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9，不係之舟
李管家見到陳小山，臉上有一瞬狐疑，不過之後馬上急走兩步上前，彎腰施禮，恭聲道：“少爺。”
“你有什麽事快說。我不是你‘少爺’，不要亂認。你不懂規矩，我就說明白了讓你懂，要是再錯了是要挨罰的。”
陳小山語氣平靜。
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站在娘親背後，手扯衣角的少年了。
李管家再厲害，也還是凡人，和仙門之間隔著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
陳小山後麵的這句話，正是當初李管家曾經對陳小山娘倆說的，一字不差。
娘親自從失寵後，兩人在將軍府裏的地位一落千丈。
陳大將軍陳玄熠名正言順娶回府裏的，是一妻三妾。妻妾們自然都有月錢。
陳大將軍本人是否克扣月錢不得而知，下麵的人一個個‘精打細算’，陳小山娘倆的月錢不但少了三分之二，連衣食都難周全。
有次恰逢李管家發放月錢，陳小山見到娘親拿到之後皺著眉頭，眼裏隱有水光，他再也忍耐不住，當麵質問李管家。
李管家不慌不忙掏出一本賬冊，把上麵的賬目一筆一筆念給陳小山聽，最後說：你不懂規矩，我就說明白了讓你懂，要是再錯了是要挨罰的。
陳小山當時幼小，又不懂賬目，隻能咬牙吞聲。
此時李管家聽了陳小山的話，身形一僵，但是他沒有抬頭，似乎有些‘低聲下氣’的說：
“有些事不求您能諒解，聽主子的話原本就是下人的本分。老奴今天來這裏是傳達侯爺的話。侯爺說‘少爺修煉辛苦，要注意身體’。”
‘這李管家真是老狐狸！’
陳小山不想知道‘陳大將軍’怎麽變成了‘侯爺’，更不想聽他要對自己說啥。他東看西看，無意間發現四個仆從裏有個人的側臉很眼熟。
“你，過來。”陳小山衝那人一揚下巴。
這人抬頭先看了看陳小山的下巴，又看了看左右，再去看退到一旁的李管家。
等他見到管家麵無表情時，眼中似乎猶豫了一瞬，然後才欠著身子走上前來，衝陳小山恭聲說道：“少爺。”
‘啪’一聲脆響。
李管家飛身過去，朝這人臉上掄了一個巴掌。這人立刻鼻口冒血，一張圓餅大臉上多了五條指印。他捂著臉彎著腰站好，不敢吭聲。
“.……”陳小山一時有點發蒙，雖然他不想放過此人，可是完全想不到李管家會出手。
其實陳小山連這人叫啥都不知道，但就是此人，在李管家那天念完賬目之後，對同樣站在李管家身後的另一個跟班嘀嘀咕咕。
陳小山聽到了一句‘娘是酒娘，他居然不懂賬’，說完他還連連搖頭，一副惋惜至極的模樣。
李管家‘咳’了一聲，欠身說道：“老奴剛才教訓過了，但是請少主放心，等我回去再另行管教。”
陳小山點了點頭，說：“很好。不過仙門有仙門的規矩。你在我楠鴻山門前動手打人，便是壞了規矩。”
李管家眼中精光一閃，右臂抬起，朝著自己臉上糊了過去。他有武藝在身，動作自然不慢，哪知胳膊剛剛抬起就被一股大力製止了。
他習武多年，內力之強在將軍府裏也是能排得上號的，可是此時竟然再也動彈不得。
陳小山收回拳勁，說道：“你自己動手，是自己懲罰自己，這不公平。這樣，你和他互相打，打完了三十下再把東西拿回去。”
李管家臉上一紅，不過他很快對‘圓餅臉’仆役說道：“李義，你過來。少主剛才的話你聽不明白？”
陳小山轉頭走向了山門。身後‘啪啪’聲不斷響起，但是他一點都不感興趣。
山門外的兩個守山弟子都認識陳小山，見他走過來，同時衝他行禮：“陳師兄。”
“嗯。”
陳小山胡亂應了一聲，順著山路登了上去。
不久後，他在一塊平平無奇的大石前停住了腳步，然後拿出身份木牌在石前晃了一下，人就到了山腰，又走過幾個陣法之後，來到了山頂。
這裏離師父授課的地方已經不遠。
小顧道人說讓他自己修煉，有不明白的隨時問，也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多聽多看，直到體內第四條靈脈能達到氣貫長河之境。
陳小山順著山間開鑿出的台階慢慢走了上去，一直走到了那塊門板一般的巨石下，然後他也學著小顧道人盤腿坐在了門板下麵。
‘我爹.……陳大將軍和我娘也是恩愛過的吧？後來怎麽就到了那般地步？娘不肯說，還讓我不要恨他。不，我偏要恨！’
‘他讓我叫淩淑蘭娘親，我偏不！她才不是我娘！她仗著自己是正妻，對娘和我總是百般刁難。’
‘李管家這老狐狸明顯話裏有話啊……什麽叫聽主子的話？他糊弄我和娘是聽了誰的話？是淩淑蘭還是大姨娘？三姨娘是後麵才來的……’
‘我當初不小心撞到三姨娘洗澡，明著是受二哥所害，我看這背後多半有淩淑蘭的安排。再說要不是她和大姨娘一直拱火，我也不至於被趕出家門。’
‘陳大將軍怎麽成了侯爺？是淩淑蘭那個當太宰的爹還是？’
‘說起來大哥和二哥都是淩淑蘭所生，性子怎麽差那麽遠？’
‘.……’
“徒弟，你咋在這睡著了？醒醒！”
陳小山‘啊’的一聲醒了過來，正看到小顧道人一臉納悶的看著他。
“師父，我本來想找你來著。”陳小山揉了揉眼睛，站起來給師父見了禮。
“來這裏找啥？今天我又不講課。”
“我走著走著就走到這裏來了。”
“你這娃娃就是心思太重，問你你也不會說。得了，別鬱悶了，陪師父喝兩口。”
小顧道人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了一個酒葫蘆。
“不對啊師父，你咋也來這裏了？”
“這裏涼快，風景好。徒弟，過來。”
小顧道人一步走到了相距差不多五丈遠的金邊楠木下，在山崖邊上坐了下來，然後回頭衝陳小山一招手。
陳小山撓撓腦袋走了過去，在距山崖邊兩步的地方坐好。
“坐前點。”小顧道人指了指身邊的位置。
陳小山看到他把腿搭在山崖下方，說道：“師父，我能和你一樣嗎？你天天上躥下跳的，我可還不會飛。”
小顧道人一瞪眼，“有這麽說師父的嗎？換一個好聽的詞。”
“哦。騰雲駕霧。”
“這還差不多。你趕緊的坐好，別磨磨蹭蹭娘們似的。”
“.……”
落日的餘暉映照著山嵐霧靄，師徒兩個靜坐無言。
不多時，小顧道人忽然唱起了歌，陳小山托著下巴細辯歌詞：
其生兮若浮，
其死兮若休；
澹乎若深淵之靜，
泛乎若不係之舟。
歌聲中蒼涼之意甚濃。
小顧道人仰頭咕嚕嚕灌了幾口酒，這才說道：“徒弟，太陽底下無新事，自家心裏無愧就行。人啊，別難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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