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心碎而永恒的夢
冉翩若見夏紫依一副丟了魂的樣子,安慰道“但我相信二弟對你會比她還好。”
“那個女人是誰呢?”夏紫依很好奇,簡其琛這樣的男人會喜歡什麽樣的女人,是像冉翩若這樣知性優雅的,還是像齊思歡那種妖嬈美豔的,或者像顧蘇那種驚豔絕倫的。
“是我妹妹。”
“原來你還有個妹妹。”
“隻可惜已經過世了。”
“對不起。”
兩人都埋頭看著手機,各有心事,誰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過了半晌,護士走進病房例行檢查,“簡太太,今天感覺如何?”
冉翩若嚐試著動動腳,“膝蓋還是很痛。”
“等會中醫科的醫生會來給您換藥,但是裏麵有些成分不適宜現在要孩子。”
提起孩子,冉翩若瞬間黯然失色。
似乎發覺自己說錯話,護士岔開話題,“簡太太,大概過幾天您就可以出院。”
“好的,謝謝。”
冉翩若望著窗外,天氣很陰沉,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樣。
“若若姐,你沒事吧。”夏紫依覺察出不對勁。
“紫依,其實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她喃喃自語,嘴角帶著幸福的微笑,“當知道懷孕的時候,我喜極而泣。我想在自己索然無趣的人生裏,終於有一個人可以陪著我變老。”
“我去醫院,看著b超單,他還很小很小,像個小豆芽。我就看著他,一遍一遍的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告訴自己從此會有一個人與我血脈相連。原來做母親是這樣快樂。”
她摸著自己的肚子,仿佛那裏還有著那個孩子的溫度。
夏紫依看到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眼角滴落,她像是九天瑤池裏的青蓮,明明本該一塵不染,卻在花瓣處滴落一顆露珠,落入這無邊的塵世,從此沾染上人間煙火氣,打破原本的那份清明,故而周身彌漫著哀愁,久久無法散去。
她苦笑一下,繼續回憶著,“我做了孕期日記,將他b超的照片貼在本子上寫著我想說的話。我幻想著他一定會是個可愛的孩子,不管男女我都會視如珍寶。”
她擦拭著淚珠,紅著眼哽咽著,“或許是我福薄,這個孩子終究沒有出世。”
夏紫依雖然無法感同身受,可心裏也隨著冉翩若的哀傷之情愁腸百結,她遞過去一疊衛生紙,緩緩地說道,“若若姐,你還年輕,孩子還會有的。”
“其實昨天的車禍,真的不怪你。是我在車裏看到曆瑏和一個女人牽著手,分了神才沒有注意轉彎的麵包車。”
“簡曆瑏真不是個東西,渣男。”夏紫依咬牙切齒地罵道。
“這段婚姻我早就心如死灰,可連我唯一的精神寄托也破滅不見。”
她兩眼無神地靠在床上,雙手緊緊抓住被單,全身每個細胞都撕心裂肺的痛著。別人都誇讚她氣質若蘭、知書達理,可是誰又能聽到她心底一次又一次絕望的呐喊。
無助而無望。
悲傷且悲憤。
莫道人消瘦,心有千千結,不可說,不可念,道不清,講不明。
“你知道嗎?那個孩子預產期是春節前後,本該是花好月圓人團圓的日子,可他卻永遠的離開我。甚至沒有見過,沒有道別。如果他還在,現在也快兩歲了,而我一定會過得很幸福。他走的前一晚,我做過一個夢。”
她看著天空,那個夢總是在腦海裏一遍又一遍的回放,彌補她此生遺憾,這是一個永遠都不會被遺忘的夢,是那樣的真實卻又是那樣的無奈。
“夢裏麵,有一個穿著校服的男孩,初高中的年級。他朝氣蓬勃,陽光清爽,抱著籃球在操場肆意奔跑。最後他走過來,懂事地看著我,依依不舍地說,時間快到,差不多我該走了。他回眸一笑,這一刻在我心裏成為永恒。”
冉翩若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抱著頭痛哭著,一邊哭一邊自言自語道“他是個男孩,是個懂事的男孩。他如果出生,一定會是操場上最耀眼最奪目的孩子。他如果還在,現在應該會叫我媽媽,會吵著要玩籃球。”
淚從夏紫依的眼裏落下,她不知道怎樣安慰冉翩若,隻有默默地坐在邊上聽著她哭泣。有些傷痛,是時間也無法撫平的,雖然早已在心裏結痂,可是每隔一段時間又會潰爛流血,周而複始,經久不治。
夏紫依從包裏拿出繪畫本和彩鉛筆袋,這是她從小的習慣,看到美麗的東西就坐著畫出來。
漸漸地冉翩若停止哭泣,隻是呆呆地看著天空,沉浸在悲傷的回憶裏不願離開。她想著那個夢,想著夢裏的男孩,他五官娟秀,有著黑色的眼眸,白皙的皮膚,個子很高,抱著球的手指纖細,全身洋溢著青春的氣息,他穿著白色的襯衣,清新俊逸。那個回眸一笑卻是永別,從此每個日日夜夜都不曾入夢。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她的魂魄終於從虛幻的國度離開,重新回到現實。
“謝謝你,紫依,這些話我從來沒對人提起。”
“有時候找人傾訴也是一種發泄,憋在心裏太久對自己不好。若若姐,我不知道怎麽安慰你。這是我根據你剛才的描述畫下的。”夏紫依遞給她一張圖紙。
畫裏麵,一個男孩抱著球轉身回頭看著她,背後水藍色的天空,漂浮著白色的雲朵,四周環繞著白鴿。男孩美如冠玉、眉清目秀,眼眸裏帶幾分哀傷和不舍。
冉翩若將畫捧在手心,含著淚說道,“紫依謝謝你,這是我收到的最好最珍貴的禮物。”
“若若姐,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再來看你。”
冉翩若點點頭,撫摸著畫裏的男孩,露出心酸的笑,然後拿起筆在上麵寫下一行小詩。
夏紫依走到門外看見簡曆瑏靠著牆站在外麵,看了他一眼也沒招呼準備直接離去。
“夏小姐。”簡曆瑏追上喊道。
“有事嗎?”夏紫依不賴煩地問道。
“以後還請你經常來看望翩若。看得出她對你很友好,有些心裏話會告訴你。”
“簡先生,作為一個丈夫。你才應該是她傾訴的對象,如果她不想告訴你,隻能說明你這個丈夫當得太失敗。”
簡曆瑏壓製著體內的怒火,“我承認我自己有原因,可一個巴掌拍不響,並不代表她沒有錯。”
“我會經常來看望若若姐。不是因為你讓我來,而是我真心將她當朋友。她有沒有錯我不知道,但我隻知道既然她是你的妻子,你就應該好好愛護她而不是傷害她。”夏紫依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
簡曆瑏回味著冉翩若剛才在病房裏說的話,他從來不知道她如此在意這個孩子,原來她從未放下。
平複心情後他走進病房,看著冉翩若臉上的淚痕假裝什麽都未看到的樣子問她,“怎麽回事,哭過?”
冉翩若迅速將畫藏在枕頭下,冷淡地回答“沒什麽。膝蓋痛。”
“我去找醫生。”
“不用了,我想睡覺。”冉翩若閉上眼不再說話。
簡曆瑏看著她的側臉,慘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憔悴柔弱。
“我知道你沒睡著。翩若,等你好了我們要個孩子吧。”
冉翩若捏緊拳頭,用指甲掐著手心,身體痛了心就不會更痛。
“睡吧,我一定會做一個好父親。”
他看著冉翩若,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麵的情景。
那時候他才十七歲,隨著父親去拜訪她的父親冉天勇。冉家的花園裏有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小姑娘紮著高高的馬尾,一頭烏黑秀發,濃眉大眼,眼睛清澈見底。她的聲音很動聽,婉轉清脆,著急而無助地喊道:“大哥哥,快幫我看看我的小點兒。”
他走進一看,是隻小泰迪,在地上抽搐著。
“可能誤食老鼠藥,中毒了。”他搖搖頭,“已經來不及。”
冉翩若聽見後,哇的一聲大哭。眼淚像水龍頭一樣關不住,肩膀一抖一抖的,吐詞不清地說著,“大哥哥,救救,救救它。你快試試。試試。”
她拉著他的手,紅紅的眼睛裏全是祈求。
可憐得讓人心疼。
純真得讓人心動。
“我給它灌水試試。”
灌了幾大碗水後,那隻泰迪開始嘔吐,所幸誤食分量較小又吐出部分,最終得以保全性命。
“大哥哥,你是小點兒的救命恩人。我要好好感謝你。父親說要知恩圖報,以後你有難處盡管給我說,我定當盡力幫助你。”
她學著大人的語氣,卻又稚嫩地可笑。
也是那一刻,十七歲的少男情竇初開,第一次對一個女孩產生濃濃的保護欲。
十七歲的夏,最美年華遇見她,純情予她,心動予她,最美好的愛情也予她。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變成現在這樣。
是他們都變了,還是光陰變了,回不去的一切在時之彼岸成為一種永恒,提醒著彼此他們曾愛過。
待冉翩若睡著後,簡曆瑏偷偷拿出枕頭下的畫,看著上麵秀麗的文字。
“那裏應有旋轉木馬
轉出七彩天堂
來不及長大的童年
讓雲帶你漂浮
像是我搖籃的輕盈
虛晃在無邊的佛國
終有一天我們會相見
和那場夢一樣
陽光如此明媚
你對我微微一笑
這次我們不說再見”
簡曆瑏的心被狠狠刺痛,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仰起頭,不讓眼淚留下,長長地深呼吸。將悲哀壓縮,壓縮成一道氣息,慢慢在空蕩的病房裏散開。
無人可知他的愁,也無人可訴他的傷。
旁人笑他癡狂,可誰能知放縱自我的背後其實束縛著一具心有不甘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