裡。這一回直到日頭偏西謝半鬼才遊了回來,手裡握著一隻瓶子:「先回縣衙再說。」
老錢向著跪在河邊的衙役努了努嘴:「他們怎麼辦?」
「喜歡拜就讓他們繼續拜好了,自己想死,誰也攔不住。」謝半鬼不是個見死不救的人,但也不是個處處悲天憫人的爛好人。
高升弄起了一堆篝火:「老弟呀,咱們是不是找個別的地方住。我在這地方,總覺得心裡發毛。」
謝半鬼借著火光翻動從河裡揀出來的兵器:「整個鎮水縣沒有比縣衙更安全的地方了。衙門是明鏡高懸,審陰斷陽的地方,代表著朝廷威嚴,有皇朝氣運加持,等閑邪物不敢靠近衙門。」
高升的眼睛里又要往出冒水:「可是,昨晚上那些鬼還不是進來了?你是說,那些都不是一般的鬼?」
謝半鬼拍著腦門道:「你什麼時候變聰明了?我剛才是想給你點安慰,行了吧?」
梅心兒看高升實在可憐,不忍心道:「他說得沒錯,能進普通縣衙的至少要達到鬼兵的級數。你沒見昨天晚上大部分厲鬼都在外面么?」
「還好,還好……」高升這才略略放心:「老弟,你看了小半個時辰,看出什麼了沒有?」
謝半鬼隨手遞給他半截長矛:「你看這兵器上的銹跡,還有刑台木料的腐爛程度……這些東西雖然都達到百年以上,卻不是什麼古物,全是本朝的東西。」
老錢端詳著長矛道:「沒錯,確實是本朝的制式軍械,而且昨天晚上那些鬼魂用的盾陣,根本就是近些年才通用的鼉龍鐵甲盾。」
「他……」高升指著扔在牆角的屍體:「王虎臣手下就有一支裝備鼉龍鐵甲的百人隊,他們都變成鬼了?」
高升、老錢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下竄了起來,緊靠著火堆猛打了個寒戰。
「大人……大人……救命啊!」一群衙役連滾帶爬的沖了進來:「刑台,刑台又出現啦!小六子、老王都被拉河裡去了,大人快救命啊!」
謝半鬼搖著頭道:「沒救了,現在沒人敢下水。」
中午攔著謝半鬼下水的那個捕快氣急敗壞的叫道:「你們還是不是朝廷命官?怎麼見死不救?」
謝半鬼冷笑道:「我師父告訴我天下有三種人不能救,一是大奸大惡的人,這種人救了就是造孽。二是忘恩負義的人,這種人就算救了也要再殺了,免得害人害己。三是自己找死的人,這種人救了沒有意義。」
「你你……」那個捕快指著謝半鬼氣得全身亂抖:「你是說我們自己找死?」
「難道不是?」謝半鬼笑意更寒:「入夜還敢跪在河邊拜神?還不如自己抹了脖子來得快些。」
「我們……」那個衙役明知道謝半鬼說的是實話卻嘴硬道:「我們那是求河神爺爺高抬貴手,放了我們這些無辜。」
謝半鬼指了指門外:「你們的爺爺來了,不想死就趕緊進來,注意別踩壞了門前的硃砂畫的那個圈。」
刑台再次出現,以往每次刑台出水都驚天動地,這次卻是悄無聲息。就像是順水飄過的一塊浮木,在河道上沉沉浮浮。兩個滿身是血的衙役,被頭下腳上的倒掛在刑台的木架子上,成行的鮮血順著他們下垂的手指在黑水中濺起一片片殷紅的血花。
「小六子,老王……他們都死了……」一幫衙役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的跑進硃砂圈裡。
唯獨那個跟謝半鬼犟嘴的衙役,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磕頭如搗蒜的喊道:「河神爺爺饒命,河神爺爺饒命……」
「傻瓜!」梅心兒急得連連跺腳:「謝半鬼,你快救救他啊!」
謝半鬼雖然嘴上強硬,但是事到臨頭還真做不到見死不救,伸手套上絕魂爪甩出鐵索向那人肩膀抓去。哪知道衙役聽到身後風響,直接抽出腰刀向外反磕:「誰要你多事!」
謝半鬼本來以為飛爪救人是個簡簡單單的事情,絕魂爪上根本就沒有灌注內力,全憑機關控制的鋼爪被腰刀磕上了半空。謝半鬼驚怒之中急忙放出內力控制飛爪,絕魂爪在空中甩出一道銀色的弧線,再次向那衙役肩膀上抓去。
絕魂爪臨近衙役肩頭半尺,刑台上忽然傳來一聲低吼:「行刑!」
那衙役一聲慘叫雙肩、雙腿,脖子,雙腕幾個氣血要衝上忽然穿出了幾隻手指粗細半尺長短的空心鐵管。拇指粗的血箭順著鐵管噴射而出,滾熱的鮮血在空中甩出十道弧線灑落在地,沒有冷卻的血液在石灘上冒著熱氣四下流淌。
那衙役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肉一寸寸的乾癟了下去,眨眼功夫就萎縮成了一具蠟黃的乾屍。唯獨一雙沒有失水的眼球從眼眶裡突了出來,滿是怨恨、不甘和後悔暗了下去。
刑台殺了劉頭兒之後,悄然沉入水中,並沒有再次攻擊縣衙。
「劉頭兒……劉頭兒……劉頭兒啊——」一群衙役哭天搶地卻不敢跨出門外半步。
謝半鬼深沉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刑具不止一種。監斬官也不止一個。」
「這是酷刑放血!」
大明公開執行的死刑中絞刑最輕,其次是斬首,最高是凌遲。至於那些匪夷所思又酷烈至極的刑罰,不是不存在而是很少在公開刑場上使用。放血就是其中之一。
老錢結結巴巴的道:「是不是我們反抗的越激烈,刑罰就會越殘酷?」
謝半鬼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清楚。」
高胖子指著王虎臣的屍體道:「那他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變成監斬官了?」
「他成役鬼了!」
高胖子緊張道:「什麼是役鬼?」
老錢倒吸了一口涼氣:「就是被邪物殺死之後奴役的鬼魂,他們失去了全部的記憶也沒有意識,只會聽命行事。奴役王大人的是刑台還是別的東西?」
「說不準!而且役鬼也不止他一個」謝半鬼拔開了從河裡帶出來的瓷瓶,一團綠幽幽的螢火從瓶子里飛了出來,迎風變成了手持長矛的鬼兵。這隻鬼兵已經沒有原來的冷厲,兇狠,呆呆傻傻的漂浮在空中。
「鬼呀!」高升抬手一掌,帶著驚雷聲響,狂暴至極的先天真氣在鬼兵體內炸開,瞬間將它炸成了磷火。
謝半鬼滿臉無奈:「慌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