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魅惑
烏林珠撣撣身上的塵土,笑意在唇角凝住,道,「查出來又怎樣?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皇帝不會饒過我的。」
她無謂的笑一笑,坐在門檻上看皇帝的背影,急匆匆轉過甬道而逝。
「我根本不指望他今日就信我。可明日,或許後日,他自己就明白過來了。你以為皇帝真的傻嗎?」
雲白道,「主子,您知道誰是那個幕後的人了?」
烏林珠橫了她一眼,「只怕這會兒連皇帝也猜到了吧。哪怕他只是存了一個疑影兒。」
烏林珠愜意的笑了。一個影子已經足夠了。皇帝的疑心那麼重,又是害死他心愛之人的兇嫌,他怎麼能不查個水落石出?
她也是在玉琦死後才覺出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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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那時對她雖好,卻絕不讓她插手後院。他本來就是個戒心極重的人。
她當時還只是側福晉,被允寧安置在王府的疏桐苑裡。疏桐苑緊鄰王府的書房,只隔道隨牆。為了見她方便,允寧乾脆開了一扇門供她隨時出入。
疏桐苑是一處單獨的院落,到後院去先要繞過前院,十分不便利。好在她剛嫁進王府,不當家掌事,後院也沒什麼事跟人需要她搭理。
允寧還特地允了她不用日日給福晉請安。說那樣她太辛苦了。
新婚的她眼裡只有允寧,可以日日跟允寧相處,她已經極滿足。允寧還說,這是為自己見她方便,況且她這樣的人物,不忍就沉溺在後院女人堆里。
她為不用在玉琦跟前立規矩高興。她以為這是因為允寧十分看重她,不想她給玉琦低頭,心裡暗暗欣喜——允寧是懂她的驕傲的。她更加確信,自己屈尊降貴為側福晉,只是暫時的。
後來在北三所黑屋子裡想到這些,她就嘲笑自己。原來允寧防她,是從一開始就起了心的。
知道玉琦有了身孕,她有些生氣。她生氣,是因為允寧高興的每日都在笑。自己肚子就是沒半點動靜。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將來只是庶子,更不想連長子都不是自己的。
她決定下手,事情也十分順利。後院伺候熬藥的宮女,一下就被買通了。連送那東西的通道,也很快都打通了。
雲露過來拿銅鏡和玉梳重新給烏林珠梳頭。「其實主子,咱們也不是要不來一點梳洗的水。」
破損的銅鏡蒙塵已久。再也擦不出當年黃澄澄的顏色。今日重新拿出來用,人在鏡中影影綽綽。
烏林珠看著鏡子里自己的容貌道,「皇帝哪裡需要我的美色,我越是醜陋粗鄙,他才能順了自己的那口氣。」
想想又道,「東西藏好了?一會兒他們要來了。」
雲白點點頭。
烏林珠嘆口氣。
要不是阿瑪死了,皇帝也不會翻臉。自己就不會被當作棄子關進北三所。連阿瑪的死,皇帝也沒有告訴她,她也是進來后很久才知道的。
先前她以為只是玉琦的事東窗事發,皇帝惱怒之下才廢的自己。
其實不是。
皇帝早就知道玉琦的死跟自己有關,可顧忌自己阿瑪,才一忍再忍,甚至還給了自己皇貴妃的封號,讓自己把持六宮,寵冠後宮。烏林珠發覺自己上當時,才知道皇帝實在太能忍,太心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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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疾步而去,心裡一陣絞痛。忙抽出帕子去捂嘴,嘴裡一股咸腥。
那九跟著過來伺候,欲從他手裡取走帕子,被他輕輕盪開,低聲吩咐道,「上回來替朕瞧病的,快傳。」那九應了「嗻」,忙轉身離去。
皇帝如今的身子越來越虛弱,吐血也不是第一回了。預備的太醫傳的越來越頻繁,這樣下去,只怕是瞞不了多久。
郭謙的手已經遞了過來,溫和有力,支撐著皇帝上了肩輿。皇帝瞧眼郭謙,微笑道,「扶轎吧。」他的身子無力的靠在金黃色的龍褡袱上,日頭怎麼越發毒辣了,曬的他頭疼。可其實還不過剛過了小滿。
素格又在慈寧宮小花園裡打瞌睡,這兩天太后夜裡只要她陪著,白日又有明心師太念經,也要她鎮著,現在她見到石頭都想抱著睡會兒。玉榮腳步匆匆過來,拍醒她道,「醒來吃點點心,他們不知道哪裡弄來的青糰子,我吃了香甜,給你拿來嘗嘗。」
素格被她擾了困頭,閉眼靠玉榮肩上道,「不吃了。你容我睡會兒。」
玉榮往後靠實了,搬了她的頭靠好道,「剛我乾爸爸找我,囑咐我北三所那位,神通可大了,能蠱惑人心。讓我別跟她對眼。我想著乾爸爸知道我不用過去的,這話,就為讓我轉給你。」
素格眯眼打哈欠,「再蠱惑誰她也不能蠱惑我呀,你不說了嘛,我這白眼翻的,專門破姦邪狐媚!」
現在素格後悔自己說的太早了。
眼前的女子站在那裡就能讓周圍一切生塵。唯有她是纖塵不染的。
北三所圍牆推倒了,裡面的房舍也清掃了,廊下和璽彩畫又綻出了光芒,布置齊了,儼然一間簡單的禪房。而這女子往那裡一站,就讓人有一種膽怯從心底跑出來。
她的長相很美。只是美與不美都在各人錯覺,但她的眼睛很特別。
很少見人能生成這樣的一雙眼睛。一見之下只覺得被浸泡於灼灼烈焰中。她苦辣的眸子一會兒之後又變得天真爛漫,或是毫無心計。她凝視著素格,卻又讓素格覺得自己被無視。有無之間,總是逃不出她專註的眸光。
明日才是正日子,今兒個明心師太只是來指點布置。北三所的器具已經更換了,是奉的太后懿旨。所以明心師太跟素格並沒見到此前的破敗。
明心師太往素格前站了站,素格覺得那個魅惑的女人被佛光擋住,自己終是安全了。心裡暗自慶幸,以後可不能再直視她了。
烏林珠對明心一笑,「大師,我們何時開始?」
第二日天光還微亮,兩盞燈火往北三所飄來。昨兒個還朗晴的天兒,到了夜裡開始落雨,稀薄的雨霧飄了一夜,地面上青磚濕漉漉的,這會兒泛著燈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