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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火終熄定安寧,情字亂人生是非(下)

  並州城外平坦開闊如輿圖一張,各方人馬活靈活現越於圖紙之上,而站在並州城數十丈高的城牆之上如淩於絕頂之峰,可將眼前這幅生動又複雜百變的輿圖一覽無遺,上麵一丁點細微的變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比如,這戰場上突然出現的第三方軍隊分別是南平友軍和王子天援軍,並非魏達所部援軍,並州城危機可除;

  比如,現下這兩支浩浩蕩蕩而來的援軍正分別從東、南兩個方向向魏達敵軍逼近,與西麵的並州城還有北麵群山形成一四麵包圍之勢,讓敵軍無處可逃;

  再比如,隨著東、南兩麵援軍越發逼近,包圍圈正以肉眼可見之速度快速縮小,敵軍也迅速聚攏成團準備負隅頑抗,而就在此時,敵軍之中突然衝出一股勢力直向包圍圈防衛最弱的北麵群山而去,看樣子是要突圍逃跑。


  “不好,衛沉要逃走!”李袍最先看清了敵軍那群突圍之勢的頭頭,一口說道,手中大刀立握一緊,立即向葉寒說道:“王妃,末將這就出城將衛沉那隻老鼠捉回來!”


  葉寒看了看即將到來的王子天大軍,再看了眼向北逃竄的衛沉,搖了搖頭,“衛沉你就不要管了,王將軍這次在大風關吃了這麽大一個虧,還是讓他自己親自報仇雪恨吧!現下援軍雖到,敵軍仍未全部殲滅,若他們狗急跳牆真想拚個魚死網破,我並州城便是他們第二道要突圍的防線,你得把這最後一道崗給我守好了,若真出了什麽意外,我第一個拿你人頭祭旗。”


  “是!”李袍領命回道。


  並州城大局已定,魏達必兵敗無疑,葉寒剛與李袍說完話,這邊,就在重重士兵遮掩後的最末邊,方雲中聽完葉寒剛李袍這番對話,眼中潮湧暗動,立即悄無聲息下了城牆,隻與一劍一馬直朝並州城北城門而去,不再回頭。


  交戰期間並州城物資消耗頗大,尤其是藥材一類治病救人的東西供不應求,他因幾年前耶律平攻打並州城時曾調控運送過全城物資,經驗豐富,所以此次他也參與了並州城的物資供給一事,而主要負責的就是到並州城周圍縣鎮購買藥材,而此類藥材充足的小鎮往往都是聚集在南北群山腳下。


  方雲中記得之前出北城門去臨近小鎮購買藥材時,曾聽熟悉周圍地勢的山客說過,北麵群山可一直延綿至夏州境內,但山勢崎嶇連峰去天,即便是飛鳥猿猴亦難越之,更何況是無物可借隻憑雙腳行走的人。


  但山擁峰擠之中倒是有一條蜿蜒狹窄可通過人的羊腸小道,但山路崎嶇常有碎石崩落會砸死人外,特別是有一處被一座陡峭尖峰阻擋,將路硬生生截成兩半,人若想通過隻能從最西邊的葫蘆嘴一直向最東邊的葫蘆底繞一大圈才能越過這座尖峰到達葫蘆嘴的上方,而隻要出了這個葫蘆嘴,後麵通往夏州的路便沒什麽阻礙,而方才在城樓之上看見衛沉逃竄的路徑正是那位山客所說的那條有葫蘆形狀的崎嶇山路。


  當時因連日大雪道路被封他不能及時回城,便曾讓山客帶他走過一段這條葫蘆小徑,確實是狹窄難走,非作戰可用之道,而後為怕萬一被敵軍發現,他便擅自作主將山鎮通往這條葫蘆小徑的密道給封了。


  若按照當時他們所花費的時間來算,如果他此時從並州北城門出發,快馬加鞭抄近道,應能趕在衛沉之前到達葫蘆嘴上方,將他截住。


  北城門處的守將早已認識方雲中,再加上他出示了的出城調令,以為他又是要去北麵山鎮購買藥材,於是沒有任何阻攔問話就放了他出城。


  而此時戰場上,東、南兩方戰線漸漸收緊,敵軍範圍越發縮小,仿若一伸手就可將之全部捏住、捏死,而對於突然竄出想北逃而去的衛沉,王子天又怎會允許。


  日近午時,天地朗朗明白一片,滿麵鞭傷猙獰清晰可見,一說一動間便能扯動著臉上未愈合的傷口,撕裂感扯得一陣陣生疼,這都是在大風關被衛沉和他屬下每日鞭打而成的,疼痛可去,疤痕可消,可烙在他心裏數月屈辱,非衛沉之命不可抵消。


  “程副將!”


  “屬下在!”一臨近王子天旁的將領立即回道,臉上亦是如王子天一般滿臉猙獰鞭傷遍布。


  王子天怒目直望著正北竄慌忙逃去的衛沉,嘴一啟鞭傷疼痛隨即襲來,但亦不見停,“將衛沉那廝給我捉回來,記住,我要活的!”他要把那隻陰險鼠輩加施在他身上的屈辱,一鞭一鞭打回去!


  當時大風關被魏達苦肉計所破,他們一眾兄弟可沒少被衛沉那廝毒打折磨,這次能親自去捉衛沉一洗雪恥,程副將自是欣然領命,雙腳一蹬馬鐙,立即率一隊精銳飛奔而去,追擊攔截衛沉。


  山中羊腸小道本就崎嶇難走,又加上深山積雪攔路,衛沉一行就算是想走也走不快,而追兵在後又一直窮追不舍,一路阻攔抗擊,走到最後便隻剩下走在最前方的衛沉一人走完了葫蘆穀,暫時擺脫了追兵。


  這條北去逃生的羊腸小道真是難走,但衛沉一刻也不敢停歇,身後追兵雖然暫時被他所帶衛兵攔截住,但也抵擋不了多久。衛沉疲憊不堪抬頭看了看周圍枯鬆倒掛難望見天的尖峰絕壁,前麵之路仍是如一線天細長看不見盡頭,騎著馬邊走邊心裏盤算著已走過的路程,依魏達之前給他所說的逃生路線來說,這段蜿蜒難走的葫蘆穀應是快要走完了,隻要出了這個葫蘆穀,後麵山路漸寬平坦,他就可快馬疾馳徹底將後麵這群難纏的追兵甩開了。


  如此一想,本已體力耗盡的衛沉心下立即一振,打著精神繼續向前走去,前麵峰高峽路依舊,天壓縮如一線細縫,但好在天縫漸裂,明光漸來,出口已是不遠,衛沉騎著馬興奮向前衝去。


  因山脈阻隔迫使人翻山越嶺繞了這麽長一段路,再加上衛沉第一次走不熟悉路徑,著實浪費了不少時間,這也恰好為方雲中提供了充足的時間,來此、設伏、休整,以逸待勞,等待此刻終於到來的衛沉。


  葫蘆嘴口,兩峰之間,雖狹窄空間不大,但與葫蘆穀中的路來說已算是寬敞許多了,但此處仍屬於葫蘆穀之中,要想徹底擺脫追兵逃離生天,就隻有出了前麵那一處斜峰交頸形成的半圓石門,但此時卻被一書生打扮的人騎馬攔住,麵容儒雅卻手持長劍,看來是來者不善。


  衛沉“籲”馬立住,不敢前行,他一路北逃至此彈盡糧絕,現隻剩他一人一馬一劍,雖然對方也是一人一馬一劍,但瞧其氣定神閑之舉必是等待已久,這些時日的失敗教訓告訴他,絕不可輕敵,而以他現在之力也不敢輕敵,誰知道此人是深藏不露還是洞外另有援兵。


  “在下著急趕路,不知兄台可否讓一下?”衛沉雖如是想但話中急色難掩,後麵追兵不知何時趕到,他怎敢在此久留,他得以最謹慎小心但又快速有效的辦法盡快離開才行。


  “不可!”方雲中斬釘截鐵,一語否決。


  “為何?”衛沉立即反問,手中長劍已緊。


  方雲中手握長劍,不懼,正氣凜然回道:“爾等以一己生百亂,引生靈塗炭,致百姓流離,禍民禍國,如此賊寇,怎可放之!”


  “賊寇?”衛沉聽到這兩個字頓時仰天大笑不止,辛酸苦楚漫上心來,然後融合成怒,湧上喉嚨一口噴出,“何為賊,何為寇?你們西境擁兵自重,一家獨大,不受陛下禦下,不受朝廷管製,宛成獨立一國,而各地藩王亦爭相效仿之,致如今北齊雖在卻已分裂若無。我們千裏而來收複西境,做的是利國利民之好事,卻被你們罵成是賊寇之舉,請問閣下,比起端王在西境的所作所為,究竟是誰在禍國,又是誰在殃民?”


  “荒謬!”方雲中胸持正氣,一言如刀厲聲駁斥回之,“藩王割據北齊分裂,乃是朝廷黨派爭權奪利、皇上弄權誤國所致,這在端王未回朝之前便一直存在,而西境更是朝廷早已棄之不要之地,若無端王多年東征西戰收複失地重興民生,我西境何有今日廣闊疆域,又怎有百姓富裕安生,商業興盛繁榮。你口口聲聲說朝廷陛下,那請問這麽多年西境被強國肆掠,西境百姓被蠻夷欺淩,朝廷為何不派兵抵抗敵寇,為何陛下多年見黎民百姓於水火之中而不救,而現在你們見西境富庶了便想不勞而獲搶回去,這世上哪有這般道理!”


  “朝廷有朝廷的權衡,陛下有陛下的不易,這些家國大事又豈是你一介無用書生可懂的。快點讓開!”身後有馬鳴嘶叫傳來,衛沉不能再與之多說,他得盡快離開。


  方雲中自是跨馬提劍阻攔,不讓,“想走,除非從我屍體上跨過!”


  “那在下就得罪了!”


  雙腳一擊馬腹,□□戰馬急促一叫便向站在前方的方雲中直衝了過去,方雲中舉劍淩空,金屬交撞猝然錚鳴一聲,方雲中便連人帶劍直直跌落下馬,在地上連滾了幾圈才停住,滿身塵土,好不狼狽。


  這戰果是衛沉上戰場以來贏得最輕鬆的一次,而對於這樣的結果顯然他也是出乎意料的,調馬轉頭看著地上方雲中灰頭土臉的狼狽樣兒,嘲諷道:“還以為你是何方神聖敢攔本將軍之路?原來還真是一個百無一用的書生。就憑你這點本事也想當英雄,真是自不量力。”


  邊說著,衛沉拿劍朝地上的方雲中揮了揮,見他避之不及卻強裝不怕的滑稽模樣不禁好笑,若不是時間不許,他還真想多逗一會兒這個書呆子玩,“也算你幸運,本將今日還有路要趕,便饒你一命不殺你,若有下次,定斬不饒。”


  衛沉笑笑收了劍,不再理會地上毫無威脅的方雲中,警惕看了一眼山縫狹路,雖然追兵還未到但為安全起見還是早走為好,便連忙調轉馬頭朝葫蘆穀的半圓石門出口衝了過去。


  山口白日明亮,戰馬疾馳而去,本應一瞬便可順利逃出生天,可偏偏就在離石門口的一丈處,衛沉忽見戰馬低頭直衝地麵而去,而坐在馬上的他身體亦不受控製一並向前摔了出去,但好在他反應及時,淩空向後一躍,再借長劍為拐,有驚無險安穩落地。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衛沉看著最前麵石門口處倒在地站不起來的戰馬,再將視線拉近看見地上不知何時出現的一條長繩,正繃直橫跨在出口前方,一頭係在一旁大石上,而另一頭則死死抓在方雲中手上,這便是害他差點跌落下馬的罪魁禍首。


  “找死!”衛沉怒而大罵,揮劍直衝方雲中而去,方雲中連忙揚手一揮,將手中早抓好的沙石撒了衛沉滿臉,趁亂立即躲向一旁亂石,借亂石為屏半躲半藏,衛沉雖奮力攻擊劈砍,也暫時拿衛沉無法。


  峰林夾縫之中一記馬蹄急促如電突竄而來,聲大如附耳擊鍾好生震人,仿若下一秒千軍萬馬就會立刻從山縫中閃現出來,衛沉頓生心慌難安,連忙收劍不再與方雲中糾纏下去,準備離去,而代步馬匹已跌倒在地站不起來,這周圍也隻有方雲中那匹站在一旁正悠閑吃草的戰馬了。


  顯然,對衛沉的意圖方雲中一眼便明,趁衛沉還未來得及出手,便搶先一步從亂石中衝出將自己那匹戰馬砍了一劍,疼痛驚得戰馬一聲嘶鳴大叫,然後馬蹄一揚朝石門直衝了出去,很快便沒了影子,而衛沉最後逃走的機會也徹底被他殺死。


  戰馬已無,方才峰林狹縫中傳來的戰馬嘶鳴聲他也聽見了,方雲中信心滿滿,對已無退路的衛沉勸降道:“王將軍的援軍將至,你還是乖乖投降,束手就擒吧!”


  自始至終衛沉皆站在原地一步未動,見之聽之,所有反應都隻是輕蔑一笑,小拇指成勾放置嘴邊一吹,哨子輕揚悠長,然後就見石門口處躺在地上半晌不起的戰馬一下便站了起來,四腿直立馬尾掃塵,絲毫無事,方雲中這才突然明白方才衛沉那記嘲笑是為何意。


  不能讓他逃走!


  這便是方雲中看見戰馬躍起時腦海中浮現的唯一想法,身後的援軍就要趕到了,若這時讓衛沉逃走了,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費了。不行,他得想辦法拖住衛沉才行。


  可他武不及人,而來時也並未帶一兵一卒,隻憑馬上隨配一條長繩在石門前設了一個埋伏,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任何準備可阻止衛沉離去,除了……他自己!


  方雲中看了看手中握住之劍,再看了看即將躍身上馬的衛沉,手緊一握劍柄,不再猶豫,直衝衛沉而去。隻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方雲中畢竟是多年書生,雖自幼隨家中武師習武但武藝不佳也不常用,保命勉強可以,但主動攻擊,尤其是向衛沉這種常年在沙場上真刀真槍拚殺的武將挑釁,下場自是輸,而且是輸得很慘,人家抬腿隨便一腳便把他踢落在地,口吐鮮血不止。


  “書生,我衛沉不愛殺人,你若再糾纏不休,我定不再手下留情。”後麵追兵快至,而方雲中一再阻攔他離去,衛沉麵目冷沉已然動怒,嚴厲警告著方雲中。


  “書生”這兩個字,在今日之前是伴隨了他十幾年的形象與身份,他並未覺得有何不妥,但在今日卻成了他無能懦弱的象征,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手無縛雞之力,百無一用,這原來就是他在眾人、還有娉婷眼中自己的真實形象;


  “書生”,他承認是一不折不扣的書生,可書生就隻能是這般懦弱無能嗎?書生也是七尺男兒,書生也有澎湃熱血,書生也能上陣殺敵建功立業,書生並非懦夫,他也能做令萬人敬仰的英雄!

  方雲中用衣袖隨意擦去嘴上的血,手拄著長劍,忍著全身不住抗議叫囂的疼痛,緩緩從地上掙紮站了起來。


  “書生雖力弱,亦有殺敵心,”方雲中凜然念道,雙手再次舉起長劍,雖力弱,無懼,“我不需要你手下留情,我隻要你,束,手,就,擒!”


  憑一心之勇集全身之力,方雲中若撲火飛蛾淩空一躍舉劍直朝衛沉砍去,但結果,仍是被衛沉輕而易舉一腳踢落在地,方雲中癱躺在地疼痛難忍,但還是很快拿著劍再次掙紮站了起來,嘴上血色鮮紅刺眼,“我說過,想走,除非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你找死!”


  “誰死誰活,還不一定呢!”方雲中淡淡一笑,生死已看盡。


  衛沉也瞧了出來這書生是生了必死的決心,除非一劍將他殺死,否則他會鍥而不舍與他糾纏下去,可……許是敬佩他這種無畏精神,衛沉還是動了惻隱之心沒動手殺了他,隻是將他這次踢得更遠,讓他有足夠時間可以上馬立即離開。


  可方雲中還是辜負了他最後一點好心,當衛沉牽住韁繩正準備上馬之時,方雲中竟然悄無聲息又朝他衝了過來,差一點就刺傷他脖頸了。


  衛沉頓然殺意盡起,上劍一擋便將臨脖之劍撥開,再劍柄靈活一轉,用力一揮,便將方雲中手中之劍從他手中徹底揮落,直接落在遠處石頭邊下成了一塊無用廢鐵,而方雲中也被怒氣上來的衛沉用力一踢,胸膛肋骨哢嚓一斷,這次徹底癱落在地如一灘爛泥再也站不起來。


  “不自量力!”


  衛沉走近本想一劍殺了方雲中,可峰林狹路之中如浪似潮突然湧來的馬鳴人聲讓他警惕抬頭,不敢再停留,而對地上奄奄一息的方雲中泄憤踢了一腳,“這次算你走運!”


  衛沉收劍,轉身就向等在石門口處的戰馬走去,可左腳剛跨出一步,正準備提右腳向前,卻突然發現右腳仿若有千斤鉛鐵根本走不動,低頭一看,竟發現是右腳被躺在地上的方雲中給緊緊抱住,這才提不起來。


  “放開!”


  右腳被方雲中抱得死死的,衛沉一連拔了幾次根本就拔不出來,而山縫狹路之中追兵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彷佛下一秒就有千軍萬馬突然從縫徑竄出,一人一劍將他劈成若幹塊。


  衛沉勃然大怒,衝地上方雲中大吼一聲,方雲中沒什麽反應,反倒驚起狹縫之中傳來一聲高興不已的粗獷聲,“兄弟們,聽見了嗎,衛賊就在前麵,快點,加快步伐,莫讓衛賊跑了!”


  “書生我叫你放開!”


  豺狼將至,而他又被這隻癩皮狗死死拖出走不得,他仿佛已經看見了黑白無常正向他緩緩走來,拿著魂索勾他的命。生死攸關,一命相懸,衛沉不再留情,殺意立滿臉。


  人都是血肉鑄成的凡胎之身,最怕的就是長劍抹喉、利刃穿膛,當尖銳鋒刃從空中狠狠落下瞬間穿透方雲中胸膛時,地上抱著衛沉右腳的方雲中卻隻是全身微微一僵,並無任何掙紮哼疼,仍死死抱住衛沉的腳讓他如負千斤,擺脫不得。


  “放開!”


  對此不變結果衛沉大怒不止,手拔長劍從方雲中背上大力拔出,刺穿的皮肉下麵擁堵著的血也隨之“噗”的一聲噴了出來,濺得衛沉滿臉鮮血,麵目猙獰更甚。


  “放開放開,我叫你放開!”


  劍身染血紅入紅出,反反複複不知多次,衛沉如著了魔怔一般瘋狂拿劍紮著方雲中毫無反應的身體,直至追兵趕到被人一棒打倒在地這才停了下來,而被束縛住的右腳仍被方雲中死死抱著,士兵怎麽分也分不開。


  幾個士兵合作試圖將方雲中的屍體翻過來,卻突然見本已死了的人居然睜開了眼,給這幾個士兵以為是詐屍給嚇得不行。


  程副將見狀,連忙下馬走近,伸手將方雲中血肉模糊的上半身輕輕扶起,不忍直視,問道:“這位壯士,你可還好?”


  眼神渙散,氣若遊絲,方雲中心裏比誰都明白自己大限將至,他也是撐著最後一口氣苦苦等著援兵到來,隻因有所一求,“幫我……告訴她……我……不是,懦夫……不是……”


  程副將雖聽不太懂話中之意,但還是連忙回道:“您怎會是懦夫?您是英雄,若無您,我們怎可將著衛賊捉住。”


  娉婷,你可聽見,他們喚我“英雄”。我方雲中也是英雄了,我方雲中也能做英雄了,隻是不知我這個“英雄”是不是你心裏想要的那個“英雄”?隻可惜,今生我是聽不到你的回答了,若有來世,我必定建萬世功業,做個令世人景仰的大英雄,然後騎著高頭大馬來娶你為妻,可好?

  “壯士,壯士……”


  方雲中麵容含笑,雙目一直睜著,卻麵對程副將的喊問遲遲不回,一旁士兵伸手在他鼻間一探,才低哀一聲回道:“將軍,這位壯士已經去了。”


  程副將也是半生戎馬,早見慣了生死,而今日,在他懷中死去的這位壯士,看他打扮應是路過此地的一個書生,年齡大概也與自己兒子一般大小,卻突遭橫禍被衛沉這廝給殺了,還死得這般慘,程副將莫不哀歎惋惜,將他屍身緩緩放在地上,伸手合上他的雙眼,然後解下自己的披風替他蓋住被砍得血肉模糊的身體,就算是他這個粗人為他守住的最後一絲尊嚴吧!


  “將這位義士的屍身好好抬回去,再派人找下他的家人來領他的屍身,讓他入土為安吧!”程副將對一旁士兵吩咐道,然後離了方雲中走到旁邊不遠的衛沉,淤青未消的嘴角緊抿不語,一伸手對著衛沉就是一記不遺餘力的狠拳,直打得衛沉口吐血沫,而後又同樣朝衛沉另一側臉打了一拳,這才罷手。


  “這一拳是老子還你的,另一拳老子是替這位死去的義士揍你的。若不是王將軍下了死命令要留你活口,老子恨不得現在就一刀砍了你替老子死去的兄弟還有這位義士償命!”


  挨了兩記重拳,衛沉卻仿若無事,一口吐出嘴中血沫,仰頭挑釁看著站著的程副將嘲笑說道,“有本事,你一刀殺了我!”


  這便是衛沉,即便被製服在地淪為階下囚,但他骨子裏仍是戰場上那個驕傲的少年將軍,桀驁不馴,寧死亦不屈,誰也降服不了,更何況是程副將這個曾經的手下敗將。


  衛沉行事作風程副將在大風關時便深有體會,且終身難忘,自是不會再莽撞做事中他激將計,“你放心,我會殺了你,但不會是現在。你與魏達大舉興兵亂我西境,這數月你們犯下的種種罪行罄竹難書,待壓你回去交予王妃與眾將軍定罪後,本將軍自會向王妃請命親手宰了你,以祭我西境死去的無辜百姓和將士英靈!”


  過千峰百嶂再穿山越嶺,一路緊追猛趕終把衛沉抓住,費勁幸苦,相比之下在平原作戰的王子天對魏達的追捕自是要輕鬆得多,大軍四麵圍攏殘餘敵軍,勝負成了瞬間之事。


  “傳我令,繳械投降者,不殺;若繼續負隅頑抗,格殺勿論!”


  王子天軍令一下,本就所剩不多的敵軍便主動丟槍棄劍投降了一半,還剩下的另一半則團團將魏達護住中間,看樣子是要跟他們死拚到底,自取滅亡。


  手已抬起,落下隻需一瞬,然後頃刻之間這點如蠅之人便能蕩之無存,就若激流大浪中僅存的一尖礁石,瞬間便會被淹沒無影,這世上再也沒有這些人,就好像從來就沒有這些人一般,可……王子天手舉起半晌卻遲遲不落,高居在馬望著下方敵軍中也正望著自己的魏達,心下複雜難言,難下決斷。


  仿若千軍萬馬散去,天地空無之間隻剩王子天與魏達兩人,長長相望卻久久無言,憶往昔生死兄弟,肝膽相照,現如今兵戎相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王子天下不了這個手,就像數月之前在大風關魏達也沒下這個手,一高一低,一勝一負,一生一死,兩人便這般無言僵持不下,但時局卻不會允許這麽一直僵持下去,總會有一人先行低頭,結束此局,而先低頭的這個人隻能是已淪為敗寇的魏達。


  魏達退去身邊護衛,主動走上前去,解劍去甲,雙膝跪地,素衣伏罪,“成王敗寇,魏達靜候王將軍發落。”魏達一跪,周圍持劍士兵皆一一跪拜在地,放棄抵抗,自此,長達數日的並州之亂徹底結束。


  昔日兄弟,今日敗囚,世事無常難人料,多生悲戚傷懷歎,王子天對跪倒在地上的魏達說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可惜現在說這些都已無濟於事了,王子天莫不悵然,對一旁士兵吩咐道:“將他押解進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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