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初夏
皇帝看了蕭塵霜一眼,隨後道:“塵霜,殺害嫡母這件事有了新的發現,你還是不肯認罪?”
蕭塵霜搖搖頭:“兒臣未曾做過,何罪之有。”
“未曾做過,何罪之有,那司徒先生已證明骨中有毒,而那四海賭坊的人也口口聲稱確實是你買的毒藥,難道這樣你還不認?”
蕭塵霜深深鞠了一躬,口中道:“兒臣確實不曾做過,還請父皇莫要聽信讒言。”
連站在一旁的閻公公都暗暗佩服,這太子妃還真不是蓋的,別說這點證據,就算真的殺了人也未必能認。
皇帝的臉色有些古怪,他沉吟片刻才讓人將老夫人帶出來。
一看到老太太的時候蕭塵霜心念一動,但也並未失儀,規規矩矩喊了聲‘祖母’。老夫人也淡淡點頭,“皇上,您都聽到了,如果她真的心裏有鬼那必然會露出馬腳,可剛才無論您怎麽審問,她都稱沒有。所以整件事根本就與她無關,一切全都是罪婦所為,要殺要剮聽候發落。”
祖母這是把這件事扛到自己身上?蕭塵霜詫異的看著老太太,仿佛在問‘祖母,這是死罪,隻要堅持不認就能化險為夷,你為何要淌進來?’
老太太朝她搖了搖頭,示意不要輕舉妄動,二此時她的目光卻格外堅定。
她其實也是看懂了蕭塵霜的意思,就算有些不太明白,可從那關切和擔憂以及懊惱的眼神看來都知道,這丫頭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危。
到底是擔心著,有這份心也實在是夠了。回想這一生沒做過什麽,但既然是蕭家的一份子,嫁進了蕭家,臨了到了最後就算用生命去護著,那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隻是再遠以後的路,就得靠她們自己了。
老夫人瞧了蕭塵霜一眼,臉上那股帶著懷念的笑意慢慢減退,更替的是一副決絕堅毅的模樣。
她開口道:“皇上,罪婦自知殺人填命,現在證據確鑿,也不由抵賴,所以在來的時候.……罪婦已服下鶴頂紅。”
“鶴頂紅?”
難怪老太太的聲音這麽沙啞,整個人看上去十分萎靡,原來……早已服了鶴頂紅。
一瞬間,蕭塵霜有些失神,嘴裏喃喃念著:“祖母.……”
“咳……”老夫人終於繃不住,再也忍不住那沸騰的血液,吐出一大口黑色鮮血出來。
周圍的人慌了,蕭塵霜也慌了,直直撲了過去拉著老夫人的衣襟,“為什麽你要這麽做,隻要再等等就有機會..我們都會沒事的,祖母你挺住你不能死!”
老夫人並未看她,隻是艱難開口:“塵霜,你要記住……你是太子妃,將來是魏國的國母更是我蕭家的頂梁柱,祖母這把年紀死了也就死了,沒什麽好傷心的.……”
“不是.……”
“你……你聽我說.……”老夫人張著嘴喘了幾口氣,“我無藥可救,毒已經滲透了五髒六腑……但你要記住,不管如何你都要保住蕭家。”
“我……”
老夫人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手,“我…我…知道你對你父親有怨恨……可如果蕭家真的倒下了,你也就倒下了,作為一個女人.……若是沒了娘家支撐很難……很難在後宮立足.……”
“要始終相信絕望自有絕望的力量,希望也有希望的無能,今後的路你要自己去走!”
“隻是…隻是…祖母不能再為你遮風擋雨……這是最後一次.……保護你了……凡事要多留心,要……”
她話還沒說完,就覺得喘不過氣,大口大口呼吸著,臉色迅速變成了深紫色,從氣若遊絲到氣息全無,隻是眨眼一瞬。
蕭塵霜緊緊抱住她,心急如焚,她的雙眼已經模糊,天旋地轉,隻是看到到處都彌漫著血跡,她抱住老夫人的雙手也浸透了血跡。
她呆呆坐在原地,看著她這副失神自責的模樣,誰也不敢出聲上前。
這個時候,她腦中忽然出現一個聲音,好像是個年輕的女人,她說:“你生來就是罪惡,在黑暗的沼澤裏出生的人是不會因為生命消逝而難過。所以你這輩子隻能成為工具,殺人的工具。”
“如果有一天你學會了憐憫,學會了同情甚至感動,你就不再是‘劍奴’”
這些話不斷循環在腦海裏蹦來蹦去,老夫人的話也輕輕回蕩在耳邊,一時間整個腦袋都要炸裂開來,她拚命捂著頭,飛奔出了殿外,踉蹌走了幾步又無力的跪倒在地。
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凝了一股霜,眨了眨眼睛就變成了雪水落下。
在場的人大氣都不敢出,見太子妃這副模樣,心想多半是因為老夫人死了所以受不得打擊才這樣。
皇帝命人將老夫人的屍首抬下去,又派人通知了蕭義領回去好生安葬。
殺害嫡母這件事也就如此草草了結。
蕭家跌入了冰點,就連蕭義也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和連蓉兒死的時候狀況不太一樣,可又好像有哪裏相像,具體也說不出來。
聽下人說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把自己關在祠堂,有時候自言自語的,還向皇帝告了假。
現在朝廷裏的事,他幾乎沒怎麽過問,因而年少有為的慕楚便當了大頭,現在身邊的門客和那些攀附的小官吏也是越聚越多,這勢頭快趕上二十年前的蕭義了。
有人歡喜有人憂,早已嫁到慕家的蕭婉清才不會理會這些。她對老夫人本來就有些不忿,十九年的盡心侍奉,到頭來還不如一個養在鄉間的野種。
所以死了也就死了,那天下葬的時候她也沒流過一滴眼淚。還真真是小瞧了這個蕭塵霜,本來以為這次罪證十足不容抵賴,怎料老夫人想出這麽一招。
隻是脫身一次而已,隻要她蕭婉清還活著,蕭塵霜就永遠不會好過。
這麽想著,她臉上呈現出一抹恬淡的笑意。齊嬤嬤走到她跟前來,手裏還捧著一個盒子,“這是老夫人留下的,以前總是見老夫人很寶貝著,奴婢曾打聽過,似乎是和大小姐您有關的。”
蕭婉清問:“什麽東西?”
齊嬤嬤搖搖頭:“奴婢也不知道,外間還有事要做,還得清理一些遺物,老奴就先告退了。”
她盯著盒子看了片刻,這個盒子很眼熟,黑色的沉香木盒,上麵積了灰,圖案仍然生動。
翠竹問:“小姐,要不要奴婢打開瞧瞧?”
“罷了,打開吧。”蕭婉清撩起裙擺坐了下來,正要打開盒子的時候卻發現上麵還掛著一把鎖。
她愣神片刻,下意識從那個繡著一對水鴨子的荷包裏拿出一把小鑰匙。
鎖和鑰匙是配套的,因此很輕易就打開了。
裏麵裝著一隻圓片大小的蘇錦,上麵的小鳥是用米珠繡成的。
在魏國來說會繡珠繡那是很值得驕傲的事情,剛巧,她的祖母便會繡珠繡,而且技藝還是一流的,就連梁國夫人也很是另眼相待。
“哇,好精致啊,這可是好東西,聽我奶奶說當年會繡珠繡的可都是名門小姐,而且還是那種一出生就要嫁給王公貴族的大小姐。”翠竹一臉羨慕,顯然,她並不知道這珠繡意味著什麽。
而蕭婉清靜靜的的看著珠繡還未反應過來什麽,翠竹見她出神也不敢打擾,識趣的閉上了嘴,因為總覺得小姐最近變得奇奇怪怪,身上總有種涼颼颼的敵意。
祖母……你都死了,還要來作妖……就不能讓我安安心心的恨你嗎?
你以為留下這珠繡.……我就會放過蕭塵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