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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似雙絲網,心有千千結(上)

  天穹日月輪換一過,轉眼便到了後天軍營一年一度的春季演習之日。


  今日能去軍營觀演,阿笙這小家夥自是興奮得不行,生怕誤了昨夜青川與他約定好的啟程時辰,雞鳴初啼便自行起了床,穿上平日練武時的黑曜勁服,配上自己最喜愛的短柄木劍,像個即將出征的小將軍一般,精神抖擻地站在府邸大門處等著青川一起出發。


  軍營打打殺殺的場麵葉寒沒什麽興趣,所以對青川讓她一起去的提議自是婉言拒絕了,隻是擔心阿笙在軍營調皮搗蛋,特意叮囑了幾句,抬頭再見東方天際魚肚開始泛白,怕誤了軍營春季演習,又連忙催促著青川父子啟程。


  待晨曦微露天色大白,青川帶著阿笙早已遠去無影,葉寒送完二人這才戀戀不舍回了府。府中今日無事,合璧庭中常嬤嬤已將她昨日吩咐的賀禮準備好,葉寒便領著一行人動身去了陸府。


  流畫這一胎因懷雙生子,隨著肚子漸大身子也越發不堪重負,終於在春暖花開陽春三月裏的一天提前生了。雖未足月、生產時胎位也有些不正,但好在大夫產婆頗有經驗,而且流畫也不是頭次生產,有驚無險生下了一對男嬰,母子平安。


  暮春猶淺夏,算算日子距江流畫生產已經過了有一個多月,她由於一直忙於府中事務,除了生產那日抽空來看過流畫和兩個小侄子外,便再沒來過,流畫也體諒她忙,讓她也莫兩邊跑,以免累著身子。


  今日青川阿笙去了軍營,而府中也暫時無事,葉寒自是要去陸府看望一下好幾日未見的流畫和兩個小侄子,順便把給流畫的補品和兩個小侄子的滿月禮也一並送去。雖說流畫因孕期生產虧損過多,身子一時恢複不過來便沒有辦兩個小侄子的滿月宴,可她這個當姨母的卻不能不去。一想到那兩個粉嫩嫩的小侄子,葉寒心情就說不出的好,腳下也頓時生風快步進了陸府。


  風眠居內門窗已不如一月前那般緊閉,軒窗半開房門輕掩,晨時舒爽的清風衝淡了屋內數日積累的濁氣,一月前那種粘糊發濃的血腥味早已沒了蹤跡,輕幔長帷之間飄散的全是甜絲絲的奶香味,味道很淡很輕,若有若無,卻很是好聞,不禁讓人聯想到春日裏的草長鶯飛,生機勃勃。


  葉寒很是慈愛地看著自己剛滿月的小侄子,粉粉嫩嫩的兩個小肉團子,又小又軟,看得她心都化了,雙手小心翼翼抱著其中一個小侄子在懷,驀然間不禁讓她想起了阿笙還在繈褓的時候,也是這般小,不會說話也不會走路,隻會揮著一雙胖乎乎的小肉手,張著沒有一顆牙齒的小嘴咿咿呀呀地胡亂叫著,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笑得好是開懷,就跟現在自己懷裏抱著的小侄子一樣。


  “愛笑比較活潑的這個應是承武吧,看著比他哥哥要瘦小些,卻沒想到比承文要愛動。”葉寒逗著懷中不怕生的小侄子,邊說著。


  江流畫雖然已出了月子,但由於生雙生子時身子受了損,還未痊愈不能下地,隻能半坐在床上與葉寒談笑說著話,“承文先出生,身子強壯卻性子安靜,吃完就睡醒了就吃,一點也不鬧人,而承武卻截然不同,雖然不及承文身子骨壯,卻是個活潑好動的主兒,也不怕生見人就笑,這點跟明珠倒有些相像。”


  正說著,剛吃完早飯的明珠就由照顧她的婆子帶了進來,小丫頭今日穿了一身合時節的清爽玉綠繪春衣裳,頭上紮著兩個俏生的小辮,小臉粉撲撲的生著笑,硬是把雙眼都笑成了好看的月牙彎,這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姨姨。”明珠張著一雙又萌又大的雙眼看著葉寒,心裏很喜歡眼前這個經常來看娘親的婦人,她跟娘親一樣溫柔好看,還會輕輕抱著自己哄自己睡覺,而且每次來都會給自己帶好吃的,她最喜歡姨姨做的酸酸甜甜的蜜餞幹果了。


  葉寒懷中抱著承武,低頭看著又長高不少的明珠,溫柔問著,“明珠這麽早就來了,是來看弟弟嗎?”


  “嗯嗯嗯!”明珠連連點頭應道,然後小身子趴在葉寒雙腿上,湊近小臉目不轉睛看著正吃著自己小手的承武,很是好奇轉頭問向坐在一旁的江流畫,“娘親,弟弟為什麽要吃自己的小手呀,他是不是沒吃早飯肚子餓了?”


  稚子天真最是可愛,明珠這童言無忌的話逗得葉寒與江流畫忍俊不禁,但都不好說破傷了她這份純粹幹淨的童心,於是葉寒喚來站在不遠處的奶娘將承武抱去喂奶,然後對明珠誇獎說道:“明珠當了姐姐真是懂事多了,連弟弟餓了都知道,葉姨抱了這麽久都沒發現。”


  江流畫坐靠在床上,不好抱明珠,隻好由葉寒代勞,好在雙手得些自由,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伸長手來鬆了鬆明珠頭上紮得有些發緊的小辮,見泛紅的頭皮漸漸恢複成正常的白色,這才放下手作罷,心裏也暗自記著明天給明珠換個心細手巧的婆子。


  小孩皮嫩,葉寒看著明珠微紅的頭皮也是心疼,也抬起手來鬆著明珠另一個紮得過緊的小辮,邊吹著邊不停問著明珠疼不疼,可坐在她懷裏的明珠卻轉著小腦袋,萌萌大大的圓眼在屋內四處亂轉,好似在尋找著什麽卻一直沒能找到,於是仰起頭來很是懵懂地望著葉寒問道:“姨姨,阿笙哥哥呢,明珠怎麽沒有看見他?”


  葉寒抱著軟萌可愛的明珠,柔聲回道:“你阿笙哥哥今日跟他父親去了軍營,沒有跟葉姨一起來。”


  “那阿笙哥哥多久才能來找明珠玩呀?”明珠繼續問道。


  “這個……葉姨也不知道。”葉寒看著明珠天真無邪的眼睛,實在是說不出半句謊言騙她,但又不忍看見她失望,於是提議說道:“要不葉姨陪你玩好不好?”但說完又看了看一個人半坐在床上的江流畫,趁著明珠還未答應又立馬改了主意說道:“這樣吧,葉姨讓秋實陪你玩好不好?”


  說完,葉寒低下頭來在明珠耳邊悄聲說了幾句,也不知說了什麽,隻見葉寒一說完,明珠立馬抬起頭來看看葉寒興奮問道:“真的嗎?”


  葉寒笑著朝明珠調皮眨了眨眼睛,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看一旁沒怎麽說話的江流畫,又低下頭學著小孩語氣很是“嚴肅”對明珠說道:“這是我們的秘密,可不能跟你娘親說!”


  明珠小臉也生著掩藏不住的笑,看了看一旁疑惑望著她的娘親,也偷偷小聲對對葉寒鄭重說著,“嗯!姨姨放心,明珠知道了!”說完,明珠就從葉寒腿上一下跳了下來,拉著秋實就往外跑。


  “慢點,別摔著了!”葉寒在後關心喊道。


  風眠居內軒窗半開時有清風吹拂而進,葉寒伸長脖子望見院裏玩得正好的明珠與秋實,心裏還是有些放心不下:秋實雖已有十五六歲,可仍舊是個沒長大的大孩子,明珠又小,兩人若是磕磕絆絆摔倒受傷了可怎麽辦,最後葉寒還是讓老練沉穩的常嬤嬤跟出去看著才放心下來。


  承文承武被奶娘抱去了一側裏房睡覺,明珠秋實常嬤嬤也都在院中,其他下人也都三三兩兩遣了出去,風眠居內除了葉寒與江流畫兩人便再無他人。


  江流畫靜坐在床上一直沒怎麽說話,而是安靜地觀察著葉寒的一舉一動,瞧見她這般緊張明珠的樣子,不禁開口打趣道:“既然這麽喜歡女兒,怎麽不自己生一個?”


  葉寒回過神來,臉上笑容不減,幫江流畫滑落少許的被子拉回原處替她蓋好,也玩笑回道:“自己生多麻煩,不如你把明珠直接過繼給我,我這當姨母定會好生待她,就是不知道你這當娘的舍不舍得?”


  “別鬧了,我是說認真的。”江流畫被葉寒方才的玩笑之語也不禁逗樂,斂收好半分笑才又認真問道:“都過了五六年了,阿笙也這麽大了,你就沒想過再生一個?”


  孩子這事,說真的葉寒不是沒想過,她也羨慕流畫兒女雙全,她也想要一個跟明珠一樣可愛的女兒,可人生在世哪能凡事稱心如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生阿笙時血崩身子受損嚴重,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哪能再奢盼再有一子。”


  可江流畫卻不這麽悲觀,“解神醫不是說過你並非不能再孕,隻是需要多花點時間慢慢調理身子。這麽多年過去了,你身子確實也日漸好轉,不如我們抽個時間再去找解神醫好生給你瞧瞧,看你何時再能有孕?”


  “都這麽多年了,要是能懷早就懷上了,何必再去麻煩解神醫一道。”阿笙健康聰穎,青川又待她極好,一家和睦,對能否再有子這事葉寒早已釋然了,一切隨緣,倒是今日流畫一個勁兒地催她懷孕生子的樣子,與平日一比反常得緊,不禁好奇問道:“流畫你今日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關心起我生孩子這事了?是不是你生孩子生上癮了,也想讓我再生一個?”


  麵對葉寒的打趣玩笑,江流畫顯然生不起這種輕鬆興致,臉色淡淡掛一苦笑,似愁更似憂,握著葉寒微涼的手,低歎一聲說道:“你這段時間忙於府中事宜,甚少出門,所以沒能瞧見承文承武滿月那日的‘熱鬧’場麵。雖然我和陸知已明確告知不會舉辦二子的滿月宴,可那日整個並州城裏隻要是有點權勢的人家還是來了,帶著自家待字閨中的女眷,一個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將我陸府擠得水泄不通,好家夥,那場麵真真比陸知晉封三品懷化將軍時還要壯觀熱鬧。”


  想起那日鶯鶯燕燕的熱鬧場麵,江流畫現在都還覺得好笑,可越覺得好笑間心裏也越發明白透亮,握緊葉寒的手繼續說道:“我自小在京城長大,這些人打的什麽主意我比誰都清楚。他們才瞧不起陸知這種靠戰場拚殺發家的鄉野莽夫,出身低微又無任何背景可言,今日是三品懷化將軍,明日就可能戰死沙場,前途不明,這些人又怎會將自家精心嬌養的貴女嫁給一個對其家族毫無助益之人?”


  說到這兒點到為止,江流畫將目光投向一旁一直安靜聽著的葉寒,緊緊握著她有些發涼的手,擔心不言而喻,“說到底,這些人看上的自始至終都是青川這個端王爺。他們前幾日屈尊降貴來我陸府走這一道,算計的還不是我與你端王妃之間的這點姐妹情誼,想借著我這點薄麵好把他們自家女兒送進端王府,若是萬一有幸入了端王爺的法眼,得個妾位封個側妃,怎麽也對自家一族多有裨益,若是再為端王爺生個一兒半女……你這端王妃的位置,恐怕就真坐不穩了。”


  小葉並非世家大族出身,一介民女無權無勢卻居端王正妃高位,這無異於一幼兒持千金過市,多的人是想取而代之,人心陰暗多是如此,她的擔心並非多餘。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利往,這種事很正常,不是嗎?”葉寒很是平淡回道,全然沒有江流畫那般如臨大敵的深憂不安,反而好言寬慰著江流畫,“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你剛生完承文承武,身子骨還沒完全恢複,還是別想這麽多,自己的身子為重,這些事我心裏有數。”


  江流畫哪能這麽容易做到安心不憂,奶娘走了,她隻有小葉這麽一個親人了,她若是出了什麽事,自己該怎麽活,自己這個當姐姐的不為她多做打算還有誰為她打算,“我知道青川對你的感情,我也相信他不會再納二色,可小葉你想過沒有樹欲靜而風不止,就算青川再潔身自好,也絕不了那些攀權附勢之人向上爬的野心欲望,我最怕的就是這些人為達目的的不擇手段,”說到這兒,江流畫雙手緊握著葉寒的手不放,擔憂不言而喻,“我最擔心的還是你。”


  內宅之中婦人陰損之毒就像棉裏藏著的針殺人不見血,小葉不知而她卻自幼見慣如常,猶記得幼時父親有一甚是寵愛的掌書丫環,不顧族中阻攔納她為妾形影不離,常常引得其他小妾不滿多有怨言,最後還是母親這位主母多做壓製訓斥,這才治得內宅少生亂事,家宅和睦,父親為此甚是敬重和感激母親,可後來一次府中女眷上山禮佛之時,因遭逢山賊多人受難,或死或傷,父親最寵愛的那個小妾也不幸慘死在山賊刀下,而母親卻因為他們姐弟幾人年幼出門不便這才萬幸躲過了一劫。


  可實際上這出慘劇卻正是出自她那端莊賢淑的母親之手,是母親派人暗中給山賊通風報信,這才引來了山賊大開殺戒。聽說父親最寵愛的那個小妾其實並沒死,而是被山賊特意擄了去,□□數年後又被轉賣給了人牙子販去了南朝當了流妓,生死不明。而這一切她也是在一次母親與她跟前的心腹婆子低聲交談時自己偶然聽見的。


  她還記得那是一個夏日午後,暑天熱氣蒸人,她站在母親房中屏風後卻聽得全身發寒噤聲不敢發一言,直到母親帶著婆子離開她才失魂落魄跑回了自己閨房,自此之後自己看母親的眼神就變了,自己不敢靠近她,更害怕她的親近,直至江府沒落母親早逝,恐怕也不曾想明白自己一向最疼愛的小女兒為何會變得與她這般疏離冷淡。


  “你聽我的,與青川商量看能不能再要個孩子,雖然絕不了那些人的心思,但至少也能讓他們消停一陣,也能將你端王妃的位置坐得更穩。”江流畫再三叮囑著。


  葉寒說不出心裏的感覺,她知道流畫說這番話是打心眼地為她好,她很感激,可她畢竟不是這世俗禮教下教化出來的深閨女子,做不到一切以夫為天攀附於他人活一生,更做不到將孩子作為自己爭寵固寵的資本。她有自己作為一個獨立之人的驕傲與尊嚴,雖然這觀念在封建禮教森嚴的異世裏會顯得有些可笑,可她仍不會因此改變自己為人處世的原則與底線,對感情婚姻也是這般,情出兩悅一生渡,君若無心我便休,這方麵她一向想得很開。


  可麵對流畫擔憂如絲緊緊纏繞不放的目光,葉寒又不好直接拒絕,隻好微微點頭勉強應下,“我回去與青川商量一下吧!”


  見葉寒終於答應,江流畫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但雙手仍緊握著她的手不放,眉上愁雲濃,低語歎息不止,“小葉,你別怪我多事。我們都是當娘的人,就算不為自己想想,可也得為自己的孩子多做打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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