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鄉南去日偏暖,誤折花間一枝梅(上)
有人說,過日子如同水流穿梭,時而在山澗激蕩,時而在平地潺潺細流,無論怎麽,都阻止不了它東流入海的腳步。當有一天青絲染白成霜,庭前銀杏結果累累,才發現,時間過得真快,快得都沒察覺自己就已經老了,然後不由回憶悵然感概萬千歎歲月無情,悔誤了青春,可這世上又有幾人在風華正茂時,或輕搖折扇或縱馬南山,不負光陰青蔥,不負流年明媚韶春光。
葉寒在自家地裏刨出幾塊上好紅薑分成幾份,和著新鮮潮潤的泥土小心包裹放好,待再抬起頭來,山邊日頭又沉下了幾分。不知為何,今日的餘暉灼人得緊,即便夕陽已快落盡西山,她也不敢與之對視,隻能背對相之,任它將自己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好似不舍得她離去一般。
為怕自己的離開引起官府注意,給王婆婆還有整個村子裏的人帶來麻煩,她選擇了不告而別,但又怕王婆婆擔心,她特地在她家的米缸裏放了封信,但並未寫其它的,隻說自己去外州尋親去了。
葉寒拿著東西慢慢往回走,越過田間小路,穿過阡陌縱橫,更遠處已有人家炊煙繚繚升起,隨晚風不知飄向何處。快走至村前,葉寒忽停下了腳步,身後暮色蒼茫是綿延群山,而前方不遠處有她生活過四年的家。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當自己在這異世醒來時第一眼看見的人:那是兩個陌生的男女,站在床邊雙眼布滿血絲甚是擔憂地看著她,見她醒來紛紛喜極而泣,又是給她喂水,又是給她擦臉喂藥,一聲一聲地喊她“小寒”,雖然名字陌生,但她還是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溫暖,溫暖得她忘記了掙紮,任由那又哭又笑滿臉是淚的陌生女人將自己抱在懷裏,然後看見一旁那高大的陌生漢子偏轉過頭悄悄抹掉眼角溢出的水花。
光陰一轉,不過四年,一切卻物是人非。葉父葉母接連離去,丟下她孤孤單單一人,每次從外歸家,迎接她的除了滿屋的冷清死寂外再無其它,她再也看不到在院中劈柴挑水的父親連忙放下手上的活走過來接自己,再也聽不見母親在廚房笑著喊她吃飯的聲音,這個曾經裝滿過無數歡聲笑語的的家現如今也隻剩下空空蕩蕩的四麵牆壁。
有多少次,她獨自一人站在屋中,看著這徹底變空了的家,回想著往日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溫情畫麵,然後現實中漫無天際的孤獨悲傷就像錢塘潮水向她湧來,追著她、折磨著她遍體鱗傷,離開的想法也就油然而生。
她想離開,想離開這個給過她溫暖又讓她痛不堪言的家,離開這個傷心之地重新開始,可如今真要離開了,她心裏又開始不舍起來。
玄悔方丈讓青川去京城相國寺,青川年幼且現下處境堪憂,為他安全考慮,她得親自將他平平安安護送至京城交到那個叫“玄隱”的人手裏,待完成玄悔方丈所托後,她才能安心離開,然後尋一個喜歡的地方,平平淡淡了此殘生。
望著不遠處漸落入夜的葉家小院,葉寒不舍更重,今日一走,也不知何時才會回來。這個她生活過四年的地方,這一方簡單清貧的葉家小院,這屬於她和父母的家,也不知會不會永遠都在這裏等著她回來,又或者滄海桑田物逝人非皆將她忘卻。
少小離家老大回,
鄉音無改鬢雙悲。
兒童相見不相識,
笑問客從何處來。
青山腳下,古樸寧靜的小村莊,靜謐安好,借著天際邊最後一縷天白色,葉寒把家鄉的樣子永遠定格在自己的腦海深處,在以後無數孤獨的日子裏,在被生活壓迫得抬不起頭來的艱辛裏,在曆經世事後的滿心滄桑裏,她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這幅畫麵,想起阡陌縱橫、狗吠柴扉輕啟,想起竹籬笆圍攏的葉家小院,想起她在異世裏給予她毫無保留的愛和溫暖的父母。
別了,她的家!!
別了,她的家鄉!
別了……她的爹娘!
天徹底暗了下來,遠處的小村莊徹底落入無限的黑夜裏。葉寒抹掉眼角還未幹的淚水,狠心一轉頭,如逃離般飛快地鑽進山林裏,很快便沒了夜色中沒了蹤影。
回到石洞內,葉寒把包袱放在一邊,一刻不歇就開始和青川研究起逃跑路線。
手指沾著水在木黃色桌麵上勾勒著初步預想,葉寒細細講解道:“這幾日我觀察過了,太守的人沒有再來我家,看樣子應該沒再懷疑我。我也向去過清遠寺的人打聽過,太守女兒要成親了,人手大部分都調回來府裏,但是還是有一部分繼續留在清遠寺監視,看樣子太守對你還是不死心。”
水浸入木紋的淺溝輕壑中,失了原樣,青川卻早已理解,於是問道:“姐姐,那我們怎麽走?”
葉寒心中有竹,早有決定,“明天不是太守女兒成親的日子嗎?到時候趁著城中混亂,我們就不動聲色地溜出元州,到時候任他太守有通天手段,也奈何不了你我。”
葉寒設想很好,出逃時機也選得不錯,計劃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但青川眉頭卻緊蹙成川,有些擔憂問道:“姐姐,除了穿城離開,就沒有其它路線了嗎?城中畢竟是太守的老巢,隻要我們一步走錯,便真的就沒地可逃了。”
說實話,葉寒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不是她膽大,而是真的沒有更好的法子了,手落在元州城的位置上,解釋著,“我也知道從元州城過的危險有多大,隻是你看,元州左右被兩座大山夾著,南麵就是瀾江,如果要去長安,我們隻能從建在山口處的元州城出去。”
青川望著桌上水紋流淌的簡易地形圖不語,葉寒見他麵色凝重,隻好繼續解釋道:“我知道這不是上策,但這卻是所有出逃路線中最好的一條。如果往南走水路,先不說路遠水急,光是南朝各個國家對沿江水麵的管控,就夠我們應接不暇;再說東西兩個方向,都是群山連綿不斷,雖說沒什麽追兵,可深山之中豺狼虎豹甚多,頻頻傳出野獸吃人的事,就我們兩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別還未被太守捉到就先祭了野獸的五髒六腑,所以,從元州城穿城而過,是最危險但也是最切實際的路線。”
葉寒一語定乾坤,青川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想想還是沒再反駁,石洞內重回寧靜,而石洞外此時卻風雨交加,狂風呼嘯掠過樹梢山頂,然後便是傾盆大雨如注而下,冬雨下得痛快,肆意衝刷著山林搖晃,無忌□□著群山的每一寸土地,就連深山中藏匿的清遠寺也逃不過驟雨無肆侵擾,豆大的雨點打得屋上青瓦啪啪作響,好似非得打出個大洞才肯罷休,而屋內依舊寧靜祥和。
佛前蓮燈散落兩側,光線晦明不暗,清晰可見金佛臉上淺笑若有若無,似無悲無喜,又似無情無緒,要不然這世上磕滿了一萬個頭的人無數,也未曾有一人得它一眼垂青,得見真身,圓心中一願。
“吱呀”一聲,門從外推開又飛快關上,幾縷疾風偷鑽入內,驚起經幡飄動,燈燭搖曳不止。
來人向著金佛下跪坐著的玄悔恭敬一拜,說道:“師父,太守今日離開,寺內除卻少許官兵外,寺外還有不少高手隱伏,不知師父有何打算?”
對青溪而言,師父不僅僅隻是師父,於他更如至親親人。他是師父的大弟子,從京城到元州,從相國寺到清遠寺,是師父眾多徒弟中陪伴他時間最長的一個。即使如此,即使被信任托付管理寺中一切,但他心裏清楚自己並非師父所重視之人,而是多日前突然消失不見了的小師弟–––青川。
玄悔不回,青溪亦不追問,就這樣安靜站在身後,屏息閉眼,聽著屋外狂風驟雨不歇,在一室安靜如常裏,默數著油花爆裂聲,一聲,兩聲,三四聲……然後時間就在這無聲的靜默中緩緩走著,走著同樣悄無聲息,好似生怕驚醒屋內的兩人一般。
“青溪。”
也不知過久,玄悔終於打破沉默,聲音悠遠綿長似從遠古傳來一般,青溪一聽見,連忙上前,“徒兒在。”
“夜深了,回去吧!”
“……”,青溪聽後麵色有驚,心裏生著疑惑,想了想猶豫了再三,還是說道,“師父,小師弟已不見了數日,弟子心有不安,想派人去尋。”
官府官兵就罷了,那些隱伏在寺外之人個個皆是武功高手,看他們的樣子應都是衝小師弟而來,若不早點派人將小師弟尋到,讓其落在這些人手裏,小師弟恐怕真的就凶多吉少了。
除了擔心小師弟外,青溪也有自己的私心:自小師弟失蹤以來,師父的著急他都看在眼裏,雖然師父不說、掩藏得也很好,但他看得出來師父是擔心小師弟的。雖然他不知小師弟是為何失蹤,或許與太守的到來有關,畢竟太守到清遠寺的那一日小師弟便消失了,又或許是因寺外那群人,但無論是何種緣由,他還是想派寺中眾師弟去將小師弟尋回來,為師父解憂。
“世間一切皆有命數,離與去,聚或散,早已注定,何必強求。”
“可小師弟”
“去吧!”
師父嘴上雖回得淡然,但青溪知道師父還是放心不下小師弟,他也放心不下,畢竟一個大活人怎能突然間說沒就沒了。可話還未說完就被師父一語打斷了,他也不好違逆師命再說什麽,隻好恭敬一拜開門離去了。屋內疾風又起,經幡驚慌四晃,燈火搖曳不止,但很快屋內又恢複如常,燈火長明裏仍是一派安靜祥和,除了漸漸傳出來的木魚聲,一落一聲起,聲聲入耳連綿不斷,甚是平和,卻安撫不了屋外的狂風呼嘯暴雨不歇,還有刀光劍影裏的血流成河。
山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
我們雙眼看到的山隻是它想讓我們看見的樣子。你看不見深山數丈之下的是岩石沙礫,看不見青山之下孕育高林巨木的褐色土壤,你看不見參天密林中輕快跳躍的精靈鹿群,你看不見長滿潮濕青苔的巨大岩石,當然你更看不見茂密樹林中穿梭的兩個人影。
山裏的溫度總是要比外界低上個幾度,既是如此,經過一上午的奔走,葉寒與青川還是累得氣喘籲籲,滿臉密汗,渾身透著熱氣。
尋了一隱密處,有茂林密葉遮蔽,既能擋去從外麵探來的視線,又能透過枝葉間的細縫清楚地看見外麵官道上的人來車往。斜前方不遠處有一驛站,葉寒讓青川暫時在這裏等她,然後就鑽出了樹林往前方驛站快步走去,在驛站外與這裏主事的人討價還價說了半天好話,才終於隻花了一兩銀子買了輛簡陋窄小的馬車接著青川往元州城的方向趕去。
葉寒在外一邊悠閑地趕著這匹瘦馬,邊哼著輕快小曲兒,別提心情有多好了,隻要等會兒兒過了元州城,他們就徹底逃出生天了。說真的,來到這個陌生的異世四年,她隻在元州這個小地方待過,有好多地方她都沒去過,等把青川送到京城後,她得遊山玩水好好體驗一下這裏的山河錦繡風土人情,也不妄穿越重生一回。、
“青川,給你的東西抹好了沒有?”青川那張臉太招人了,葉寒特地給他帶了包鍋灰讓他擦在臉上遮掩一下,以免惹人注目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身後的布簾被撩起一角,立即伸出一黑灰色的臉來,葉寒一看差點沒笑出來,打趣道:“青川,你是把炭灰全抹在臉上生怕別人瞧不見你嗎?還好離進城還有段距離,要是真到了元州城被人看見,估計我們還沒進城就被官兵逮了起來。快去擦了重新抹,記得抹均勻點。”
他又不是女子怎會這些個擦脂抹粉的活兒,被葉寒調侃後,青川邊伸手擦著臉上的會,邊伸著頭往車外吐了幾口黑沫,本想順手抹去嘴角的炭灰,卻一時忘了滿手黢黑,反倒弄得滿嘴的炭灰。
葉寒看不下去了,連忙“籲”了一聲停下馬車,拿著布條沾水輕輕拭去了青川嘴上的黑灰,然後把青川臉上深淺不一的炭灰抹勻成正常的淺灰色,雖然看著還是好看,但至少不像未抹灰前那麽紮眼,她甚是滿意自己的傑作,“現在正常多了。”然後把水囊遞過去,“去漱下口,炭灰留在口裏容易嗆喉嚨。”
青川接過便彎著身子漱起口來,葉寒怕他沒坐穩會嗆著,所以也沒立刻趕著馬車走,而且今日是太守女兒成親的日子,現在離正午拜堂的吉時還早,如果進城早了,巡街受城門的官兵這麽多,極有可能被盯上,隻有等到吉時那會兒,滿城的官兵都會去太守府吃酒,趁著守衛空虛,她與青川正好逃之夭夭。
“姐姐,你看前麵怎麽有團紅色?”
葉寒伸長脖子順著青川指著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在自己左前方不遠的草叢裏有一團紅色,隻是剛才坐著被馬頭擋去了視線才沒發現。
“你在車上等我,我去瞧瞧。”
葉寒好奇,跳下馬車想去一探究竟,但青川許是之前嚇怕了死活不肯獨自一人待在馬車裏,非要跟著她一起,葉寒無法隻好將他帶上,讓他站在自己身後,兩人一起小心翼翼向草叢中那團紅色走去,隨著距離越近,那團紅色也越來越大,漸漸顯露成一個人的模樣來。
待看清一切水落石出,葉寒這才鬆了一口徹底放下心來——原來是一個身穿喜服的男人躺在草叢裏,長著還算不錯眉清目秀的,隻是雙眼緊閉著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葉寒不敢上前去探呼吸,隻好從路旁撿了根樹枝,戳了下躺在地上的人,見沒反應又使勁戳了幾下,仍是如此,葉寒怕惹禍上身,於是拉著青川往馬車走去,“青川,趁官道上現在沒人,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如果被人瞧見了,我們身上就是長滿嘴也說不清。”她去城中賣菜時聽酒樓的販貨郎說過,常有黑心肝的將剛死的人扔在路上引過往行人去看,然後趁機敲詐錢財,若是不給就拉去送官,他們現在本就是過街的老鼠躲著官府走,哪還敢去見官呀,還是小心為上,走為上策。
“姐姐,我們救救他吧,也許他沒死呢!”青川不肯離去,可憐巴巴求著葉寒,畢竟是一條人命,哪能見死不救。
出家人慈悲為懷,葉寒扭不過青川,隻好無奈應下,“不過先說好,如果這人真死了,我可絕對不管。你若是怕他橫屍路野,你大可放心,這裏是官道來往之人甚多,肯定會有人發現為他收屍的。”
“我就知道姐姐心最好了!”見葉寒答應,青川小臉一笑拍著馬屁。
她才不想當好人,她當了好人誰來救她呀!葉寒一臉不樂意,但看著青川那狗腿子的可愛模樣,還是忍不住被他逗笑,於是轉著身子準備去檢查地上那個“死人”,卻突然被青川一聲大喊給嚇了一跳,“姐姐,你快看,那人眼睛動了。”
葉寒連忙轉過身一看,隻見地上之人已微微睜開雙眼,正有氣無力地望著她,求生欲甚強,幹裂的嘴唇輕輕開啟對著她說道:“水餓我好餓”
還好地上之人能有力氣吐出幾個清晰的字來,葉寒立馬讓青川去馬車上取來水和饅頭。
青川見這人餓得沒力氣自己吃,便蹲下來想喂他,可當青川把饅頭還沒遞到這人的嘴邊,就見剛才還躺在地上氣息奄奄快要死的人一把搶過饅頭,幾口便狼吞虎咽吃下,把葉寒和青川看得目瞪口呆,整一個餓死鬼投胎。可能是餓過頭了,這人一連吃了五個饅頭,外加一壺水才止住。
有了饅頭墊肚,地上之人前一秒還要死不活,現在居然能站起身來勉強行走,雖然走得不是很穩,但好在可以自行離去。
“好了,既然你已經沒事,那我們也先走了,後會無期!”
出門在外,最怕沾上不相幹的人和事,見此人性命無憂,葉寒連忙告辭,然後拉著青川就往馬車走去。可剛沒走出幾步就被此人跟上,緊隨在後,“不知恩人尊姓大名,來日我花折梅一定感恩圖報。”
“不用了,我們馬上就要離開元州,以後都見不到。”葉寒冷聲回道,隻希望這人知趣,能聽懂她的弦外之音。
不說還好,葉寒一說完此人頓時順竿上爬,來了勁,如同打不走罵不走的一條家狗,攔著葉寒不放,“恩人,剛好我也要離開元州,可否捎我一段?”
葉寒冷著臉目視前方,斬釘截鐵吐出兩個字,“不行!”
她就知道會是這樣,明明是救人一命做好事,可到最後救人的人活得就像孫子,被救的人反而成了大爺,非纏著施救者不放要這要那,好像欠他錢一樣,就跟借錢一個道理,什麽世道。
“恩人,我也是有難在身,若不是無路可逃,絕不會麻煩你們!”
麵對葉寒的滿臉冰霜和冷言冷語,這人臉皮厚得依舊沒有絲毫退卻,見葉寒和青川準備上車,慌亂之中竟扯掉了包在青川頭上的冠帽,頓時一光禿禿的頭頂便暴露在光天化日下。
這人不由驚住,瞪直了雙眼,半晌才輕輕吐出兩個字,“和尚?”
“關你屁事!”葉寒心驚一顫,連忙搶過帽子幫青川戴上,然後讓他在車裏別出來,另一邊心裏對著這人更沒了好臉色,語氣不悅,“走開,好狗不擋道。”
葉寒正扯起韁繩準備揚長而去,卻被此人一句話給攔了下來,“不會是清遠寺的和尚吧?”
可能是聽到“清遠寺”三個字,青川也從車裏探出頭來,麵露驚慌看向葉寒,一時沉不住氣便開口問道:“姐姐,他怎麽知道?是不是我們已經暴露了?我們現在怎麽辦?”
青川到底年幼沉不住氣,被人那話一勾自己就直接吐了個幹淨,葉寒想阻止都來不及,隻能定下心神想著如何補救。
“還真是!”對方意味深長地打量著葉寒二人,一雙桃花眼透著狡黠。
已被識破,葉寒也不再隱瞞,陰翳著臉低聲問道:“公文榜都沒有張貼此事,你是從哪知道的?”
“當然是從太守那兒,我也是”這人輕揚起眼正得瑟說著,就見坐在馬車上的瘦弱少女直接拿起一粗棍朝他打了下去,他一時躲避不及身子狠狠挨了一棍,疼得他嗷嗷直叫連忙求饒,“別打,我不是來抓你們的,我也是從太守府中逃出來的,我也是受害者!”
葉寒拿著大棍子站在地上,看著像頭落水狗蹲在車邊的大男人,贏得有點不敢相信。原以為收拾此人要費一番功夫,運氣不好的話還可能被他反擒,誰知道堂堂一七尺男兒竟這般沒用,比捉隻雞還容易,還真是手無縛雞之力呀!
瞧著對方一身的金絲喜服,再聯想到今日太守女兒大婚,葉寒雙眼一眯半猜半問道:“你不會就是被太守女兒強搶來的那個新郎官吧?”
對方抱著頭,抬頭問道:“你怎麽知道?”
葉寒訕訕一笑,把棍子往肩上一放,戲謔道:“我怎麽知道?不僅我知道,全元州的人都知道太守女兒瞧上了你,要讓你當她丈夫。算這時辰,你現在怎麽也該在‘閨房待嫁’,然後拜堂成親吧,怎麽會餓暈了躺在路邊?“
“一言難盡!“提起不堪事,這人立即悲從中來,向葉寒訴著苦,“我被太守女兒抓回太守府後一直就被關在房間裏,隻等今日拜堂成親。我曾經也試圖逃跑過,但都失敗被抓了回來,為了防止我再逃跑,他們每天都會在我的飯食裏下軟骨粉。為了今日逃跑,我已經連續幾天都沒吃飯,至於這位小和……小兄弟的事,我也是逃跑時躲在假山裏不小心聽見了太守與他人的談話才偶然知曉的。恩人,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太守的人。“
滿言真摯,誰知有幾分真假,葉寒心有不信,微眯著眼打量著蹲在地上的這人,想了想問道:“你一跑了之,那你家人怎麽辦?難道你就不怕太守對他們發難嗎?”
一下被觸及傷心事,這人立即失了方才傲氣,低垂著頭慘淡回道:“我雖是嫡子,但發生了這種事我爹嫌我丟人,早已在族譜上革去了我的名字,與我斷絕了關係,現在的我無根無家,又何來什麽家人?太守對他們發不發難與我又有何關係?畢竟對他們來說,我現在隻不過是一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而已。”
葉父葉母雖是沒讀過幾天書的莊稼人,但卻是真心疼愛自己這個女兒,若自己碰到這種情況,他們就算是拚了命也不會應下這門親事,哪會像此人的縣丞父親,兒子遭難時不出手相救便罷了還落井下石明哲保身,果然不是每一個男人都配當父親的。
雖然這人的遭遇著實讓人同情,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是一剛認識之人,葉寒還是不敢輕易相信此人,於是拿了幾個饅頭和一小串銅錢遞給了他,說道:“你往前走會有一個驛站,你到那裏自己尋個車走不是難事,我……”
“姐姐,你幫幫他吧!”葉寒話還沒說話,一旁的青川就先開口求情道,“他也是被太守迫害的人,跟我一樣。如果你現在放任他不管,他肯定會被太守的人抓住的,到時候又把見到過我們的事一說出來,我們也危險了。”
葉寒知道青川出家人心善,見不得人可憐,但她也有她不得已的緣由,“青川,我們是要去元州城,而他剛從元州城逃出來,方向不……”
說到這兒,葉寒突然自己就沒了話,清眸泛起重重沉思,立刻仰起頭來看著頭頂上快升至正午的日頭,又連忙轉過頭來看著一旁身穿大紅喜服的這人,立即問道:“你逃跑出來有多久了?”
突然被葉寒前後不搭調一問,這人有點懵,“這……我也不清楚,我剛才都餓暈了,哪還記得這些?”
不對!
日進正午,快至拜堂成親的吉時,可新郎卻不見了……葉寒望著前麵那空空蕩蕩的官道,不知為何她心裏突然泛起一陣不安來,而且越來越強烈,好似下一秒這條空空蕩蕩的官道上就會出現成千上萬的官兵來尋失蹤的新郎,那她和青川不就危險了嗎?
“快上車!”
葉寒突然大喊一聲,嚇得青川和身旁的這人猛的一跳,不知她為何會如此,也不知她為何又突然改變了主意同意帶上這人,而這人也沒多問就直接跳上了馬車。
“快把你身上紅得招眼的衣服脫了給我扔掉!”
葉寒邊說道,邊調轉著馬車,氣怒衝天麵色不佳,這人也不敢在此氣頭上違逆她,三下五除二就把身上的喜服脫了扔進了一旁的山林,隻穿著個單薄的裏衣在秋日的涼風中瑟瑟發抖。
車內,青川瞧著周圍剛才走過的道路,十分疑惑,“姐姐,我們不是去元州城嗎?怎麽現在又突然往回走了?”
葉寒的心都快被跳到嗓子眼了,風急速劃過臉頰,葉寒吐出飄進嘴巴的發絲,極力按壓著快跳出嗓子眼的心回道,“現在來不及解釋,你在裏麵坐好就行了。”說完又對坐在身旁的這人問道,“你會趕車嗎?”
“以前與友一起遊曆山水,曾”
“別說廢話,你到底會不會?”葉寒說到最後幾乎是喊出來的,她現在心急火燎,根本不想聽到一字多餘的廢話。
“會,但不是特別”
“那就行了!”葉寒懶得聽完直接打斷,然後與他說著自己接下來的安排,“你等會兒替我,我們輪流著駕車,天黑之前能跑多遠跑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