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綃羅帳裏,紅顏孤坐冷
風蕭蕭雲雪漫,寒煙繚繞濃霧障目,葉寒赤腳單衣走在冰冷的地上,瑟縮著單薄的身子在一團黑沉看不透的霧氣中走著,可無論怎麽走也走不出去,冰涼刺骨的風一陣接一陣不住吹著,像掛滿倒刺的長鞭撕扯著她皮□□裂,望不盡的黑暗是一隻無處不在的厲鬼,圍著她繞著她,就像貓捉老鼠一般不知何時會一口吃了她,讓她恐懼不已,心慌難安。
“青川……”,葉寒一人走在又冷又黑的雪霧之中,害怕讓她不由自主喊著那個能給她安全感的人,“……青川……青川……”
鮫綃羅帳燈剪花,明燭朦朧裏葉寒清瘦的臉頰輕皺生慌,口口聲裏反反複複夢囈著王爺的名諱,常嬤嬤看著躺在床上昏迷的葉寒依舊難得安寧,不住哀聲歎氣,夫人今日這般絕然不回頭,可實際上心裏還是念著王爺,但是……夫人暈倒的消息早已派人傳至軍營,可王爺至今依舊未歸。
常嬤嬤低頭擦拭著葉寒夢魘中滲出的冷汗,雙眼含哀,對躺在床上的柔弱女人有種說不出的憐惜,王爺若是不愛,何必費盡心思把她綁在身邊;若是愛她,又何必這般傷她,他也舍得?
昏昏沉沉夢不醒,葉寒在噩夢中越陷越深,外界的陣陣焦急喚聲都喚不醒她。夢中濃霧越寒越暗,且一寸寸向她步步逼近而來,讓她無處可逃。
急風一瞬,吹散了濃霧一角,熟悉高大的身影清晰顯現,葉寒忽然一喜,如一即將溺水的人不顧一切向他跑了過去,“青川……”
青川雙手負背,紋絲不動,任葉寒傾身緊抱也不動於衷,麵色凝重發寒,與周圍漫天彌漫的濃煙黑霧如出一轍,嚇人得緊,“……你還知道回來!寧致遠對你這麽重要,那我對你又算什麽!”
“不是這樣的,青川……”
“你既然不要這個家,又何必回來!”青川暴怒著,怨恨著她的“心狠”。
“我沒有……青川,你知道我沒有……”,葉寒焦急解釋道,眼睛都急出了淚來,可青川不聽,一把狠心推開了她,任她又重被籠罩在層層黑暗濃霧之中,“青川……青川……”,無論她如何哭喊都不曾回頭,怎麽追也追不到消失在濃霧中的青川。
畫麵瞬間換轉,漫天風雪白茫蒼蒼,寒風割臉中她終於追上了青川,卻見青川胸膛破了一血窟窿,不住流著鮮紅淋漓的血,天地唯雪色中也難掩這一抹紅。
青川就這般安靜站在她麵前,如墨的眼滿含哀傷望著她,胸口處的鮮血染紅了他腳下的雪,風聲急嘯,卻沒不過他蒼白幹裂的嘴唇無力說出的話,“……姐姐,我做了這麽多,可在你心裏我永遠都隻是你的弟弟,對嗎?”
風雪沒眼,葉寒靜靜站在原地未動,任北風吹得長發淩亂貼臉,她凝望著近在咫尺的青川,她想抹掉他眼中望不見底的哀愁,可話到嘴邊卻張不開口,她說不出違心的話,她騙了他這麽久,她不想再騙他,真的不想,所以她隻能看著青川蒼涼一笑間,無聲消逝在風雪彌漫中。
晃眼一轉,葉寒淚還未幹便又回到這搬空了的書房中,裏外無人隻剩無處不在的空空蕩蕩,還有她與……青川。
青川一身黑衣森嚴,離她有一丈之遠,無論她如何靠近他們之間的距離永遠是一丈之隔,跨不過越不了,隻能兩生相望,永生難以靠近。
“青川……”,葉寒追逐著太累,她已精疲力盡,她僅剩的力氣也隻夠喊出他的名字,“……青川……”
黑暗從高高的房梁下一層層落下,書房內的光亮被壓成了薄薄一片,緊緊貼在地上隻夠勉強看見相隔一丈的彼此。今日的青川好生陌生,淩厲的眉,寒霜的眼,高挺勝寒的鼻梁,緊抿無情的薄唇,明明是同樣看過千百次的容顏,怎麽今日這般陌生,這般疏離,好似不是青川。
葉寒不願承認,可又舍不得,她已好久沒有見過青川了,她真的舍不得,還是忍不住開口癡聲喚道:“青川……”
一丈之外,青川冷聲開口,盡是無情,“你既然心中無我,我又何必留戀。自此以後,你我一別兩寬,各生歡喜,永不相見!“
“……不……青川,青川……不要……”,葉寒下意識失聲喊出,她不要,她不要,於是她奮然向他跑去,卻見青川瞬間消失於一陣白光之中,好生刺眼,她未停,不顧一切撲了過去,恍然夢醒,淺陽入朱戶,羅帳明勝燭。
秋實被葉寒突然睜開了雙眼的動作嚇了一跳,又立即喜極而泣,“夫人,您終於醒了!”
聽見秋實又哭又笑的叫聲,屋中中提心吊膽等了一夜的婆子丫鬟終於可以長舒一口氣,紛紛落下心來,然後端藥的端藥,打水的打水,準備早膳的去準備早膳,各自慌亂卻井然有序地為葉寒的醒來做著事,盡份力。
小火煨在爐子上的藥,濃稠發黑冒著苦澀不好聞到白汽,常嬤嬤小心將裝得八分滿的藥碗端了進來,放在床頭一旁等稍涼了再喂葉寒喝下。
葉寒稍稍打量了一下自己身躺之處,剛蘇醒的嗓音還帶著幾分沙啞,輕聲問道:“我怎麽在這兒?”她記得她方才是在書房,怎麽轉眼就回到了合璧庭,葉寒一深想腦子就不由生疼,全身軟綿無力,好似被抽了骨頭一般。
常嬤嬤細心用勺子喂了葉寒幾口溫水,然後回道:“夫人,您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葉寒很是驚訝,抬著頭望了眼明窗前微熹泛白的光亮,幾縷淺金色斜透入窗,若有若無忽明忽暗,與她昨日在書房時的光景很像。一夢晃轉過,現已是今明與昨朝,心裏忽惆悵不已。
“醒了?”寢屋門口,解白一青衣長袍孤傲一立,緩步走至床邊坐下,手指搭在葉寒細瘦的手腕上邊診著脈,邊說著,“你這段時日憂慮過多,鬱結在心未得排遣,昨日一時激動,氣急攻心,這才昏了過去。”
本就不是什麽大病,解白很快就收了診,起身準備離開,但離開前還是對躺在床上神色萎靡的葉寒囑咐兩三語,“你年紀尚輕,又何必一日日如暮秋鬱鬱寡歡。凡事看開點,這世上除了生與死,其它的都談不上什麽大事,別太為難自己。”
這些道理葉寒都明白,隻不過明白與看透是兩碼事,她於塵世為凡人,愛恨糾葛自是難以避免,她明白,可她連看淡一點都做不到,又如何做到超然物外的看透,她活兩世也不過是一凡人罷了!
解白起身準備離開,葉寒身子無力起不來,隻好躺在床上開口送道:“雪天路滑,還麻煩解神醫大老遠跑一趟,實在是對不住。”
“無妨,反正我今日也要進城給江流畫診安胎脈,提前一日也不耽誤時間。你好生休養,莫再愁心鬱結。”
葉寒淡淡一笑,回道:“解神醫的囑托,葉寒記下了,還煩請解神醫去陸府時,莫將我昏倒之事告訴流畫。她自懷孕起便不順,先有耶律平攔路劫殺,後懷雙生子神緒一直不寧,若再有我之事讓她煩惱,我怕對她養胎無益,還請解神醫隻報喜,莫報憂。”
“醫者父母心,在下在陸府自是知曉該如何妥當行事,你勿用擔心。”他懂世間千萬種藥,卻看不懂葉寒這人,明明自己過得都不如意,還有閑情操心她人是否安好,也不嫌累。
眼看解神醫將要離開寢屋,葉寒長久糾結一番還是忍不住低聲喊道:“解神醫。”
解白回頭,見葉寒半撐起身子臉色蒼白如雪,垂眉低眸間盡顯踟躕,支支吾吾道:“……他……可曾知道?”
葉寒口中的這個“他”,不用猜就知道說的是青川。都說世間女人心最軟,今日一見果然無疑,即便被拒絕了數百次,可若有一線希望,哪怕是折磨得自身遍體鱗傷,也祈盼著用自己的不幸換取男人一絲絲微不足道的憐憫,以此妄想著他回心轉意,與之重修舊好。
可惜,解白乃醫者,隻懂有病治病,有傷治傷,從來不做粉飾傷口延誤病情之事,“我接到你昏迷的消息時,青川也在軍營裏。”
有些事讓葉寒認清了沒什麽不好,既然傷口已經發膿潰爛,藥石不靈,那就隻能忍痛將傷口劃開擠出膿血,再一刀刀將腐爛的肉挖掉,隻有這樣傷口才能治好。
“娘親,娘親……”,阿笙風風火火從外跑來,頭發蓬亂衣衫斜斜垮垮拖在地上,小腳丫子連鞋也未穿,光溜溜地在地上跑著,還好屋中一直有火龍暖地,要是在臘月寒天的外麵這樣跑一會兒,他這雙小腳丫子非得凍掉一層皮下來。
阿笙跟正走到寢屋門口的解白撞了個正著,可阿笙也不知怎麽的,見到解白很是不客氣,伸著雙手粗魯地推搡了解白一把,還泄憤似的狠狠踩了解白一腳,這才跑到床邊扭著小身子爬上床來,像隻小無尾熊般窩在葉寒懷裏抱著她怎麽也不肯起來。
“阿笙,你剛才對解神醫怎麽能這麽無禮,你快起來向解神醫賠個不是。”葉寒費力坐直身子,很不好意思向站在寢屋門邊的解神醫微低了下頭賠了個不是,然後輕聲哄著阿笙起來道歉。
阿笙偏不,小手指著解白淚眼巴巴地向她訴說著自己昨日受的小委屈,“娘親,解伯伯壞,他不準阿笙看你,也不準阿笙陪你,還拿針紮阿笙,要不然阿笙才不會睡著。”
常嬤嬤上前,慈藹哄了哄阿笙,然後對葉寒做著解釋,“小世子昨日見夫人您一直昏迷不醒,給嚇著了,怎麽也不肯離開,解神醫無法靠近為您醫治,隻好拿銀針紮了小世子睡穴,這才有了今日這一出。”
葉寒心不由一暖,低頭看著窩在自己懷裏的阿笙,輕手拭擦掉他眼角的淚,溫柔說道:“阿笙,解神醫是因為要給娘看病所以才拿銀針紮了你一下,他並不是故意想弄疼你的,你起來給解神醫賠個不是,順便再替娘謝謝他治好了我的病,好不好?”
阿笙小臉還是氣呼呼的沒有消,偏著小腦袋趴在葉寒腿上就是不肯道歉,“不要!阿笙才不跟他道歉,他不讓阿笙跟娘親在一起,阿笙不喜歡他。”
“阿笙……”,葉寒話語重了一分,無奈喚道,可阿笙跟他爹一樣都是個誰也勸不回的倔脾氣,把小腦袋一埋進她懷裏,任誰說的話也不聽。
葉寒抱歉對解白一笑,不好意思道:“解神醫,阿笙年幼行事不知輕重,方才衝撞了你還請你莫要與他一般見識。”
解白輕微扭了扭藏在衣擺下的腳,方才被這小娃娃踩了下竟還有點輕疼,看來是用了十足的力氣,這錙銖必較的小心眼可真跟他親爹如出一轍,葉寒上輩子也不知倒了什麽黴這輩子被這父子倆纏上,真夠她受的。
“踩一下又傷不到什麽,權當是還昨日用銀針紮他之痛。時間不早了,我該去陸府了,你好生休息。”說完,解白抬起被阿笙踩過的腳出了寢屋,葉寒讓常嬤嬤代她送行。
解白一去,寢屋除秋實外再無旁人,葉寒本想好生訓斥一下阿笙,可見阿笙一抬頭,淚水無聲無息哭得滿臉都是,淚汪汪的眼睛就這樣直勾勾望著自己,小嘴癟著好不委屈,葉寒見狀再大的怒氣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心疼不已。
“怎麽哭了,不就是讓你給解神醫道個歉,又沒什麽?可是娘方才語氣太重嚇著你了?”葉寒將阿笙抱在懷裏,輕聲哄著。
阿笙乖順地靠在葉寒懷裏,像隻在野外被虎狼惡獸嚇壞了的小幼崽,邊伸著小手抹著不住往外冒的眼淚,邊搖著頭,斷斷續續說著話,抽泣聲不止,“……娘親……阿,阿笙……以後,再也不貪玩了……阿笙會好好讀書……乖乖,聽娘親的話……再也,不氣你了……”
稚子心純,零零碎碎湊成的話沒有一字是裹了紙帶了麵具的,嗚嗚咽咽的哭聲就是最好的證明。即便阿笙誤以為自己暈倒是與他有關,才有了這番自責之言,但葉寒聽後還是不由一陣心暖,低頭擦拭著哭成小花貓的阿笙,柔聲解釋道:“是娘自己身子弱,在雪地裏走時,一時沒注意吹了冷風,這才暈倒的,不是你的錯。”
“真的?”阿笙有些不信,抬起淚眼模糊的雙眼目不轉睛地望著葉寒,怕娘親是安慰他故意這麽說的。
說真的,看著阿笙這番“自責”,葉寒心裏更是難受,她這才恍然察覺到這段時間裏自己對阿笙虧欠了太多。阿笙雖天資聰穎,可他畢竟還是一個三歲大的孩子,他需要母親疼他陪他,而這段時間裏為了勸青川回來,她幾乎把所有注意力和心思都放在了青川一人身上,所以很少顧及到阿笙。若不是阿笙今日這番大哭,自己恐怕還沉溺在與青川的糾葛哀怨中醒不過來。
心中頓起一番酸澀,葉寒雙眼微紅,很是自責,她抱著阿笙軟軟的小身子,就像他還是嬰兒時那般溫柔地抱著他,承諾道:“娘向你保證,娘再也不會嚇著你,讓你擔心了。娘會好好的,娘還要看著你長大成人成家立業呢!”
常嬤嬤送完解白回來,聽著葉寒母子間溫情盈盈的話語,便知葉寒的“病”已好了一半,她自放下一半心來,獨留下另一半更難治好的擔心。
“夫人,您病剛好,讓老奴抱小世子回去吧,您再睡一會兒。”常嬤嬤上前說道。
“不要!阿笙要跟娘親待在一起,哪裏也不去!”阿笙一聽見有人又要把他抱走,頓時像隻受驚過度的小幼獸一把抱住葉寒,趴在她懷裏不肯走。
葉寒看著窩在她懷裏不肯離去的阿笙,也伸手將阿笙抱得更緊,笑著對常嬤嬤說道:“天色還早,我瞧阿笙也是副未睡醒的樣子,就讓他在這兒陪我再睡會兒,你和秋實先去忙吧,過幾個時辰再叫我。”
主子有令,常嬤嬤和秋實自是無條件遵從,淺步退出了寢屋,輕手輕腳合上了門。阿笙得償所願最是高興,小身子靈活得像隻泥鰍一樣一下就鑽進了葉寒微涼的被窩裏,很是依賴地趴在她身上,就好像他還在自己肚子裏一樣,很有安全感。
阿笙拿著小臉蹭了蹭葉寒微冷的身子,淚眼未幹卻生著笑,奶聲奶氣的話裏是怎麽也藏不住的開心,“阿笙知道娘親怕冷,阿笙給娘親暖暖,暖暖娘親就不會覺得冷了。”
小孩陽氣足火氣盛,阿笙趴在自己身上就感覺好似抱了一個暖乎乎的小火球在懷裏,自己睡了一夜依舊微涼的身子被他烤得感覺不到一點徹夜寒氣,整個被窩變得好生暖和。
葉寒偏著頭看著漸漸入了夢鄉的阿笙,輕打著小呼嚕睡得很香,葉寒看著看著也不由舒心笑了,伸手將阿笙不老實的小手輕輕拉回了被窩裏,指腹一寸一寸輕拭著他眼角未幹的殘淚,漸漸地手指卻不受控製地掠過阿笙的眉、眼、鼻、嘴,葉寒靜靜地看著阿笙幾乎與青川同一個模子刻出的五官,驀然間胸口又開始撕扯發疼,難以自己。
他……真的就這般心狠,連她病了都不肯來看自己一眼?她究竟做了什麽傷天害理之事讓他恨自己到如此地步?不就是瞞著他去了趟夏國,不就是再見了下寧致遠,不就是……她從未愛過他!可他們不是還有十幾年的姐弟親情,還有阿笙阿笙這個孩子嗎,他何至於無情到這種地步?他真的就這麽絕情嗎?他就這麽恨自己?
“娘親……”
聽見懷裏阿笙細細弱弱的喊聲,葉寒連忙擦掉眼中的淚,轉頭一看發現阿笙依舊雙眼閉著,睡得很熟,小嘴微開微合模模糊糊喊著自己,原是說著夢囈,葉寒虛驚一場鬆了繃緊的心弦,將阿笙又伸出去的小手放回了被子裏,又給他捏緊被角,怕他著涼。
阿笙是二月初二生的,再過不久就要滿四歲了,比起他剛出生時阿笙確實長大了不少,可見他現在蜷縮著小身子睡在自己身邊,一副很沒安全感的樣子,葉寒瞧著很是心酸,心裏覺得自己這個當娘的很是對不起他,本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卻跟著她擔驚受怕,都是她的錯。
“娘親……”
阿笙又夢囈了一聲,蜷縮的小身子緊緊貼著她,即便睡著小手也緊緊抓著她的衣衫不放,生怕自己會弄丟了他一般。葉寒見之,俯首在他額上輕輕落下一吻,手輕拍著他的小背脊邊哼著輕柔好聽的歌謠,伴著他入夢願他夢裏夢外都無憂。
睡吧,安心睡吧,娘就在你身邊,一直都在。娘會陪著你會護著你,娘不會再讓你擔驚受怕。既然你爹不願再回這個家,娘也不強求了,以後我們娘倆一起過活相依為命也沒什麽不好,隻要你好好的,其它的,娘都不會再在乎了。
寢屋內傳來的歌謠很是好聽,如春風拂麵,常嬤嬤站在廊外雪天中也不由豎著耳朵認真聽著,麵有回憶,讓她不禁想起了在漪瀾殿時初為人母的瑾妃也是這般唱著輕柔若夢的歌謠哄著搖籃中還是嬰兒的王爺。時光荏苒過,十幾載過去了,瑾妃不在了,她也老了,隻能在今夕的似曾相識中追憶著難忘亦不想忘去的歲月,就像漪瀾殿外那一牆六月開得最盛的黃木香花,馥鬱的香氣可縈繞她餘生歲月。
“常嬤嬤,雪地天冷,你還是回屋中坐著,莫凍壞了身子。”
秋實關心道,手上端著的熱氣騰騰的吃食,應是剛做好要拿與夫人和小世子吃的,常嬤嬤走上台階亦好心提醒道:“夫人與小世子這才剛睡下,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來,你現在就端早膳過來,等夫人與小世子醒來,這早膳早就冷了。”
“對呀……”,秋實低頭懊惱,心想著自己怎麽沒想到,但轉眼又笑道,很是樂觀,“沒事。我爐上還燉著好多,這次早膳冷了,我再換另一份熱的過來,總能等到夫人和小世子醒來,讓他們一醒來就能吃到熱乎乎的飯菜。”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法子。”常嬤嬤看著端著早膳進屋的秋實,思忖一下幽幽說道,“若是夫人也有這般堅持,該有多好!”
再過幾天就是過年了,夫人若再能堅持一下,說不定王爺就回來了,可惜行至九十九,終不是百步,一念生一念斷,前功盡棄,付之東流,什麽也比不了女人倏然而落的哀莫心死來得絕然。屋內輕搖若夢的歌謠還在幽幽清哼,像極了在皇宮時深夜從冷宮中飄來的淒婉悲涼的哀曲,猶記得有幾句哀詞寫得很是刻骨,字字戳心,聞時莫不讓人屢屢落淚,如是道:
一剪紅燭落,兩眼生盼來,三更驚響驟起,四壁空影亂生幻,五指連心斷;獨坐五更夢歸人,舊時繾綣四月溫,三零兩落繽紛下,鮫綃羅帳裏,紅顏孤坐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