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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如此絆人心,當初何必要相逢

  秋風落盡冬雪仍未起,並州今年的冬比往年來得較遲,葉落了庭空了,枯枝敗荷仍是隻見秋意蕭條,雪未至冬不見來,連東牆那一架幹枯變紫的薔薇也遲遲不肯落枝頭,搖搖晃晃墜墜悠悠,任北風卷過也帶不走它凋謝枯萎的往日繁盛,也不知它在堅持什麽留戀著什麽。


  頭頂這片天也依舊陰沉低得可怕,好似竹竿一撐就能將這低矮的天戳破,掏出個窟窿口子任它該來的風雪肆意落下,也比一天天看著它搖搖晃晃墜在半空不知何時落下為好,弄得人心焦難安。


  葉寒便是在這樣陰沉壓人的日子裏一天天等著青川從夏國回來,雖焦急卻不焦心,她反倒比何時都來得有耐心。阿笙說得對,青川是舍不得她的,可笑的是過了這麽多年她居然現在才看懂他的心意,也難怪青川會生自己的氣,還好亡羊補牢為時不晚,等青川從夏國回來她就去找他,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隻要自己鍥而不舍,總有一天他會理自己的,因為他舍不得自己,她現在知道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葉寒在端王府翹首以盼多日終於等到青川回來,可跟他一並回來的還有他遇襲重傷的噩耗。


  初聽見時,葉寒正在臨窗沏新茶,茶壺傾斜,茶水溢出邊緣,茶香滿了一案,任其滴落席間也不見止,常嬤嬤在一旁擔心喚了幾聲才將驚愣呆住的葉寒喚回了幾分神智,將她手中還不住流著的茶壺拿過放下,而那僵硬的手早已是滿觸的冰涼,驚寒生憂來。


  等葉寒一刻不停趕到書房時,屋內已經站了一片的人,有她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有低聲擔憂說著傷勢嚴重的,也有手拿染血金盔不住歎氣的……密密麻麻若山海密林擋住了她的視線,可奇怪的是即便視線不可及,她還是能穿過人群準確找到被眾人遮擋住的青川–––蒼白的臉,胸口處折斷的箭,還有烏紫發黑的血染透了灰白色的衣衫,就那樣靜靜地躺在床榻上,好似沒了呼吸一般,好生嚇人。


  “青川……”,葉寒坐下輕聲喚道,手撥開他額間淩亂的發,緊皺的眉頭隱忍著說不出的痛楚,雙眼緊閉著,既看不見他如墨深邃的眼眸,他也看不見正坐在他身旁擔憂不已的自己。


  手指在青川蒼白無力的臉頰上緩緩滑過,那般冷,還帶著北地戰場上的寒意,不似活人應有的溫度,葉寒伸著手指顫顫巍巍爬上他鼻息間,若有若無的呼吸,輕輕淺淺略有暖意噴灑在手指光裸發涼的肌膚上,葉寒心裏驀然一鬆,垂頭間雙眼忍不住流出一縷酸澀熱淚來,偷偷抹掉,還好,他還活著,還好……


  確認青川還活著,葉寒定了心神,抬起一雙微紅還泛著蒙蒙水霧的眼睛,四下飛速掃視一圈,冷靜問道:“大夫請來了沒有,還有多久到?”


  此乃陳福負責之事,連忙上前回道:“回夫人,解神醫正在隔壁準備藥材,馬上就來。”


  說曹操曹操到,解白從一側偏門大步流星走來,將手中沾染麻醉藥物的紗布遞給葉寒,讓她均勻敷在青川傷口周圍,因青川現在昏迷不醒喝不下麻沸散,隻能通過鎮緩傷口以減輕等會拔箭之痛。


  葉寒避開傷口小心將藥條敷上,但看著那深入血肉的箭鏃,緊插於胸口之上,擔憂問道:“解神醫,青川胸口這箭能安全拔出嗎,可有性命危險?”


  “青川所中之箭深及心肺、傷中血脈,雖然看著危險,但隻要拔箭操作得當,止血及時,應沒有大礙。但是……”,醫者不欺人,解白朝剛鬆了一口氣的葉寒,如實說道:“……但是這箭上之毒太過霸道,雖然他中箭時及時封住了心脈,但我還是擔心拔箭之時外圍積淤的毒血會一舉侵入心房,若箭毒入心,後果不堪設想。”


  葉寒聽後心頭瞬間一緊,手緊抓著青川冰涼粗糙的手,喉嚨艱難地做著吞咽,好似有什麽勒住了喉嚨讓她說不出話來一般,努力壓製著內心到處亂竄的恐慌。她望著青川失血過多而發白的唇,再看著他胸口處深紫發黑的血汙,暗自罵著自己真傻,這麽明顯的事,她怎麽就沒看出這箭上有毒,還以為是血流得過多凝固後的尋常血跡。


  “……解神醫,您醫術精湛,可有什麽兩全的法子可救青川?”心明明慌得上竄下跳,她卻越發冷靜,如此清晰鎮定的話語她完全感知不到是從自己喉嚨說出來的。


  解白眉間一凝,麵色有些沉重,“救他之策無外非拔箭與解毒兩相權衡。若是先拔箭,則毒侵心房;若是先解毒再拔箭,現在時間太緊急,我一時間也查不出這箭上用的是何種毒,無法對症下藥,如果真等著我找出解藥,我怕他等不起。”


  葉寒聽後一急,有些生氣,“你不是用毒高手嗎,這世間還有你解不了的毒?”


  解白的本事她可親眼見過,當年後褚以鼓傳毒他都能及時解救,現在怎麽會解不了,那青川……葉寒望著昏迷不醒的青川忍不住落下淚來。


  人處驚慌之時,難免會失控,所以麵對葉寒的氣怒解白並未在意,而是耐心解釋道:“這箭上之毒並非單純一種毒藥,而是混合了至少五種毒素在內,次次淬煉層層疊加,將每種毒性發揮到最大而不至於毒性相衝相克,看來這次耶律平想殺他,是真下了血本。”


  “你就別說廢話了,你到底能不能解這毒!你如果不行直說,別耽誤我們另請高明。”一路護送將軍回來,魏達那脾氣已瀕臨崩潰,聽不得磨磨蹭蹭的無用之話。


  花折梅在一旁一直靜默無言,卻及時出手攔住暴怒不已的魏達,將他帶至屏風外消氣,然後將屏風內的一切都交給解白,他相信解白的醫術,他定有辦法救青川,至於葉寒,他望了一眼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的她,整個人了無生氣,不知該說些什麽。


  一屏之隔,眾人的議論紛紛若倒入熱鍋油中的水,吵鬧得好似能掀開屋頂,而葉寒坐在一屏之後卻渾然不覺,如一望夫石安安靜靜坐在床邊,一言不發望著昏迷不醒躺在床上的青川。


  事情怎麽會變成今日這樣,葉寒心裏莫不悔恨,她去夏國勸說寧致遠主動歸順,為的不就是不想看見青川身陷險境的下場嗎,怎會他今日還會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性命垂危?她究竟是幫了他還是害了他,葉寒望著他胸口折斷的半支毒箭和烏紫發黑的血跡,愧疚難安。


  “毒已蔓延,青川傷勢容不得再拖延,這箭拔還是不拔,葉寒,你還是早下決定。”解白在一旁冷靜建議道。


  葉寒深吸著氣,努力平穩著胸腔裏不住翻騰的難受,緊閉著眼試圖將眼中的淚咽回去,雖然成效頗微但好在能讓她平靜對視他人,話語哽噎,緊握著青川的手問道:“……若是拔箭,箭毒入心,你有幾成把握可保全青川性命無憂?”她隻求青川活著,這是她唯一所求。


  醫者不欺人,解白如實回道:“保他性命不難,隻不過這毒一旦入心,即便日後將他身上所中之毒解了,可中毒所致的後遺症,我也不敢保證。”


  “比如?”葉寒淚眼淒戚,直接追問道。


  解白一向淡漠冷情的話語多了幾分不該有的人世惆悵,“也許他安然無恙,也許……他從此就躺在床上,再也醒不過來。”


  葉寒一聽驟然捏緊青川厚實的大手,強忍收回的淚還是猝不及防落下幾顆,落在青川手背泛起幾滴微微水意濕潤,微熱泛暖卻是入心的冰涼,激得沉睡中的心驀然一跳,好似被一雙手使勁拉扯著,青川在昏迷混沌之中說不出的心疼難受。


  弱冠少年,本應是風華正茂的好年齡,卻倏然一下走到了生命盡頭,能不令人愕然惋惜,葉寒伸手輕輕撫摸著青川越發蒼白的臉,閉眼深吸,下定決心說道:“拔吧!如果他醒來,自是一切都好;若是他從此就一睡不醒……大不了我守著他過一輩子。”葉寒轉過頭來看著解白,水眸淒憐卻無比堅定,“解神醫你隻管盡力醫治青川,無論結果如何,皆與你無關,我一力承擔。”


  女子本柔弱,自有堅強時,眼前這一幕解白似曾相識,猶記得多年前在雲州西城的葉家小院裏,也有這麽一淒慘哀愁的柔弱女子守在她身患天花的弟弟身邊,日夜不休用盡心力將她瀕臨死亡的弟弟終於救了回來。歲月翻轉一過,有很多人和事都變了,但也有很多人和事也絲毫未變,解白心中感慨良多,說不清是悵然還是欣慰。


  為不打擾到解白救治,書房中的人葉寒一並將之請了出去,隻留下幾個她信得過的人倒水遞藥。葉寒握著青川的手安靜坐在床頭,一聲不吭,生怕打擾到解白醫治。


  當剪子剪開青川胸口處染紅的衣衫時,當看見□□的胸膛血肉模糊得看不清原本的樣子,當看到箭鏃深入處被強行分成兩半的肉時,葉寒再也受不了,連忙偏過頭去閉著眼,胸膛大口喘氣壓製著自己快要崩潰的冷靜還有淚。


  解白有條不紊地開始施救,注意力集中在青川已發炎變膿的傷口處,這傷情又惡化了不少,頗是棘手,“把那支碧綠的藥瓶遞給我。”


  花折梅眼疾手快,桃花眼一瞥瓶瓶罐罐密集的藥箱,一眼便找到解白要的碧綠藥瓶,連忙遞了過去。解白接過,大拇指推開藥塞,刺鼻濃烈的藥味一下就躥了出來,是他要的藥,然後便小心將青川傷口處血紅發膿的肉往外稍許分開,將碧綠瓶中褐黃色的藥粉一點一點抖落撒了上去。


  藥粉一接觸到發紫烏黑的血肉上,傷口處便騰起一小縷細微白煙,刺鼻的氣味伴著腐爛發臭的血腥味隨即飄散開來,傷口劇烈的疼痛激得昏迷中的青川也不由緊皺眉頭難受悶哼一聲。


  葉寒的手被青川的手反抓得好疼,可葉寒自己卻渾然不覺,隻連忙俯身上前湊到青川麵前,焦急聲聲喚著,“青川,青川,你聽得見我說話嗎?青川、青川……”


  混沌無垠中漫無目的飄蕩了太久,渾渾噩噩間那輕柔焦急卻又異常熟悉的嗓音,斷斷續續不住從天邊飄來,他掙紮著雙臂費力向聲音飄來的方向滑去,好累好疼,卻越來越近,倏然一陣白光刺眼,他忍不住虛著雙眼等適應後才緩緩睜開眼睛,最先入眼的便是一模糊卻異常熟悉的纖弱身影,她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水霧朦朧泛著微紅,一動不動地望著自己滿是擔憂,曾記得當年在清遠寺時,自己身中□□被重兵追捕慌亂間逃進了姐姐住的靜室,當他從昏迷中漸漸蘇醒過來時,看見的也是這樣一雙含憂帶淚的水眸,望見自己蘇醒過來,憂中生喜,不住喊著自己的名字。


  “姐姐……”,沙啞虛弱的聲音仿若跋涉千年而來,滿經風霜辛勞卻藏不住與她重逢時的欣喜,這一箭,值了!


  “青川,你醒了。”葉寒驚喜道,雙眼盛淚亦盛著裝不下的喜悅,“你放心,有解神醫在,你不會有事的。”葉寒緊握著青川厚實微涼的大手,淚眼含笑望著他,滿心憂喜交雜。


  “姐姐……”,青川虛弱地喚著,他想抬起手來,他想擦去她眼中令她傷心的淚,他不想讓她為自己擔心受怕,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失血過多再加上中毒,他現在竟然連為她擦拭眼淚的力氣都沒有,無力閉上眼,咬著牙,第一次他這般恨著自己的沒用。


  “姐姐在這兒,你別怕,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葉寒握緊著青川的手,輕撫著他糾結扭曲的臉,輕聲安慰著他,一遍又一遍反複如催眠般,也不知是在安慰重傷瀕危的青川還是在安慰擔憂不堪重負的自己。


  也不知何時起,室內一下陷入了一種異常的寧靜中,解白靜站在一旁沉默看了葉寒一眼沒再說話,花折梅也以一種似憤似怒的眼神盯著葉寒,而躺在床上虛弱不堪的青川,也用那雙如夜深邃的墨眼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葉寒,良久未動,哀傷卻靜泄成河。時間仿若定格,隻有插在左胸口上的箭傷處,那重新溢出來的鮮紅血液一點一點不停流著,染得滿床鮮紅,像極了兩人成親時的紅帳千喜色。


  然而這一切葉寒都渾然不覺,隻關心問著青川,“是不是傷口又疼了?你再忍一會兒,等解神醫把箭□□就好了。你若是疼,就握著我的手,忍一下就好了。”


  青川依舊靜靜望著葉寒,失血過多而變得蒼白的臉,倏然虛弱一笑,全是萬般諷刺,“……這麽多年,我做了這麽多,在你心裏,你仍舊還是隻把我當成,弟弟……”


  征戰多年刀劍擦頸不知何為懼,而今日的一句輕柔軟語卻讓他第一次知道了死亡的感覺。


  原來不用一刀砍落頭顱身首異處,也不用□□穿胸血流如注,隻需她一句話,一句姐姐關心弟弟的話,就可讓他心死如燈滅;

  原來,她從來就沒愛過自己,從來沒有,可笑的是,自己竟然為此花費了數年來嫉妒憎恨寧致遠,隻因他是自己的情敵,可實際上呢?自己所嫉恨的不過都是一場空罷了,因為她從來就沒愛過自己,從來沒有,他與寧致遠又何談“情敵”二字,他在她心裏一直不過就是弟弟罷了,從來都不曾變過,隻是弟弟!


  “……”,看著青川的淒涼一笑,葉寒呆坐一旁不知所措,她這才慢慢品味出方才解白的沉默不語、花折梅的怒目以對,還有青川如墨深邃的眼眸中那滿含哀傷的不可置信,三者共同交織出這一室異樣的安靜,原來皆來自於自己最初那一句“姐姐在這兒”的真情流露。


  關心則亂,不經意間一句話泄漏了她隱藏在心底裏最真實的心思:這麽多年,他做了這麽多,自己對他仍是親情大於愛情,自己依舊還是愛不上他。夫妻這麽多年,她騙了青川,也騙著自己,她以為能這樣無聲無息騙一輩子,可沒曾想到依舊逃不過一句關心則亂,謊言如蜜,真話味苦,當謊言聽了千百萬遍,一朝真話落,已嗜甜苦更甚,幾人能接受得了。


  青川緩緩閉上了眼,將手也從她的柔軟微涼的手中抽出,不願再聽她傷人之語,不願再看這傷他之人,“……出去吧……姐姐……”


  最後那兩字,輕輕幽幽,若有若無,絕的是他的心死,斷的是他多年不悟的執念,這一刻起他認命了,他不爭了,他放棄了,一切如你所願,姐姐。


  “……青川……”,葉寒心慌如麻,連忙想解釋些什麽,可嘴一張出了能喚出他名字外,便再也說不出其它來,心亂如麻,腦子卻空空一片,身子如半瓶晃蕩的水蕩蕩悠悠晃得可怕。


  可惜傷得太深太疼,青川連葉寒的聲音都不想多聽,合上的雙眼更是閉得更緊,不願再看她一眼,強行道:“花折梅,帶她出去!”


  軍令如山,話語強硬,雷厲風行,不容拒絕,可也如戰場上一落荒而逃的士兵,竭盡全力想要逃離這傷他之人,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青川重傷在身,救治在即,這個時刻葉寒是怎麽也不願離開,可青川親口下的逐客令絲毫不留情麵,她在離與不離之間焦灼著不定,最後還是在解白讓她安心離去的眼神中依依不舍出了書房。


  自始至終青川都未曾睜開眼看她一眼,最多也隻是在聽見關門聲時胸膛輕微起伏了一下,沒有如釋重負,亦沒有溘然悲痛如潮,泛白失血的雙唇隻輕輕動了動,無情無緒說了兩字,“拔箭。”


  世有千萬男女,情便有千百萬種,解白雖入俗世幾載,所見人間情愛亦不過青川與葉寒一許,情深難抵不深情,多情多被無情傷,何必呢?既然情字如此傷人,還不如不懂情為何物,自得一人逍遙自在,亦是一番安好。


  不知何時風起,呼嘯過簷,搖得凋敝光禿的樹枝相互撕扯亂晃,漫天雪粒穿枝掠院一過,竟開不滿一樹梅花,葉寒孤身佇立於空空蕩蕩一方北風之中,茫然望著簷外低壓烏沉沉的落雪天,在並州遲來的初雪中才方然猛醒,原來她頭頂這一片天,真的塌了。


  “娘親。”


  空蕩冷清的懷裏突然撲進一軟軟小小的溫暖,葉寒微微回了點神,僵硬微垂下頭,看見此時此刻本應在一賢堂念書的阿笙卻出現在自己懷裏,然後抬頭看見緩緩走近的朱老夫子,心中立即了然,勉強一笑輕道一聲,“朱老夫子。”


  朱老夫子微微頷首,從容的麵容泛起幾絲愧疚和不忍,安慰說道:“有解白在,他定能治好青川,你別太擔心。”


  青川重傷的消息來得太突然,連他方才聽見也是驚得不行,課也不上一路迎雪敢來,內心早已是擔憂成山,對葉寒的安慰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阿笙回頭望了望身後緊閉的房門,懂事地安慰著葉寒,“娘親,你別擔心,爹爹會沒事的。爹爹如果知道你這麽擔心他,他一定不會讓自己有事的,爹爹舍不得讓你擔心。”


  葉寒聽著,心頭不由一酸,連忙偏過頭去忍下衝上眼眶的酸澀,深吸幾口帶雪的寒氣才穩定住自己快要瀕臨崩潰的情緒,可回頭一看見阿笙那張與青川酷似的臉,又不禁心酸翻湧再起,剛忍下去的淚還是不爭氣落了下來。


  阿笙墊著腳尖努力舉著袖子給娘親擦眼淚,他不喜歡娘親哭,每次看見娘親哭他心裏就難受,他不希望娘親傷心,他希望娘親每天都高高興興的,“娘親不哭,阿笙給你呼呼,呼呼娘親眼睛就不疼了。”阿笙安慰著。


  人很奇怪,堅強時能咬著牙默默走很長一段路,可脆弱時可能一句話就能讓自己淚流滿麵,葉寒不是個堅強的人,她的堅強在得知青川受傷時早已用完了,她苦苦支撐這麽久等著青川平安出來,卻抵不過阿笙那輕輕一句安慰她的話,輕易一下就觸及到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讓她不用再故作堅強,讓她可以將心底的擔憂悔恨、歉意愧疚都一並哭了出來。


  書房內,深插心肺間的毒箭已被拔除,血淋淋的箭鏃浸在銅盆中染紅了半盆水,書房外女人低聲壓抑的淒切啜泣聲也斷斷續續從外傳來,而床上的青川早已因箭毒侵入心房又昏了過去,聽不見。


  解白拿著暫時製作的解藥為青川敷上,不經意抬頭間,卻注意到青川緊合的眼角處竟緩緩流著一行清淚,愕然一驚,忍不住搖頭暗生一口歎息,早知如此絆人心,當初何必要相逢,盡是傷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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