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零三十八章 龔昭禮的難題
是不是去秋水酒店參加這個聚會,龔昭禮考慮了很久。
聚會的邀約,是柳俊發出來的。
柳俊明白告訴他,省的邱書記、江漢省的高省長,均將參加這個聚會。柳書記希望大家在一起聚聚,聊聊經濟上的一些事情。
如果僅僅只是柳書記發出邀約,龔昭禮須考慮。於情於理,他都不可能拒絕這個邀請。陣營不同,這一點是明擺著的。但柳俊是省省委書記,是他的頂頭上司,這一點也是明擺著的。作為下屬,決不能因為陣營不同,就拒絕省委書記的召喚。
當然,明面上是私人邀請。[
不過在現有政體下,到底是公務召喚還是私人邀請,誰又能區分得那麼清楚呢?
但是,邱晴川和高長宏也會去,龔昭禮的腦袋裡就翻江倒海了。邱晴川和高長宏的身份,龔昭禮明明白白。如果再加上他,就變成四個不同政治集團的高級幹部同桌吃飯了。
偏偏是私人邀約。
如果是公務安排,那個所謂。
關鍵是,龔昭禮和這三位的身份都有所區別。倒不是說職務的問題,而是在各自大派系裡的地位問題。論柳俊、高長宏還是邱晴川,全都是所在派系明白誤的新生代領袖。他們在一起吃飯也好,聊天也好,甚至一起娛樂也好,都不會讓本集團的大佬產生什麼誤會。最多是將此當做是各大集團加強聯絡的一種信號,對於他們本身的「操守」,是不會有人懷疑的。
龔昭禮不具備這種「免疫」的身份。
去年未能如願以償的走上省部級正職領導崗位,已經讓龔昭禮非常鬱悶了,同時也異常小心謹慎,生怕一步行差踏錯,再出頭之日。
現在柳俊卻又將這樣一個難題,擺放在他面前。
一時之間,龔昭禮不由有些恨恨的。
柳衙內真是不肯消停啊!
縱觀柳俊的仕途之路,「不肯消停」正是真實的寫照。貌似柳俊一直都處於不住的「征戰」之中。或許這也是柳俊的政治手法。不讓他的對手消停,總是在應對著各種各樣的難題,時間一長,不免出錯,那就是機會了。至不濟也能捆住對手的手腳,消耗對手的精力,自然對柳俊本人的攻擊就減弱了。
兵書上不也說了,進攻是最好的防禦嗎?
其實龔昭禮的猶豫,不是去不去參加這個聚會――不去行嗎?
他猶豫的是,在去之前,要不要向領導彙報一下這個事情,說明情況。
龔昭禮的領導就是瞿浩錦。
最初,龔昭禮並非瞿浩錦的直接下屬,他與瞿浩錦的接觸也是從瞿浩錦擔任省省委書記開始的。但兩人屬於同一個陣營,在大方向上一致。通過工作接觸,龔昭禮對瞿浩錦很欽佩,自然而然的主動向瞿浩錦靠攏。去年敬秋仁退休,瞿浩錦逐漸接過了本派系台前大佬的「大旗」,肩負起協調派系一致行動的重大責任。
也就是說現在的瞿浩錦在本派系所擔任的角色,和嚴玉成在嚴柳系的地位相當。當然,號召力方面,暫時不如嚴玉成。
眼看著柳俊預定的時間就快到了,龔昭禮終於決定,向瞿浩錦彙報。
論如何,事先彙報和事後彙報,區別是很大的。[
瞿浩錦聽了這個情況,也略略感到有點意外。照說柳俊不該這樣,不是故意讓龔昭禮為難嗎?身為省委書記,何必如此「考驗」下屬?
這不是工作,是私事。
照一般人看來,柳俊有點給龔昭禮下套的意思。
雖然這麼說不是很好聽,確實就是有那個味道,拿了個小布袋,等人家往裡鑽呢!
依照瞿浩錦對柳俊的了解,縱算是政治鬥爭,柳俊的手法也是「正大堂皇」的,譬如幹部交流和黨校培訓這一招,就堂堂正正,儘管讓很多人在心裡咬牙切齒,檯面上卻話可說。
省委書記管幹部,這是柳俊在行使正當權力!
「他又說要商量什麼事嗎?」
瞿浩錦在電話那邊問道。
「柳書記說,主要是商討一下關於國際市場變化的應對之策。」
龔昭禮將柳俊的原話原原本本轉述給了瞿浩錦。
「嗯。這個應該商討一下,政治局會議做了決議的。江口市是改革開放的最前沿,市場化最成熟,與國際接軌也最深入。怎樣應對好這場危機,確實很重要,你不可掉以輕心。這個事情應對好了,對國家,對江口,對你個人,都有好處。」
瞿浩錦立即給了肯定的答覆。
龔昭禮暗暗舒了口氣,連忙很恭謹地應諾下來,隨即走出房間,吩咐秘書人員備車。到了車上,龔昭禮才開始回味瞿浩錦話里的意思,不由又暗暗吃了一驚。
如此看來,老領導對於柳俊提出來的「國戰」策略是贊同的。
政治局會議的決議,龔昭禮拜讀過了。政治局會議上的具體情形,經過這幾個月的「探聽」,龔昭禮也有所了解。可以說,目前國家採取的經濟方針,有很大一部分的思路來源於柳俊在政治局會議上的發言。
表面上,各省市都對政治局決議和國務院的指示十分擁護,堅決貫徹落實。實際上內里不可能沒有不同的意見和看法。
龔昭禮本身,也是將信將疑。
作為江口市的市委書記,龔昭禮在經濟建設上絕對不是外行。鑒於江口市開放型的經濟模式,龔昭禮對於國際市場的變化是很關注的,也比較敏銳。根據歐美市場這幾年的表現來看,確實出現了很嚴重的泡沫現象,在越來越虛幻的「地產經濟」支撐的美麗外表之下,隱藏著深深的危機。但是這場危機是否真的會爆發,或者說是否真的會在近期內爆發,龔昭禮不敢肯定,他只是覺得可能會發生。歐美國家的經濟實力是很強的,市場也很成熟,政府主導市場經濟的經驗非常豐富,在龔昭禮和其他很多人想來,對於市場存在的危機,歐美國家不會坐視不理。
而柳俊或者說國務院的策略,卻是以歐美國家必定爆發金融危機為基礎來制定的。換句話說,這是一場「賭博」,甚至是一場「豪賭」。
以一個尚未發生的事件作為整個國家經濟政策的基石!
贏了,固然會令柳俊威名大振,就此奠定黨內的地位;如果萬一所料不中,或者應對失策,造成了更大的損失和被動,柳俊就很麻煩。甚至於柳晉才和整個嚴柳系都有麻煩。
每每想到這裡,龔昭禮都在心中情不自禁地對柳俊的膽略和氣魄表示佩服。[
那種勇往直前的鋒銳之氣,也許正是柳俊和其他同級別高官最大的不同之處。原本這種「衝勁」只適用於「低層政治」。如果柳俊僅僅只是一個縣委書記或者市委書記,有這股衝勁,加上嚴柳系的照應,那是很好的,可以幫助他迅速脫穎而出。事實上柳俊在過去的十幾年裡,也正是如此運作的,效果非常明顯。然而到了柳俊今天的地位,黨和國家領導人身份,依舊「本色不改」,似乎就有點過了。上位者最重要的就是穩健啊!
可是現在看來,也未必。
至少老領導對柳俊的觀點是支持的,剛才瞿浩錦的指示就非常的明白了。
其他巨頭和政治局委員是否也對柳俊的策略完全贊同,龔昭禮不得而知。但從政治局決議的內容來看,至少贊同的佔了多數。
或許這中間也有派系運作的結果,就算如此,那也是嚴柳系的意見佔了上風。
這些事情在腦海中高速運轉之後,龔昭禮在心裡定好了位!
既然老領導都贊同,那麼此事就必須認真對待,不能等閑視之,更不能掉以輕心,敷衍了事。
一旦心理定位定好了,龔昭禮馬上便平靜下來,臉上露出了比較輕鬆的神情。對於他們這種高級官員來難做的是決定而不是執行。只要事情的大方向定下來了,怎麼執行不是大問題。
燕都賓館離秋水酒店的距離不遠不近,兩會期間,首都的交通秩序有很大的改善,車行甚速,很快就到了秋水酒店的門廳。
龔昭禮甫一下車,周良臣立即迎了上來,微笑著向他問好。
龔昭禮面帶微笑,與周良臣握了握手。
周良臣意外成為柳俊的秘書,令得省官場跌落一地的眼鏡。便有好事者將周良臣祖宗八代的履歷和社會關係都查了個底掉,想要找到一點周良臣與新任省委書記之間存在某種內在聯繫的「證據」,自然是功而返。既然周良臣的祖宗八代都和柳書記挨不上邊,大家又另闢蹊徑,從周良臣妻子一族的社會關係上入手「調查」,竟然還終於找到了「理論依據」。據說周良臣妻子的二舅家的三小子,也是在玉蘭市工作的。至於具體在玉蘭的那個部門,那就不得而知了。應該是經常能夠接觸到柳書記的部門吧。
對於這種聊的「尋根」,龔昭禮自然不會去留意。
當下在周良臣的引領之下,徑直來到了秋水酒店的頂樓,緩步踏進了那個鋪著厚厚明黃色地毯的寬敞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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