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雪暖陽終消去,風槍霜劍殺隆冬(二)
許是冬至那日過得太過舒爽愜意,自那之後秦似道就如上了癮一般,每日都讓士兵出營到山林裏為他打新鮮野味,然後拿回來趁著野畜還活著立即宰殺,或整隻在空地上炭火烤炙,又或切成如紙薄的肉片就著煮沸的雪水下鍋涮燙蘸料吃,反正每日變著法各種吃喝,不見重複。不僅如此,秦似道嫌一人吃酒無聊,不是拉著魏達就是拿著酒滿營亂轉找酒友吃友,陪他一同吃喝劃拳,日子過得好不快活。
來者是客,隻要秦似道不走或無何異樣,無論他做得多過分多胡鬧,魏達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當然,對秦似道這些日子在城外軍營的所作所為,身居城內的葉寒也是一清二楚,每日守城將領都會把觀察到的魏達軍營情況分早、中、晚三報送到她手裏。
現在葉寒手中拿著的就是剛送來的午時軍情文信,信上內容與這幾日沒什麽不同:魏達軍營平靜,秦似道依舊一天到晚胡吃海喝樂不思蜀。看後,葉寒的反應與這幾日也基本差不多,都是靜默一會兒,再輕輕合上手中諜報,放置一邊,不再理會,而今日卻有了些許不同。
這次葉寒並沒有將手中軍情文信放置一旁不再理會,而是一直拿在手裏,不曾放下,抬頭對常嬤嬤吩咐道:“今日雪大寒重,你讓秋實備上一些暖身驅寒的薑糖羹,我們去給阿笙還有朱老夫子送去。”
一賢堂地處偏幽,下雪的天更是靜謐無聲,安靜得很,一進竹林就能聽見朱老夫子沉穩有力的教課聲從正堂內傳出,葉寒來得有些早,不好打擾朱老夫子授課,便輕手輕腳隨小童去了旁邊偏房等候。
瓊枝碧竹淩寒,碎玉角簷傲冬,無意偶搖一樹,人間白梨涼風。
許是腦中一直想著事的緣故,葉寒並未覺得自己在偏房中等了有多久,當看見下課後背著小布包興奮朝她跑過來的阿笙,她也頗是驚喜難掩。
“娘親,你怎麽來了?是不是想阿笙了,特地來師公這裏接我下課?”娘親這段時間忙於城外大軍之事,總顧不上他,他已有好久沒這麽賴在娘親懷裏被她抱著了。
朱老夫子也走了過來,葉寒起了身子微微行了一禮,然後低頭對阿笙說道:“上了這麽久的課餓了沒?娘讓秋實給你準備了暖乎乎的紅年糕,還有桂花芋圓糖水,你先在這兒休息一會,吃點東西。娘與你師公有點事要談,你等下娘好不好?”
“嗯嗯嗯!“阿笙是個懂事孩子,雖然有些舍不得葉寒,但知道大人談事小孩子不能打擾,還是乖乖點了點頭,放下身上的小布包在偏房一邊吃著糕點一邊等著葉寒回來。
一賢堂正堂雅致靜幽,書香濃鬱,最是適合稚子幼童的朗朗讀書聲,現下無端在此說起陰詭戰場之事,實乃生生褻瀆了此方純潔安靜,委實可惜。
“夫子看過,可覺如何?”今日城樓守將送來的書信,還有前幾日的,葉寒都一並帶了來,都一並給了朱老夫子親眼一看,看來心下已隱隱約約有了幾絲定斷。
信不多,字也不多,上麵內容更是幾乎相同,但朱老夫子放下信紙的手卻有些發沉,不似往常那般輕鬆,話也沉重道,不似方才授課時那般沉穩有力,“自冬至那日起,乃至今日,秦似道皆穿紫服未曾換過,可見這魏達軍營真不是如我們在城樓上親眼看到的那般風平浪靜。”
葉寒很是認可朱老夫子的話,“在秦似道再去魏達軍營前,我就曾暗中與他立下一則約定:若魏達軍中無事,衣著常服打扮即可;若察覺有異,便以紫服傳信;若是異常危急,便以紅裝警示。冬至那日接到他紫服示人的消息,我雖驚慌失措但心下也存了幾絲僥幸盼著一切自會轉危為安,可一連數日秦似道皆以紫服示人,不曾變過,魏達軍中異動必然不小。”
“你是覺得不日魏達將會大軍攻城?”朱老夫子順著葉寒的話猜測出她所擔心的萬一可能,其實,這又何嚐不是他心中的猜測擔心和萬一可能。
明窗薄透,一眼便能看清窗外青竹亭亭枝影交錯,可人心隔了一層薄卻不透的肚皮,縱是窮盡雙目也識不清那層肚皮後究竟是何人心。
葉寒輕歎了口氣,有些猶豫難定,“這隻是我的一種直覺罷了,我也說不清有多少肯定在內。尤其是暗衛將大風關內的情形傳了回來後,我更是對魏達這個人看不清摸不透,糾結得很。”
大風關內的消息也是這幾天收到的,朱老夫子也早已知曉,所以對葉寒的猶豫不決還有苦惱自是理解,有些感歎道:“你的糾結,何嚐不是魏達經曆過的、正在遭受的糾結。這大風關的守將王子天與他是結拜的異性兄弟,兩人一同出生入死多年情誼深厚,若論成王敗寇處之,魏達自是早將他給殺了,以絕後患,可他卻偏偏留了王子天一命,隻將他囚禁起來未傷他,可見魏達心裏還是重‘情誼’二字的。”
“這人心多變,誰又能真正摸透,他魏達當日可以不殺王子天,今日也可以不殺王子天,可並不代表他明日不會殺王子天。”現下他們與魏達大軍隻隔了一圍城牆,援兵未到城內兵力空虛,葉寒不敢輕敵,因此凡事都隻會往最壞的打算想,“同理,魏達也許念及這些年在西境的舊人舊情可以暫時駐紮在城外按兵不動,但誰又能保證哪一天他心血來潮突然偷襲而來,到時你我該如何自處,而並州城數十萬無辜百姓又該怎麽辦,夫子你可想過?”
一刀起幹戈,何人見玉帛,白骨森森如山裏,誰人可辨子與嬤?這便是戰爭的殘酷,即便是已活了大半輩子,看盡了人世滄桑,朱老夫子還是不忍看見烽火再起後的山河破碎伏屍千裏,本是無辜人卻白白丟了一身性命,可不令人哀之歎惜。
“王妃今日來,想必心中已下了決斷。”這話是毫無疑問的陳述句,可見朱老夫子內心很是篤定。
葉寒點了點頭,回道:“青川東征長安,離去之時把整個西境交托於我手上,我自知肩上責任重大凡事皆三思而後行,不敢行將踏錯半步,所以這段時日我一直謹慎處事一切求穩,從不敢主動去惹事端。可這次,我想冒險一次!”
葉寒行事朱老夫子自是了解,冒險二字能從她口中主動說出,必是手握能製敵取勝之利器才敢行如此大膽之舉,“不知王妃想如何冒險一試?老夫願聞其詳。”
“先發製人,主動出擊!”葉寒目光堅定,毫不猶豫回之。
“……”,朱老夫子措不及防被葉寒所聽之言驚愣一瞬,難以置信眼前纖弱女子竟有如此魄力豪邁之舉,著實令他刮目相看,“王妃是想趁其不備主動宣戰,搶占先機。”
“對!”葉寒一口承認道,然後細訴她如此決斷緣由,“我雖不如眾位將軍懂軍事會打仗,但與魏達大軍對峙的這些日子,我也漸漸想明了一些事:魏達突然率大軍而歸,兵臨城下卻一直按兵不動,如此自我矛盾之舉如在大風關對王子天的態度如出一轍,其中緣由我想不僅僅是因為顧念舊日情分這麽簡單,更重要的恐怕是魏達對並州城內的所有兵力及其部署一無所知,心存忌憚所以才遲遲按兵不動,不敢來犯。”
“我方故布迷陣,敵方不知虛實,長久對峙才形成了現下這一相安無事的微妙平衡,可是這些天秦似道在魏達軍營向我們傳遞的信息已表明,這種微妙的平衡正在傾斜,正在被打破。而觀雙方兵力強弱,我並州城難有勝算,所以我才想兵行險招先發製人,隻有出奇才能製勝。”
無可厚非,以當前形勢來看葉寒所作的分析及其得出的相應對策,即便是眾位將軍在此所想也與之差不了多少,朱老夫子也自是不會反對,可他還是有一些過於保守的擔心,“一招不慎滿盤皆輸,若不能首站告捷,重挫敵軍,王妃應知,這後患將會無窮,依魏達的性子,勢必不破並州城絕不會罷休。”
對於朱老夫子所說的擔憂,葉寒並不在意,“當冬至那日接到秦似道第一次以紫服示人的消息時,我親上城樓觀之,當即便在城樓上召集了眾將領,當場便下令並州城即刻進入備戰狀態,經過這幾日的準備部署,現下萬事俱備,剩下的就看秦似道何時紅衣報信了。”
“王妃就這麽信任秦似道此人?”朱老夫子淺笑問道,話雖問句卻無絲毫質疑之意。
說真的,對秦似道莫名生來的信任,葉寒自己也說不清,“以往觀秦似道隻覺他平庸無能又貪生怕死,不是可托付重任之人,最初派他去魏達軍營也不過是隨意之舉,沒想過他能做什麽事,幫得上什麽忙。可這些日子他在魏達軍營裏靈活善變出生入死,三番兩次及時將消息傳出來,著實讓我對他不得不另眼相看,我總感覺以前看到的秦似道其實都是假的,他的平庸無能貪生怕死都是裝出來的一般。當然,這也隻是我毫無根據的猜想罷了,不過我相信青川,他既然留秦似道在身邊這麽多年而不棄,想必自有他的一番道理,隻不過我們都不知道罷了。”
秦似道不足信,但青川的眼光卻不得不信,對這個自己一手交出來的高徒朱老夫子自是放心的,“以青川的周全心思,你我不知道的,又何止這一件事。”
這話葉寒深有同感,別的事她不清楚,但青川對她一向是用心至極,平日裏去趟軍營都得先將府中繁雜事務處理完再走,就怕她累著,而這次他遠去長安千裏之遠,即便他早將西境事宜都安排妥當恐怕也是不放心她的,葉寒深信青川定還留有後手,以防的就是如魏達這般突然而至的意料之外。
局勢如此,箭已上弦,開戰不過早晚之事,朱老夫子說道:“王妃此舉想必已與眾將領反複商議過,無需老夫再多做指點,老夫隻想多嘴問一句,不知此戰王妃心中勝算究有幾成?”
“七成,”葉寒如實回道,“最多七成:四成占人和,兩成搶先機,而剩下的一成我賭魏達多疑,不會貿然出擊。”
朱老夫子繼續問道:“那餘下的三成未知變數,王妃可能承受得起其帶來的不利結果?”
既已決斷便不可前後瞻望抱有猶豫,哪怕是有一丁點也會在關鍵時刻幹擾主將之思影響成敗,朱老夫子此問此意便是在幫助葉寒清掃幹淨她決絕中還殘餘的幾絲優柔寡斷。
葉寒聽後沉思一瞬,然後冷靜回道:“這餘下三成確實非人力可能控製:一來魏達心思多變,實難猜測突襲之後是否會徹底激怒於他引起強烈反擊;二來戰事勝敗也看天命,誰也不知這老天爺到底會眷顧哪一方;三來我援軍遲遲未到,遠水實在難解近渴。”
“是呀!若不是城外軍營忽生異端,有進攻之象,我們也不用冒險先下手為強以求自保,誰不想等援兵趕到,不用大動幹戈,穩中求勝。”時局逼人,都是無奈之舉罷了。
葉寒倒沒有這麽悲觀,“這夏州褚州的援兵是難以及時趕到,可這東邊,朱老夫子難道忘了,也是有援兵的,而且還近?”
“東邊?”朱老夫子困惑不解,魏達從東而來,沿途早已被他攻陷占據,何來援兵一說。
葉寒隻做淺笑,不做解釋,隻隱隱期盼說道:“隻要半月,不,也許最快十日就行,隻要東邊的援兵及時趕到,與並州城形成前後夾擊之勢,這一戰我們便徹底贏了。若是援兵能在魏達大軍生亂之前趕到,說不定還能免了一場烽煙戰火,不見傷亡。”
可惜老天總不遂人願,葉寒這一太過美好的希望終是在小寒來臨的前兩天徹底落空了,因為那日黎明天未亮之前,秦似道便換上了一襲大紅如火的華袍,在銅鏡前細致收拾好幹淨麵容,深深看了一眼鏡中那一襲紅衣裹身的陌生男子,手騰起雲袖在半空中瀟灑一揮,用一襲如夜黝黑的鬥篷暫時遮蓋住全身火紅,然後轉身便沒入了冬日長夜難醒的蒙蒙黎明裏。
帳內一片死寂,仿若一燭火焰瞬間死在了黑夜裏,再也不見。
再入魏達軍營,一住便混混噩噩過了數十天,在這些看似極不著調的日子裏,秦似道早已將魏達軍營裏裏外外摸清了個幹淨,即便是天色未明,周遭還混雜著渾濁發暗的夜色,但借著對軍營的熟悉以及沿途寒風飄搖裏似滅欲滅的昏黃火把,秦似道如一道無影無形的鬼魅在還是黑暗滿布的黎明中悄無聲息地向馬廄溜去。
自那日冬至無意在魏達帳外偷聽到他們的談話,這看似風平浪靜的軍營便開始暗流湧動漸漸翻到明麵上來。最初隻在深夜無人時才能偶然聽到營中響起幾聲鬼鬼祟祟的悉索腳步聲,可到後來這樣的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還經常夾雜著金屬碰撞的清脆聲以及火雷刺鼻的硫磺味。
而到現在,可能是覺得他孤身一人在此,對他們形不成什麽威脅,這樣神秘危險的事便沒再有所忌諱,經常從天一入黑到冬日初升之前,軍營便開始吵雜亂成一團,而借著漫長黑夜和狂風暴雪的遮掩,這一切如海下的暗潮洶湧,很難被並州城樓上的士兵察覺到。
思緒間,秦似道已經不動聲色溜到了戰馬馬廄處,此處馬多人少且處於軍營邊緣處,不易被發現,更重要的是適合他接下來的計劃。
魏達還有他身邊那個多疑謹慎的副將都不是好對付的角色,他之前一連幾日穿紫服向城內傳遞消息,雖正常不明顯,但還是讓這兩人多少起了些懷疑,他隻好借衣服髒了的借口脫下作罷,不敢妄動。可這些天魏達軍營裏的異動越來越大、越來越令他膽戰心驚,親身處於這一方異動之中,他自是清楚魏達這是要幹什麽,可惜他現在深陷敵營回不去,又被懷疑傳遞不出消息,萬般無奈之下他才隻好趁今日天亮之前冒險行事。
黎明之前的天最暗,而每每此時並州天亮之前都會刮起一陣風雪,雖短暫卻狂暴無情,軍營裏的士兵都不是西境本地的兵,不熟悉此地無常天氣,也承受不住這般風刮雪打,往往此時都會躲進帳中避開風雪,等這段短暫風雪停了之後再出來,而這恰恰是秦似道為自己選好的絕佳時機,冒著風雪嚴寒在馬廄中艱難做著準備。
旭日初升,當東方最早一束淺金色的暖陽落在蒼茫無垠的大地上,並州漫長如一世的黑夜終於過去了。風雪是刮走了天穹上幫人行惡的黑暗,但也間接幫其掩蓋了昨夜罪惡發生的一切痕跡,白雪皚皚銀妝素裹,在旭日朝陽的照耀下,一切美好若夢,歲月靜好。
戰馬不似兵器□□那些個死物,最受不得驚,方才晨初時的那場風雪刮得這般大,也不知馬廄裏的那些戰馬起了慌亂衝出柵欄沒有,所以風雪一停,最先從營帳中出來的便是負責馬廄的士兵們。
“是誰躲在馬廄裏?”
馬廄一側裏,正在檢查馬匹有無缺失的一個小兵突然瞧見一棗紅馬匹之下竟有一不小的黑色之物蠕動欲站起,於是立刻拔出腰間佩刀,對著那一未知逐漸變大之物故作強硬問道。
“是我!”秦似道轉過身來,很是鄙視看了眼嚇得心肝快碎了的馬廄小兵,邊撣著身上的雪粒邊吊兒郎當說著,“瞧你那慫樣,還是個當兵的,也不怕丟人。快過來給本將軍拍拍雪,方才晨初那場大雪差點沒刮死我。”
秦似道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沒少與魏達軍營裏的士兵進行男人之間的話題交流,頗受歡迎,雖不能在這裏混成一老人,但也是個人人都認識的熟臉,眼前這個馬廄小兵就曾與他喝過酒吃過肉聊過女人,算是相熟。
“秦將軍,方才那場大雪下得這麽大,你怎麽會跑到馬廄這裏來?”馬廄小兵邊幫他拍著雪,很是好奇問道。
“我方才見雪停了便想到這裏來牽匹馬出營溜溜,沒想到這風雪又倒了回來,又刮了一陣小風雪,我沒處躲,隻好藏在馬廄裏暫避風雪。”秦似道說謊不打草稿,張嘴就來,再配上他相應的神情語氣還真是讓人真假難分,沒辦法,誰讓他們是外地人呢,不騙他們騙誰,“對了,這事別出去給我亂嚷嚷,小心我讓你們魏將軍了結了你。”說著,秦似道還不忘威脅道,直把這小兵騙得愣愣得沒生懷疑。
整理好衣衫,秦似道又變回了威風凜凜的將軍樣兒,抬頭望了望頭頂蔚藍如洗的天,然後對一旁馬廄小兵吩咐道:“出來得早,早飯都沒吃。你去夥房把本將軍的早膳端來,記得讓夥夫頭親自給本將軍做碟馬奶糕,要軟一點,多放點糖,別一天摳摳搜搜的什麽都舍不得放。”
馬廄小兵望了望後麵一長排還未點完的馬匹,有些為難道:“秦將軍,不是屬下不想幫你拿早膳,可我今早的工作還沒做完就擅自離開,我們頭兒要是知道了我是要受罰的。”
秦似道很是霸氣一把搶過小兵手上的紙筆,很是無所謂道:“不就是點個馬匹數量,有什麽好為難的?這樣,我在這裏幫你數馬匹,你幫我去夥房拿早膳,如何,這樣沒意見了吧?”
雖然明知道這位秦將軍有些不講道理,但人家畢竟是將軍,他一個小兵再不願意也隻有聽話的份兒,隻好令了命去夥房幫他拿早膳。
晨風微拂從馬廄另一端吹過來,風勁不大,卻足夠將馬廄裏的味道吹進小兵的鼻子裏,讓他剛走出沒幾步的腳不禁停了下來,轉過身來很是疑惑地望著風吹過馬廄的地方,凍得微紅的鼻子使勁用力吸了吸,好奇望著這裏唯一的人問道:“馬廄裏怎麽有一股酒味呀?”
秦似道下意識不禁往後退了一步,故作鎮定回道:“這個,我怎麽知道?”
小兵本也無意懷疑秦似道,隻是處於職責所在隨意一問罷了,見秦似道也不知,便徑直向馬廄深處走去想探個究竟。
秦似道見狀,心下一急,見周圍反正也四下無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上前幾步跑到小兵身後,趁其不備雙手抓住其脖子用力一折便利索了結了小兵,然後將其屍身藏進馬廄裏不讓人發現。
風雪已停,魏達軍營開始活躍起來,再過不久這處於軍營邊緣的馬廄也會變得人多起來。時間不等人,秦似道拿起馬廄裏未潑完的酒壇將幾隻綁滿布匹稻草的馬匹全潑滿烈酒,一時馬廄裏酒香四溢遠遠掩蓋住了馬廄原始的糞便臭味。
潑完酒這不過是其中一步,接下來秦似道拔出小兵身上佩刀,沿著馬槽將戰馬身上的韁繩都快速割斷,然後再將朝著軍營東南方向的柵欄打開,到此,一切準備就緒。
秦似道騎在一匹戰馬上,走到一側柵欄之外遠離馬廄,麻利從身上掏出一管點火的火折,見明火熠熠跳躍火折之上,然後揚空一扔,生著明火的火折準確墜落至那幾匹散發著濃烈酒香的戰馬身上,接著便立即聽到戰馬嘶鳴一聲厲叫,那幾匹瞬間變成一團火球的戰馬經不住火燒之痛,馬蹄一揚便跳出了馬槽,直接往被早打開的柵欄方向衝去。
戰馬不似兵器□□那些個死物,最受不得驚,一匹驚鳴必驚起萬匹嘶叫,一馬當先必帶起萬馬奔騰,一時間馬廄亂成一團,沒有韁繩束縛的戰馬漸漸形成一群規模龐大的馬群,如一群沒頭蒼蠅般跟著最初那幾頭渾身是火大戰馬直向軍營的東南方向奔去,而那裏則是魏達大軍的□□庫所在。
“砰……”
秦似道騎在馬上,望著軍營東南方騰升起的巨大火焰,中年寫盡滄桑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欣慰一笑,那是對他計劃初成的自我鼓勵,也是對他默默無聞半生的一個交代回答,但這一笑卻異常短促,不敢多留一瞬,因為他知道□□庫爆炸之後,很快就會有人查到馬廄這裏,他不能再此多做停留,欣賞自己的傑作,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然後牽馬一轉,便立刻消失在茫茫白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