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默契
，后坤
那時的廣祿，行事囂張，卻也果敢堅毅，如今才過了不到半載，人變得越來越沉默了。
廣祿沒想到她突然提到喀爾喀，可不嗎，他是從那裡把她撿回來的。
有些捨不得，可還是徐徐收回了手，她的麵皮兒還算光滑，想來是好徹底了。抬眼去瞧傘面的雨珠子，抖了抖，望住沿著傘骨淌下來的雨水成線，微微笑了。
「這都是男人的事，你不用知道。。。。我只是，，，回去后，日子會更艱難，我，，，你在宮裡頭，我顧及不到。」
素格眉目抬起，訝然的望他，「主子，您不必惦記奴才。奴才活得挺好，宮裡有皇后，，，她，，其實奴才自己能顧全自己。」她有些難為情，顧全什麼啊，回回都是廣祿來救她。
廣祿瞧她口氣不小，故作吃驚道，「倒是沒看出來，您有這道行，這麼說，被人栽贓嫁禍，替主子背黑鍋，都是您自個兒的主意嘍？」
素格卻沒被臊到。進宮以後她腦袋是蒙的，如今漸漸習慣了，於是這程子她好像又活過來了。加上這回翠微給她下藥，她突然就開了竅。
宮裡跟外頭不同，見天兒的捧著顆玻璃心，總拿自己當大家子姑奶奶，遲早活不下去。只有臉皮放厚些，嘴頭伶俐些，留神八方暗箭，把自己護得好好的，才能走得出這紫禁城。
大大咧咧解釋道，「主子您甭單瞧一回兩回呀，本來進宮就不是奴才的主意，誰還不是慢慢兒成就的，一口吃個大胖子都是假的，得噎死。您說呢？」
她反問一句，其實心裡藏著埋怨，這不都因為被您拴到一條船上，才有人害我嘛。要不是您，我日子太平著呢。
之所以沒說，還是她對廣祿看法變了。這種變是隨著時日慢慢轉變的，是經歷過後一點點的潛移默化來的，就比如那天他站在隆宗門上，她遠遠叫他，他回頭的瞬間。
要說他在她心裡是大好人，也不完全對。宮裡的人，沒點心機，活不到現在。他跟皇帝之間的微妙，品明白了就知道他的艱難了。還有，他跟皇後主子的曖昧。
總歸她知道這宮裡人心都是染了色的，輕易看不明白。要說呢好人不是沒有，那九好歹算一個，可他暗裡也辦了不少害人的事，所以，如今她不再拿好人壞人去斷一個人了。
人呢，要能自己轉過彎來，就不擰巴了。況且，素格原本就隨了她阿瑪，有點扮豬吃虎的底子。
廣祿信她說的，她的改變他也看見的。可兩個人的路現在都不好走，也只有放手，讓她自己一步步去走，去碰壁，將來接著她也就是了。
「照你這麼說的，你可不能被人害死了。好不容易救了你阿瑪出來，你再活不成，白救了。」廣祿半真半假道，他有一肚子的話要跟她講，想讓她自此知道趨利避害，可一出口就變了大白話。把個成安在一邊聽得倒噎氣，心裡暗道，主子欸，您照方才的路數下去就挺好，怎麼又冒了泡了？
素格聽了肚裡也腹誹，爺您說話非得這麼實誠嗎，嘴裡卻喏喏應著，「主子不是老說奴才笨嘛，宮裡聰明人太多，要笨點才能活下去。」
要不是知道您待我好，幾次三番的救了我，我真得往歪了想，合著您救我就為了讓我阿瑪承情？
四野八荒這會子全暗了下來，雨也停了。廣祿道，「回吧，明兒個還要早起。」
素格應了，三個人來時都沒打燈籠，只好摸黑往前。好在一拐彎就是神道，神道盡頭就是行宮杳杳燈火。
成安在前面開路。奴才的本分就是伺候主子，讓主子道兒走的順暢安全。
素格跟著廣祿走，往神道拐去時，廣祿頓了下，素格自然又撞了上去。
這回不是她不長眼，這石頭道兒被雨澆透，現在風一吹，最是溜滑。她眼見廣祿停下，腳下卻還是踩到石頭上，滑了出去。
其實怡親王早聽到她在後面一步一打滑，神道更是石頭鋪就的，便停了等她。她一撞之下人往廣祿那裡去，嘴裡又不好意思喊，怕成安聽見，硬生生停下了，身子卻倒了過去。
廣祿早有所準備。呆鵝的名號果然不是虛的，他及時伸了手，將她圈住。
素格臉在黑暗裡火燒起來，只是廣祿不等她告罪，已經拉了她手，帶著她往前去了。
黑沉沉里，手被牽在溫熱有力的掌中，曠野的潮氣和陵寢入夜後的寒冷，都不在她腦子裡了。
掙了幾下，沒掙開。她那點氣力，更不夠廣祿瞧的。於是只好安心被二爺牽著，越走越老實。
廣祿也不瞧她，也不說話，牽著她只管走，素格頭回並肩跟他前行，能聞到他身上飄過來的龍涎香的味道。幾次悄悄側頭望，只見得著一個高高冷冷的輪廓。
遠處高桅上的燈光投下長條影子，映著清泠泠的地面，路面慢慢清晰起來，從這裡就該分道了。
廣祿鬆開她的手，掉頭瞧她，依稀能辨出她有些羞臊的眉眼。負手道，「讓成安送你回去。」
素格沒再客氣，方才一路走來，她跟廣祿間有了一種冥冥之中的默契。
「回去后，離景仁宮遠些。」廣祿囑咐她道。
「奴才聽主子的。」素格點頭應道。
「你不問問為什麼？」廣祿又有些奇怪。
「主子這麼說自然有主子的道理。沒什麼可問的。」反正問了你也不會說。以前讓我事事聽皇后的，如今又讓我遠離皇后。至於為什麼信他，大約是因為那日在英華殿偷聽了他們說話，她信他。
廣祿點頭只道，「也好。」便轉身回去了。
清明下了一日的雨，第二日走時天雖晴了，路還有些泥濘，行速緩慢。
到了中晌用飯時，前頭點了松齡去伺候，素格百無聊賴的回到車上，手搭涼棚去瞧，御駕最高，有黃羅傘罩著，很好辨認，只是怡親王不知在哪一輛車上。
從上回賜御菜至今，皇帝再沒了動靜。她雖說已經好了，還是不用在御前伺候。橫豎翠微是不願意讓她露面，她也樂得清閑。只是回了宮，遲早還是要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