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訓練和身體（中）
徐明隼的火氣很盛。
但他生氣的不是眼前這幾個小子不停命令的訓練，生氣的是為什麼以往本該表揚、稱讚、認同的行徑，卻硬生生變成了對戰士身體的損害？
是的，損害！
山營63名集訓隊員的體檢報告他都一一看過了，大部分都處於亞健康狀態，用專家的話說：
在這樣持續下去，用不了兩個月，他們就得落下暗疾、隱傷，老班長，你難道想讓他們都像你一樣，在這個年級，腰疼、膝蓋疼、手疼、胃疼嗎？難道想讓他們像你一樣，每逢陰雨天就得忍受病痛的折磨嗎？
是的，徐明隼就是專家口中的「典範」，那種年輕時候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的典範。
沒有人能想象到徐明隼這仗樸實的臉龐下面，每逢陰雨天忍受著什麼樣的疼痛，沒人能想象到像神話一樣的老兵、在別人眼中就是槍神的徐明隼，平時又在接受著什麼樣的病痛折磨。
他不想這些可愛的戰士以後變得像自己一樣，可……更不想一代代的兵，因為這樣、那樣的緣故，變成名副其實的老爺兵。
專家說，以後的訓練，要科學訓練，要對戰士們的身體負責，不能以透支為代價——徐明隼好像看到了軍隊的所有人頭上被套上了繩索，看到了班長們不敢訓練的畫面。
所以，他火氣很盛，盛到遷怒了眼前這幾個明明只不過是主動訓練的兵身上。
面對像霜打的茄子焉了吧唧的幾個兵，徐明隼慢慢控制了自己的怒氣，沉聲道：
「從今往後，所有的訓練都按照教官的規定來，完不成處罰，完成……禁止任何形式的加練！尤其是你李夢，如果我發現你還有帶頭加練的行為，那也別等到山營訓練結束了，趁早哪裡來的那裡回去！」
李夢一臉的懵逼，滿頭都是大寫的黑人問號。
到底是什麼情況？
張學芳看到徐明隼不欲再講，連忙趕人：「行了，今天休息，所有人都回去休息，別再換著法子的加練了，剛徐教官的話你們都記好了，下次再犯，直接走人，明白嗎？」
「是！」
如蒙大赦的眾人連忙用盡所有氣力應是，然後「七手八腳」的跑路，狼狽的姿勢讓王戰對自家師父的「毀傷力」充滿了讚揚——果然，這當教官，就得少發火，因為只有不發火的教官驟然發火，才能嚇到這群「驕兵悍將」。
嚇到？
王戰嘀嘀咕咕，這個詞好像用得不對呦。
楊有吉從徐明隼進來發火就知道體檢報告肯定有「問題」，極少見徐明隼發火的他，其實比李夢他們幾個還虛，畢竟他是人數最多的狙擊分隊的主教官，戰士們訓練過度導致身體出問題，他這個主教官……難辭其咎！
好在徐明隼畢竟不是一個喜歡遷怒的人，遷怒幾個用心訓練的好兵，他在遷怒結束后就後悔了，這時候哪還能繼續遷怒，長嘆了一口氣，徐明隼說：
「體檢報告很不好看，幾乎所有的兵狀態都處於亞健康，周老說這根弦綳的太緊，在這樣下去遲早會出問題——你們都說說，接下來的訓練我們該怎麼辦？」
幾乎所有的兵？
楊有吉明銳的抓住了這幾個字，悄然望向了王戰，用目光詢問：
難道有人的身體很健康？
王戰讀懂了楊有吉的疑惑，用一種古怪的神色朝外面努努嘴，然後無聲的蠕動嘴唇，讀出了兩個字：
李夢。
說到這個，王戰就覺得這個世界充滿了……嘲諷。
體檢報告出來了以後，那位專家，也就是周老拿著這堆報告，特意將李夢的報告放在了最上面，還特意的道：
「這個叫李夢的戰士是所有人中狀態最好的那個，這是個特例，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有各種各樣的苗頭，別小看這些苗頭，時間再稍稍一長，那就是大問題！」
「之前楊教官說這些兵的加練強度極高，我琢磨這個叫李夢的兵應該是加練最少的，你們回頭多注意下，李夢同志的訓練強度可以作為一個參考值，其他人的加練、訓練強度盡量不要超過他！」
當時徐明隼他們的面色很古怪。
以李夢的訓練強度為參考值？
要這樣，那情況就更……辣眼睛了吧？
就是徐明隼也都想不清楚，為什麼訓練量最大、加練時間最久、加練強度最高的那個，反倒是最健康的，最後只能用異於常人這四個字來說服自己。
李夢終究是個例外，其他人的體檢報告做不得假，徐明隼他們面對周老的警告，縱然再怎麼自負，也終究是不敢拿戰士們的身體來我行我素，因此，徐明隼才這麼問：
接下來的訓練該怎麼辦？
「我們得更改下大綱，適當的減輕日常訓練的強度，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們得控制戰士們私下自作主張的加練，適當的加練我並不反對，但不能像李夢那樣，在每天固有的體能訓練的基礎上，每天還至少多兩個五公里的全裝。」
「班長，班副，我們是不是可以把體能訓練壓縮下？每天早上的山林越野現在確實有點長……」
楊有吉提到了一個尖銳的問題——前輩走長的路。
那條路其實是山營的一大特色，每一期的集訓隊員，在認識到這條路后，就期盼著完訓后發揚前輩精神，做一個繼續坑後輩的「優秀」前輩。
一代代下來，本來不是「太」長的路，愣是變成現在這個模樣，雖然很有意思，但楊有吉琢磨，這些兵之所以亞健康，這條「光榮」的功勞肯定不小。
徐明隼嘆了口氣：「攔腰斬斷吧。」
王戰聞言，心道：
山營……少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科目啊。
「我覺得我們現在可以將很多體能項目砍掉了，」王戰決定試試能不能給山營將這個項目保留，建言道：「體能需要長期不懈的堅持，我們這邊其實沒必要堅持訓練體能，我們畢竟是神槍手集訓，我認為我們可以儘可能的壓縮、砍掉各種體能項目，其他科目我們覺得沒必要減少。」
「另外，我們可以恢復午休，每天多一個半小時的恢復時間，我覺得也能極大程度的減緩戰士們身體的損傷。嗯，我覺得我們可以適當的增加休息日。」
山營是沒有休息日的。
教官們恨不得在三個月內，填鴨式的教完自己所有的只是，哪會給放假？
三個月才只有九十天，這哪怕是七天休息一天，那也得浪費小兩周的時間——這麼大的浪費，教官們的良心會痛的！
徐明隼呆了呆，沒有休息日是山營的特色，比那條路更有特色，現在自己的徒弟對沒有休息日動刀了？
楊有吉和張學芳下意識的對視，突然覺得王戰說的最有道理，他們只顧著在訓練項目上下刀，渾然忘了午休、休息日這樣的假期——沒有什麼比假期更容易讓疲勞的人恢復了！
「班長，我覺得可以考慮下王戰的建議。」
「老夥計，小王說的有道理，當然，休息日可以有，但……不能任由休息，我覺得休息日還是可以適當的進行訓練。」
徐明隼終究是極富主見，面對張學芳折中式的提議，他道：「既然給了假期，那就不要提適當，每周末可以進行休息，只保留例行的跑步、出操，但周末也不能浪費了，小王，抽空你去鷹營，把射擊類的書籍搬過來，以後每逢周末休息，我們可以組織進行文化學習。」
高，實在是太高了！
王戰暗暗豎大拇指——過目不忘的他以前被文化課沒少折磨，現在山營居然也有這樣的項目了，他像是三伏天吃了一車冰棍那般的涼爽。
真·雪碧·透心涼·心飛揚！
「就按這個原則辦，我們先修正下新的訓練大綱。」徐明隼出聲，楊有吉和張學芳點頭，但王戰卻訕訕的道：
「師父，要不……你們修改下，我去取經。」
「取經？」
王戰瞎扯淡：「李夢這小子身體健康指數最好，我找這小子研究研究，看他有什麼小妙招之類的適不適合推廣。」
這當然是他瞎扯淡，李夢的生活習慣他現在無比了解，訓、睡、訓、睡的簡單輪迴，哪有狗屁的小妙招——只不過是王戰不想埋頭整理訓練大綱而已。
別以為訓練大綱只是簡單的寫寫畫畫就能搞定的，徐明隼在這方面很嚴格，甚至要求任意一項訓練科目的時間都能精確到「分」這個單位。
說是修改，其實就是推倒重來，他才不想奮筆疾書呢。
「哦，那你去吧……」徐明隼輕描淡寫的道：「你找李夢時候正好和他談談，對他未來的訓練也做一個詳細的規劃，明天交給我吧。」
還在為自己聰明點贊的王戰瞬間後悔，很想問我能不能不去，但看著自家師父那雙看透一切的雙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扯出來的淡，含著淚也要把它……圓回去。
……
被徐明隼一番呵斥說的心驚膽戰的幾人出來后，一個個面無人色的對視，眼眸里全是疑惑。
這個世界怎麼了？
加練也能被噴的懷疑人生？
「是不是趙建軍的問題很嚴重？不是楊教官說的那樣無礙了？」
「不……可能吧？老趙的身體很好啊，清晨跑步時候，他經常拖我呢，就是我練廢了，老趙也不會有問題！」
「可連加練都不讓咱們私下加了，加練就趕人，總不能平白無故吧？還有……咱們今天不是去體檢了嗎？是不是有什麼關聯？」
「關聯？誒誒，我就說嘛，突兀的拉著咱們去體檢，就覺得不對勁，我說，是不是咱們的身體練的出問題了？」
「出個屁問題！我感覺我現在能一拳打死一頭牛！」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眼的爭論起來，李夢沒有參與爭論，但爭論的幾人卻給了他猜測：
趙建軍極有可能練的身體出問題了，才有了他們體檢的事，也有了徐明隼嚴令不準加練的事——這樣就說的通了。
想到這，他不由仔細研究自己的身體狀態，研究一會，也沒感覺自己哪裡不對勁——難道不是這樣的？
幾人才回到宿舍，面對各自的舍友盤問，正講述被「請喝茶」的事呢，王戰就悠悠的「飄」到了宿舍區，然後帶著標準的似笑非笑「刷」一下出現在了李夢他們的宿舍門口，看著李夢慘兮兮講他們如何被訓的事。
看李夢有模有樣的學著自家師父訓人的樣子，王戰很想拿攝像機錄下來，等以後用來坑李夢。
李夢學的不錯，活脫脫的徐明隼翻版，正嗨呢，王戰的聲音就悠悠響起：「演得不像，要不……我來演下？」
刷，這間八個人的宿舍秒變死寂，然後齊聲問好，唯有和他熟透的李夢，在問候之後，訕訕的解釋：「教官，我正在傳達徐教官的精神……」
說的還真跟哪回事一樣。
「我可能沒領會好，你出來先跟我單獨傳達傳達吧。」
李夢一臉幽怨，正是人倒霉了喝涼水都塞牙縫，看樣子又得被教官噴了——人生，如此艱難嗎？
王戰悠悠的威脅：「許三多，你就接替李夢繼續傳達徐教官的精神——待會我要考，誰要是不能領會徐教官的精神，那……我可就給你們穿小鞋了。」
第一個把穿小鞋說的如此明目張胆的教官！
可眾人就吃王戰的這一套，一個個忙應是，情知沒啥大事——這也就是他們最喜歡王戰的緣故，雖然經常被王戰坑的欲仙欲死，但歡快的校青年們不就喜歡這樣嘛……
李夢跟著王戰到了王戰的辦公室，熟練的加茶倒水，順便不忘給自己來一杯濃茶，反正不是自己的茶葉，然後極狗腿的坐好：「教官，我準備好了！」
「少來這套——」王戰笑罵，四十多天的相處，快一個月的單獨訓練，他和李夢早就熟透了，知道這小子情知自己找他不是因為剛才的犯二，笑罵道：
「少在這別裝蒜了，咱們商量下你未來一段時間的訓練吧。」
「商量？」李夢一愣。
怎麼是商量？
訓練嘛，難道不是教官指東自己走東，教官指西自己走西，教官讓自己攆狗自己絕不捉雞，哪用得著商量兩個字？
莫非是……有鬼？
他警惕的看著王戰，嚴重懷疑接下來王戰又準備了坑自己的節目。
——來自學員對教官的不信任感表現的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