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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敗家子

  漢光和六年,曆癸亥。


  青州東萊郡,郡治黃縣。


  壽陽亭。


  隆冬臘月,壽陽侯府內外縞素,故壽陽亭侯喪禮未畢。


  ……


  蕭言從床榻上翻身坐起,心中驚駭莫名。


  上一秒飛機失事墜機,下一秒就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


  眼前是一個古色生香的堂寢,甚是寬廣,堂中一個瑞獸銅爐燃著異香,四周柱壁雕鏤雲紋,加以銅漆,牆壁左右分有兩排明晃台燭,端的富麗堂皇。


  “想不到我大難不死,竟然穿越了。”蕭言心裏想著,理了腦中紛亂的記憶,老天著實對自己不薄,這一世穿越到了富貴人家。


  未能見麵的便宜老爹前壽陽亭侯入冬得了暴疾,沒熬過臘月就過世了,身為獨子的他承襲爵位,已經上報郡守,就等著朝廷下旨承爵了。


  不過朝廷下旨隻是走個過場,或許天子心情好,還會寬慰賞賜。


  壽陽亭侯,是漢章帝在位時分封的侯爵,食邑六百戶,可實際食邑隻有一百戶。


  別小瞧這一百戶的食邑,年景好的時候,可有三千石糧食。


  要知道大漢朝,除去萬石俸祿的三公,九卿一年俸祿也隻有兩千石,可見世人為何以封侯為尊崇了。


  蕭言忍住激動,難舍前世種種的歎息一聲,既來之,則安之。


  外響起窸窣的腳步聲,隻聽有婢女柔聲輕喚道:“君侯,管事求見……”


  蕭言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君侯是在喊自己,忙定神應道:“進來吧。”


  門被推開,一個五十餘歲的老朽端著一碗湯藥趨步入內,顫顫巍巍的跪地拜道:“君侯,身體好些了麽……”


  管事姓蕭,是侯府的遠方宗親,論起輩分來,蕭言該叫一聲叔公。


  隻是古代有尊卑禮儀之分,蕭言為君侯,蕭管事為門仆,論公不論親。


  “好些了,老管事請起,賜座。”蕭言溫聲頷首,命婢女攙扶蕭管事起身落座。


  婢女把湯藥送來蕭言麵前,蕭言聞著刺鼻的藥味,忙擺手讓婢女退下。


  蕭管事歎息一聲,淒然道:“老君侯屍骨未寒,張賊逼人太甚,這可如何是好。”


  蕭言皺眉,略一思索,便從紛亂的腦海中找到蕭管事說的是何事。


  就在今年,豪強張汾欲以無主荒地置換侯府良田。


  荒地換良田,虧張汾能想說的出口,以今歲田畝市價,一畝良田可售3000錢,而一畝惡田僅售300錢,而無人開墾的荒地,則一文不值。


  侯府自然是斷然拒絕此無理要求,因此結怨張汾。


  豪強張汾,是近年遷到黃縣的外來戶,原本說強龍也不壓地頭蛇,可張汾的來頭實在不小。


  天子心腹,權勢滔天的十常侍張讓是張汾的族兄,仗著這層關係,張汾橫行鄉裏,官府莫能製。


  蕭言默然,他讀過史書,自然清楚十常侍這三個字代表著什麽,旁說是壽陽亭侯這般鄉下侯爵,就算是公卿士大夫集團,也不是對手,君不見黨錮之事,天下士大夫落了個灰頭土臉的下場。


  而宦官最是睚眥必報,張汾被侯府拒絕後懷恨在心,誣告壽陽亭侯私販鹽鐵。


  按漢律,私販鹽鐵是大罪,老壽陽亭侯百般辯解無用,被下獄問罪。


  可憐老壽陽亭侯一輩子錦衣玉食,身嬌體貴慣了,哪受過這種罪,入獄後又驚又怕,不久得了重病一命嗚呼。


  一個列侯誣死於獄中,本來是朝廷追問的大案,可在張讓的庇護下,竟不了了之。


  事情到此還不算結束,張汾得寸進尺,令人在侯府治喪時鬧事,仍要強換田地。


  原主是個文弱書生,本就因父亡傷心過度,驚怒之下暈倒過去,遂被蕭言鳩占雀巢,附體重生。


  蕭言理清楚事情始末,心中也是怒不可遏,前世平庸二十多年,受盡了窩囊氣,沒想到穿越後又被人蹬鼻子上臉欺負。


  雖說他是穿越者,與便宜老爹沒多少親情可言,但這口氣實在難忍,不出不快。


  況且現在他是壽陽亭侯,侯府的榮辱就是他的榮辱,侯府一旦逆來順受答應張汾出換田地,會被縣中其他豪強當做可欺對象,從此永無寧日了。


  可不換,張汾能罷休麽!


  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蕭言想到這裏,隻是冷笑一聲:“老管事不要驚慌,有我在,侯府的天塌不下來!”


  蕭管事聞言振作精神,滿目希冀的看著年輕氣盛的君侯,想聽聽有什麽對策。


  蕭言摸著下巴上的胡茬,漸漸有了主意,斬釘截鐵道:“田還得換!”


  蕭管事眼前一黑,還當是什麽妙策,不想是如此沒擔當的話,頓時哭腔道:“君侯,換不得啊,我侯府曆代君侯殫精竭慮方才攢下現在的家底,若把良田換走,徒附就得全部散去,侯府不能敗在君侯手中啊……”


  說到最後,已然是聲淚俱下。


  蕭言苦笑,老管事為侯府操勞一輩子,其感誠令他動容,忙下榻扶起老管事,壓低聲音道:“老管事可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我想清楚了,我侯府之所以被人所欺,隻因一件事!”


  “我侯府空有其貴,但無權勢傍身,這偌大的家財,早晚為人索奪!”


  “我欲盡換良田,謀個晉身之本,他日有權勢在手,必報今日之仇!”


  蕭言擲地有聲,蕭管事渾身一震,久久望著蕭言的堅毅麵容,動容拜地道:“老奴一直以為君侯是暗弱的性子,今日聽君侯一番話,才知道錯了,老君侯泉下有知,也會為君侯的氣度而欣慰,隻是希望君侯莫忘了張汾害死老君侯的殺父之仇……”


  蕭言知道老管事又想錯了,將老管事扶起坐下,搖頭道:“我不會和張汾換,我要和許家、劉家換!”


  豪強許慎,乃是東萊大儒。


  許氏是黃縣巨姓望族,以儒學傳家,名重東萊,門生故吏不計可數,雖許慎因黨錮被革去了官職,但因此名望更隆。


  豪強劉祺,是漢室宗親,祖上可溯漢明帝,與漢桓帝、當今天子是近宗,劉氏雖已經除爵,但宗室底蘊仍在,尊崇遠勝於壽陽亭侯。


  這兩家,是黃縣豪強之首,也隻有他們可讓張汾忌憚。


  其實蕭言若是逆來順受,以家財討好張汾,通過十常侍的關係,弄得一官半職再簡單不過。


  誰都知道,天子明著讓十常侍賣官鬻爵斂財,連三公之位都明碼標價。


  可蕭言心中清楚,與宦官為伍,為世人所不齒,日後必定藏禍在身。


  況且他知道曆史走向,宦官早晚會被世家大族清算,當然要長遠計。


  借此機會,與世家大族結交,雖然損失些田產,總歸是筆不虧的買賣。


  “備車!”


  蕭言決定連夜拜訪許、劉兩家,張汾步步緊逼,得趕緊把這禍水東引了。


  奴仆們匆忙備好馬車,蕭言先去拜訪劉祺,兩家昔日有些交情,事情要好談的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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