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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郎掬弱水,一鮫明珠色

  長安今年的秋雨來得較晚,硬是將一秋的雨水、在短短半秋的時間裏全部下完,於是風雨日夜不歇,就如長寧宮內日夜不斷的交融春情。


  待陣陣秋雨一過,霜寒浸透天地,百草落畢萬蟲絕鳴,這時的長安離下雪還有段時日,天高雲淡長空遠,若無寒涼襲人,這秋暮臨冬的清朗天色,一點也不輸春末夏初時的好時光。


  夏庭蔥鬱遲暮了了,滿目寒淒蕭條,而頭頂這片長空看似天高雲淡,可也似陰若無晴,看久了,難免不由讓人染上幾絲傷感惆悵,好在今日流畫會帶著明珠入宮來看她,葉寒這點無病呻吟的傷感惆悵、自是不攻自破,煙消雲散。


  “明珠給葉姨請安,願葉姨身安康健,越來越好看。”


  按其母江流畫的囑咐,陸明珠站在殿中規規矩矩拱手作拜,向正坐在上方主位上的葉寒行禮。


  “又沒外人,行這些虛禮幹嘛,快起來,過來讓葉姨瞧瞧。”自去年過年見過一次,葉寒約有大半年沒見到過明珠了,今日見到,甚是歡喜。


  “姨姨!”


  明珠也很久未見到葉寒了,很是想念這位與母親一樣疼她的溫柔姨母,於是直接就跑了過去將葉寒抱住,就像還在並州時一樣,根本把來時、母親與她說了一路的什麽規矩禮儀,都忘得一幹二淨。


  “多日不見,明珠真是越發伶俐懂事了。”葉寒沒有女兒,所以對明珠這個小侄女疼愛有加,抱著就舍不得放開。


  江流畫看著自家女兒、好不容易才有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又瞬間變回原樣,不禁吐槽道:“那是因為你這姨母少見到她罷了。你若親眼瞧過一次她在府中的樣子,看你還會不會這般誇她。”


  明珠的性子隨了其父陸知,大大咧咧不拘小節,聽著娘親每日不落的嘮叨,對此早有了一套排解之法。直接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像沒聽見一樣,就如此時一樣,臉上還不時做著鬼臉,不過因是背對著江流畫才敢如此,若被瞧見,定又會引得江流畫一番再吐槽。


  葉寒卻被明珠這機靈可愛的模樣給逗得不行,一時沒忍住竟笑出聲來,引得坐在臨近左席上的江流畫、頻頻投來疑惑不解的目光。


  為怕江流畫瞧出什麽,葉寒連忙轉移注意力,讓常嬤嬤將她做的蜜餞果子端上來,又與明珠說著其它。


  “聽你娘說你自年後,便跟著女先生學禮認字,如今頗有長進,對了,聽說最近你還開始學繡花了,是嗎?”


  聽後,明珠軟萌萌的小臉忽落了笑,轉過頭去、小心看了坐在不遠處的江流畫,然後抱著葉寒的手,撒嬌求道:“姨姨,你能不能幫明珠跟娘親說說,讓她別再逼明珠念書繡花了,好不好?明珠不喜歡學這些。”


  聽後,葉寒不禁抬頭,看了眼一臉無奈的江流畫,然後拿起一個明珠最愛吃的梅汁杏餅遞給她,邊關心問道:“明珠為什麽不喜歡念書繡花,可以跟姨母說說嗎?”


  明珠小手捧著梅汁杏餅,邊吃、邊與葉寒訴苦道:“姨姨你都不知道那個教明珠的女先生有多凶。明珠背不出書來,她就拿戒尺打明珠手心,還有繡花,針細得都看不見,紮得明珠滿手的孔。”


  邊說著,明珠把自己受傷的手舉起來給葉寒看,證明自己沒有撒謊。


  “小葉,你可莫聽這丫頭的。”江流畫這當親娘的絲毫不護短,直言說道,“她呀,一篇《勸學》背了又忘忘了有背,繡個花,繡到最後連針帶扇麵都不知所終,倒是跟他爹在院中舞大刀玩得興起,你說,教她書的女先生能不氣嗎?”


  葉寒聽後忍俊不禁,她不用親眼目睹就能知道陸府每日有熱鬧。


  明珠見娘親又要凶凶樣兒,連忙搖著葉寒的手可憐巴巴求道:“姨姨,明珠真的不喜歡繡花念書,實在無聊得很。你就幫明珠勸勸娘親好不好?爹爹說全天下除了皇帝伯伯就屬你最大,你說的話娘親肯定會聽。”


  這對母女倆平日不來,一來就丟給她這麽個棘手的問題,真是讓葉寒犯難得很,根本不知該幫誰。


  葉寒犯難難決,想了想,然後抱著明珠在懷,輕聲問道:“明珠不喜歡念書繡花,那你喜歡什麽?”


  “明珠喜歡習武,想以後跟爹爹一樣當大將軍,保家衛國。”明珠一下坐直身子興奮回道,軟萌可愛的小臉甚是認真。


  聽後,一旁的江流畫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頗含無奈說道:“女孩子家家的,習什麽武,又不需要你去保家衛國。”


  在這世間身為女子最為不易,需循規蹈矩依附男人而活,根本沒有為將為官的可能。葉寒能明白流畫讓明珠念書繡花的苦心,隻是她看著明珠稚氣滿滿的小臉滿是倔強,實在狠不下心來、打擊她這份幹淨純粹的童心。


  於是,葉寒護著明珠說道:“將門虎女,明珠跟他爹一樣喜歡習武,也是正常。”


  明珠聽見,軟萌萌的小臉一下就堆滿了笑,葉寒也不禁衝她回了一笑,繼續說道:“這樣吧,你如果真不喜歡繡花,姨母今日就替你做這個主,咱們就不學了,不過這書得聽你娘的,還得念。”


  明珠一下坐直身子問道:“為什麽?”


  既然繡花不用學了,索性念書一起不學,那多好,明珠心下如此想著。


  葉寒伸手正了正明珠歪了的雙髻,耐心解釋道:“你想想呀,你爹會認字吧,你認識的那些當將軍的叔叔伯伯,也沒有不識字的吧!所以呀,你日後若想當將軍就得先念書,要不然以後你手下當兵的寫字罵你笨蛋,你都不知道,你想想,是不是特丟人?”


  說完,葉寒低頭俯在明珠耳邊,悄悄說道:“再說了,這繡花跟念書你總得選一樣,總不能一樣也不學吧?要不然你娘那兒,姨母也不好替你說話呀,你說是不是?”


  說完,葉寒與明珠隔空交匯了下眼神,明珠想想也是,就娘親那脾氣,自己若一樣不學,日後她定會給自己請更多的女先生、讓自己學這學那,到時她還不得累死。


  如此一想,明珠立即下定決心,“姨姨放心,明珠會好好念書的!”


  聽明珠這麽一說,葉寒轉頭與江流畫心照不宣、相視一笑,然後將案上一整盤的梅汁杏餅端到明珠麵前,“光顧著說話,你最愛的梅汁杏餅都沒吃幾個,來,多吃點,看姨母今年做的有沒有比往年退步?”


  如今讓她頭疼的事沒有了,明珠自是高興接過,大口吃起自己最愛的梅汁杏餅,隻是吃著間,卻不時轉著頭四處望。


  葉寒看見,好奇問道:“怎麽了,在看什麽?”


  “姨姨,阿笙哥哥呢?明珠來這麽久了,阿笙哥哥怎麽還沒來找明珠玩?”


  江流畫見自家女兒說話沒大沒小店樣兒,不由連忙提醒道:“明珠,娘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阿笙現在是太子殿下,你不能再這麽喊他。”


  又被娘親訓了,明珠有些不開心,葉寒看見笑著勸道:“沒事,阿笙跟明珠自幼長大,感情好,這樣喊也沒什麽。”然後低頭對明珠說道:“明珠,阿笙現在不住在這兒,他現在一個人住在東宮,回來不了。”


  明珠聽後生氣了,連最愛吃的梅汁杏餅也沒了興趣,“阿笙哥哥騙人!他說過要來找明珠,跟明珠玩的。”


  “阿笙現在是太子,哪有這麽多時間陪你玩!”陸知在家中把明珠寵得無法無天,根本不懂什麽尊卑有別,這也是江流畫一直少帶她入宮的原因。


  葉寒倒沒覺得有什麽,輕聲哄著明珠道:“等會不久便是午膳時間,葉姨給阿笙做了他最喜歡吃的白糖糕,可葉姨要跟你娘說會兒話,走不開,明珠幫葉姨給阿笙哥哥送去好不好?”


  聽見能見到阿笙哥哥,明珠自是高興得連連點頭答應,然後葉寒喚來常嬤嬤,讓她派幾個得力的宮女領明珠去東宮。


  明珠一走,葉寒與江流畫也不用再演黑白無常,兩人終於能安靜說會兒知心話來。


  “還是你有辦法。我在府中為讓明珠能乖乖念書,不知用了多少法子都不管用,沒曾想到了你這兒,她一口就答應了。”


  官眷進宮需遞帖允準,江流畫幾日前便在宮貼中就向葉寒說了這事,所以今日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明珠是個愛動的性子,你讓她讀書寫字還行,可你讓她學刺繡,你也不看看你給她找的爹是幹什麽的,她能坐得住才怪。”


  江流畫大肚便便不好走動,葉寒於是起身走近,又說道:“ 說了讓你別來別來,你非要跑來。你這都快八個月了,隨時都可能臨盆,若走至半道突然就要生,可怎麽辦?”


  流畫上次懷承文承武也是未足月早產,葉寒看著她那大得出奇的肚子,生怕她打個噴嚏,孩子就一下出來了。


  江流畫知道葉寒是擔心她,可她這麽久沒進宮看看自己這個妹妹,也忍不住擔心她呀,“這不想著快生了,來看看你。我生產再加上坐月子都在年關年時,估計連你的生辰也來不了,所以想著趁還未生之前,把生辰賀禮給你送來。”


  每年生辰,流畫都會送她一樣精致的繡物,有時是繡著祥雲瑞鶴的衣衫,有時是繡著花開並蒂的團扇,有時是繡著仙桃送壽的手圍……禮物雖輕,但都是她一針一線親手繡的。


  “我如今體力不濟,就隻繡了張玉兔銜榴的繡帕,給你作生辰賀禮,待我腹中這兩個小家夥出來後,長姐再繡一幅更大更好的繡品給你做壽。”


  葉寒細細撫摸著繡帕上那隻栩栩如生的兔子,那對黑寶石般的眼睛、甚是活靈活現,不用猜也知道懷著身孕的流畫、繡此花了多大時間精力。


  葉寒小心翼翼將繡帕折疊後,放置一邊收好,然後拉著江流畫因懷孕而腫大的手,說道:“你還懷著孕,這些個費眼睛耗心力的事少做。隻要你平平安安地將孩子生下來,就是送給我最好的生辰禮物。”


  “這兩個冤家也不知何時出來,我總得找點事給自己打發下時間吧!放心吧,我有分寸。”江流畫不想葉寒擔心,如此輕鬆說道。


  許是聽到有人在說它們,這兩個小家夥竟踢了踢流畫幾下,葉寒手正放在她肚子上、也措不及防被驚著一下,大喜笑道:“這兩個小家夥脾氣可真大,說一下它們都不行。”


  這不,葉寒說話間,又踢了踢江流畫的肚子,直疼得江流畫大喘著氣,好在過了一會兒就停了。


  “要不你今日別走了,留在宮裏住一夜,我讓太醫好生給你把把脈,看到底何時生產,求個心安。”葉寒看著胎動後眉頭緊皺的江流畫,有些擔心。


  江流畫長吐一口氣,無事笑回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懷雙生子,你不用這麽緊張,你也別讓太醫跑一趟,我前幾日才請了長安醫館最好的大夫給我診過脈,說我母子安健,沒什麽事,孩子該出來的時候自然會出來,你別擔心。”


  見江流畫這麽堅持,葉寒也不好勉強,輕歎道:“你與明珠好不容易來一趟,本還想留你們在宮裏多陪陪我,看來也沒機會了。”


  “瞧你這話說的。我若真天天留在這裏,你哪還有時間去看阿笙呀?”江流畫有心拒絕,不是因為不想陪葉寒,隻是單純畏懼她身後、那甚是駭人的冷血帝王罷了。


  “……”,聽後,葉寒隻垂眸笑了一笑,然後回道,“你若天天留在這兒就好了,我現在最多的就是時間。”


  江流畫太了解自己這個妹妹了,怎聽不出她平常話語下、極力想掩藏住的憂愁煩惱,於是關心問著,“這段日子,可是發生什麽?”


  “沒有。我在宮裏吃得好睡得好,哪有什麽事。”


  葉寒怕江流畫擔心便打諢說著無事,江流畫不信,追問再三,葉寒怕她動了胎氣,隻好把幾個月月前、在東宮發生的事與她大概說了一遍,當然其中激烈程度被她緩和了不少,以免她聽後激動不利於安胎。


  聽後,江流畫的反應還算平靜。當時拜聖禮一事無論焦灼激烈如何,如今都已塵埃落定,隻要小葉沒出什麽事,她就心安了。


  隻是回想起小葉方才說的話,江流畫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心有餘悸,不禁問道:“你當時怎麽就沒有帶上常嬤嬤呢?”


  常嬤嬤是宮中的老人,宮裏的大小規矩她最熟悉,當日若有她陪著小葉,也許當日小葉就不會誤闖拜聖禮,哪以致於後來引來這麽大的事端。


  葉寒就知道流畫會擔心,於是握著她的手解釋道:“我平日去東宮都隻是去看看阿笙,給他送點吃的,帶秋實一個人就夠了。以前也從沒出過事,誰曾想那日竟會遇見東宮有拜聖禮這事。”


  “那這事,陛下沒與你說嗎?”


  葉寒淡淡笑了笑,回道:“那段時間,青川為各地賑災一事忙得腳不沾地,哪還記得這些個小事?”


  江流畫不信,“陛下對你的感情,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陛下可以忘了所有的事,就算他把他自己忘了,但隻要與你有關的人和事,陛下是絕不會忘的。”


  “那是因為你沒親眼看見,當時的他有多忙。”麵對江流畫生出的懷疑,葉寒卻並未聽進心,解釋道:


  “那時秋來雨水頻發,每日送到成德殿的各地災情奏折,都能壘成一座小山,有時這縣的洪水剛堵住,那州的堤壩又決了。每日出入成德殿的大臣,多得就像過江之鯽絡繹不絕。


  有時他深夜未歸,我去成德殿尋他,在後殿等他時,聽著他與大臣們討論救災之事長久不休,有時等著等著,連我自己都睡過去了,可醒來時,耳邊仍是他與大臣此起彼伏、商討賑災的說話聲。


  你說,在這麽日夜不休的忙碌之下,誰能記住這些個可有可無的小事。”


  夫妻八載,江流畫相信小葉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枕邊人,既然她都如此說了,她自是沒有再懷疑的必要,隻歎道:

  “賀老太師四朝元老,是出了名的隻認國法不認人,你當日誤闖拜聖禮犯在他手裏,你能全身而退,可見陛下是一心護你的,隻是讓你一個月隻能見阿笙兩次,確實重了些。”


  這事過了這麽久,葉寒早已想開,“當日之事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我既是有錯,就得當罰,我不想逃避。再說了,除了阿笙少見到之外,你看看我現在不什麽事也沒有,說到底,還是我賺了,是不是?”


  江流畫不知道該怎麽說,宮牆重重圍如城,小葉本來能見到的人都少,如今連自己的孩子一月也難見到幾麵,這其中的孤苦可想而知。她唯一慶幸的是,當日拜聖禮一事小葉無礙,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其實我今日來看你 ,不僅僅是為了看看你,還是想與你說說最近長安城的謠言。”


  “自我來了長安成了皇後,這長安城關於我的流言蜚語就沒停過。反正我也無事,你也與我說說最近又傳了我什麽?”


  江流畫回想起自己聽到的有關葉寒的新謠言,但想想還是沒說,而是說道:“不是你的,是關於陛下的。”


  “青川?”


  葉寒頗是吃驚,更有些不信。


  自青川登基之後大刀闊斧推行新政,得罪了不少的人,這些人雖對他不滿,但從不敢正麵與之抗衡,所以才多拿她這個皇後出氣,這次竟敢直接造青川的謠,這些人不要命了!

  而聽著流畫說著這則在長安城盛行的、關於青川的謠言,葉寒更是吃驚不已,聽後,心裏更是久久不能平靜,就若這外間蔚藍透徹的朗朗長空,若不是人間霜寒遍地涼,誰能相信這是秋暮、快要入冬前的天。


  更漏滴落,已至巳時三刻,崇思殿裏結課聲起,阿笙領太子伴讀六人起身,迎送走今日講課老師,這才收好書籍,一同去了凝雨閣進午膳。


  凝雨閣離崇思殿不遠,阿笙一行人都是精力充沛的少年郎,很快便走到,不過剛跨進凝雨閣的院落,自幼習武的阿笙就敏銳覺察到門外左邊那處廊柱後有異,但不想驚動東宮侍衛、想自己動手抓,於是與身上有功夫的宋宇使了使眼色,左右抄擊,剩下的人都守在院門口莫讓賊人跑了。


  可還不等阿笙與宋宇走近,藏在廊柱後麵的明珠自己就先等不住了,一下就跳了出來,反而嚇了兩人一跳。


  “明珠!”兩人異口同聲喊道。


  “阿笙哥哥,你怎麽這麽久才回來,明珠都快等得不耐煩了。”明珠一看到阿笙,瞬間便忘了自己不久前、在長寧宮還生過他的氣呢!


  阿笙也甚是吃驚,“明珠,你怎麽來東宮了?”


  這……真是喜從天降!

  “我來替葉姨給你送東西呀!”邊說著,明珠拎著食盒走近,見臨近的宋宇、還有院門口處的高蹺這些熟臉,甚是好奇問道:“宋宇哥哥,你和高蹺哥哥怎麽也在這兒呀?”


  見是明珠這個小妹妹,宋宇收了進攻的手勢,回道:“我們是太子伴讀,自然得在東宮。”說完,也難得頑皮一次,好心提醒著明珠,“不僅我和高蹺在,崔老麽也在這兒。”


  一聽崔弘也在這兒,明珠不由興致忽來,連阿笙也先晾在一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不停打望著院中崔弘的身影,那樣子就像是狼尋著羊,對,明珠就是這頭狼,而崔弘就是那頭可憐的羊。


  “人呢,我怎麽沒看到崔老麽呀?”


  明珠沒找到崔弘的身影,院中的眾人也沒找到,倒是方才與崔弘站在一起的錢謹之,忽然想起說道:“我記得,他剛才還站在院門口,怎麽一轉眼就不見了呢?”


  “羊看見狼,能不藏起來嗎?”高蹺意味深長說道。


  杜程平日裏與高蹺交好,聽他的話好似知道其中緣由,於是向他問道:“老四,老麽為什麽這麽怕這個小丫頭?”


  他瞧著這個小丫頭萌萌的,挺可愛的。


  “四哥你是不知道,這崔老麽以前在並州時是個混世魔王,無法無天又欺軟怕硬。有次他爹帶他到軍營來,見明珠是個女娃娃就去欺負她;

  哪知道明珠隨了她爹陸將軍,天生力氣大,按著崔老麽在地上就是一頓胖揍,揍得崔老麽那叫一個哭爹喊娘,至此之後,崔老麽別說是看見明珠,就算是聽見明珠的名字,他都得嚇得尿褲子。”


  “我才沒有尿褲子!”


  從院外某一處傳來崔弘怒不可遏的辯駁聲,眾人不用親眼看見也知道,這小子肯定縮在某處瑟瑟發抖,嚇得尿褲子了。


  明珠聽見崔弘的聲音,想出院去揍他,但被阿笙拉住,“別理崔老麽,外麵冷,我們先進去,就讓崔老麽自己一個人在外麵、凍得尿褲子。”


  “嗯,讓崔老麽在外麵凍得尿褲子!”比起揍崔老麽,明珠覺得阿笙哥哥這個主意更好,然後便牽著阿笙的手進了凝雨閣,後麵的眾人也隨之進了去。


  沈虞行走在最後,他原本還不信高蹺說的話,多少覺得他說的有些誇張成分,可見到那軟萌萌的小姑娘,一下就提起那有五六斤的食盒時,不知為何,心裏突然有些可憐起崔老麽來。


  於是待眾人向前走時,沈虞行後退了幾步出了院門,見崔老麽藏在一株大槐樹後,便走近尋了他與自己一同進去。


  午時上菜,而現在離午時還差一盞茶的功夫,眾人上了一天的課多多少少有些餓,好在明珠提了一盒糕點來,可充充饑墊墊肚。


  放在食盒最上麵的是阿笙最愛吃的白糖糕,而下麵幾層,則是葉寒給六位太子伴讀做的核桃酥。待侍人將六盤核桃酥分與眾人,明珠這才發現沒有她的。


  “吃我的吧!”阿笙將盛著白糖糕的盤子推至明珠麵前,料定秋姑姑在準備食盒時,忘了再添上明珠的份兒。


  明珠笑著接過,一手拿起一塊白糖糕,然後將臨近的一塊遞給阿笙,就像以前阿笙哥哥無數次拿白糖糕給她吃一樣,兩人最後一起分著吃。


  太子伴讀六人中,唯宋宇跟杜程最是年長,都已是十五歲的少年,已懵懵懂懂知曉□□,見此情形,兩人都默契低下頭吃著核桃酥,而其他人都是還未長大的稚童,根本不懂,尤其是最小的崔弘,很是生氣。


  他以前可沒少向五哥要白糖糕吃,可無論他怎麽求、怎麽哭、怎麽鬧,五哥都不給,今天居然給了明珠那瘋丫頭吃。崔弘心裏酸得很,可又懼於明珠的威勢,隻敢縮在沈虞行身後吃著核桃酥哢嚓作響。


  而方才那一幕,除了宋宇和杜程外,沈虞行也看得甚明。


  他自小在沈府那麽個人心複雜的地方長大,怎會看不懂太子殿下此舉之意。皇後娘娘做的白糖糕是太子殿下最喜歡吃的東西,從不與他人分享,今日竟毫不吝嗇給了一小丫頭吃,可見太子殿下的心意。


  他從未動搖過自己今日之猜測:

  即便在之後的數年裏,他與太子殿下淪落至偏遠的懷州;即便太子殿下另娶她人為妻;即便太子殿下與之再見時,今日這個小丫頭已喪夫新寡……


  即便當一切都不再成為可能時,太子殿下的心意仍是未變,硬是將不可能重新變為可能,這也許就是世人所說的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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