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7、託付給你

  697

  諴妃在畔瞧著,都忍不住輕嘆一聲,含笑道,「二阿哥福晉的兄弟,自然是咱們三阿哥和四阿哥啊。」


  舒舒尷尬不已,趕忙道,「媳婦有日子不出門兒了,在家裡鎮日價坐井觀天,這便眼界都跟著窄了。還望皇后額娘、諴妃娘娘海涵。」


  廿廿含笑點頭,「也是怪可憐見兒的。」


  舒舒鬆一口氣,忙問,「不知三弟和四弟是怎了?還望皇后額娘明示。」


  廿廿輕笑一聲,「綿忻才周歲兒,能有什麼事兒去?我要與你說起的,是綿愷啊。」


  綿愷是這幾年來一直能戳舒舒心窩子的人,她聽見是關於綿愷的事兒,便不由得眯起眼來,「三弟怎了?」


  廿廿輕嘆一聲兒,「傻孩子,虧你們與綿愷住得近,就一牆之隔,你竟忘了綿愷已然長大了么?便這二三年便要挑福晉了,我這當額娘的,自是想叫你這個當嫂子的幫我參詳參詳呢。」


  廿廿眸光泠泠地凝住了舒舒的眼睛,「滿朝這些文武大臣家,你覺著哪家的女兒好?」


  舒舒心下便是激靈靈一個翻滾。廿廿便是還沒明說,她心下已然湧起了一個預感來。


  廿廿瞧出來她面色的變化來,這便又是笑笑,「……如今各家的年輕女孩兒裡頭,有哪些素有美名的,我倒是不怎麼知道了。總歸是你們這些年輕孩子們之間,這話兒才流傳得最廣。你既是當嫂子的,我便將這事兒托給你了,未來這一二年啊,你倒是與外頭那些年輕的媳婦們多見見,說說話兒,將外頭的話兒也都替我歸攏歸攏。待得下回挑選八旗秀女的時候兒,也好叫我有個參照。」


  「我忖著,便是你的身子骨兒還有些虛,可是這樣的事兒總歸併不耗費你的精神頭兒,況且未來還有一二年的光景呢,你且慢慢兒地歸攏著就是,也沒什麼可著急的,想必你這身子骨兒也是能吃得消的。」


  舒舒一時之間猜不透廿廿的心思,可是既然身為長嫂,這事兒又是她推脫不掉的,她只能尷尬笑笑,應下了。


  廿廿終於暫且放了舒舒去,諴妃在旁望望廿廿,不由得輕聲問,「皇後娘娘當真放心將給三阿哥挑福晉的事兒,交給二阿哥福晉去不成?」


  廿廿含笑道,「放心啊。我若不放心的話,就不交給她了,又何必要費這樣大一番陣仗去。」


  諴妃有些發怔。


  廿廿便「撲哧兒」笑了,淘氣地眨眨眼,按了按諴妃的手去,「姐姐別給想反了……我啊是將這事兒託付給她去,可卻未必是挑她舉薦的人啊;甚至還要反過來,我是要讓她來幫我挑出我不選的人啊。」


  諴妃這才低低地「啊」了一聲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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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廿含笑端坐,遠遠瞧著眼前這一起子王福晉們去。這些女子,全都是大清最尊貴世家的媳婦,她們自己個兒的母家,也全都是旗鼓相當的勛貴,可是這些人里,真正能看得入眼的,又有幾人呢?

  更何況接下來她是要頭一回給自己挑兒媳婦啊。這個兒媳婦,是要能陪綿愷走過一生的人,那這個女孩兒便除了出身高貴、美麗端莊之外,更要是勇敢的,堅強的,聰慧的。


  唯有如此,等未來她自己百年之後,再也沒有她來親自護著自己兒子的時候,這個女孩兒可以取代了她,能夠陪著綿愷一起扛過未來可能的風風雨雨去。


  而她自己心下也是再清楚不過,在即將到來的為綿愷挑選福晉之事,必定牽動前朝後宮的目光——綿愷畢竟是她這個中宮的長子啊,那綿愷福晉的身份貴重,自不必言。


  況且如今有心人已經在故意營造她要推著綿愷與綿寧爭奪儲君之位的紛爭,那麼綿愷的福晉,身份就更加特殊了。在那些有心人的眼中,綿愷的福晉將不僅僅是一個皇子福晉,一個未來的王福晉,而更可能是太子妃,甚至是下一個大清國母。


  這樣大的事兒,怎麼會沒人摻和呢。


  首當其衝的,自然是擷芳殿啊。


  只是她不想去細細分辨,擷芳殿中真正要插手此事的人是誰,是綿寧,是舒舒,還是側福晉富察氏……她不想細細分辨,並不是想要漠視,而是她心下明白,無論那個背後的人是誰,這事兒到最終都會扣到舒舒一個人頭上來。


  舒舒就憑這些年與她之間的恩怨,便也已經成了一個最安全的活靶子,任何人都可以躲在她後頭,推她出來當槍使。


  想舒舒從前也是個聰明靈秀的女孩兒,如今已經跌落到要被人當槍使的地步,就是不知道這丫頭自己醒悟過來沒有呢。若她還繼續執迷不悟,只將她這個皇后當做唯一的敵人,那到最終吞噬了舒舒這丫頭的,卻必定不是來自她這個皇后,倒是她那本來該以她為主的擷芳殿裡頭!

  既然早已想到這一層,廿廿索性將這事兒在明面兒上就挑開了去。舒舒不是不可能不摻和進來么,那她反倒親自將這事兒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正大光明地託付給舒舒了。


  這是廿廿為了護著綿愷,也為了來日能為自己挑一個好兒媳婦所設下的心機,可是卻又何嘗不是她還肯給舒舒這個孩子留下最後的一線生機去——好歹,舒舒也還是鈕祜祿氏弘毅公家的人!

  倘若通過這次事兒,舒舒能夠幡然醒悟,不再想借著這事兒來與她和綿愷為敵,那倒是還來得及明白擷芳殿里在她背後已是隱藏了什麼人去……而萬一舒舒這次還是清醒不過來的話,那就是舒舒自己選擇了這一條道兒要繼續跑到黑,那便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了。


  所謂萬事,雖說願意留下一線,可是終究還是看那事中之人自己的選擇去。倘若人家自己不想好了,那就由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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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綿寧隨皇帝二月最後一天才回宮,三月初就是皇上的親耕禮,他需要隨侍在畔;緊接著就是皇后的親蠶禮……這一連串的忙碌,令綿寧無暇分神,他便是回擷芳殿,也都少入后宅。待得他終於忙過了這陣子,得了點閑兒,這才發現舒舒不知不覺之間,竟然又時常進內,赴儲秀宮了!


  看見他得了閑兒,側福晉富察氏自是最先按捺不住的,這便借著來給綿寧報家中用度的賬冊的機會,將舒舒頻繁受皇后召見的事兒又給編排了一遍。


  「……福晉的身子大好了,宮裡宮外便都知道是皇後娘娘的大恩。福晉原本就跟皇後娘娘是一家人,這便心下承了情,時常進宮去侍奉,也是當兒媳婦的孝道。阿哥爺,您說呢?」


  綿寧緩緩垂下眼帘,遮住眼中情緒,「皇后額娘的大恩,她終於肯承情了?」


  富察氏輕輕一哂,「可不是嘛。我聽說親蠶禮那日,咱們福晉是當著所有內廷主位和王福晉們的面兒,向皇後娘娘大禮叩謝的。當日在場的人都說,若不是皇後娘娘牽挂著,那福晉這會子還不得出門呢。」


  綿寧靜靜聽著,未置可否,只是抓過一管毛筆來,在指尖兒上轉動著。隨著富察氏的話,那毛筆轉得越發快了。


  富察氏偷偷瞟綿寧一眼,只是看不見綿寧的反應,這便緊跟著又道,「……聽說,皇後娘娘還將三阿哥將來挑福晉的事兒,都託付給福晉了呢。」


  綿寧這才緩緩抬眸,看不出情緒地盯了富察氏一眼,語聲輕緩,似不掛心,「哦?」


  富察氏趕忙道,「三阿哥畢竟是皇後娘娘所出的長子,為三阿哥挑選福晉自然是皇後娘娘心尖子上的頭等大事,這樣的大事皇後娘娘都託付給了咱們福晉,可見皇後娘娘對福晉的信任。」


  「也是啊,終究是一家子人,怎麼能不彼此倚重呢?」


  綿寧依舊面無表情,「說的也是。」


  富察氏心下這個懊惱,就像自己連著好幾拳頭都砸在棉花團兒里了似的。這個阿哥爺,也忒難猜。


  富察氏忍住不快,輕哼一聲兒道,「既然有皇後娘娘如此的信重,又是一家子人,雖說從前有些舌頭碰牙的,這會子一旦迷途知返,必定能比從前更交了心去。」


  「那可以想見,咱們福晉一定能幫著皇後娘娘,給三阿哥選出個最好的福晉來。我從眼巴前兒就忍不住好奇了,真想知道咱們福晉能幫著皇後娘娘選出一個怎樣的好姑娘來呢。」


  綿寧依舊神色淡淡,反倒抬眸凝著富察氏,唇角微微勾了勾,「……能比你還好么?」


  綿寧不是時常說情話的人,但是這卻不等於綿寧不擅長此道。


  卻也反倒因為是他不常說,所以一旦不知何時這麼蹦出來一句,反倒格外有了勾魂攝魄的力量去。


  富察氏登時心下小兔亂跳,一雙腮也桃紅了,一對眼也登時起了秋水,她含著羞澀,又帶著一點子不敢置信,一下一下兒地瞟住了綿寧去,「……阿哥爺,當真覺著我好?」


  可是不知怎地,綿寧方才的興緻卻又一下兒退去了潮頭去,面上又是一片漠然了。


  「福晉她既是皇后額娘的兒媳,又是皇后額娘的本家兒,她幫襯著皇后額娘是應當的。她若忙碌時,家裡大事小情的,你要多幫著。」


  綿寧瞟一眼外頭,「時辰不早了,我也累了,你先回去吧。明兒我再去瞧你。」


  宛若兜頭一盆冷水,就這麼毫無預警地澆下來了。更何況,方才那一刻還有如夢似幻的甜蜜來著。


  富察氏嫁給二阿哥也這些年了,可是說實話,直到如今她還是沒法兒適應二阿哥的這種喜怒無常——又或者說,不該用「喜怒無常」這樣的字眼兒,因為二阿哥並非當真是喜怒無常的那種情緒激烈型的,他正相反,是喜怒都不形於色,叫你能看見的永遠是他一副宛若深水般平靜無波的面相。


  儘管你能隱約查知,那平靜之下,那深水的表層下頭,實則藏著驚濤駭浪,可是他就是有本事半點兒都不泄露出來,叫你根本無法去看透。時間久了,你反倒會懷疑你自己,懷疑自己是看錯了,其實他真的就是如表面那麼平靜,是真的心下毫無波瀾。


  與這樣的人相處得久了,會讓一個人慢慢兒地什麼心氣兒都滅了、散了。甭管你曾經有多麼驕傲,有多麼自信,你在二阿哥面前都會一點一點地將自己那點子火苗給摁滅了,連一絲兒煙火氣都再存不下了。


  富察氏覺著自己心好累,可是卻又不能不爭,不能就這麼自己死守著一潭死水。


  若她就這麼走了,那她今晚兒都白來了,她方才那番話就也都白說了。原本以為拿住了福晉的話把兒去,可以乘勝追擊一回的。可是孰料,看樣子,這話把兒就又要白費了。


  她有些不甘心,畢竟福晉這次的事兒,放在誰那兒都能是個不錯的把柄啊!——怎地就到了自家阿哥爺面前,這就成了泥牛入海,化成稀泥,半點不留痕迹了呢?


  她便咬了咬牙,搜腸刮肚一番,不想就怎麼走了。


  幸好她也是個能熬得住的,往常眼睛也好使,這便將家裡幾個女人的事兒都積攢了一些在心裡。


  她便忽然道,「阿哥爺,近來咱們家那格格可是有些頻繁地使人往她娘家去了……我受阿哥爺的命,暫代福晉管著家裡事兒,故此這些進進出出的事兒,總歸得到我這兒來報備,才能領了腰牌去。」


  「那格格是阿哥爺身邊兒的老人兒,雖說只是個官女子,那我也不敢攔著不是?這便每一回都順順噹噹地放了去,還每回我都從我自己的嫁妝裡頭,拿出些體己來,賞給那格格的家裡人去。」


  富察氏說著酸了酸,「雖說人家那格格家裡也不缺這個,可這總歸是阿哥爺的體面不是?我便是手頭兒也沒多少好的,但是也得好歹替阿哥爺顧著。」


  綿寧聽著,卻又看不出喜怒地輕聲笑了,「你想說什麼?想說她放人往她家裡去,是私運了宮裡的物件兒出去?可是你自己方才也說了,她娘家不缺這個,她壓根兒就用不著拿宮裡的物件兒,去接濟她娘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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