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皮始解冬去,梨花帶月春來
大年一過,這拾翠殿就開始熱鬧了起來。
先是一位姓徐的侍女最先生產,隻可惜因胎位不正,那位姓徐的侍女活活叫喚了一天一夜、也沒能生出來,最後因難產而亡,孩子也胎死腹中,念及懷過龍胎,且人已逝的份上,便追封了她一個正四品的美人,厚葬妃陵。
而過了沒多久,朱娉婷也開始生產,雖然生產時也因胎位不正、有些艱險,但好在虛驚一場,終誕下一位皇子,母子平安。因朱娉婷乃太傅嫡孫女,出身高貴,便封了她一個正一品的妃位,至於封號,經宮闈司請聖上定奪,特賜“德”字,封為德妃,入主安仁宮。
與最早提前生產的徐美人不同,拾翠殿最後那位懷有身孕的楊姓侍女、卻遲遲不見生產,一直等到了十月胎滿、也不見絲毫動靜。
禦醫瞧過隻說是、母身脾胃不佳進食不多,以致於胎兒發育遲緩有些偏小,所以並沒有開催產的藥,等又過了一個多月自然瓜熟蒂落,生下一名皇子。考慮到她身份低微不及朱娉婷,但誕下皇子有功,所以便封了她一個比美人高的正三品婕妤,入住壽嘉殿。
至於那位臨幸而未有孕的宋姓侍女,宮闈司看在朱慧太妃、和朱娉婷這個新德妃的麵上,便給她封了一個不太低的正六品寶林,因她本就是朱娉婷的貼身侍女、就沒給她另尋住處,讓她住在仁安宮的臨照樓裏。
拾翠殿裏的人接二連三生得起勁,葉寒卻無心理會,隻交代禦內司按慣例、將封賜都發下去,自己則以大病初愈、需要靜養為由,待在長寧宮偷個空閑,好陪陪從北境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的江流畫。
“你也是,攔都不攔就放了這些狐媚子進來,你也不嫌看見堵心。”
這幾日經過長寧宮的喜樂就沒停過,無一不是前往拾翠殿慶賀封賞的,江流畫聽著就煩,手上拿著的繡針、也漸漸變得不趁手起來,索性一把將手中針線扔放在腿上,轉過頭來,看著矮案對麵、氣定神閑的葉寒,有氣道:
“都這樣了,你還坐得住?”
繡線如絲細,最易纏繞打結,葉寒不敢停下手中盤繞著的線團,邊玩笑回道:“我有什麽辦法?人家龍胎都懷上了,我難道還能攔著她們不生不成?你小心別被針紮著。”
瞧見流畫繡框上的針尖朝上,葉寒怕她被紮到,連忙提醒道。
江流畫現在哪有葉寒這份閑心思、擔心自己被針紮不紮到,直接把擱放在腿上的針線甩到一旁,向她傾著身子,壓低聲音、小聲說道:
“你是皇後,想悄不作聲解決這些狐媚子和她們肚子裏的孽種,又不是什麽難事,幹嘛留著她們給自己添堵。”
一年不見,流畫說話、舉止都染上了幾分北境女子的豪邁習性,葉寒瞧見不禁為她高興,心裏更是羨慕不已,“就是因為我是皇後,所以這事更萬萬做不得。”
“怎麽說?”聽出葉寒話裏有話,江流畫連忙好奇問道。
見流畫無心刺繡,葉寒便把繡籃中未整理好的長條繡線遞給她,一人轉手添線,一人盤線成團,配合極是默契,就若兩人知無不言的問答話語。
“你知道朱娉然為什麽專挑靈帝忌日這一天,才向我稟告朱娉婷、及其侍女被臨幸有孕之事嗎?”
“因為隻有在靈帝冥誕和忌日的時候,她這個先帝遺妃才能回宮祭拜。”江流畫想都沒想直接回道。
葉寒聽後,不禁低眉淺笑了一下,然後才說道:“按宮規,她是隻能在靈帝冥誕和忌日的時候、才能回宮,但是你莫要忘了,她朱娉然畢竟是太妃之尊,即便她人在甘露寺、不可隨意離開,但依舊有上折稟事之權。”
一語點醒夢中人,江流畫臉上豁然明了,見狀葉寒這才向她細作解釋道:
“她當日來長寧宮說,是無意撞見朱娉婷孕肚高隆,這才發現朱娉婷及其侍女被臨幸、及有了身孕一事。
她那些個侍女也就罷了,但你想想,朱娉婷可是與她日夜相伴、同住一屋,你我都是生育過的,都知道這女子有孕,多多少少有些妊娠反應,就算朱娉婷妊娠時、反應不明顯,可那逐月變大的肚子是做不了假,瞞不了人的。”
聽葉寒這麽一說,江流畫這是徹底聽懂了,“你的意思是說,朱娉婷有孕一事,這個朱慧太妃早就知道?”
葉寒點了點頭,“我估摸著這朱娉然、也應是很早就知曉了此事,隻不過礙於姐妹親情、朱家顏麵,不得不為朱娉婷瞞下此事,為她悉心籌劃至此。”
“你說,朱娉婷有孕乃至被臨幸一事,會不會也是朱娉然的主意,為的也是學她這樣,將她朱家女子送進宮來為妃?”
江流畫心下不禁生起了這一猜想來。她記得當年朱娉婷去甘露寺、也是朱娉然極力求之,若結合如今這一切聯係起來,不得不讓人懷疑她們是處心積慮、蓄謀已久。
葉寒想想,搖了搖頭,“我雖與朱娉然隻有幾麵之緣,但看得出來她並不是貪戀權勢富貴之人。就算退一萬步講、她真有此心,她也不會兵行險招、讓朱娉婷未婚先孕,拿整個朱氏一門的名聲做賭注。”
江流畫想想也是,朱家書香傳家,最在乎的就是名聲二字,朱娉然身為朱家長房長孫女,為人處事一向頗有大家風範,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不入流的醃臢事之人,倒是那個朱娉婷極有可能。
“那你也不該就這麽放她們進來!現在宮裏又平白無故多了兩個皇子,你就算不為你自己想想,也得替阿笙多打算打算呀!”
江流畫還是有些怨葉寒,氣她糊塗,氣她不爭,當然,這都是出於心疼她。
瞧見流畫看著自己、那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兒,葉寒心裏卻暖得不行,知道她是關心自己,而這種暖到她心窩子的關心,在這座冰冷的宮城裏、她已好久沒有體會到了。
“就是為阿笙打算,所以我才不得不這麽做。”葉寒輕言勸解著、氣怒不消的江流畫,與她娓娓解釋道:
“你與朱娉然都是京城高門出身,她是什麽樣的人、想必你定比我更了解。
當年靈帝還在時,高皇後把持後宮善妒專橫,因有舅母高太後撐腰,更是為非作歹毫無忌憚,有個宮女就因多看了靈帝一眼、就被她挖去雙眼,可想而知,當時後宮形勢有多凶險。
但是朱娉然在宮中多年,卻能做到獨善其身、安然無恙,這份謀略和心計可非一般。她既然選擇攤牌與我說明此事,必定是有了保朱娉婷等人的萬全之策,否則她不會冒這個險。
我若真如你所說,派人去將朱娉婷、和那幾個懷孕的侍女殺了,成敗咱們先且不說,隻怕我殘害皇嗣的惡行就會先傳遍整個長安城。
你知道,我這個人從不看重什麽名聲好壞,可就像你方才所說,‘我是皇後’,葉寒這個人可以不在乎名聲,但身為皇後卻不得不在乎,不為別的,就因為我是阿笙的娘,是北齊太子的母親。
我若真為一己之私殺了朱娉婷等人,阿笙這一輩子都會背負著、生母殘害皇嗣的惡名,你讓他以後如何麵對朱老太傅、麵對文武百官,他日後又如何在朝中立足,這天下人更會如何看待他。
所以,我不僅不能殺了她們,還得把她們接進宮裏來、好生厚待,不為別的,就為了能給阿笙博個好名聲,不拖他的後腿。”
江流畫真沒想到,就這麽一件小事、竟牽扯著這麽多的千絲萬縷,可想而知小葉身處其中有多難。這麽多的關係她要顧忌,這麽多的人她要顧全,她方方麵麵什麽都考慮到了,可唯獨單單沒有想到自己。
想到這兒,江流畫忍不住心下一酸,頗是難受,握著葉寒的手心疼得不行,“可……你也太委屈自己了。”
委屈嗎?
葉寒倒不覺得,“我已經死過一次,所以有許多的事我都能看開,有許多的人我也能放下,我現在所求不多,隻要阿笙平平安安,你們都平平安安,我就知足了。”
聽到於此,江流畫心裏更加難受不已。
她才剛走一年,小葉就發生了這麽大事,險些連命都沒了。每晚與她睡在一起時,輕薄的雲紗根本遮掩不住、她左肩上那道長且深的猙獰刀疤,她光看著都替她疼,更不敢想當時刀落到她身上時、她有多痛。
她的妹妹是吃下了多大的苦楚與艱辛、才熬了過來,又是經曆了多少的悲傷和絕望、才會做到現在這般雲淡風輕,像個沒事人一樣,與她笑顏相對、談及此事。
這次流畫隨陸知回京,會在長安待上一兩月,葉寒知道自己這事定瞞不住她,所以對自己肩上的傷疤、也並沒做什麽遮掩,而是大方隨她瞧見。
流畫最初看見時,抱著她痛哭了一場,雖然後來漸漸接受了,但每每談及此事時、她總是難掩傷痛,悶悶不樂,頗是讓她頭疼,就像此時這般。
“好了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你好不容易才回來一次,你我姐妹倆好好說點、我們自己家的事。”怕流畫繼續傷心沉溺下去,葉寒連忙轉移著話題,拉著她讓她向外看去,一臉的偷笑難掩。
江流畫瞧著葉寒這樣子、甚是摸不著頭腦,於是連忙順著她視線的方向望去,原來是阿笙和明珠兩人在庭中打雪仗,玩得不亦樂乎。
“明珠,你別再砸我了。你再砸,這剛堆起來的雪人就該倒了。”
阿笙從雪人後麵剛探出半個頭來,就被明珠一記飛球砸得滿頭是雪,甚是狼狽不堪,逗得明珠笑得直不起腰來。
聽見阿笙終於求饒,陸明珠立即收回、手中快要扔出去的雪球,一手叉腰,一手掂拋著雪球,衝著躲在雪人後的阿笙,興奮喊道:
“那你認輸。你認輸我就不再砸你,要不然我再讓你嚐嚐冰團連環炮的滋味!”
“好好好,我認輸,行了吧!真是怕了你了。”
阿笙果斷認輸,然後站直身子,搖著腦袋晃去頭上的殘雪,一時不慎有幾綹冰渣子、順著衣領的縫隙滑進了脖子裏,頓時冰得他渾身一冷,直打了幾下寒顫。
可即便被凍得齜牙咧嘴,阿笙心裏卻是說不出的高興,臉上的笑更是藏都藏不住,站在原地,目不轉睛看著、正朝他興奮跑來的明珠。
明珠跑至阿笙麵前停下、卻不說話,隻雙手一伸,揚了揚頭、朝他努了努嘴,阿笙瞧見,瞬間就心明神了,臉瞬間垮成苦瓜,“還來?”
“說好了的,輸的一方要接受贏了一方的懲罰。怎麽,你想賴賬?”明珠仰著頭望著阿笙,人雖矮卻氣勢十足。
阿笙對視了一會兒不到、就敗下陣來,無奈長歎了一口氣,然後轉過身去蹲下,雙手向後張開,說道:“上來吧!”
明珠瞧見,稚氣未脫的小臉瞬間滿意一笑,然後身子一躍、就直接跳了上去。
阿笙一時措不及防,差點被撲倒在地,還好他跟著花師叔學武多年,反應比常人敏捷,及時穩住下盤,這才避免了學狗吃屎、被雪塞了滿嘴。
阿笙背著明珠站了起來、在庭中繞圈跑,邊跑著、邊掂量了下背後的明珠,突然眸色一沉,笑得更深,“明珠,你胖了。”
“我沒胖!我阿娘說我是在長個兒,長高了而已,不是胖。”明珠立即反駁道。
哪有女孩子喜歡別人說她胖,更何況說她的這個人……還是她的阿笙哥哥,這讓她心裏頓時說不出的不高興,生著笑的小臉、就若梅雨時節多變的天,一下就陰了下來。
阿笙在前麵哪看得見明珠的表情,仍作死地繼續說道:“胖了還不許人說,霸道!啊……你別咬我呀,疼!”
“讓你說,看你還敢不敢說我胖……”
“……”
“……”
庭中,那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畫麵,太過美好,讓人舍不得移開眼,但葉寒還是慢慢收回視線,轉過頭來與江流畫說道:
“你估計也看出來了,阿笙喜歡明珠,但並不是哥哥對妹妹喜歡,而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明珠雖然還小,但我瞧著她也並不討厭阿笙,所以我想……”
正說著,葉寒瞧見江流畫微垂著眼,麵有為難和不願,於是到嘴邊的話、也隨即停了下來,緩了緩才拉著她的手,繼續說道:
“我知道因為上一輩的事,你一直擔心青川對你心存報複,所以對他一向敬而遠之,不想牽扯上什麽關係,而如今我又變成這樣,你更是不想明珠、日後嫁到這個是非之地來。
我明白你的顧慮,這事、我本也不好意思跟你開口提及,可……你也瞧得出來阿笙這孩子,他是真喜歡明珠,而且他也與我言明了、他想娶明珠的心意。
今日我跟你說起這事,並不是想讓你立刻就回複我,畢竟阿笙明珠現在還小,離他們談婚論嫁、還得有個幾年,我隻是想你回去後、能考慮考慮一下。
若是這事能成,自然最好;若是不行,我也隻當這兩個孩子無緣。你別礙於我的情麵而不好拒絕,你我都知道感情這種事,最是勉強不得。”
庭中,阿笙與明珠的嬉戲打鬧還在繼續,雖然阿笙嘴裏念叨著明珠長胖了,可卻背著明珠不曾放下,即便累得滿頭是汗,臉上也樂嗬不止,而趴在阿笙背上的明珠、更是笑得好不開心,她有多久沒看見、自己這女兒笑得這般開懷了。
這一幕江流畫看進了心裏,然後也握著葉寒的手,與她坦白道:
“跟你說實話,其實自去了北境後,明珠就一直悶悶不樂、情緒不振,雖然她嘴上不說,但我瞧得出來她是想長安、想阿笙了。
你都不知道,每次當驛鈴在靖邊城響起時,她都會最先跑到她爹那兒,看那成疊如山的信件中、有沒有阿笙寫給她的信。
你知道我不是古板頑固之人,如果明珠日後非阿笙不嫁,我這個當母親的,難道還硬攔著她、不讓她不嫁不成。隻要她過得好,我就別無所求了。”
流畫能這麽快就鬆口,確實是有些出乎葉寒的意料,但出於的、還不是那顆可憐天下的父母心,流畫是如此,她亦是如此。
“你放心,有我這個姨母和婆婆在,日後明珠嫁給阿笙,定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你不用擔心。”
“這我倒不擔心,阿笙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的品性我信得過,明珠嫁給他我放心。我呀……更擔心的是你!”
江流畫拍著葉寒發涼的左手,滿臉憂心忡忡,“你如今與陛下失和,現在又一下放了這麽多妖魔鬼怪進來,你以後一人在長安,讓我如何放心得下。”
葉寒知道、她這個姐姐一向最是擔心她,在紅綾鎮時就一天擔心她吃不飽、穿不暖,總把自己那份也悄悄分給她,如今自己出了這麽大的事,她又怎會放心離開。
“你放心,這座宮城我掌管了四年,我熟悉這裏的一宮一殿、一磚一瓦,我若想要風往北吹,它絕不會向南吹去,就她們這幾個、還傷不到我。”
除了青川,這是她這麽多年唯一的一次失算,結果代價慘痛,足以讓她畢生銘記在心,葉寒低頭看了眼、自己毫無知覺的左手,心裏如是想到。
小葉言表之間、頗有信心,江流畫瞧得出來,她不像是為了讓她安心而特意騙她,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放心不下,但更多的還是是愧歉,覺得對不起她。
她是個沒用的姐姐,什麽都幫不了她,連她這次在青川刀下幾乎喪命,自己也不敢替她出頭鳴不平,不為別的,就因為那人是不可一世的帝王,掌握天下人的生殺大權,而自己則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小婦人,為她自己也為陸知和她那五個孩子,她不敢,真的不敢。
放置一旁多時的針線、江流畫又重新拿回手上,一穿一梭、壓實每一個針腳認真縫製著,不敢有半點馬虎。她這個姐姐沒什麽本事,能為她做的、就隻有親手多為她縫製幾件裘衣禦寒,多做幾件衣衫添暖。
“流畫,歇一會兒吧,別把眼睛熬壞了。”葉寒看著流畫手中來回個不停的繡針,怕她累著,想讓她休息一下。
“你放心,就這點針線活還累不著我。”江流畫邊說著,邊拿起剪子、將一處繡好的多餘線頭剪斷,然後一口未歇、又繼續穿針引線繡起下處來,邊繡邊與葉寒說著:
“我這次給你帶回來的衣服、都是按你以前的尺寸做的,都大了一點都不合身,穿著肯定漏風不保暖,我得趁著沒走之前、給你多做幾件。”
葉寒攔不住她,隻好讓她繡一會兒歇一會兒,莫傷到眼睛,可無論江流畫怎麽緊趕慢趕,這時間還是如流水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春暖離京之時。
剛做好的冬衣、自是不合時宜穿不了,都被葉寒放在了防潮防蛀良好的紫檀木箱子裏、好生保存著,等著來年冬天再穿,而來不及做的春衣夏衫,葉寒也會在之後的每月陸續收到,緊實的針腳精致的繡紋,一看就是知道是流畫親手縫製。
流畫隨陸知離開那日,葉寒如最初那次送她離開時、又親自送出城外。依依惜別一番,又是落下兩行熱淚,江流畫這才戀戀不舍離去。
城樓之上,葉寒站在高處、目送著漸漸向北遠去的車隊,心裏不舍有餘,但肩頭也不禁一輕,為之生出幾分慶幸來。
其實流畫回了北境也沒什麽不好,至少在那裏陸知最大、會護好她,若是繼續留在長安、反倒會令她擔心不已。
如今的長安、已不是她剛來時的長安了,物是人非情斷後,這裏早已成了一片龍潭虎穴、危機四伏,如今的她連自己都保不住,又何談保護其他人。
“娘娘,該回宮了。”
遠處鍾樓午鼓聲起,陣陣如雷聲聲逼近,仿若閻王催命一刻也不許多留,葉寒回過頭,望著身後那座巍峨金頂的莊嚴宮城,望著那座莊嚴宮城之上、那一片無邊無窮的蒼穹,望著那一片無盡蒼穹裏、拉成一道長長“人”字的北歸大雁,眸色深凝裏,久久不語。
若是可以,她多希望自己此時也化成一隻大雁,隨之一同飛去北境,去看看流畫信中所說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去瞧瞧多寶城中胡姬鬥酒、舞姿妖嬈,也想揚鞭馳騁塞外,一覽那“草色無盡處、天高至無窮”,那該是何等瀟灑自由。
城外天高路闊、青山依舊嫵媚,城內金碧輝煌、宮牆重重如籠,而她此時就站在兩者分界的城樓之上,隻要她向後退出一步,就那麽一步,天地廣闊無限自由,她即唾手可得。
可……她也隻是這麽一想罷了,隨即就被她自己親手扼殺了。
她怎能走得了!就算那座宮城現在於她、已成了一座死氣沉沉的活死人墓,而在裏麵,更藏著隨時會要她命的魑魅魍魎,她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回去,因為……阿笙還在那裏。
“……走吧!”
縱是再不願,這一聲輕歎,道盡多少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