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彼岸花開
幽風涼嗖嗖的。
杜乾和敖閏一左一右走在隊伍兩側,將眾人護在中間。
孫行抬頭觀天,灰蒙蒙的界壁構成了這酆都鬼城的穹頂,這方偌大的世界沒有太陽與月亮,卻是十分光亮。
順著荒涼的禦道直行,前路漫漫,一眼望不到邊。
處在隊伍後麵的孫行不由得開口道:“按照這樣的行進速度,等我們到達輪回之地,陰脈源頭豈不是涼透了?禦空而行豈不是更快?如此這般,更像朝聖。”
杜乾頭也不回,沉聲道:“酆都內有三關,過了三關才能禦空,不然會受此地規則製約。”
孫行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不過這倒是提醒了杜乾,一行人當即加快速度。
終於,前方的路到了盡頭。
寬敞的河道將這條大道截成兩段,不過河流早已幹涸,河道上沉積的泥土殷紅似血,不時有淡淡的血腥味飄進鼻腔。
河道上三座並列的石拱橋大小、形製完全相同,每橋寬僅四尺許,兩側護以雕花石欄,橋麵略呈弧形,以青石鋪砌。
孫行定睛望去,將篆刻在橋身上的字跡讀出,此橋名喚奈何。
踏在石橋上,不安的感覺驟然間泛上心頭,橋上眾人皆生出一種橋下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荒謬感覺。
杜乾踏在石橋上,石橋發出沉悶聲響,青銅神樹綻放幽綠光芒,眾人快步走下石橋,心悸的感覺才漸漸斂去。
孫行回過頭來再次凝望血河時,一雙黑瞳猛然間變得赤紅。
幹涸的河道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洶湧流淌的粘稠血液。
手執酆都路引的亡靈井然有序的排著長長的隊列。
有魂靈執路引踏上最前麵的那層石橋,而後安然的通過。
有的則走向中間的石橋。
微顫的身軀,不安的雙眸,不時打量著四周,平整的橋麵竟泥濘不堪,不時有魂靈打著擺子,走著走著便掉進了血河。
額頭上滿是黑光的魂靈走向最下層的石橋,被血河中鑽出的可怖怪物撕扯著吞食掉。
徹骨的寒意直衝腦門,孫行不由得揉了揉眼睛,三座石拱橋空空蕩蕩,哪有什麽魂靈。
孫行搖了搖頭,旋即跟上了隊伍。
莫相瞥了眼孫行,道:“你發現了什麽?”
孫行麵色古怪,道:“橋上有鬼。”
莫相當即轉過頭來朝著石橋望去。
一個呼吸,兩個呼吸,三個呼吸過去了。
莫相臉色一變,精致的麵龐攀上一抹蒼白,她沉聲道:“我看見一老婆婆在橋邊土台上端著一石碗。”
說話間竟不自覺的帶著顫音,孫行揉了揉雙眼,再次望去,石橋依舊空空蕩蕩的。
“你騙我。”孫行道。
莫相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啐道:“是你先騙我的。”
孫行搖了搖頭,這究竟是幻覺還是真實存在的?
隊伍走的很快,蝶舞跟在杜乾身後,時不時的回過來頭瞥上一眼孫行,那眼神說不出的怪異,似在惋惜,又似憐惜。
孫行低著頭,眉頭緊皺,情不自禁的踢著腳下石塊,直至杜乾停下腳步。
近前起伏的山丘上生長著成片的參天古木,隻不過這些古樹都已枯死,怪異的是樹上茂密蓬鬆的枝葉卻未凋零。
枝杈間陡然浮現一對對米粒大小的紅點,淒慘蒼涼的鳴叫恰似勾魂之曲,是棲息於此的黑鴉群。
當幽風陰颯颯的吹過,古林鬼氣逼人,讓人遍體生寒。
近前一座黑漆漆的山門矗立在那,仿佛血鏽一般的橫匾上篆刻著‘鬼門關’三個陰森森的大字。
鬼門關前塑‘陰曹地府’門亭,在其右側外樹一石碑,隸書曰:‘此冥府也’。
這時,杜乾適時開口道:“過了這鬼門關,便進入了酆都城內部,陰脈源頭就在那裏。
與此同時,也就意味著我們會與幽冥麾下的陰蝕王相遇。”
杜乾伸出手來,五指觸碰石門,微微用力,石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眾人心神微凜,暗暗禦動靈氣,提振氣勢戒備著。
一縷光亮透過縫隙照射眾人臉上。
“轟!”
石門大開,隻見一頭頭猙獰可怖,栩栩如生的怪物處在禦道兩側,怒目凶光的麵容讓人覺的陰森可怖。
孫行道:“這是……幽冥族人?”
走在最後的敖閏淡聲道:“並不是,它們是鬼吏,想來是安排於此震懾凶鬼用的。”
在這一條狹窄的禦道上,更是在這鬼王塑像中間行走,膽小之人估計早已嚇破了膽。
好在這條禦道並不狹長,古老悠久的氣息早已自禦道盡頭吹拂進來。
這時,莫相空靈的聲音在孫行心湖響起:“見機行事。”
敖閏並沒有著急跟著杜乾過去,他一直在打量著鬼王塑像。
忽然,敖閏看向莫相,問道:“丫頭,你有沒有察覺到什麽?”
莫相心中一驚,表麵上卻是平靜異常,她開口說道:“前輩知道些什麽?”
四人來到禦道盡頭,敖閏詭譎難測的眸光在孫行莫相二人身上流轉,他忽然回過頭去,揮了揮手。
孫行看著敖閏,心中陡然有種此敖閏非彼敖閏的感覺。
這種氣質更像是仁者。
隨著敖閏揮手,位於禦道兩側的鬼王忽然動了起來,十八位鬼王凶相畢露,嗬斥著前來報道的亡魂。
孫行怔怔的看著這一切,他所看到的……竟都是真的。
“我們走吧。”
敖閏揮了揮手,不讓孫行三人在這裏停留,他速度極快,要與杜乾匯合。
酆都遠處,有幾座若隱若現的巨殿於雲霧中溢散著威嚴與神聖。
九根百丈高的天柱巍然聳立,天柱柱身雕刻著諸多瑞獸,支撐起一口古老的磨盤。
無論是誰身在這殿宇前,都會生出一種想要雙膝跪地,朝拜一番的衝動。
恢宏城郭下,青光激蕩,寒光濺射,竟已發生了戰鬥,四下裏皆是被青霧牽引,來到此地的古道死屍。
一口巨大的窟窿將界壁洞穿,使得幽冥之氣源源不斷的侵蝕著磨盤。
磨盤周身繚繞著一層濃鬱的黑霧,黑霧每一次沸騰,死屍身上的氣息便強盛一分。
磨盤下,正端坐著一青麵男人,幽綠色的瞳光朝著敖閏看來。
忽然他伸出手來,五指微彎。
敖閏雙眉一展,當即騰空而去,唯有餘音響徹:
有種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於弱水彼岸,無莖無葉,絢燦緋紅,此花名曰:彼岸。
花開彼岸時,隻一團火紅,花開無葉,葉生無花;相念相惜卻不得相見,獨自彼岸路。
切記,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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