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何老司機帶帶我
庚子年朔月的下午,一則勁爆的消息自天威獄中傳出,有一位得道高人於玄火戰籠之中點化武夫超品境界。
傳聞那一場戰鬥中那位東征歸來的戰士展現出了神乎其神的手段,一戰點化一千多名武卒與戰血,令他們捨棄戰血,回歸武夫大道。這個消息傳出之後諸多戰血家族自是嗤之以鼻,但觀戰的十萬看客之中有太多家族之中的柱石巨擘,得到證實之後的消息反而傳播的更加離奇。
這是武夫超品的崛起,是新一代武夫領軍人物的戰書,向這一千年凌駕於武道之上的天路的挑戰,亦是凡夫與天族之間的博弈。
那一句凡夫問天,凡我無敵的豪言迅速的傳遞開來,在這個消息傳遞瞬息即可波及漢家王朝十餘州的時代,這句豪言迅速引爆了整片星路的熱潮。
東征橫掃野獸,踏破了曾經人類認為無邊無際遙不可及的星漢河洛,令得星空之上再次傳唱漢家王朝昔日觀滄海的豪邁之情,而東征一等軍士這樣的身份,也足以令他們所征服的星路之上的那些種族回想起大漢東巡,以至海外仙山的酣暢淋漓的大捷。
這是一場偉大的勝利,而被天家賜予避戰之外,余者皆可赦的殊榮的東征歸來之後,一位小小的武夫卻被押解至歷來有死無生的下十九城天威獄,還要經受十惡之籠的會審來證明他的榮耀。這樣反差巨大的話題,難免令諸多武夫氣血翻湧,匯聚帝京周圍,等待著這場十五日後的大戰。
至此,少年第一段的謀划實現了。
以最快的速度展現自身的天賦,打出自身的名氣,引爆這場被有意控制消息的戰鬥。他可能會輸,也可能因此而得罪很多人。但,誰在乎呢?
我要世人皆知你的功業,我要世人皆知公道可貴。
低頭做犬,於強權之下求得生機?那還修武做甚,讀書做甚,修行做甚?
我要這天上三十三重,亦壓不垮我這道理。我要將這道理,說與天下知。
「師尊,您又領悟了什麼?」何烈風侍立一旁,見少年氣機愈發飄渺,又感到這飄渺之中激蕩著無窮怒濤,只覺得師尊便是天上重霄,飄渺莫測。
「你的四品方寸,於我有很大益處,還少不了你幫手。」少年想了想,拍了拍自己這一位大弟子的肩頭,替他拂去了並不存在的灰塵。
「哎,好的。」戰士微微動容,更加捉緊領悟著新近自然而成的六品極意。
感受著體內那一鼎熊熊燃燒的爐火,他更加確信他已然得到了全新的造化。
「你說什麼?」重門深鎖的監察司衙門內,少年司君猛然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你怎麼不攔著點?我大哥直接被度化了?」
「那個人全程以悟者手段牽引著周圍氣機,恐怕大少爺也不知他早已被對方引入了對方的方寸一念之中。」
「他不過是一個外道修行,縱使能模仿武夫六品乃至五品境界,難道還參透了四品方寸的修行?」
武夫一道可是實打實的苦行之旅,相比於戰血於戰鬥中不斷的解放自身的武裝技而言,武夫的修行層次更多,品級更難逾越,戰鬥風險大也更難突破,這個少年還真能開創出一條全新的武道不成?
「曾經有書生一道,實力低微,境界難以晉陞,唯有皓首窮經以成大儒,可能他修行過這種遺失的武道?」
「書生?越古老越弱小這種道理你不懂嗎?被時代拋棄的廢品罷了。」
「那,修成不動明王的那一位超品,建立瀚海王庭,相傳他的心境修為難以度量,對於心力的修行更是遠超於境界限制,雖未成一品超品,但卻也修成了明王智慧,也許他得到了那一位的某些傳承?」
「老君山,老君山,何來悟者。」少年司君更加煩悶,一揮手打開了一扇門戶,回到了何家府邸之中。
雖然老哥平日里便與父親不對付,但這樣的事,還是要即刻稟明父親。
就在外界各種猜測之時,終於完成了一天激烈血斗的少年拉著新結識的兩個武夫兄弟進了極樂之城繁華的銷金之地。三個武夫互相灌了對方數杯酒水之後,就開始了聊天打屁的快樂夜生活。
酒至半酣,一襲雪色白衣的女子提起少年的衣領便將他拋上了半空,喝的酩酊大醉的何烈風甫一起身便被一拳打在肋下,整個人軟軟的倒下。
一旁酒量尚好的王猛抱住大戟,呼嚕呼嚕的睡了起來。
「不知司君大人召在下有何事?」方寸之間內,陸阿九抹了把臉,酒意便消散一空。
「你今日倒是出了很大的風頭,想要逆天改命?」
「別,天家春秋鼎盛,我可不敢。」少年嘿然一笑,促狹的掃了一眼昂著頭盯視他的女司君。
「不過是要一個公道罷了,軍中不給,我就自己來拿。天下不給,我就打出這個公道。」
「因為兄弟?」
「因為公道啊。」少年含糊不清的說道。
「明日呢?明日可就不會是這麼簡單的戰鬥了,天下間四品高手何其眾也,你能一直贏下去?」
「明日也罷,後日也好,十五日內,我會一直打下去。」
「你沒有這個機會了。司正有令,十五日內,閣下不得再擅離天威獄。」
「天威獄中,連通著刑徒開拓的歸墟戰場,你將要在那裡開始服役。」
「明白了。」少年垂手而立,毫不掩飾與大白貓的目光碰撞。
「歸墟戰場由我負責,這十五日,你好好在那裡準備十惡會審。」
「多謝司君厚愛,在下無以為報,唯有牢記於心。」
少女司君目光閃動,直接消失在方寸之中。
「喂,先放我回去啊,可真是麻煩。」少年不滿的嘟囔了一聲,身形緩緩消散。
幽深僻靜的牢房之中,一個少年緩緩的回過神來,體內圖騰已然冷寂,一日的謀划便耗費了他所攜帶的十年斬獲,這所謂的言出法隨的法籙之術,還真是燒錢的買賣。
明王之相顯露於牢獄之中,黑色長發波浪狀披散,眉心鐫刻著日月之形,皮膚古銅,宛若一尊修行日久的人間上尊,周身散發著一股忿怒、慈悲與智慧並存的氣機。
少年活動了一下身子,俯瞰著這具初成輪廓的明王之尊。數千年以前的那個時代,為了凝聚天下敢戰之士,最初的武夫們以太古神話之中的形象凝聚武道之軀,傳承古老信仰。因世人迷惘,若非晨鐘暮鼓振聾發聵響徹耳畔,絕無可能凝聚起戰天鬥地的反抗之心。故而這一批化身神話之中戰鬥真神形象的武夫們以自身為旗幟,在那天地倒懸的滅世之戰中悍然當先,自此開創了另一個嶄新的時代。
太一元尊,不動明尊,九黎大尊,是為十品武夫修行的三種超品境界。所謂超脫,便是無界,武夫超脫品級,方可觸摸三種止境。之後世事變幻,滄海桑田,這三種境界反而漸漸只留下一種傳承,便是仍舊長生久視的瀚海王庭之主——不動明尊。
牢獄之中,少年形象數次變幻,最後於方寸之間鑽出了一隻生著九顆頭顱的龐然巨獸,自腹中洞開門戶,將少年一口吞入其中。
黑夜總是長久,但長夜終有盡時,深夜的牢獄中,少年早已沉沉的睡去。
今日朔月,宜休養生息,宜慶賀佳節。
隨處可見燈籠懸挂的喧囂街道上,穿著一身黑色勁裝的少年行過熱鬧非凡的街市,徑直走入那高聳入雲的十二層高樓之中,樓中早已聚集了數百名武夫,見到少年均是恭敬至極。
少年行至十二層頂端的議事大殿之中,主位之下分列兩旁的十二位樓主早已等候數日,但卻是依舊恭謹無比,絲毫沒有一絲不滿。
「各位兄弟,好久不見。」少年坐在主位之上,掃視周圍,武夫們早已停下手頭工作,靜靜的聚了過來。
「我自修成道藏,此身化作九宮八卦道藏之爐,此心化作如意隨心變化之石,此意化作鯤魚鵬鳥逍遙之海。」
「雖未知青天之高遠,但亦長存鴻鵠之志。」
「自古書生最忌酸氣,自此之後,我將持書中道藏,戰天地群雄。今日之後,與諸位就此別過。」
少年瘦削的身軀之中,隱隱有無盡星辰明明滅滅,似是在與昔日那坐困窮廬之中夢想著成就一番不世功名的孩童陸九郎做著告別。天地蒼莽,數不清多少代星辰懷抱著那曾經稚嫩的少年,見證了他那小小的初心。
少年昔時立豪情,不做蜀中安樂翁。
青天之上開險徑,窮廬之下礪筆鋒。
十二年前,因天生神力氣血充塞而蒙學難進的六歲孩童被夫子一怒之下罰站於破敗的老君觀中,後來連夫子也忘了讓那憨直的孩子回家吃飯,孩童在那殿中站了一天一夜,卻是看到了亘古長存的星辰匯聚而成的文字源流。那是昔日太古聖賢造字之時亦曾看到的風景。
世事流轉,星辰黯滅,但神話永不腐朽。在那一天一夜中,少年領悟了命運的鐵則。
世間萬物,等價交換。薪火不滅,命魂不朽。欲見大道,先舍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