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西樓雙重影,清風徐來訴衷情
是夜,葉寒拖著疲憊的身子慢慢回了家,燈花乍現,滿室明亮,葉寒環視著一屋空蕩寂靜,頓時說不出的惆悵和孤單,她這才想起青川下午找人帶話給她說今晚朱老夫子留堂,不回來了。
一連灌了幾杯冰涼的茶水,壓抑了一下午的胸腔這才緩緩舒展開來,舒服了許多,額邊兩頭的太陽穴不下酸疼,葉寒一邊揉著一邊回憶著今天發生的事,真是讓她猝不及防。
她沒想到江流畫的病情這麽嚴重,大夫也束手無策,隻說心病還需心藥醫。從雲州府回到西城,她一直在□□著照料,還要編謊話讓秦婆婆不要擔心,待了一個下午加晚上的時間,直到給流畫喂下湯藥睡下後她才得以回家。
太多的煩雜堆積於心頭,然後葉寒的眉頭不由皺得更緊,半天也不下,直到燈花輕微發出一聲“劈啪”輕響,才驚得她不得不睜開了眼,卻頓時雙眼瞪圓,看著眼前,不可置信,“你怎麽來了?什麽時候來的,我怎麽不知道?”
說話之間,寧致遠已經從窗戶躍入,翩然落座於旁,“今天雲州府的事我都知道了,有點擔心你。”所以,他就來了!
葉寒低頭明了一笑,憑他與蕭錚的關係雲州府的事又怎能瞞過他,強意淡然,可心中煩雜了一切,她實在無心說話,連最起碼的問候她也覺得心累。
本是無憂無慮的豆蔻年紀,卻早早嚐盡了生活的艱辛,寧致遠看著心疼,知道她所煩所憂又極力強撐,然後突然抱著她飄然一下,騰空躍出了房間,任懷中人兒如何尖叫連連也不停下,也不知風吹過幾許,長空越過幾裏,反正等到葉寒都叫累了,月下中空兩人才緩緩落於一高樓屋頂上。
感覺到風在自己臉上停止,葉寒才幽幽睜開緊閉的雙眼,連帶著鬆開緊咬在寧致遠肩頭的牙口,茫然尋著自己現在身在何方。
頭上是深邃蒼穹,傲然孤高,凡人不能予及,而樓下卻是繁燈紅映流金,長街小巷通明,星布珠懸,皎如白日,南瓦鼓動叫皮影,新街高朋坐滿家,青梅煮酒醉客,串街吆喝賣糖,雲城自古說盡繁華。
還好夜色朦朧,葉寒不見多恐高,卻悶氣坐在房梁上,對身旁翩然站立的某人明顯有氣。葉寒小心探下頭望了望幽黑不見底的街道,還是心有謹慎地縮了縮身子向後,畢竟她可沒有武功,若是一不小心,踉蹌一下,就有可能摔成七八瓣肉泥。
一想到這兒,葉寒就更生氣了,雙眼死死瞪著一旁的始作俑者,口裏沒好氣道:“你跟我有仇直說,沒必要把我擄到高樓上慢慢折磨!”
麵對葉寒的孩子氣,寧致遠隻能無奈搖了搖頭,笑著挨著坐下,誰知葉寒有意躲閃,他進一步她就往一旁挪一寸,毫不掩飾地告訴他,她還生他的氣。直到葉寒動作過大,身體差點向下傾去,還好他身手敏捷一把把她拉回懷裏,輕聲安撫著懷中受驚的人兒。
今夜是十五,月極其的圓,也極其的皎潔。在這樣的月色下,葉寒不僅能看清寧致遠臉上的每一絲表情,連他的心情也能察覺一二,不禁打趣道:“寧公子今日怎麽有這麽好的興致,月滿西樓閱世間繁華?難道不怕得意過度,引得一群黑衣人舉刀來襲,然後悲從中來?”
明明是話裏句句帶刺,可入了耳聽到的卻是少女柔軟的嬌嗔,異常舒服,也許這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吧,寧致遠暗想道。
低頭在懷中人的柔美嬌唇上狠嘬一口,寧致遠滿臉寵溺,卻話不達意,“現在心情怎麽樣,是不是比剛才舒服多了?”
被突然莫名一問,葉寒這才發現自己確實是心情好了大半,居然都有心思跟他打情罵俏了,然後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欲說還休地看著寧致遠,心裏千回百轉,明明是想對自己好,卻非做出一副壞人的樣子讓她誤會。
一時氣不過,葉寒舉起手在寧致遠胸膛輕捶一下,嗔怒一聲,“壞人!”然後就轉過臉去不理他。
男女之間,總有一人愛得比另一人深,所以愛得深的那一方就成了常常做錯事的那一方,然後認錯陪笑,出言安慰,極盡謙卑地委曲求全,隻求所愛之人一笑一歡一樂,然後他的世界也就圓滿了,而寧致遠就屬於這一方,現在就做著這樣的事,低到了塵埃裏卻開出了花來。
一番好言哄勸之後,葉寒鬧盡了女兒家的小脾氣,也知道見好就收,然後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窩在寧致遠溫暖的懷裏,軟糯的嗓音漸漸響起,輕柔舒心。
葉寒轉了下頭,換了個更好的位置,不僅能貼著他的胸膛更近,還能更清楚看見他臉上的一眼一笑,“誒,你怎麽知道我回家了,剛才你出現時嚇了我一跳?”
“我不僅知道你何時回的家,還知道你是什麽時候離開雲州府的,又是什麽時候進的雲州府。“
寧致遠在葉寒麵前從來不會掩飾,就像她現在慵懶地趴在自己懷裏,把她的喜怒哀樂全清清楚楚地呈現在他麵前,毫無保留地把她交給自己。
聽到自己的行蹤被人如此詳知,葉寒沒有矯情地大發雷霆,並不是她不介意,隻不過她相信而已,相信這個叫寧致遠的男人不會傷害她而已。
“對了,”葉寒突然想到什麽,“你既然能做到事事皆知,怎麽就沒算到侯九會逃走?”
“我忘了江流畫突然會爆發這個意外。”一說到這兒,寧致遠突然把葉寒抱得更緊,其實他也是心有餘悸,天知道他當時聽到後的懊惱和懼意。
其實葉寒跟侯九之間的恩怨他很早就知道,所以當葉寒要去找侯九做個了結時他信心滿滿,無論是雲州府還是侯九他都細心過濾掉多可能會有的危險,隻是唯獨算漏了跟葉寒一起去的江流畫。
他知道江流畫跟葉寒的關係甚好,知道對葉寒不會造成傷害,卻忘了調查江流畫跟侯九之間還有化解不掉的深仇大恨。江流畫傷了侯九,侯九負傷逃離,唯獨慶幸葉寒未受傷害,這對他來說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提到了江流畫,葉寒剛雀躍起來的心情又慢慢回落穀底,眼眸憂慮,“你說,流畫這病治得好嗎?還有,現在侯九跑了,你說,他會不會卷土從來報複我和江家?”
葉寒最初的打算就是仗著蕭南雲州府二爺的身份,好好教訓震懾侯九一番,然後把他打入地牢或者判刑流放,無論是孤獨死去還是客死異鄉,總之別回到雲州城就好。可誰知流畫的突然殺出,後來侯九逃了,留著這麽大一隱患在雲州城,她的擔心到現在都沒掉下來過。
寧致遠揉了揉葉寒緊蹙的眉頭,讓她不用擔心,“這侯九隻不過是個市井混混,明知道你們和雲州府蕭南的關係,怎敢再回來放肆?再說,他得罪的人可不止你們一家,死在外麵還好,如果敢貿然回來,他有九條命也活不過一天。”
知道寧致遠說得很對,但葉寒還是不放心,先是毒紅薑,後是江流畫泄憤殺人,這侯九一天沒找到,他們就得提心吊膽過一天,看來以後的日子她得小心了。
說完了自己這點糟心事,葉寒坐直身子,盯著寧致遠那張俊郎的臉不放,打趣著,“寧公子一向事務繁忙,今日怎麽有空閑來陪小女子月下賞景,談情說愛呢?”
“鳶鳶這是在怪我冷落了你?”寧致遠陪著葉寒玩笑下去,話自然說得也是極盡纏綿悱惻。
葉寒骨子裏就不是矯情弄花的深閨女子,這樣的柔情軟語根本就裝不了多久,“說吧,是撿到了金子還是打死了蟑螂,讓你這麽高興?”
這樣的調皮話語隻有葉寒才說得出來,隻不過寧致遠麵色依舊不改,淡然如水,無聲中直接否定著葉寒的話。
可葉寒也不認輸,他們本就心性相似所以才能相知相愛,這點掩飾對她來說完全是似若無物,然後葉寒撐著下巴,雙眼盯著寧致遠露出綿綿的癡迷,可底下卻是極盡的狡黠,“寧致遠你知道嗎,雖然你喜怒不形於色,但每次你高興的時候,你的眉角總會不自然地上揚……”
寧致遠明顯不行,看著她時極其平靜溫和,葉寒知道這樣騙不到他,然後繼續下套,“也難怪你不知道,你平時肯定很少照鏡子。可是我每次都看見了,特別是你跟我水乳交融快到極致時……”
說到這兒,葉寒拉起寧致遠修長的食指放到他的濃眉上,沿著眉線慢慢劃到眉角,雙目對視,說盡曖昧挑逗,“此處省略38個字,主要是葉寒挑逗寧致遠的話,大家還是各自腦補吧!”
偷瞥的視線裏,隻見那修長的食指竟輕輕在自己的眉角滑動一二,頓時葉寒嘴角得意上揚,明顯是奸計得逞的奸笑,可能是勝利來得太突然,葉寒實難忍住然後一下大笑出聲來。
而寧致遠渾身一凝,暗道自己中計了,可已經悔時完矣,這始作俑者已經在一旁笑彎了腰,看向他的眼神是滿滿的笑意,可卻是勝利者看著失敗者才有的喜悅。
“小妖精!”
寧致遠低沉一聲,雙眸幾方深邃,大手一出,轉眼就見笑個不停的葉寒已經落在了寧致遠懷裏,誘人紅唇被堵住,隻得幾縷破碎的嬌吟從嘴角漏出。
月下的男人有著一種原始的□□,根本經不得女人的丁點撥弄,吻隻是一個書麵優雅了的字,在男人眼中挑逗戲弄著小香舌頭,攪弄得檀口香津四溢,撕咬著那方紅唇顫顫求饒,直到聽到女人難受又怯怯的嬌吟聲才肯罷休。
一吻作罷,葉寒無力躺在寧致遠的懷裏,紅唇開合,輕吐喘息,雙眼迷離滿是春情,可寧致遠看著葉寒這幅被極盡摧殘的可憐模樣,而且還是自己一手打造出來的,一時又按耐不住,又好生肆掠了一番。
一連兩次的唇齒纏綿,葉寒身子早酥了,軟綿綿不得勁,隻能依附在寧致遠寬厚的胸膛輕口吐氣,任他一邊玩著自己被咬破的嘴唇,還一邊“教訓”著自己,“鳶鳶這張小口說出來的話有幾分是真的?我與你水□□歡時,你早被我撞得魂都散了,哪還記得我雙目情意綿綿,眉角上揚?”然後又忍不住低頭輕嘬一口,寵溺看著虛弱無力的葉寒,“真是個小騙子,把我都給騙住了! ”
月中嫦娥羞紅於兩人情歡纏綿,一把扯過一片雲彩暫時遮去了視線,夜色一下變得朦朧起來。
葉寒懶懶窩在寧致遠懷裏,任晚風拂麵,聽不遠處人潮湧動,熙熙攘攘,這方時光安寧,這樣的時刻是難得的愜意,頭上還傳來他清揚的嗓音,說著他最近的高興事,“北齊朝廷不久前終於下令跟塞北胡人斷了兩國交往,邊境交易都關了,胡人亂了陣腳差點起了內亂,終於沒空餘肆擾我夏國了。”
葉寒也替他高興,“都說龍椅上的天子孱弱多病,不能主政,沒想到這次下旨卻這麽果斷。”
寧致遠寵溺著葉寒,“你這小女子膽子真大,連北齊當今聖上都敢打趣,不要命了?”
“哼!”葉寒才不受他威脅,揚眉挑釁道,“那你去告密呀,沒準北齊朝廷還給你記一功,讓你早日回夏國去!”
麵對葉寒使著小性子的嬌嗔樣,寧致遠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把葉寒抱在懷裏再也沒說什麽話。
葉寒知道自己不小心戳中了他的心事,想道歉卻不知如何開口 ,隻好作罷。都是同在異鄉的同病相憐之人,故鄉太遠,回不去,隻能在孤獨的心裏獨自緬懷吧,她懂,寧致遠更懂!
寧致遠看了下懷裏人,心是滿滿的充實,還有安心,他不止一次感歎自己何其有幸,在孤獨為質子的漫長年月裏,他遇見了葉寒,而不是葉寒遇見了他,與他心靈相知,這是他的幸運,可對葉寒卻不公平,作為一異國為質子的他國皇子他注定是沒有自由的,這樣身不由己的日子他一個人受著就夠了,他不想把葉寒也拉進來陪他受苦,這段感情終究是他對不起她!
一月隻見一兩次的情人,相見時定是少不了耳鬢廝磨一番。(此處省略167字,請各位看官自行發揮腦補。敬請諒解!)
借著烏雲籠罩下的漆黑月色,兩人好生膩歪了一會兒才止,等寧致遠整理好彼此的衣服後,抱著沉睡過去的葉寒回去時,已經時夜半三更了。他駕輕就熟地從葉寒房間的窗戶鑽了進去,把葉寒輕穩地放在床上,蓋好被子才走。
寧致遠進來時是從葉寒房間的窗戶進來的,出門便沒有這麽偷偷摸摸,而是從大門而出,隻不過門一打開,騰騰殺氣便直衝而來,他連忙一躍而起,避開了淩厲的劍鋒,可惜對方劍氣太盛,招招致命,寧致遠隻能連連退讓,借著一連牆老榆樹避開了劍身,與來人各占兩端,相立對峙。
月下少年,傾城之顏,足以引皎月汗顏失色,手中長劍,劍氣渾然,殺意衝天。
“沒想到你的武功這麽高,青川!”寧致遠凝眼冷目,不敢輕視眼前的年幼少年。
青川沒有練到寧致遠這樣的氣定神閑,但他相信他的武功能讓他一嚐落敗滋味,劍影極速一揮,寧致遠一個鷂子翻身,騰空避過,同時抽出從未用過的防身軟劍與青川打鬥起來,一時,劍光四射,凜冽寒氣逼人,雙劍猛然相撞,電光火花,氣勢不分上下,劍撞相鳴,劃破長空。
花折梅站在院門口看戲,十分起勁,根本沒有勸架的打算。青川的武功是他一手教的,雖然時日很短但誰叫他徒弟的天賦實在是太高了,這心法招式都學完了,唯一缺陷就是武功的熟悉和實際運用,但這已經足以跟寧致遠抗衡。
兩人在西城半空打了幾個來回,不知道誰家的狗被驚醒一陣狂叫,連帶著周圍的狗都被吵醒,狗吠不止,花折梅這才出手,直接撿起一枯落木枝騰然淩空,以木為劍,輕輕揮手扔了過去,正中兩人交匯劍鋒處,一下就彈開酣戰不止的兩人。
青川不甘,舉劍想再次從來,卻被花折梅警言提醒,“你再打下去,會把葉寒吵醒。”
即使萬般不願,青川惡狠狠看了眼不遠處的寧致遠,再看了看黑夜中的葉家小院,最終還是扔劍止戰,盛氣淩人拂袖而去。
對於青川越發見長的臭脾氣,花折梅也深感無奈,上前幾步撿起長劍,淩波幾步走到寧致遠麵前,見他麵色正常,除了有幾絲狼狽外沒有大礙。
“剛才得罪了,還望寧公子不要放在心上。”花折梅代青川道歉,處理著他不管的爛攤子。
寧致遠彈去身上沾上的殘葉,輕然站立,容顏輕和,依舊是雲州城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無事。長久沒與人切磋,一時大意,有些猝不及防。”
既為自己的“戰敗”找明了緣由,又轉彎抹角罵了青川不講道義,居然偷襲,真不愧是能把說話說成藝術的世家公子。
花折梅同樣笑意而過,虛偽的賠禮道歉一番後,自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隻不過一步還未跨出,就聽見背後清揚嗓音如寒冰爬上背脊,“不知道青川公子武功這麽高,葉寒知不知道?”
隻是正常反應一愣,花折梅就大步流星回了葉家小院,完全不把寧致遠的“威脅”放在心上。先別說寧致遠不會做這麽愚蠢之事,即使是做了,憑他對葉寒的了解,這女人極其護短,又隻信眼見為實,到時候還不知是誰盤起石頭砸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