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盛世浮殤 第五十四章 不見當年封神榜
萬字大章
無人知曉在那黑暗之中發生了什麼,但戰局的結果卻清晰無比。
毫無懸念的碾壓,這一屆武鬥大比的榜首強的簡直離譜。
全力之下三品之內近乎無敵。本尊卻還未徹底的晉陞三品冕日。
這等天驕,難怪朔月天家帝女傾心,而早先天家默認保下少年的舉動,也被認為是勘破命運的早有安排。
武夫無矩,無視命運。
天家甚至無意,也無需打壓膨脹的戰血十族。
少年內心明了這些,所以對那些沸沸揚揚的暗中風波毫無顧忌。
說到底,拳頭大了,說話才有人聽。
少年行過易武神身側,走下擂台,回到了自己之前的位置,螭吻龍鼎沉浮於眉心,顯然得到了極大的好處。
戰血何家的重器認他人為主,家中高層被重創。這等事情將會掀起的驚濤駭浪全然不被他放在心中,十絕武道被取去其一,恐怕接下來的這場十惡會審將會被暗中推動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揉了揉眉心,撫平體內世界躁動的兩頭野獸。銜燭向來安分,這兩道成型甚久的血脈終究是不屬於他自己的,趁早捨棄為好。
或者,要下定決心吞下這兩種源能了。
少年內心波動不過轉瞬之間,坐於主位之上,側身看向一旁的少女。
接下來的這一場戰鬥,將會是一場硬仗啊。
作為一個純粹的戰士,能與這樣天賦的敵人交手,將會是他足以銘記一生的幸事。
少年晚熟,尚不見鶯飛草長。
一場武鬥大會戰到這一階段,已然超出了以往的盛景,或許是東征大軍歸來之後王朝內部武備暫時鬆弛的緣故,各種武者層出不窮,這一場大會之中湧現出數千名三品好手,連一些成名已久的老牌高手都敗在了這一男一女兩位年少天驕手中。
此番終極對決,隱然有了爭奪年輕一代第一人的聲勢。
隨著看客數量的持續上升,源星本土連同三十六州千百郡國星羅縣鄉俱是有著光幕投放,每一座星球之上都有諸多武夫等待著這一場對決拉開帷幕。
「朔月王朝武侯陸阿九,以同四品不動明尊修為積功晉三品武侯,實封安平郡武關侯,領三品征夷校。」
「實力目前近三品境,領悟十品超脫紅塵白骨,九品超脫刑蒼霸刀,八品超脫逍遙無極,三品冕日,二品君臨共五種神通。
領悟強襲戰技。其他實力尚未收錄,暫時不詳。」
這是關於陸阿九的明面實力,最高戰績瞬殺三品大神通七品大極意武神軀雙武道修行者易武神。爆發力在萬餘星辰全力之上。
這份數據可以說是極為詳細,方便大部分看客能更好的選擇投票押注的對象。
關於明玉魄的戰績亦是顯示在光幕的另一側。
「朔月王朝武侯明玉魄,以雙武道四品極意頂峰修為積功晉三品武侯,實封安平郡蕭關侯,領三品鳴鸞校。」
「實力目前晉三品境,十品超脫浩然紫衣,九品超脫西荒白帝,三品超脫冕日星宮,二品超脫浩然天下。身負四種超脫神通,十數種極意律令。」
目前最高戰績攻破窩夷神山,扭轉歸墟戰局,擊敗同三品大力神尊趙大勇。
兩人的戰力數據在武鬥大會的操作下展現的不分軒輊,頗有幾分五五開的古老玄學色彩。
年輕一代中最接近他們的便是來自瀚海王庭的李安之和來自君臨王城的萌兔兔,同為三品境的實力,李安之的漫天星斗與萌兔兔的暴力鐵拳之下亦是有諸多年輕一代飲恨。這幾人已能與老一代強者爭鋒疆場,此時已有了蓋壓一代的絕世芳華。
面對李安之的漫天星斗,縱然同境三品武夫也沒有多少能全身而退的,至今能無傷破解這一招的幾個武夫,已經有兩個登上了足以封神的最終擂台。
這一擊註定像一道虹光穿過蒼穹,雖然燦爛,但卻無法帶走它想帶走的敵人。
這一次比斗,少年將捨棄那種不惜一切求勝的戰術。
敵人和對手,還是要區別對待的。
「司君大人,請指教。」一如初見時的交鋒,少年再度橫刀在手。
「衝撞上官,死罪。」
「可惜我命硬。」
之前短短三言,此時兩人只是簡單的頜首示意,便已經展開了攻勢。
體內宇宙展開,君臨萬物的氣勢無可匹敵的迸發,少女一瞬間便由一個普通的人類化為了凌駕一切之上的上蒼。
浩然天下,沛莫能御。
少年擎刀在手,雙刀反握,貼於手臂兩側,同時斬出一刀。
霸刀刑蒼,龍雀舞。
雙刀劃出半個弧形,交疊於少年身前,這一擊令星辰擂台內部破碎,一泓刀瀑無聲無息的垂落。
神木龍出,槍尖淺點,星河如瀑,被扭曲成少女身前一點,明玉魄一槍點出,星河滾動,與刀瀑撞在一起。
兩股源能沒有一絲漣漪的不斷扭曲,化為虛無,數百顆大星的能量坍縮成一點無光的奇點,周圍流動著近乎靜止的龐然能量風暴。
三品冕日,號稱殲星級戰爭機器,與三品下的戰士截然不同的是,已經擁有了真正意義上凐滅星球的能力。
體內冕日星宮不斷的迸發著源能,一擊之下,兩人竟是平分秋色。
黑暗裂隙不斷膨脹,兩人縱身一躍,直接跳入了那裂開的方寸之間。
能量風暴扭曲碰撞,將周圍的一切事物拉入其中,兩個身影站立在不足三丈的狹小空間中,手中刀槍同時探出。
風暴之中能量亂流狂涌,但這吞沒一切的黑暗之眼中卻是詭異的平靜,一切都靜止了下來。
只有兩道身影近乎靜止的不斷碰撞。
那是因為高速運動下速度越來越快而導致的時停效應。
刀槍碰撞,陸阿九身軀猛地一擰,帶動刀身劃過明玉魄的側方,向著她的左肩劃去。
明玉魄扭槍格擋,刀刃與槍桿摩擦出明亮的星辰射線,呈立體化向著周圍濺射而出。
在這隔絕大多數能量探測的黑暗之眼中,兩人終於能夠坦誠相見,展露出最巔峰的戰力。
這一戰若勝了,這一次十惡會審的難度將會提升到一個史無前例的層次。
但若是外界無法探測他的實力程度,那麼迎接他的將是歸零審判。
這是少女和他的情報交換,代價則是全力的一戰,若是在此間戰敗,他也不用參與接下來的十惡會審。
因為迎接他的將是必敗無疑的結果。
以武犯禁,任俠私鬥本就是王朝大忌,隨著少年實力展露的愈發強悍,吸引的目光越來越多的同時,也會有諸多暗中窺探的手段緊盯著他,等待著他露出破綻,在十惡會審中將他釘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少年並不擔心自己的生死,他所在意的是只有是否能為大兄洗去冤屈,奪回他的榮耀。
這一件事上,他與戰血何家絕無轉圜的餘地。
少女司君給了他兩條路,他卻只能走其中一條。
雙方一開始只用最基礎的十品神通交手,浩然紫衣脫胎於天家的十品逍遙,而紅塵白骨則是法籙與武道的結合產物。
逍遙,不動,兩種截然不同的武道鍛體之路。
早起的武道修行是對於氣血的打熬磨鍊,一生停留在搬運氣血的層次,在源能不斷的改造下,源星生物的生命體徵發生了本質上的改變,他們的體內因子與粒子能夠吸收源能,改造自身。
這便是武道的起源,而起源之中,又分為天家的逍遙天武,何老令公的武烈十絕,不動明尊的不動之軀。
三種武道對於氣血的打熬磨鍊於細微處多有不同。
逍遙重起於微末而直上青雲,扶搖而起。
武烈重沙場廝殺的人間兵器,霸絕天下。
不動重明悟本心的無上心門,防禦無雙。
浩然紫衣兼具速度力量與掌控三種基本人體律令的強化,明玉魄身形如雲,飄渺無蹤但卻浩浩蕩蕩,從所有方位同時壓向持刀橫欄的陸阿九。
而紅塵白骨則是兼具三種武道源流,於力、體、御、隱、法、悟等六種基本人體律令之外尚有霸、刀、聖、王、真、武等六種律令修行。
身負十二種極意,少年在武道磨礪上又何曾遜色眼前的天家帝女分毫。
手中橫刀之上綻放出絢爛的法籙蓮華,道道光影明滅之間,少年以逐鹿迎上浩然紫衣。
大槍在少女手中剛硬之外更顯靈動,飄若驚鴻,槍尖連點,進退挪移間連續刺向少年喉間、腹部、心口、雙腿、手腕等多處要害。
少年體內氣血奔涌如狂龍,手中橫刀立劈而出,刀身黑白分明的五尺長刃捲起猛烈的能量波動,逼迫少女回槍防守。
刀刃再度劈在槍桿之上,大槍猛地一震,少女借力向後輕移,手中大槍猛地抽回,又羚羊掛角般突兀的直刺少年面門。
叮噹一聲脆響,少年完全沒有防禦的應下了這一擊,頂著槍桿掄刀砍出。
十品琉璃地藏。這一槍達不到天家那無可辟易的無敵槍勢,少年只用十品體魄便攔了下來。
他的身體密度已經達到了尋常人體的千倍左右,導致氣血長城尚未完全充盈,無法使出大小無間的神通,但僅僅防禦的話,一般星辰的密度都無法超越他的程度。
刑蒼龍雀舞,刀身斬出霹靂寒光,向著少女脖頸斬去。進入戰鬥狀態的陸阿九眼中沒有性別,只有勝負。
這一擊變橫斬為斜撩,靠著強橫臂力硬生生的擰刀上撩,少女抽搶之餘,亦是於身前幻化出雪白大貓。
九品白帝。成功的逼出了少女的九品開山境神通。
開山境打通體內山門,開發體內寶藏,於體內形成一方大氣象,超脫之後演化為自身山神,少女的心中方寸寄居的便是這奇形異象的雪白大貓。
神通開闢之時便有著源能氣血基礎上的差異,十品時的氣血累積至九品開山,足有百倍之差,強橫武夫更有千倍萬倍之差。故而神通威力大大不同,層層遞升。
但少年的十品紅塵白骨結合了十種不同的超脫法籙構建而成,起點便與九品開山威力等同。
登峰,造極,極意,超脫,便是在同一神通的威力開發上的四種層次差異,此時少年真實的開發程度,還未達到十品神通的小登峰層次。
白帝一出,少女強於常人百倍的雙武道十種武修體系的修行優勢展露無遺,一出手便碾壓了陸阿九百倍力道。
沛然大力之下,少年身軀化為近乎透明的琉璃之體,體內血脈連成一株頂上生長著奇形樹冠的菩提古樹,硬生生的擎刀抗住了這一擊。
逐鹿刀出,濃郁的血氣噴薄而出,這把橫刀之下所染鮮血與獸靈不知幾何,就連明玉魄也是被刺激的閉住了氣脈。
刀身如雪山雲頂,瑩白長刀再度揮出,割玉如泥昆吾刀,三重法籙同時閃耀,迎向了少女的神木龍槍。
少年眉心黑白一氣涌動,無極太易化為先天太玄,又流轉為三位一體的太昊一。
三種九重法籙合而為一,生紅塵白骨,生滅之間流轉著太初終末的先天炁體,少年呼喝一聲,長刀威力暴漲百倍,與少女戰在一起。
兵刃相交的一瞬間,少年周身三種源能同時涌動,三頭巨獸與九頭白獅同時衝出,手中大刀沾染上一股無堅不摧的霸道刀意。
一瞬間的爆發,少女猝不及防之下化身星辰之體,硬生生的抗住了這威力再度暴漲百倍的一擊。
九品刑蒼霸刀,九品太一元聖,九品銜燭之龍。橫刀,雪獅,燭龍,三種超脫神通同時打出,將少女的三品星宮直接逼出。
玉魄長庚。幽熒與燭照兩顆大星升起,伏羲高距九天之上,歸墟深沉九幽之極。少女持槍而立,雙星同天,化為兩刃爆射而出。
三尖兩刃槍?心中警兆突起,少年意海之中龍鯨起舞,滄瀾巨獸躍出深海。
覆海魔王游,扶搖九萬里。
吞噬一切的意志涌動,少年周身諸多異象同時衝出,三顆星辰猛然升起,十二重霄化為刀刃重疊。
兩人同時祭出了最後的手段。
二品君臨的力量只能湧出片刻,但卻直接抽空了他們的源能,兩方天地撞在一起,毫無技巧的互相碾壓。
神合天地,方寸如意,星河萬古。七品,四品,一品,俱是生命升華的關鍵節點,而二品君臨,便是意志的決然蛻變。
君臨塵世之上,萬物皆隨意念轉變,創生與毀滅只是一念之間。這股偉力的背後便是足以扭曲星河的龐然物質能量。悟界與物界的同時疊加,才能打出這上蒼之上的一擊。
雙方的意志不斷的碰撞著,源能如潮水般退去,刀槍碰撞,兩人純以最後的肉體力量戰在一起。
「浩然天下,眾生皆龍,天地大同。」
「紅塵天下,凡夫俗子,人定勝天。」
兩人意念交疊,皆是明了了對方的信念。
「我也許應該此刻就殺了你,陸阿九,你最終會成為我們的敵人。」
「能成為帝女的對手,實在是難得。」
「我們終會同道而行,司君大人。」
少年斬荊截鐵的說道,毫不懷疑自己尚有著大好未來。
這一戰,他必勝。
十八道身影同時出現,少年持刀指向少女,喻意不言而明。
明玉魄吸了口氣,放下了手中大槍。
九宮八卦,七十二竅。
在與本身合而為一之後,他總算是拉回了在外遊歷的諸多觀世之身。
參悟六界,遊覽星空,百鍊成神,方得一線超凡脫俗。
他曾起於微末,困於石胎,歷盡千般苦楚,失去重要之人。若不能扼住命運的喉嚨,他早已失敗。
上元節前的最後一戰,少年最終取勝。
大戰之後,十四日的燈火也到了尾聲。
監察司司君明玉魄押解著她的監管對象陸阿九返回了天威獄中。
少年靜靜睡去,等待著明日的十惡會審。
浩瀚星河深處,兩道身影擒下人首蛇身的窩夷神靈,將之捆縛入體內世界,煉化為人族又一尊大型戰爭王座。
赤足披髮的女子明尊收回手臂,在她的周圍臣服著無數異族神靈,那尊第一個降臨的超脫天火,被她捏碎了核心星石,改造成了一尊怒目金剛。
這等好材料等閑難以獲得,接下來恐怕就要降臨許多這樣的怪物了。
億萬天火,七位尊者。
比例懸殊,但卻仍要一戰。
少年體內方寸世界內,五個容貌不盡相同的身影正激烈的較量著,角逐著明日的出戰順序。
他的體內器官,細胞,因子,皆已活化為獨立的生命體,構築成這一整體的同時,複雜的生命結構正在不斷的向著星辰之上邁進著。
生命之火綻放在星球的各個角落,在這萬家煙火人聲鼎沸的夜晚,獨自一人的少年難得的睡了個好覺。
上元節,正月十五日,王朝內部諸多公卿濟濟一堂,或是旁觀,或是打聽,或是純粹的八卦,等待著一場實際上是無名小卒與戰血十族博弈的審判的開始。
少年悠悠醒轉,已經被送到了某個不知名的大殿之中。
上方天空一片純白,腳下基石深沉如墨,周圍空曠無垠。
一道聲音響起。
「茲有東征一等兵士陸阿九,於東征大勝之夜襲殺上官,被控有謀殺、嘩變軍營之罪,按律當斬。天家仁慈,一紙皇恩赦免十惡之罪。但陸阿九執迷不悟,宣稱上官謀取同為一等軍士的何洛的戰功。四品武夫何德何能,能夠斬殺王血?」
「故本司認為,有罪。」
「特此開啟十惡戰籠,以正真偽,懲惡教民。」
「陸阿九,你有何異議?」
少年平淡的聽完,像是一尊雕塑。
「我有大兄何洛,組織數百被陷於死陣之中同袍奇襲野獸王庭,王庭空虛,唯有三品幼年王血獸靈鎮守,故而一戰功成。」
「上官何爽,背德妄行,指揮不當,致使我等陷入重圍,又一意孤行,以數千武夫仆兵阻攔野獸百萬軍陣,意圖以一萬戰血突出重圍,后側偷襲。」
「奈何此子自詡兵法精通,紙上談兵,被對方困於重軍之中,獨身逃回。之後還意圖強奪我大兄軍功。后又在關鍵一刻暗中下手,殺死我大兄。」
「無人證,物證被毀,我無以自證,只恨不夠痛快,只能等他得意忘形,才襲殺得手。」
「我兒何爽自幼兵法神機妙算,戰陣廝殺從無敗績,何家戰血在他手中如臂使指,戰功簿上軍功明明白白。若無他領兵攻破王庭,爾等皆為枯骨。竟然如此污衊我兒。」
又一道聲音響起,怒意十足。
一品戰血武夫,何武膽。何老令公的親子之一。
越是高品武夫,子嗣越是綿延不絕,數量龐大,其中能夠湧出的高手遠超平常人家,戰血十族幾乎佔據了一半以上的王朝主力,五軍十營之中儘是十族高手。
這樣一位強者的怒意,縱然少年異軍突起,對比對方的差距也是天地之差。
「請十惡會審。」少年面色不變,高聲冷喝。
「司正大人,希望監察司的審判之中,不要時刻傳出某些無關人等的雜音。」
接著又狠狠補了那位何武膽一刀。
貴為何家九武之一的何武膽氣的面色通紅,但卻也只能壓住怒火。
越是上位者,越要顧忌行藏,最好是手下做事密不透風,絲毫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這樣才叫公平行事。
他們早已做了周密的安排,這個少年絕無可能逃出生天。
十惡會審開啟,少年身軀驟然變得僵硬,星河蓋壓而來,將他與源能分割開來。他彷彿又變回了十歲前那個一無所有、黃泥纏身又不善言辭的孩童。
歸零審判。
剝奪一切,回歸原本。投入下界之中,經歷源星一日的審判。
這一日三十六時相當於下界一百三十五年,在一顆冕日的照耀下時間為一年三百六十日,一日二十四時。
源星一日便相當於下界一時,身處低流速的世界之中,生命之火流逝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議,少年此時只是一個凡夫俗子,除了審判之外,這一百三十五年便足以將一個凡人的一生概括其中。
這是十惡會審之中的終極審判。
歸零之外,還有十位永恆不朽的審判者居於其中,他們浩瀚的生命足以無視這一點點時間,他們的生命早已用億數作為單位時間,這保證了審判絕無失敗的可能性。
但同時處在一個掉幀嚴重的世界中,由於生命形態的差異,在審判者眼中,那些下界生命幾乎是生滅不息,眨眼間便是滄海桑田,這種模式之下,他們早已喪失了對於生命的共情感。
在下界生命眼中,他們便是永恆不變的星辰,但當他們運動時,這個世界便會頃刻毀滅。
這是一場審判。
幾乎無人可以完美的走出這場審判。
破敗的村鎮之中,少年倏忽醒來,下意識的摸向手中,摸了一個空。
他從不將戰刀召回體內,而是始終握在手中,這樣的習慣陪著他度過了許多白日與夜晚,避免了太多次死亡威脅。
現在,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二十歲青年罷了。
這個小世界未必會有修行道路,也要考慮到這一點。
但少年並不在意這些,而是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一隻山嶽一般龐大的禿鷲從雲層中劃過,忽地向下一叼,叼起一隻百米長不斷蠕動的粉紅色蚯蚓,蚯蚓渾身長滿了肉刺,兩端進化生成的口器猛地咬向禿鷲的喙部。
看似無力的反抗卻出乎意料的直接擊穿了禿鷲的尖喙,隨即猛地扎進禿鷲的喉嚨。
禿鷲內部傳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與慘叫聲,過了一會,一些巴掌大小的事物如破革般從其中落下。
那些是已經死去的人類。
少年依舊一動不動的躺著,一隻兩人長的行軍蟻從他的身邊行過,周邊數百里內,無數行軍蟻浩浩蕩蕩的前進著。
過了一天,行軍蟻、禿鷲、蚯蚓、寄居人類通通消失不見。
少年翻看著一具保存的尚且完好的寄居人類。
沒有瞳孔,因為不需要,皮膚很厚,應該具有防腐蝕性。生活在禿鷲體內,可能是一種共生關係。
類似於清理肉屑的寄生者一樣的角色。
禿鷲食腐,在這個世界也是錯誤的認知。
看似生命種類只是大小的區別,但常識性判斷會直接害死自己。
就好像那些行軍蟻,他們身覆某種甲胄,還有成群結隊的武裝集團,明顯是高等智慧生物。
這個小世界脫離了蒙昧狀態,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少年活動了一下身體,對武夫修為清零的狀態感到一絲不適。
但是並不影響什麼。
法籙蓮華綻放,體內氣血猛然波動,修為開始緩慢的成長。
最為緊要的事情是——何為審判?
擊敗審判者只是這場審判的硬性條件,但審判的內容他仍是一無所知。
將幾個掉落的人類掩埋,少年搜刮出幾枚貨幣,以及骨質的幾件武器。
橫刀暫時被封鎖,手中這幾根燒火棍成了至關重要的保命武器。
好像這個世界的人類地位很低,或者說還處於未開化的原始階段,那些行軍蟻居然沒有順口把他給補了。
高等智慧的標誌之一——進食前必要進行某些清潔工作。
聽司君大人講,這裡本就是一處監牢,那麼監禁的到底是哪些生物。
是刑徒,還是那幾位審判者?
這一切都是未知的信息,在此之前,飢餓感先席捲了少年的大腦。
嘖。一天沒吃飯,要老羆在的話,估計能吃下一整頭牛。
行軍蟻浩浩蕩蕩的掃蕩過這片區域之後早已不知去了哪裡,少年也不清楚這些進化后的螞蟻還會不會有原本螞蟻的習性,若是這整片區域都是行軍蟻的狩獵範圍的話,以少年如今的狀態再來十萬個都不夠對方一頓飯的。
莫名的熟悉感襲上心頭,少年轉頭望向側方位的山頭。
一頭黑乎乎的小獸正在奪命狂奔著,身後跟著一條百米長的碩大蚯蚓。
老羆?身後跟著的是那條秒殺禿鷲的大蚯蚓?
少年凝聚出第一重法籙蓮華,手中骨質武器被分解煉化為五尺橫刀。
「轉頭跑!」少年長嘯一聲,老羆屁股一扭,扭開一個九十度轉彎,蚯蚓不依不饒的捲動身軀,扭動著向它撲去。
少年身形像炮彈一樣彈出,一刀砍在蚯蚓環狀肉刺之間的縫隙之中。
龐然大力拖動著少年向著前方滾動,少年身軀一卷躲過肉刺橫掃,雙腿猛地卡在一處石壁之上,雙手持刀,沿著砍出的缺口卡住刀身。
蚯蚓身體被拉開一道三米多長的口子,綠色液體噴涌而出,帶著極強的腐蝕性,石壁被溶解坍塌,少年早已跳上了狂暴的蚯蚓身軀之上。
「吱吱吱吱。」奇怪的聲音傳出,噁心感衝擊著少年的口腔。這種怪物居然還能操控聲波進行能量攻擊。
橫刀再度插進蚯蚓體內,少年身軀倒掛,在老羆跳進一個山洞的同時,少年再度掛在山洞的石壁上端。
刀刃切開血肉的觸感傳來,這種生物的構成與人類血肉極為接近,與那一條蚯蚓完全不相同,那一條堅韌的皮質與口器更像是毒蛇一般的構造。
如果它們的食譜構成了身體的話。
蚯蚓被再度拉開一道十多米長的口子,扭曲的在山洞中不斷碰撞著山洞內壁,老羆沿著它的身軀一路衝撞出來,直直的跳到少年身側。
橫刀仍然卡在蚯蚓體內,綠色汁液不斷湧出,慢慢的白色骨架顯露出來,龐大的身軀幹癟,只餘下一張皮肉。
少年捨棄長刀,提著幼生態老羆迅速的跳上山洞上方的山石,沿著近乎九十度垂直的山壁以刀為手向上攀爬。
一條瘦了好幾圈的蚯蚓形態的野獸從山洞上壁鑽出,口器猙獰,如同一圈環繞著的人類牙齒。
怪物的頭顱前端便是口器,大腦被一層肉膜包裹。
智力低下,殺戮慾望勝過對於自身生命的保存慾望。
少年做出評價的同時,早已放開那柄骨質長刀,以餘力招出橫刀,周身變為赤金之色。
百米高度一躍而下,橫刀豎在身前,一擊穿透了那不斷跳動的滿是褶皺的大腦。
相對於百米長度,腦袋跟個人類一樣大,腦容量微小。
下沖的力道帶著蚯蚓剛剛露頭的身軀砸向地面,數十米高度的下墜力道產生的衝擊力反彈到野獸身軀之上,少年抱著老羆滾了幾圈,不動之軀硬生生的抗住了這下墜的力道。
好在有蚯蚓兄墊著。
少年有些慶幸,十分感激的將蚯蚓拉絲的肌肉做成了一頓烤肉大餐。
吃完午餐已近黃昏,幾十條十多米長的肌肉拉絲足有一人寬,全都落入了一人一羆的腹中。
爽。少年揉了揉有些發福的肚子,一旁的老羆足足漲了一圈。
「出去偷吃?還敢不敢了?」揉了揉老羆的大腦袋,這傢伙居然也被連坐了。
老羆吐了吐舌頭,滿是難為情的想要蹭一蹭少年的手心。
熟悉的動作慢了片刻才得到回應。
回歸到凡人體魄,才有某些潮濕的東西流露出來。
老羆拱了拱面盆大的小腦袋,蹭著少年身旁躺下睡著了。
少年低著頭,眉心黑白兩氣流轉不息。
餓虎潛蛟,食人心魄。
野獸王血的蠱惑與皇極真血的壓制力交織在一處,少年唯有不斷的在體內展開交鋒,壓制著陡然失衡的體內能量。
吸收了足夠的生命能量之後,法籙蓮華不斷綻放,十朵蓮華融合為眉心法籙紅塵白骨,少年端坐其中,五尊分身顯化於一側。
就在他心神沉靜的時候,十幾道身影於暗中偷偷摸摸的鑽出,向著一人一熊包圍過來。
這一片數百里區域剛剛被行軍蟻大軍掃蕩而過,但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生機。各支人族自部落中走出,開始尋找著下一階段的給養。
這是一片廣袤的大陸,但大陸不屬於人族。過於弱小的寄居者們很難殺死太過強悍的野獸,經過數百萬年的繁衍,人族也不過在大陸上分散在各個聚居地中艱難的繁衍生息。
少年身軀之中傳出一陣爆鳴,在幾個寄居者的武器穿刺而至時猛地躍起,刀身如匹練劃過周圍一丈範圍,身材高大的他揮舞著五尺長刀,近身範圍內的幾個寄居者反應不及,武器被斬成兩段,驚恐萬狀的後退幾步,然後踉蹌倒下。
餘下的十幾道人影亂吼著衝來,少年聽著這熟悉的異族語言,招呼一聲老羆,手中橫刀彈出,穿過數個窩夷異族。身形如電彈射而出。
好似被炮彈砸中,數個窩夷倒飛出去,少年拔出入地橫刀,泥土四濺之時,寒光一閃,再度斬殺數個窩夷。
一個窩夷小頭領怒吼著衝來,手中提著制式狹長窩刀,向著少年頭顱怒劈而至。
橫刀向前一抹,少年身軀呈赤金色,以頭硬接窩刀劈砍,金鐵交鳴的聲音傳出的同時,窩刀連同窩夷小頭領同時斷為兩截。
大約都是不入品的雜兵。
那些行軍蟻至少有著九品層次的生命波動,其中一些甚至達到了六品五品的層次,這些窩夷在這個世界地位顯然極低。
斬殺了十幾個寄居者之後,少年甩了一下刀身血漬,又一道身影突兀的出現在視線之中。
「閣下好武藝,居然一人斬殺了十幾個窩夷浪子,可願與我聯手做一樁大買賣。」
來人身著暗紅色長衫,衣服上綉著朵朵暗金色花紋圖案,周身瀰漫著一股香氣,顯然是個濁世浪蕩子,紅塵羈旅人。
「你有八品覆海境實力,精修劍道,應該看得出我還未淬鍊完氣血,難道還能幫到你什麼?」陸阿九下意識按住刀身,眼前這個男人顯然也是和他一樣的外來客,而且來這裡的時間不短。
除了歸零審判之外,還有諸多刑徒被放逐到這個世界之中經歷審判,此地如無間之地,一日為一百三十五年,等源星刑罰日滿,早已過去了不知多少年月。
修為清零,異獸遍地,文明演變,壽命有限,在這世界之中,他們縱然有著遠超本土物種的相對壽命長度,但在這個世界之中經歷的歲月磋磨亦非虛假,漫長的折磨將會完全的摧垮修行者的心智。
一位八品覆海武夫,至少在這個世界經歷了十個源星年以上的歲月。
「我在這個世界已經生活了一百多萬年,閣下大概還不知道,這個世界武夫修鍊是毫無意義的。」
「這裡的源能濃度太低,完全無法支撐武夫正常修鍊所需。」
「只有去往大陸中心的區域,我們才能達到大約源星修鍊速度的萬分之一。」
「我們這些刑徒的刑期遙遙無期,在這漫長的歲月中若是不能突破到更高層次,壽命只會耗盡。」
「在這個世界,只有我們才是真正的朋友。」
「所以我想請閣下和我同行,前往中心區域。」
一百多萬年,兩品實力突破。還真是夠艱難的。
少年估算著其中的時間流速與能量密度關係,眼前這個紅衫男子出現的實在有些湊巧,但並不妨礙接下來他的行動。
也許會有某些驚喜在等著他。
就好像在監獄中總會有某些為外界大佬辦事的中間人和黑手套,眼前男人不出意料的話,應該是專門前來尋找他的。
少年點了點頭,召回撒歡到遠處的老羆,這傢伙又不知從哪裡掏出一些毛皮如鐵刺一般的綿羊,一口一個吃的正歡。
這個世界的生物整齊劃一的極具攻擊性,正適合老羆這種山林老油子。
「還請兄弟帶我一段,我剛來這個世界,還不熟悉這裡的情況。」
「好說好說。」紅衫男子眼中得意一閃而過,依舊是一臉爽朗的笑容。
「兄台是哪裡人士。」
「在下雲州人士。」
「雲州啊,老鄉啊,在下是涿郡人士,祖上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大人物。」
「忘了自報家門了,在下劉封禪。」
「敢問兄弟高姓大名?」紅衫男子一路十分熟稔的問東問西,好像漂流太久沒有與人交流一般,熱情的過了頭。
「在下陸阿九。」少年好似全無防備的回答著。
一蓬冷光自暗處飛至,直刺少年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