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幾人得真鹿,不知終日夢為魚
離開的人走了,留在長亭外的送客突然失去來時的目標,一下變得迷茫不已,一時無言,獨落一方晴空悠長,眉彎難平。
無名的惆悵盤踞在葉寒心頭,林弋終究還是走了,走得瀟灑,毫無留戀,可她心頭的糾結卻隱隱生著微微疼痛,輕聲喃語,“林弋為什麽要走,她在雲州城不是過得好好的嗎?”
寧致遠倒是看得比較淡然,“有人喜歡風,便會向前追逐;有人喜歡雲,便會隨雲流動。林弋看透了自己,所以她才選擇離去,無關悲春傷秋,隻求一心自在。”
顯然,寧致遠如此高深莫測的回答不能說服葉寒,她的不解來自於林弋本身,林弋走了,她的疑惑便永不會解開,就像她一次次似笑非笑地說著自己不明的話語都是給她出的深奧謎題,可能要花費她一生才能解得開謎底。
“林弋走了,你至於這麽傷心嗎?你跟她關係又不是很好。“、”好好的一場送別沉重得似靈堂祭奠,蕭南不是很喜歡,邊轉說著輕鬆話語衝淡此時的悲傷氣氛,“放心,林弋這女人才不會虧待自己,前方有幾千裏美色美景美人等著她,她才不會記得你我的離別愁緒呢!”
葉寒沉思著,突然想起問道:“聽林弋的口音像是京城人士,她長期雲遊在外,家中親人就不擔心嗎?”
“她是逃難之人,十年前我哥來雲州上任時在渭河邊所救,不過醒來後她就忘了前塵,然後就一起到了雲州,所以”,蕭南聳了聳肩表示對林弋的過往所知就隻有這麽一點,其它的他也不知,“你放心,林弋這女人潑辣精明,從不吃虧,就算是山賊遇上她也是她搶別人的份。”
葉寒終於肯收回目光,黑白分明的清眸意味深長地看了蕭南一眼,“沒想到你狗嘴還能吐出一回象牙來。”
“你這女人”
蕭南有點惱羞成怒,哪有這麽誇人的,他堂堂雲州府二公子居然被比成了狗,真是氣煞他也。
葉寒跟寧致遠相視一笑,衝淡一身的離別惆悵,突然卻被花折梅橫插一杠,不僅把麵色氣悶的蕭南隔開,連著溫良無害的寧致遠也被“無情”地排拒在外。
隻聽花折梅聲音催促,無視麵前兩人,直接跟葉寒說著離去,可葉寒哪肯,好不容易出門一趟,若不好好玩個盡興,怎對得起這明媚晴空萬裏,不由跟寧致遠使著眼色求救。
蕭南跟寧致遠站在一起,自然也看見葉寒的不情願,指桑罵槐道:“葉寒,平日你不是挺橫的嗎,今天怎麽弱成小雞一般,居然要看自家車夫臉色行事,這可不像你呀?”
葉寒看了眼氣焰囂張的蕭南,又看了看氣定神閑的寧致遠,心裏頓時明了,立刻選擇默不作聲,然後就聽見花折梅冷聲回擊,“我這也是為了大家安全著想,要是又突然冒出一群殺手出來,或是又被綁架去了,你說我們能平安脫身嗎?”
“花折梅,你什麽意思?”
蕭南頓時一臉拉黑,不恥花折梅如此攻擊寧致遠,不是君子所為,妄為讀書人!
寧致遠雲淡風輕笑了一下,看著花折梅可目光卻落在了他後麵的葉寒身上,“花兄所言極是!如此空曠之地確實是不易久留,要不這樣,我看天色漸至正午,不如大家一同前往饕餮居,吃頓便飯,也順道讓我謝下花兄那夜的救命之恩。”
花折梅聽後自是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絕了,可葉寒哪肯直接說道:“花折梅,你不去我去,站了一上午我早餓了,你若是清高不肯受嗟來之食,你可以在旁邊看著我們吃,我們不介意的。”
說完,葉寒高深莫測地笑了一下,然後果斷地上了寧致遠的馬車,把蕭南和花折梅這兩個折騰的主放在一起,說不定還能擦出別樣的火花呢,想到這裏,葉寒心裏不由奸笑一聲。
“什麽事這麽開心?”
寧致遠突然問道,葉寒這才發現自己的小心思又不知不覺表露了出來被他瞧見了,但也不覺有何尷尬,如常說道:“剛才的事,謝謝你。”
寧致遠會心笑了一下,既然葉寒選擇不說,他也沒有強逼的理,而且葉寒心裏的小計量他也猜了個大概,隻是話隻說一半最是好,“無事!這還得多虧蕭南和你的配合,當然還有那位花兄的"鼎力支持",要不然我可沒這麽大本事說服他讓你去饕餮居。”
聽完,葉寒也不由“噗嗤“一笑,寧致遠這是在誇花折梅還是在罵他。也對,自己能這麽順利讓花折梅“同意,還不是得多謝他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光是讓人耍一圈就蒙暈了頭,估計他到現在還被蒙到鼓裏。
可不是,花折梅跟蕭南坐在同一輛馬車裏,互相蔑視,無視對方,但心裏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他怎麽就跟這個紈絝公子哥坐在了同一輛馬車上,他現在不應該是跟葉寒一起回家的嗎?
穿過城外回程路上的空蕩,又與雲州城內的市井繁華擦肩而過,很快,葉寒幾人就到了饕餮居。
饕餮居地處雲州城東北角,背靠丘陵小山,位置確實偏僻。雖然不及元寶街的繁華似錦,但勝在清幽雅致,再加上菜品精致脫塵,味色絕美,頗受文人雅士、權貴人家追捧,常常高朋滿座。
葉寒幾人落座於饕餮居的雲中閣,居於半山之腰,形似亭台樓閣,多有精致之風,但或許沾了少許山色空靈,雲中閣看著更隨性自然,人工精致倒成了襯托,世俗皆成雲下泥。
一方低矮紅木矮案,四人席地圍坐,外間隻留兩個青衣夥計伺候。青瓷汝碟,芙蓉酥魚骨;白玉清盤,春筍點珠落;琉璃輕舟,白脂素顏桂花由於花折梅不能沾酒,各自隻好以茶代酒。
飯還未吃到一半,就有人豪邁而來,“寧兄,你果然在這兒!”
來人身高八尺,魁梧如山,麵色剛硬,頗有江湖之風,寧致遠立刻起身迎上,雙手抱拳作揖,“原來是鳳兄,去年江上一別,今日才見,是小弟失禮了,先行賠罪。”
鳳如風擺手一下,本是江湖之人,怎會拘泥於如此小節,“寧兄如此一說就是客套了,你我生死之交,何須如此。我也是聽饕餮居掌櫃說你來了,前來寒暄一番。”然後見還有三人陌生人在場,鳳如風寒暄一番便知趣告辭離開。
葉寒最是好奇此人,“剛才哪人是誰,一身的義薄雲天?“世家之人最是清高,江湖草莽之輩能入得了寧致遠法眼的,定非常人。
“此人乃江水幫鳳堂主,鳳如風,去年在江上遭遇水匪來襲,在亂箭之中我救過他一命。”
寧致遠如實告知毫不避諱,倒是聽的三人各自心中一番沉思:葉寒和花折梅無聲相視一眼,心知肚明;蕭南最是氣了,心中的酸意翻江倒海,縱使早知寧葉二人心思,但寧致遠如此親密告知他嫉妒了!
聽到提及去年水匪之事,葉寒便無心於飯局上,心裏計量幾番才說道:“我見鳳堂主武藝高超,又是江水幫得力幹將,精通水戰,水匪來襲之時怎麽說也是他救你才對,怎麽還倒過來了?”
“你不知道,當時水匪以箭雨打頭陣,趁夜色漆黑伺機行動,若不是”,寧致遠正回著葉寒的問題,可說著說著卻突然抬頭凝神望著葉寒,眼眸忽深邃了幾分,然後又莫名地轉頭看向一旁低頭吃飯的花折梅,思慮之中,好似有什麽從回憶中破土而出,但前霧迷茫,他看不清也抓不著。
雙眼繼續盯著葉寒不放,寧致遠堅信心中那份朦朧的感覺,“葉寒,我們是不是之前見過?”
一陣山風吹來,蕭南借機難受地別過臉去,眼不見為淨,而葉寒隻是淺笑幾分,黑白分明的雙眼依舊清澈如許卻仍透著一層似迷霧般看不透的狡黠,“你猜?”
還是這樣,葉寒的反應如之前一模一樣,她把謎底埋在了自己不知曉的地方。好奇心折磨得他心癢難耐,他渴望知曉謎底到底是為何,但葉寒卻如小貓逗食般一次又一次逗著他。他討厭被捉弄,可為何深陷其中卻如此樂此不疲。
花折梅突然筷子一放,如完成任務般說道:“好了,我吃完了,現在可以回家了嗎?”
顯然,他說的對象是葉寒,不過被他聲音所吸引的不僅僅是葉寒,還有身處迷霧重重的寧致遠,頓時明目清神,“第一次在雲台山下見到花兄,就覺得似曾相識,我想,那應該也不是我第一次與你見麵。”
是肯定句,寧致遠很清楚,懷疑越來越重,前方的謎底也就越來越清晰,知曉也隻是時間早晚而已。
而花折梅則是一臉無聊,出言嘲諷著,“寧公子出身世家,周圍皆是紅袖柔荑,你這招對女人還行”,說著還嘲笑了葉寒一下,然後繼續說道,“但是,對我這樣的男子可不起作用。”
“你說誰呢?”
已經被忽略成空氣的蕭南突然惡聲說道,俊秀的臉上滿是被人戳破隱秘的難堪,可惜花折梅這人腦子不轉彎,哪推理聯想出其中的關聯,還迷茫著一臉無辜回道:“吼什麽?又不是比誰嗓門大?’
眼看局麵就快要失控,葉寒連忙威逼利誘讓花折梅閉了嘴,“你再說小心我揍死你!”然後起身告辭離去,寧致遠起身送行,讓蕭南一人先暫時冷靜一下。
在饕餮居門外,寧致遠正送著葉寒二人,可鳳如風以為是寧致遠要離去,然後趕忙來送,“寧兄真是看不起在下,要走也不知會在下一聲?”
寧致遠看了下葉寒一眼,然後解釋道:“鳳兄誤會了,我這是送朋友並非要離去,若鳳兄不急,等會兒我完朋友定上來與兄喝個痛快。”
“那就好,這次江上之行我也有些事要跟你說,也省得我明日再多跑一趟。”
寧致遠見鳳如風離去,回過頭來這才發現葉寒早已上車,隻見她撩開車簾,與他道著離別。
“葉寒。”這是寧致遠第一次全名全姓叫著葉寒的名字,或許再他人聽來隻是普普通通的一聲叫喊,可能隻有兩人才知道其中的深意,兩雙眼睛對視,無言無聲,無情無緒,隻是簡簡單單地彼此對望,其中感覺隻可意會不可言傳,“一路小心!”
馬車“駕”的一聲奔跑而去,轉眼就消失不見,寧致遠說不清是何離別愁腸,隻是覺得葉寒一離開,心好似就空落落一般,縱是滄海江河也填不滿。
待坐著葉寒的馬車消失不見,寧致遠這才轉身一步一步向走饕餮居走去,回想起與葉寒在一起的種種,有時狡黠機靈,有時成熟穩重,有時感性惆悵,也有時率真可愛,就如剛才居然對著花折梅小聲惡狠地威脅著要揍他,雖然聲音小得無聲,但他還是清清楚楚地抓聽到了,他當時聽後內心也不免一下失笑出聲,這就是葉寒。
經饕餮居門口,路過櫃台賬房,訓練有數的夥計立刻退後避讓,突然間寧致遠臉色一震,恍若醍醐灌頂,然後立即轉身向饕餮居敞開的大門望,然後記憶中的場景在腦海中一幕幕重現。
被朝冠樓夥計按在地上狂揍之人不就是——花折梅嗎?
當時他隻是隨意一瞥,並沒清楚看個仔細,隻聽了幾下求救呼叫的聲音,怪不得自己覺得他似曾相識,原來不是他的錯覺。
若是如此,葉寒與花折梅是一起的,那麽當日自己望見的樓中之人不是他的幻想,是真的有一人就坐在朝冠樓上,感他所感,悲他所悲,知他所苦,與他心有靈通。
這世間茫茫人海,萬千的擦肩而過,為何偏偏就讓自己遇上了你……葉寒!
從雲州城的東北角到西城,看似不遠,但還是要穿越半個雲州城。馬車噠噠不停,周圍的喧囂熱鬧聲不止,葉寒坐在車內卻有點悵然若失,偶爾哎聲一歎。
突然,在外駕車的花折梅大拍下腦門一下,恍然大悟,“我記起來了,那位寧公子我見過。那日你和青川自顧離去,害得我被朝冠樓的夥計揍得七葷八素,當時他就在那兒。”
葉寒無語看了一眼花折梅,手拍著胸口安撫著自己被驚嚇到的小心肝,她還以為是什麽大驚小怪的事呢,原來是這事,她還以為花折梅在雲中閣時就已經想起,看來她還是高估了花折梅的智商。
“要不是提起江上水匪襲擊事件,我恐怕還記不起我與他早在南關就見過,怪不得之前見他這麽眼熟。”
花折梅碎碎叨叨地說著這段失而複得的記憶,葉寒卻懶得理會,她現在心裏想的是另一件事——如果連花折梅都能記起之前之事,那麽寧致遠他如此聰慧過人,是否他也已經知曉
葉寒突然撩起車簾,急切地探出頭去望著馬車後麵的街道,街上人很多,販夫走卒,吆喝叫賣,水泄不通,可唯獨少了那一抹令她期待的藏青色。
葉寒忍不住內心的失落,她不信寧致遠不知道,可他為何沒來,第一次懵懂的□□難道就要一直保持在萌芽的狀態中嗎?不,她貪心了,她想要的不僅如此,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想愛之人,她怎能輕言放棄。
“葉寒,你在想什麽?”
花折梅看著葉寒剛才一串莫名其妙地動作,臉上的神情更是變幻莫測,即使她隻是淡淡地回了下“沒什麽”,可他又不是瞎子,然後小心翼翼地問著,“你不會是在看那位……寧公子吧?”
葉寒那雙黑白分明的清眸突然睜大,太過冷靜的眼神看得花折梅心髒一緊,嚇得不清,葉寒什麽時候跟青川一樣,都喜歡瞪眼嚇人了,太可怕了。
良久,葉寒才冷幽幽地冒出一句話,“今天之事,若青川問起來,你知道怎麽說吧?”
也許是生命遭受到脅迫,花折梅的腦子頓時變得十分夠用,連連點頭說道:“知道知道,我絕對不會跟青川說起寧公子之事。”
說完,花折梅連忙捂住自己的臭嘴,看著葉寒的眼睛越發心虛,他怎麽又亂說錯話了。
葉寒無奈翻了一個白眼,“算了,你還是實話實說吧,反正今天也沒發生什麽事。”
見葉寒“開恩大赦”,花折梅這才漸漸平複下狂躁不止的心跳,暗歎著終於逃過了一劫,想著還要跟青川匯報今日之事,於是提前在腦海中把今日的人和事慢慢梳理一遍,如遇到一些拿不準的地方,便跟葉寒商量一下。
比如:鳳如風。
“葉寒,今日江水幫的鳳堂主要不要跟青川說?”
“隨便,反正都可有可無。”
葉寒終於相信老天都是公平的,給了花折梅絕頂的武學,卻沒給他配套的腦子,真是對人世間的一大幸事,否則以自己的這點小聰明怎麽鬥得過他呢。
“那可不行!”花折梅言辭拒絕,“那位鳳堂主雖然隻是江水幫的堂主身份,可武功絕不在我之下,怎麽能可有可無呢?”
葉寒感覺到胸腔內一大口血欲要噴出之勢,無語地看了看一臉認真的花折梅,輕歎了口氣回道:“你隨便吧,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別再問我。”
“那怎麽行,青川可不好騙!“花折梅說得越來越起勁,不肯罷休,“那位鳳堂主不僅武功高強,而且看上去為人也是極其仗義,如此英雄好漢,實在是讓我汗顏折服”
葉寒真的是無言了,花折梅說了這麽多話一句也沒說到正題上,問題根本就不是討論鳳如風這個人如何,行不?
“說起來,這還得感謝北齊朝廷,若不是赫連皇室放任南朝各國坐大,江湖水域官私勢力混雜,哪還輪得到江水幫發展成天下第一幫派,這鳳如天便是其中的翹楚”
“行了!”葉寒真是受夠了,馬上就要到家了,花折梅還在扯一些無關緊要之事,真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葉寒厲聲提醒著,“青川問你你就跟他說這些嗎?鳳如風關我們什麽事,江水幫關我們什麽事,北齊赫連又關我們什麽事?青川讓你來保護我,他想聽的是我們一路平平安安無事,你隻要把今天之事簡單複述一遍不就行了。”
花折梅被葉寒這麽醍醐灌頂一吼,也不知是否聽懂了,反正整個人安靜不少,過一會兒才磨蹭說道:“那那位寧公子,說不說?”
葉寒冷眼如刀盯著花折梅,“你說呢?”
終於,花折梅老實了,葉寒靠在車壁上看著街道小巷綠柳枝飛速往後退去,心想著果然對花折梅不能太仁慈,否則得內傷的終究是自己,還什麽朝廷皇室,扯得真夠遠的。
突然,葉寒“啪”的一聲,手重力地打在花折梅大腿上,讓花折梅猝不及防,眼淚差點都飆出來了,“葉寒,你幹嘛?”
“你把話再說一遍!”
葉寒雙眼嚴肅,有著寒冰般的冷靜,死死看著花折梅,讓他後背陰風陣陣,“說說什麽?”
“你剛才說北齊,還有皇室,他們叫……‘赫連’?”
葉寒雙眼逐漸變成驚恐,一種類似無底洞的恐慌在她的黑眸中蔓延開來,花折梅不懂葉寒的為何有此一問,全天下人誰人不知北齊是赫連家的天下,難道葉寒居然不知道?
花折梅茫然地點了點頭,馬車驟然一停,葉寒一不小心差點摔了座椅,然後不等花折梅扶起,就連忙推開他,心急火燎地跳下馬車,沒有回家,而是頭也不回地跑向了江流畫家。
“流畫,流畫,你在哪兒?流畫“
破舊的木門並沒有關緊,葉寒奮力推開在院中嘶喊道,秦婆婆在院子一角晾曬著衣物,見葉寒一臉著急連忙上前問道發生了何事。
葉寒看著慈顏和目的秦婆婆,一時竟然無話可說,顫抖的嘴巴張了幾下卻發不出聲音,就如一突然變啞的啞巴,茫然又不知所措。
“小葉,你怎麽了,送林弋這麽快就回來了?”
江流畫從屋內走出,手上還抱著需要漿洗的衣物,剛才她在裏屋聽見有人喊她,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聽,出來一看還真是葉寒,隻是她現在的樣子讓她心驚一震。
“小葉你怎麽了,手怎麽這麽冰?”
江流畫連忙拉著葉寒在主屋坐下,手顫抖成抖動的篩子,連茶杯也端不穩,這時,花折梅也快步跑來,一字還來不及說就被江流畫急聲追問道:“她這是怎麽了?不是去送下林弋嗎?怎麽嚇成這樣,是不是又遇見殺手了?”
一連被拋出來的問題如深水炸彈,把花折梅炸得暈頭轉向,根本不知從何回答,隻能無辜說道一句,“我也不知道。”
屋外陽光透著夏日的暑氣和炙熱,可葉寒身上卻是止不住的發抖,仿佛掉進了寒冬臘月中的冰窟窿,即使過了一會兒情況也沒變好。
秦婆婆也覺得奇怪,在葉寒頭上探了幾回,納悶著她正常無事,怎麽一上午不見就變成這副模樣,不禁小聲妄言,“葉丫頭不會是鬼上身了?”
如此一荒誕的猜想,讓其餘兩人渾身一震,江流畫連忙製止,“奶娘,這怪力亂神的事情都是假的,小葉怎麽會是鬼上身了,我想估計是什麽事情把她嚇著了。”
於是,江流畫一邊安撫著失神發抖的葉寒,一邊讓花折梅把今天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全說個清楚,任何枝節小末都不放過。
而這邊,葉寒已經進入了自己封閉的世界,她聽不見外界的任何呼喊,她沉浸在孤獨的空白裏尋求一絲小小的安全感。北齊,赫連,連續不斷在她身邊打轉,就如同她的思緒一般是一種錯誤的淩亂,原來,她從一開始就錯了。
聽完花折梅的敘述,江流畫很是納悶,今天發生之事沒有任何特別之事,十分正常,但,江流畫再看向一旁癡愣的葉寒,心底的疑問立刻如雨後春筍填滿思緒,到底是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讓經曆過生死的葉寒嚇得驚惶失色。
“你快去勸學堂一趟,讓青川趕緊回來,這事還得跟他說道商量。”
花折梅也覺江流畫思慮正確,把葉寒拜托給她,然後轉身出門而去,而秦婆婆年齡大了,江流畫怕她勞神傷身,讓她別擔心,先去休息,讓她來照顧葉寒。
寂靜的清貧小屋,除卻夏陽毫不吝嗇地照入,裏麵真的對得上“一窮二白”四字,就算是最開始所說的寂靜也是對房間的一種屈尊降貴,住在這裏的人恐怕窮得隻剩下一身傲寒白骨了。
葉寒一直發抖不止,手中茶杯中的水多半都灑到衣袖上,江流畫拿著幹淨的帕子替葉寒擦拭著,不時抬頭看下成癡呆狀的葉寒,心下憂傷成海,卻強顏歡笑,“還好我家喝不起熱茶,要不然你這雙手還不得燙成豬蹄了。”
也不知對方能不能聽見,江流畫低頭慢慢提葉寒擦拭著,可濕潤卻越擦越多,越擦越熱,驀然抬頭,江流畫早已淚流滿麵,“小葉,你到底怎麽了?不過才過了一上午,你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強掩的哭泣聲不能嚎嚎大哭,隻能轉成低聲嗚咽,四下無人,內心強撐著的難受,江流畫發泄著替葉寒的悲哀,為何與她親密之人下場都是不好,父親、母親,大哥,二哥三姐,然後是奶娘,現在又是葉寒。如果是她前世造的孽,今生隻降到她一人身上就行了,為何要一次次讓不幸落在她所在乎的人身上。
滾燙的淚水還在滴落,濕潤了葉寒剛擦幹的手背,“流畫”,若有若無的聲音呼喚著她的名字,江流畫渾然不知,直到連續四五次後,她才驀然抬頭望去,驚訝十足,“小葉,你你好了?”
“嗯!”
葉寒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她需要把穿越之後的事情全部重新梳理一遍,她有太多的未知需要解決,太多的害怕需要克服,她就像是陰間冥河中隨波飄蕩的一隻紙船,不知從何而來,更不知去往何處,孤魂野鬼一個。
突然,葉寒反手抓緊江流畫的手,認真問著,“流畫,我問你,我們生活在什麽朝代,皇帝姓甚名誰?”
這突如其來的劇情反轉,讓江流畫頓時摸不到北,隻能跟著葉寒的問話亦步亦趨地回答,聲音微小且敬畏,“我們生活在北齊,元平三年,帝為赫連睿,北齊第八任皇帝。”
葉寒聽後,木楞地低下頭,嘴裏細碎念叨著江流畫聽不懂的話語,“怎麽姓赫連,不時姓高嗎?那蘭陵王都是假的嗎高長恭都沒有……”
“小葉,小葉,你在嘀嘀咕咕說什麽?”
江流畫輕推了葉寒一下,生怕她再次走火入魔,還好葉寒及時回複正常,她才放下心來,隻聽葉寒繼續問著,“流畫,在北齊之前是什麽朝代?有沒有唐宋元明清?”
望著葉寒燃著希冀和狂熱的眼光,江流畫雖不忍葉寒傷心,但還是認真地搖了搖頭,“我從沒聽說過什麽唐宋元明清,在北齊之前是晉朝國力強大,可後來因為外戚幹政,朝廷腐敗,北方胡人入侵滅了周朝,才有了現在的北齊。”
江流畫擔憂地拉著葉寒依舊冰冷的手,滿目憂心,“小葉,你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會問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不會真的是鬼上身了吧?”
無聲地搖了搖頭,葉寒又低頭陷入了沉思,原來自己沒有猜錯,她是穿越了,但不是穿越回了古代,而是到了一個她從未知曉的世界,她從一開始就猜錯了,若不是花折梅今日偶然提到,她可能還在沾沾自喜著自己對古代曆史的了解,然後站在曆史的製高點以一個優越的旁觀者的身份,遊戲般地看著曆史的行走。
可今日才發現,她錯了,她所在的世界,她所居的朝代,都是全新且陌生的,她隻是這個時空中一普普通通的參與者,她沒有超能力,沒有驚世才華,現在連她唯一對曆史了解的優勢都沒有了,她,其實不過是一個平常的凡人,滄海中可有可無的一粟,卑微且渺小。
她是誰,為何而來?
她是葉寒,還是許鳶?
她是這場時空的一個過客,還是一從未存在過的虛空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