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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風卷江風波起,一夜腥風血雨(下)

  吳伯說的是對的!

  這群水匪不是一般水匪,做事心狠手辣,每跳上一船必將人全部殺之,不留活口,周圍一聲又一聲淒厲的慘叫不絕於耳,聽到葉寒耳中無異於一道道催命符,聽得心驚,落得心涼。早知道她中午就不做什麽醉蝦了,弄得現在一點酒也沒有,如果花折梅現在再發酒瘋,說不定他們還有一線生機。


  葉寒盯著四周燃起的火光,如血殘陽,抓著青川的手不敢放開,手勁用力過大在青川手臂捏出一道道手指印來。雖被葉寒緊抓著的手生疼,骨頭都透著疼意,但青川沒有吭聲,相反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心安,從彼此肌膚下傳來的微微脈搏跳動,一沉一穩,一緩一急,相互依存,相互陪伴。


  許是被逼到絕境,葉寒心中此刻反倒被激起一股不屈來,心裏卻是——她不甘心!從元州一路出逃,風餐露宿,擔驚受怕,好不容易平安逃出元州,現在居然又碰上一群窮凶極惡的水匪,性命難保。看著四周逐漸逼近的滔天殺聲,葉寒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如此一番幸苦周折換來的竟然還是一葬身水底的死路。


  看著船下水波起伏的江麵,葉寒一把把青川塞到花折梅手中,當機立斷說道:“快跳江裏去,花折梅你水性好,你開頭領路。”


  事出緊急,花折梅也來不及多想,“撲通”一聲就跳進了水裏,然後冒出頭來伸手接著青川下水,然後是葉寒。


  正當葉寒也正準備下去,突然,一支箭鏑“噌”的一聲釘落至船麵上,就離葉寒雙腳不過幾寸,嚇得葉寒本能一退跌坐在船艙旁,渾身冷汗心有餘悸。


  “姐姐,快下來!”


  周圍殺聲叫喊聲越來越近,青川著急得不行,連忙靠近船沿伸手去拉葉寒,可還未靠近就見幾支箭矢又“噌噌“落在葉寒前門,將她的生路徹底封死。葉寒回頭看了看已隻有幾船之隔的水匪,又看了看水中的青川花折梅,猶豫又著急得不行,最後索性一咬牙,大喊道:“快走!”


  “姐姐,你快下來,我們一起走!”青川在水中緊緊抓著船沿,不肯離去。


  箭矢不停接二連三船板上,隻要自己向前一步就會被射成刺蝟立即身亡,葉寒知道自己徹底前無生路,於是連忙從懷裏掏出一方白色小帕,裏麵包裹的正是方丈給她的福袋,然後一把扔到青川身上,“青川,東西交給你了,記住放好,這是你去京城的憑證,知道嗎?”心下一酸,葉寒眼眶微紅,然後看向花折梅,拜托道,“花折梅,我把青川托付給你,你隻需要把他平安護送到京城,你我就算兩清了。”


  “走!”


  水匪越逼越近,時間緊迫來不及勸說,船上,葉寒衝著青川大喊一聲,黑白分明的清眸中卻早已是淚;水中,青川如夜深邃的墨眼中也是水色一片,不知是從發間滴落下的江水還是淚,就這樣安靜看著葉寒,不說話也不離去,最後還是花折梅見水匪殺近,直接大力一沉拉著青川沒入了水中,遁跑而去。


  見青川與花折梅逃了,葉寒的心也安了一半,看著僅隔兩船馬上就要殺過來的水匪,葉寒扯袖一把抹去眼中的淚和軟弱害怕,然後雙眸重現堅強,立即轉身向後逃生而去。


  兩邊夾擊水匪越來越近,供葉寒逃生的範圍也越來越小,可她還是如跳梁小醜般從一船逃至另一船一刻也不敢停,雖然明知這隻是延遲了死亡的來臨,垂死掙紮罷了,但也總比坐以待斃好。可再怎麽掙紮也有路盡的時候,水麵和陸地上的水匪已徹底合體,共同向船隊最後的中心處殺去。


  四麵都已被堵死了,無路可逃的葉寒情急之下隻好隨便鑽進了一艘船內暫時躲避一下,可不進還好,一進頓時大吃一驚,身子不敢動彈分毫。


  “別,別別殺我!”滿艙絡腮大漢,都長劍在手全指向她,葉寒本能地舉起雙手在頭,驚恐萬分,“我不是水匪我隻是逃難的水匪殺過來了我我沒有別的”


  還未等葉寒說完求饒之言,就聽見外麵突然響起一粗曠雄厚男聲大喊聲,“殺!”


  心下“咯噔”一聲,葉寒暗道完了,不由身體一軟立即癱軟在地,然而奇怪的是等了許久,那屬於刀劍的冰涼和疼痛也未落下,葉寒大著膽子顫顫巍巍一點點睜開眼,卻發現滿船人已人去船空,隻剩下自己一人,而外麵殺聲陣陣雷鼓震天,廝殺叫喊聲甚是激昂。


  葉寒慢慢撐起發軟的身子,靠在船艙裏偷掀起船簾一角,借著細微的縫隙悄悄偷窺著外麵的一切。


  依舊是殺聲不絕雷鼓起,刀槍劍鳴江水寒,隻不過江上的形勢卻全然一倒——不知何時,如天兵從天而降一般,一群群壯士大漢從無數船艙紛紛跳出,殺得水匪一措手不及,而且水匪身後也備受攻擊,被人團團圍住。隻見原先蒙麵水匪氣勢滔滔,已定乾坤之勢,如今卻成了甕中之鱉,不到一會兒便被宰殺殆盡,好不快哉!

  誰能料到事態竟會是這樣:剛才原本是敗局已定的江水幫突然就反敗為勝,一舉全殲水匪。結合之前種種,葉寒不難猜出個大概:江水幫假意詐降,引水匪深入,前後左右形成夾擊之勢,直接一窩端,簡單省事,隻可惜了一艘艘烏船內的無辜船客,稀裏糊塗就丟了性命。


  葉寒穿梭在艘艘烏船上,船隻輕搖慢晃,漁火映水燈影粼粼,若不是江水幫在打理著戰場,沒準她還以為這是江南溫柔水鄉。回到原來的船隻,艙內空無一人,吳伯也不知去向,更別提消失在水色漫漫不知處的青川和花折梅。


  江風驟起,天邊張開了一抹魚肚白,隱隱積蓄力量,誓要驅走無盡的黑暗,熱鬧了一晚的夜終於也快走到了盡頭。


  “青川!花折梅!”


  葉寒一條船一條船喊著,可惜黎明之前的夜最是黑暗,葉寒手中的油燈根本無濟於事,密密麻麻的船隻,黑至若無的江水,根本看不清一船一物,更不用說找兩個在江水中的人。


  “青川,你在哪兒?”


  太黑了,葉寒根本找不著兩人,喊了這麽久也沒有回應,可能他們早已經逃了出去,也可能沉入水底葬身魚腹。想到這兒,葉寒心下不由懊悔不已,她怎能讓青川跟著花折梅走呢?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兒自己都自身難保,他又怎能保護好青川?就算這兩人逃出去活了下來,誰知道花折梅會不會中途就把青川丟下,一個人跑了,那青川一個人可怎麽辦?

  越想越擔心,越想越自責,葉寒不由嚶嚶哭了起來,頭埋在雙膝上,任淚水肆意流淌打濕衣裳,好不後悔。


  “葉丫頭,你怎麽一人在這兒?”


  聽著有人喚著自己的名字,葉寒緩緩抬頭,淚眼婆娑地望著吳伯,想著幾個小時前還是四人同宿一船艙,而現在卻生死別離天各一方。想到這兒,葉寒不由得雙眼一熱,還未幹透的眼眶又滾出豆大的淚珠,落在船板上啪啪作響。


  瞧著葉寒滿臉淚花,一人獨坐在船板上哭得好不淒涼,吳伯也能猜出個大概,寬慰道:“人死不能複生!你就當他們太想爹娘了,去那邊找他們去了!”


  “”,葉寒淚珠子就沒斷過,聽著吳伯這一勸慰之詞,更是連連搖著頭否認著,本想開口解釋道出實情卻被氣語凝住了喉嚨,根本說不出半個字來,反倒激得熱淚滾燙而出,打濕了滿臉。


  一波大浪打來,船身一陣搖晃,葉寒本就坐在船上沒什麽影響,倒是站在船上的吳伯一個重心不穩,差點摔倒在船,嘴裏念叨“一句怪浪”便伸著頭打量著船下江水,想看個究竟,生怕又是一股水匪來犯,那就糟了。


  江水打得船身“嘩嘩”作響,可以想象這浪有多大,這可是船家最怕的事,不過葉寒卻無心關心這一切,她把青川丟了,她把自己的弟弟丟了,你讓她如何對得起玄悔方丈的托付和她自己心裏這道坎。想到這兒,葉寒又是一陣熱淚盈眶,說不出的淒涼。


  “葉丫頭,葉丫頭!”


  一旁吳伯突然大聲叫喊著,聲音完全沒有受方才那陣怪浪影響,相反是難以掩藏溢於言表的喜悅。見葉寒抱頭痛哭久久沒有回話,吳伯不由加大嗓門又大喊一聲,“葉丫頭,你快來看是誰回來了!”


  葉寒心裏難受本無心理會,但經不住吳伯的一再叫喊,勉強抬起頭來回頭一望,然後瞬間瞠目結舌,難以置信——船尾上,一高一矮,一大一小,衣衫盡濕,衣尾滴著水珠,腳底早已是一大灘水漬,站在微青色的黎明下瑟瑟發抖。


  “青川!”


  “姐姐!!”青川不顧一切,徑直撲到了葉寒懷中,冰涼的江水拖了一地,也將葉寒的身上打濕了大半。


  當手撫摸著開始長著刺頭的頭頂時,即使入手便是滿手水潤,沾著冬水寒冷,葉寒心裏卻似有團火複燃般暖得不行,即便被江上晨風吹得手腳僵冷也毫不介意。


  不敢相信此時的失而複得,葉寒看著青川那張鍋灰被江水弄濕後變得髒兮兮的小臉,認真看了半刻才敢相信這是真的。


  “阿嚏!”


  青川揉了揉凍得通紅的鼻子,葉寒這才回過神來注意到青川滿身是水,小臉更是被凍得通紅,連忙牽著他進了船艙給他找了件幹爽的衣物換上,而自己剛在被青川這麽一抱,身上衣裳水浸濕冷,也不得不重新換了一套衣裳。


  天終究還是亮了,昨夜的血雨腥風恍若隔世,船上的屍體全都被處理幹淨不見,就連淺灘上的血跡都被江水漲潮衝洗了個幹淨,好似什麽也沒發生過。雖然其它船艙內的哀怨哭聲不斷,葉寒也為死去的無辜船客抱不平,但人終究是自私的,見青川和花折梅都平安回來了,她對江水幫的怨恨也去了一大半。


  可能經過昨夜對水匪一戰,江水幫也需要休整,所以今天停船一天,明日再走。早一天晚一天走對葉寒來說都沒什麽影響,現在她最重要的是就是讓青川養好身體。不知道是不是在江水裏泡久了,再加上吹了江風,青川整個人就開始發燙,直到喝了碗熱乎乎的薑湯發了點汗出來,體溫才降下來一些。


  葉寒把手貼在青川額頭,另一隻手也探著自己的額頭,半會兒才放下,臉色一鬆,“還好!沒有上午這麽燙了,等會兒兒我再去給你熬碗薑湯,應該明天你就好了。”


  聽著葉寒這麽說,青川也覺得身體沒什麽大礙,正準備掀被起身卻被葉寒一下按回了床上。


  “姐姐,我都已經躺了一上午了,骨頭都躺散了,你就讓我出船艙看看吧!你看花折梅不也是好好的嗎?”青川皺著小臉,睜大眼睛可憐巴巴撒著嬌。


  葉寒自是不應,“他是他,你是你,你這小身體板能跟他一大人比嗎?”不提還好,一提起花折梅葉寒心裏的氣一下就竄了上來,“我讓他帶你逃出去,他倒好遊到一半被落水的水匪嚇得半死,又遊了回來,躲在船底下不敢出來,讓我在上麵喊了大半天,真是氣死我了!”


  船艙不大,葉寒就這樣絮絮叨叨地說著話,青川就半眯著眼睛窩在暖和的被窩裏安靜地聽著,不時也會說著花折梅在水中的糗事,逗著葉寒開懷大笑,也不管船艙外閑坐的花折梅是否會聽到。


  倒是吳伯先插了句話進來,吳伯在船外檢修著船身,見坐在船頭上的花折梅被葉寒和青川說得臉紅一陣白一陣,於是開口衝船艙內喊了句,轉移著船艙內兩人的話題,“葉丫頭,爐子上的薑湯熬好了,再給青川喝一碗,固下本。”


  “好呐!”葉寒敞亮一聲回道然後出了船艙,手腳麻利倒了兩碗,然後向一旁吳伯使了個幫忙的眼色,瞅了瞅呆坐在船頭上的某人,然後就轉身回了船艙。


  吳伯常年風吹日曬的黝黑寬臉無奈一笑,心歎著葉寒刀子嘴豆腐心,於是將手中端著的薑湯遞給了花折梅,當然也同樣不忘使了使眼色,眼睛瞅了瞅正在細心喂青川薑湯的葉寒。


  花折梅順著吳伯的視線看了看,然後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薑湯,最後還是雙手接了過去,趁著正熱將薑湯一飲而盡,然後還是繼續呆坐在船頭處,吹著江風微微,渾身暖得不行。


  喝完薑湯,青川整個身子都熱得冒汗,一時間根本睡不著,忽想起昨夜之事,於是伸著手將一旁晾幹的福袋拿過來交與葉寒手中,“姐姐,我既然回來了,這福袋還是交由你來保管吧!”


  葉寒沒有拒絕,伸手接過翻轉福袋內部仔細檢查了一下,見福袋上那五個字依舊清晰如初,即便在江水中浸泡了這麽久也沒受絲毫影響,這才放下心來將福袋小心收好放在袖中。


  時間就如同船下緩緩而過的江水,走得悄無聲息,下午過了大半,陽光正好,斜著照進船艙帶來一室明媚。吳伯修完船身受損處,正坐在船沿吸著一卷旱煙,偷得浮生半日閑,花折梅呆坐在船頭不變,玩著憂鬱,青川被葉寒一直要求躺著更是無聊,見狀,葉寒拿出出發之前買的綠豆糕,招來吳伯和花折梅進來坐下,“吳伯,你天天在江上跑,吃點綠豆糕換下口味吧!”


  吳伯為人太過老實不敢隨意吃他人的東西,更沒碰見過像葉寒這樣大方的船客,平日跑船隻要不被輕賤就算不錯了,於是連忙推拒道:“葉丫頭,真的不用,你們吃,我看”


  話還未說完,口中就被青川強塞進一塊綠豆糕,弄得吳伯吐也不是吃也不是,進退兩難,還是葉寒淺笑一語輕鬆化解道:“吳伯,好吃嗎?”


  被三人目不轉睛地圍觀著,吳伯勉強咽下一半,嘴巴才有空餘地方可以說話,“好吃!”不敢浪費,連衣襟上沾落的殘渣也小心翼翼倒在手掌中,一口吃掉。


  為了怕吳伯拘謹,葉寒直接把油紙包拉近吳伯身邊,不許他推辭。青川也坐起身子,拿著綠豆糕一口一口吃起來,倒是坐在對麵的花折梅不見動手,輕搖折扇閉目養神,也不知又在裝著什麽。


  昨夜之事,花折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葉寒想想自己方才對他確實有些過了,於是主動示好道:“花折梅,你怎麽不吃?”


  葉寒不理還好,一理,花折梅如同贏了一般,仰頭輕哼一聲,“無功不受祿!在下沒做任何事情,怎敢受葉姑娘的嗟來之食?”


  “你”


  葉寒被花折梅不陰不陽的話給氣到,手中正準備遞給他的茶水“咚”的一聲重重落地,嚇得花折梅以為葉寒是想拿水潑他,連忙展開折扇遮住臉來。


  這之中吳伯最大,於是趕忙勸解道:“你們兄妹關係再不好,也別動手,這樣傷感情。”然後又好言勸著花折梅,“花公子,葉丫頭也是一片好心,她既然先退一步,你順著台階就下來吧,別再端著了。”


  見葉寒沒再拿著茶杯,花折梅這才把扇子從臉上慢慢移開,心有餘悸,但仍死鴨子嘴硬,“又沒結梁子,何來誰先退一步。不用,謝了!”


  “那全當我感謝你昨晚護了青川平安,行嗎?”念及他昨夜好歹“救”了青川一命,葉寒忍下心火不與他計較。


  被葉寒這麽一句“服軟’的托詞一說,花折梅舒服了很多,這才終於肯順坡下驢回道:“你一路供我吃住,昨晚之事就當我回報你了。”


  相處一路下來,葉寒徹底摸清了花折梅的性子,這大少爺不僅好吃懶做而且又酸又作,還極好麵子,明明眼珠子都快黏在綠豆糕上了,卻假意滿不在乎,非等自己去請他他才肯下來。很多時候花折梅就像是一沒長大的大孩子,心思簡單卻執拗,也不如青川乖巧懂事,但他也不是沒優點,至少好哄,隻要順著這大少爺的毛捋,沒有哄不好的。


  “你見多識廣,不如給我們當回說書先生,講講雲州的風土人情,這綠豆糕就當是你的茶錢。”


  果不其然,聽葉寒這麽一說,花折梅立刻折扇一收,惹人的桃花眼輕挑一揚,傲嬌回道:“你既然都這麽說了,那本少爺就勉為其難應下吧!”


  說完,花折梅飛快拿起一塊綠豆糕塞入口中,然後邊吃邊說起雲州的臨河春曉煙柳畫橋,市列珠璣戶盈羅綺,更有夜市千燈高樓紅袖,朱輪鈿車紛紛客,滿目盡落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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