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洗罪池前洗何罪
整理好一身的裝備。出於某種戰族的優越心理,少年十年所得盡皆留在了手中。似乎那些戰族要用這種方式證明自身的高高在上和大公無私,不會亦不屑於收繳少年的私產,而是讓少年儘力的反抗,最後給予他最深的絕望。
真正的故事中的主角,那些豪傑們從來都是一無所有的崛起,光明正大的戰勝罪惡,像少年這樣卑微且毫無勝算的小角色,敵人往往不吝嗇他們的施捨。
這是真正的殘忍,看著恍若未覺一無所知的少年,年輕的司君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讓他在一線希望與無力的絕望中迎接既定的結局。這是仆族與戰族之間漫長博弈的又一次微小交鋒,又是一次結局註定的碾壓。
對於幼年便身居高位,見慣了那刀不見血的詭譎風波的他而言,這種事情似乎是一件小事,但親歷了軍中變故的他,還是出現在了少年的身旁。
這也許就是阿洛經常說的抱緊大粗腿的機會吧,去過城裡的少爺就是不一樣,說起話來嘴巴又甜,說話又好聽。
少年並不愚笨,至少不至於不清楚面前的死局,但指望著自己能夠一路綠燈遇到那些願意聽自己這螻蟻輕言的貴人們,那無異於奢望戰場上能夠和野獸和和氣氣的喝酒吃肉,吃的還是野獸身上的筋肉。
大將軍手批,各都府和監察司共同簽署,將他放在這地下十九城,安安份份享受一把十五天的好日子,吃一頓上好的斷頭飯,再好好的為他們表演一番,然後昭告天下逆反者的命運。若是一些機靈的人,或許還覺得其中有自己服軟和摸魚的機會。而若是一些暴躁的人,直接就操刀子死在了那座深不可測的軍營之中。恰巧,少年兩者都不是。
寧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引刀成一快?自己引刀,敵人暢快。少年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管結局如何,要將自身提升到一個頂點,狠狠地砍下幾斤戰族的好肉。
他是一個仆兵,但也是個兵。天性之中的韌勁和拗勁讓他堅定的像個野牛,即使前方是絕路也要高歌猛進的衝進去,但是能活著他也不介意尋一線生機。
真是個奇怪的少年。從營前緝拿到接手案宗,再到據理力爭將少年下於天威獄,這一路舟車勞頓三十天來,從舊曆天狩走到改元天武,這個少年坐在監察司特設的囚車之中竟是沒有一天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整日只是挎著那把長劍,手中持著戰刀不停的訓練。
簡單,純粹,服從性極強,從不展現油滑的另一面,生活極其規律,簡直冷硬的像個機器。但這個傢伙那有預謀的衝撞上官,隱忍告退,暗中謀划,埋伏殺人,又不像是個蠢蛋。
一路朝夕相處,給的機會少年一個不接,連膝蓋都不願彎一下。
能獨自修行到舊曆的一品武夫,果然都是一群意志堅定的人。
就在年輕的司君認為自己已經看懂了這個少年時,幾個身影有意無意的堵到了他們的跟前。
「阿九兄弟?」
「各位兄弟,雲州陸阿九。」
「跟我們來,首領正在等您還有您身邊的這位大人。」
簡單的幾句寒暄,幾人均是不在意跟在身邊的監察司。地下十九城每一城都有天獄,但卻都不懼怕權傾朝野的監察司。
見到那位首領之後,即使是年輕的司君大人也是有些動容。
居然引出了他。
天家腳下有三公九卿,袞袞諸公可稱權傾朝野者不下數手之數,但真正能夠令天下忌憚的卻是上品武夫,後者是真正能跟你講道理的人,要麼講服,要麼打服。
當今天家已超越品級等階,達到了難以估量的層次,五軍十營的十大修行體系均是由天子一人所創,後來居上者寥寥,能與天家並肩者更是十不存一。
眼前這位,就是那位唯一的一。
薪火之路的探索者,一肩挑起武夫脊樑,自封於下十九城卻保住了武夫最後一線生機的超品武夫——明王何九州。
十戰何家的老祖宗,能與天家掰手腕的猛人。
「何老令公。」縱使與天家同姓的年輕司君也要恭恭敬敬的行上大禮。
「老祖宗,阿洛死了,我沒保護好他。」那個一路上都沉默寡言的少年直接跪了下來。
「老陸還好嗎?」
「太爺爺於天狩五十九年仙去,當時晚輩還在軍中,未能見他老人家最後一面。」
「哎,一品武夫終究難改天數。老陸只修力不修法,阿九你可不要走他的老路啊。」
「起來吧,別再哭哭啼啼的,生死有命,武夫與天爭,與地爭,與眾生爭。看不破生死,何以敢爭?」
「謹遵老祖宗教誨。」
看這少年那熱乎勁,年輕司君只感覺自己還是太年輕,腿太細了。
「阿九,我們武夫一道敗落已有數百年,縱然有幾個老傢伙,但也幫不到你,你服下薪火了嗎。」
「回稟老祖宗,薪火與戰血皆是外力,不過是壯大激發我等生命源流的引子罷了,阿九已經將之燃盡。」
「好,好,好。不破物我之別,何談超脫。」
兩個武夫近前的交流,縱使年輕司君想聽也是難以聽到一句,耳邊全是鼓噪的風聲,這是御之一道的天地威壓,直接封死了他的所有知覺。
過了片刻之後,年輕司君只感覺身體一輕,體內的氣機竟無聲無息的躍升了一個小位階。
那鶴髮童顏的老人家頗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直令得他脊背汗毛炸起。
「阿九啊,你要想走捷徑的話,就近在眼前,跟太爺爺說一聲願意,太爺爺就給你一條通天大道。」
少年陸阿九堅定不移的搖了搖頭。
「太爺爺,今日一別,阿九恐難再在您身前盡孝。若是十五日後能夠僥倖得生,再來您身前為您分憂解難。」
「少年的路,還是讓少年自己走吧。」
年輕司君還沒緩過神來,只覺得這個少年執拗的有些不可理喻,他這一推,直接推走了好幾個機緣?
我極意氣,何須摧眉折腰,何須貪慕氣運。一切虛無縹緲之外物皆可棄,一切生機源流之氣血皆可吞。
在那片刻之間,少年並未得到任何指點,也沒有得到任何精血傳功,自然也不需眼前這位司君的體內皇極戰血。
在兩個年紀相仿的年輕人走出那座小院之後,院中響起驚雷一般的狂放笑聲,幾個弟子侍立一旁,只感覺老祖宗今天格外的暢快。
「老傢伙枯坐皇宮數百年,和我自囚於這極樂城又有何區別。天地人三位不全,你就是再超脫,也難得超脫。我這老匹夫家人背叛,旁支絕跡,但我還能看到後來者的期望啊。」
「老祖宗?」
「傳令下去,武夫一脈不用保陸阿九,讓他生死自負。」
「明白。」
「大林。」
「大林在,聽老祖宗吩咐。」
「抓這小子去洗罪池泡泡。」
「領命。」
剛剛走出院落的年輕司君還未來得及想好怎麼審查身側沉默不語的少年便是眼前一花,下意識的催動戰血,便跟著少年一起被傳送到了某個地方。
「御者,方寸天地,斗轉星移。」下意識呢喃出聲,年輕司君便感覺到周圍那潛藏隱匿的無盡惡意。
「你有罪。」
「你的血脈有罪。」
「你的家人有罪。」
「你全家都有罪。」
「你爹有罪,你娘有罪,你生下來就是一種罪。」
「有罪,當罰。」
「你看我扎不扎你就完事了。」
「老。。。老爺我有個批罪,洗罪池,超脫之地,你能洗得掉我爹的罪?」
一瞬間風聲也停了,惡意也消散了,整個池子一片祥和。
「不自量力。」一聲無數種音調重合的聲音響起,如太古之際便存在的古老生靈一般滄桑,一隻古樸的手臂抓住了年輕司君的脖子輕輕一抖,一隻毛色純白的生靈被揪住脖頸一動也不敢動,就在他以為要被抓進洗罪池深處時,一隻年輕的手臂輕輕的拍了過來。
「別亂動,謹守心念,我帶你出去。」
那手臂白皙的不像一個征戰十年的戰士,不對,整個人都嫩的不像個戰士。
這就是他的命魂嗎?如此純粹,如此超脫。
一個驚駭的念頭浮現在他的心頭,年輕司君再也不敢言語,如同小貓一般被提著脖子提出了那方寸之地。
那明明是一池水,卻透明的好似空無一物的池底之中,一隻手臂砰的化為齏粉。
「洗罪,洗罪,何罪之有?洗個空氣?」
「這是誰送進來的?白嫖我這裡的先天神液?我要打死他啊。」
那聲音怒氣沖沖,直接化作又一隻手臂穿透無盡空間,在天地之間兩個武夫的眼皮子底下一拳打在大林的胸口。
「我招誰惹誰了?」中年憨厚的武夫被錘的倒飛三萬里,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得罪了那個空靈無念的存在。
見四下無人,中年漢子拍了拍胸口並不存在的塵土,深吸了一口氣,輕而易舉的擺脫了眼前龐然無極的源星引力。
聽說數個星域之外的另一顆王朝星球上姑娘很多啊,啊呸,世界真大,難得出來,我想去轉轉。
「大林,沒死的話給老夫到釀春居打一壺好酒,趕緊回來。」
「哎,老祖宗,大林馬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