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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相見歡 第九十六章 飛騰提縱身如燕

  月上中天,長安南市一片陰暗的廢墟中,一個人影倚靠在半堵頹牆旁邊一動不動,如同木雕泥塑。忽然一陣微微響動由遠及近,那人影微微轉頭,看見一個灰頭土臉的少年從牆角後轉了出來。


  站在廢墟中這人,便是官家搜捕許久,卻一直未曾抓住的遊俠杜稚季,那灰頭土臉的少年,自然便是杜小乙了。


  杜稚季見他歸來,不由得笑道“好!小兄弟,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小乙訕訕一笑,道“說出去的話,哪能不作數?杜大俠要的東西,我已經拿過來了!”說罷從衣袍內扯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裏麵發出輕微的金屬碰撞之聲。


  小乙從那暖玉樓後廚的柴堆下麵將這包袱挖出,也顧不上看裏麵裝了什麽,便急急從狗洞鑽出牆外,一路趕了回來。杜稚季一見他將包袱拿回,頓時眼睛一亮,將包裹搶了過來,打開便瞧。


  包袱內是一盤堅韌的麻索,足有三四丈長,索上還係了兩個黃銅抓鉤,正是為了逾牆而備的物事。這便是昨天傍晚,那個紅麵遊俠在楊熙等人眼皮底下丟入孫宅的東西,那時杜稚季還沒有下定決心要逃,沒想到形勢變化如此之快,最終還是要它派上用場了。


  杜稚季閱曆豐富,平常喜怒不形於色,但此時此刻見到了逃走的希望,也是心中大喜,道“我知道城西有一處城牆邊緣,正在兩處守軍巡邏的接頭之處,也是防衛最為疏失的處所,隻要能悄悄靠近那處,在守軍巡邏過來之前,溜下牆頭,便能逃出城外!”


  小乙回想著他說的那個位置,不由得吃了一驚,道“那邊城牆之下便是護城之河,河沿便有兩丈多高,縋下城牆便要掉到河裏,爬都怕不上去!”


  杜稚季笑道“小兄弟,我看你有些武藝根底,你難道不知道‘輕身提縱’之術麽?”


  小乙一愣,道“倒是聽說書先生講過,得道高人可以馮虛禦風,卻沒聽過什麽提縱之術。”


  杜稚季哼了一聲,道“術士之流,服氣化精,以外養內,確實能夠駕馭真氣,縱躍如飛。但我輩武人,修煉到極致之處,也有真氣自體內生發,灌注肌體之上,亦能提縱飛舉。教你武藝的師父卻是何人,竟連這種常識都未教給你?”


  小乙臉上一紅,幸虧身在暗夜,杜稚季也看不出來。他囁嚅道“我我這兩手把式都是大兄所教,並沒有什麽正經的師父。”


  杜稚季奇道“雖然你招式粗陋,但是我見你精華內斂,氣息綿長,我幾次奔逃,你竟都能追上,可見功夫已經修煉到由外而內,到達‘煉精化氣’的境界,你竟說沒有高人指點?”


  小乙聽著杜稚季說出這些半懂不懂的詞語,一時如在霧裏,迷惑道“確實沒人教我這些高深的道理呀?我隻是按照大兄所教‘距馬步’‘燕子翻’兩招,不住打熬力氣便了!”


  杜稚季眉頭一皺,突然搶上一步,拿住小乙的手腕。小乙心中大驚,但也不敢妄動。不想體內的一絲真氣遇到外力,自然勃發,竟然將杜稚季的手指彈開一線。


  杜稚季搖頭迷惑道“‘距馬步’乃是戰陣當中的招式,而‘燕子翻’卻是角砥摔跤的法門,都是最粗淺的功夫,你就練這兩招,怎麽可能練出真氣?”


  小乙更是迷惑不解,問道“甚麽叫真氣?”


  杜稚季見他不似作偽,便耐心解釋道“所謂真氣,其實源於人的氣力、精氣。精神氣力,人人都有,隻不過不加鍛煉,便散在全身百骸,數量既少,且不能凝聚。為何習武之人力氣既大,出手又猛?全是因為習武鍛煉之後,體內精氣壯大之故。若是練到高深之處,精氣凝聚,進入經絡,行如流水,這才能叫做真氣。”


  小乙驚道“我的體內,竟有這個什麽‘真氣’麽?”


  杜稚季點點頭道“不知你是得了什麽機緣,雖然武藝粗疏,但卻練出一絲真氣,在全身經絡遊蕩。隻因你不知運用法門,所以平時也察覺不到它的存在,隻有在全力奔跑、力量用盡,或者遇到危險之時,這真氣才按照你的本能,化為你的力氣。”


  小乙恍然大悟,這才知道為何自己鍛煉武藝,或者與人爭鬥之時,每到力量用盡,體內不知怎的便能生出新力,原來是這什麽真氣在作怪!

  杜稚季笑道“不管你這真氣是怎麽修來的,反正是個好東西。比如這輕身提縱之術,正是憑著一口氣,腳下發力,全身上引,便可躍起如飛鳥。”


  說著杜稚季腳下一擰,隻聽衣衫颯然,他的身子已經起在半空,足有丈許高矮,然後就見他在半空輕巧一折,已經立在那頹牆頂上。


  小乙見了這手輕身功夫,心中暗暗叫好,欽羨不已。原來這杜稚季輕身功夫竟然這麽好,怪不得官軍全城追捕,都拿他不住。


  杜稚季跳下地來,道“小兄弟,你身具真氣,若是知道應用法門,這提縱之術也沒什麽難的。”


  小乙聽這杜稚季竟有要教他提縱之術的意思,不由得心中大喜,立刻下拜道“還請杜大俠指點!”


  杜稚季笑道“我教你提縱之術,卻不是為了別的,隻是為了一會逃出城外之時,你莫要拖我的後腿!”


  當下杜稚季便將這提縱之術的法門與小乙說了,無非便是蹲身含氣,力貫雙足,縱躍而起,雙臂上引之法,聽起來沒什麽稀奇。小乙依法而為,騰地跳起數尺,比之往常,確實跳的高了不少,但要說是什麽輕身提縱之術,那也太羞煞人也。


  杜稚季見他懊惱,不僅莞爾,道“這輕身提縱之術不是一夕而成,知道方法,還要在雙腳綁上沙袋,日日練習,天分高者,有一兩個月,便能跳上這堵矮牆。”


  原來要一兩個月啊!小乙頓時心中有些失落,但忽然又聽杜稚季道“不過這綁沙袋的練法,也隻是為了打熬精氣,鍛煉氣力。你現在已經身有真氣,若能調動真氣之力,便可事半功倍!”


  小乙連忙問道:“那麽如何才能調動真氣?”


  杜稚季笑道“不可說,說不得,我不知你這真氣是如何鍛煉而來,當然也不知調動運用之法。但是畢竟這真氣是你自身之物,你多加嚐試,總能找到運用的法門。”


  小乙依言繼續聯係,下蹲起跳了十來回,突然在一次起跳之時,感覺小腹一股熱氣至向雙腿灌入,然後隻聽耳邊風響,這次起跳竟比往常高出一倍,身體騰在空中,隻覺身體之內一股暖流湧動,熱乎乎的好不舒服,定睛一看,那牆頭已在眼前。


  小乙大喜過望,氣息一亂,不由得跌下地來,摔得他齜牙咧嘴。


  杜稚季在旁笑道“成了,你便記住方才的感覺,勤加練習,總有一日,便可不用伏地蹲身,雙臂上引,也能隨時發力,騰空而起。到了那時,你這提縱之術才算有成。”


  小乙將這些教導謹記在心,又試著跳了幾次,動作一次比一次嫻熟,騰空的時間也一次比一次長,直看得杜稚季暗暗驚訝。要知道他自小習武,這提縱之術也是練了好幾個月,才達到小乙這般水平。


  這小子究竟是什麽來曆?杜稚季心中疑惑,不禁問道“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


  小乙赧然,道“小子與杜大俠同宗,卻也是姓杜。賤名就不足掛齒了,大俠便也叫我小乙便是。”


  杜稚季臉上一喜,道“好,我便叫你小乙。小乙你既然也姓杜,難道也是杜陵人士?說不定論起來,還是同族。”


  小乙搖搖頭道“小子是商洛人,我祖父是要飯去商縣的,我也不知道老家是哪裏。”他想起自己以前的窮苦日子,又想起自己如今在長安城中,雖然飽暖無虞,但日子過得也是驚心動魄,不由得笑道“我們窮苦人家的孩子,哪裏還有什麽宗族,不過是背井離鄉,隨遇而安罷了。”


  這杜稚季雖然是長安人士,但是也是常年在外,如今成為逃犯,更是回不得杜陵家鄉,聽小乙這麽一說,頓時也有兔死狐悲之感,一時間二人皆是默然無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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