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秘密(2)
雲嬤嬤見她不為所動,雙手死死抓住她的裙擺,“二小姐,我想起了,你十三歲回來祭祖的時候不是摔傷了嗎?後來你消失了兩年,誰都找不到你,夫人說你是災星.……老爺才沒繼續找你,後來你又突然出現,卻好像失憶一樣,我才商量說把你賣到木家村……”
“失憶?”蕭塵霜陷入沉思。
雲嬤嬤重重點頭,接著說:“當初是裴小姐送你回黃河鎮的,所以我和夫人才……”
“我知道了。”蕭塵霜走了出去,還聽見雲嬤嬤在屋裏哭慘,口口聲聲求著她放過蕭婉清。
她確實有一段記憶是空白,至於是一年還是兩年,完全是半點印象都沒有。
雖然總覺得奇怪,可家裏窮,哪有閑錢請大夫,再到後來聽隔壁鄰居說大概是撞了邪,再加上沒有任何不適,便也不當回事了。
隻是現在雲嬤嬤這麽一說,她越來越好奇,甚至迫不及待想要去見裴媛,可惜這個裴媛遠在江南,從某種情況來說,似乎在刻意躲著,看樣子隻得暫時放一放。
眼下皇上隻給了十天時間,還親自下了旨,隻要戴罪立功,之前的罪就一筆勾銷,還會賞賜黃金千兩。
蕭塵霜領旨謝了恩,因婁知縣先去了,所以她可以先養傷,否則這個狀況去,身體可吃不消。
這三天幾乎都是吃了睡,睡了吃,許梅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一天幾乎要吃個五六頓才肯放過她。
天越發的冷了,明軒便找來許多帷布將整個院子封鎖起來,還特意叮囑吟風院的人千萬別讓她出這個院子,本來身上就有傷,萬一再染了風寒可就麻煩了。
有時候躺的累了,想出去走走,還沒出院子門就被攔下,她嘴角微微一抽,實在無語至極,很想問問這個院子到底誰說了算,怎麽才短短幾天就易主了?
所幸還有小灰灰在眼前轉來轉去,吃吃喝喝睡睡,也沒有討厭的人來打攪,小日子過的不錯,心態好了,每天按時服藥,這傷也是好的極快。
她在家裏養傷這些日子,並不太清楚外麵發生了什麽,但這幾日魏洛風幾乎每天都往相府跑。
說實在的,貴為太子,就算要和相爺商議國事,也不該他這般屈尊降貴。
但下麵的人都明白,還不是為了多和蕭婉清相處一二,因為這次瘟疫,蕭婉清忙前忙後,倒是讓他很欣慰,果然是自己所愛的人,沒有讓他失望。
這一日,他又帶著用月華石打造的項鏈往盈水園去,剛到門口就聽到裏麵傳來響聲,花瓶落在地上破碎的聲音。
蕭婉清一甩袖,妝匣裏的首飾都落在了地上,眼眶紅紅的,滿肚子的怨氣沒有地方撒。
過了一會兒,她才問道:“裴小姐回來了沒有?”
翠竹搖了搖頭稱沒有,蕭婉清閉了閉眼,來回踱步,“現在出了事反倒見不到她人!蕭塵霜沒有死,我簡直是坐臥難安,齊王那隻老狐狸也甩手不管!”
“大小姐……奴婢覺得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您又何必和一個庶女計較。”
“你懂什麽!”蕭婉清冷哼一聲:“她把我害的這麽慘,還逼死我母親,現在…魏懷瑾又在乎她,說明他心裏喜歡的人就是蕭塵霜。如果這個賤人不死,來日必定要壞我大事!”說到這裏,她又從抽屜裏拿出一張銀票遞給她,“小賤人過兩日就要啟程去木家村了,這一次,必須讓她有去無回,你知道該怎麽做?”
“奴婢知道了,不過.……”翠竹咬了咬唇,起身道:“表少爺好像很關心這件事,要不去給表少爺傳個話,那小姐也不必親自動手,太子這邊……也不會發現什麽。”
“表兄?”蕭婉清怔了片刻,冷靜下來之後才仔細思索,算是默認了翠竹的提議。
現在娘親死了,表兄又是最疼愛她的,如果與他提出,確實不必親自動手。
她點了點頭,讓翠竹立即去知會連青嘉。
聽到這,魏洛風整個人僵住,雙腿如同灌鉛球,無法邁出,更不敢推門進去,匆匆離開了盈水園。
遠遠看到一個丫鬟端著糕點趕來,她低著頭走的很快,但腳上的鞋子明顯不合適,因此絆住了腳摔倒在地。
她也顧不得痛不痛,慌手慌腳的撿起糕點,可想著大小姐的脾氣,若是發現髒了肯定要被責罰,可若現在回去重做,免不了也是一頓責罰,無計可施之下居然哭了出來。
魏洛風最是討厭別人哭哭啼啼,別人一哭他就會覺得頭痛。
他壓著煩躁的心緒,沉聲問道:“哭什麽?”
“太子.……”丫鬟趕緊行禮,解釋說:“奴婢.……奴婢是要給小姐送吃的,可我打翻了.……”
魏洛風道:“打翻不奇怪,重做一次便是了。”
“可……”丫鬟歎了口氣,也沒多說,撿起糕點就要起身。
他那清澈的眸子落在了她的那雙繡花鞋上,一眼便認出這雙鞋子,是他走遍了全城,提前三個月去定下的,穿著會很舒服柔軟,就連花樣也是他親自畫,再讓鞋匠做的,花費不少心思。
可現在卻出現在一個丫鬟的腳上,而且還帶著洗不掉的血跡。
他渾身微顫,兩片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線,全身散發著冷意,沉聲道:“鞋子怎麽來的?”
“這是小姐不要的鞋子,不是奴婢偷的……請太子明鑒!”
“孤問你,怎麽來的,血跡又是怎麽回事?”
丫鬟全身冒著冷汗,見他麵色不善,深怕惹怒,隻好如實說出。
她小心觀察著魏洛風的臉,那張臉慢慢緊繃又舒展,原本清澈的眼睛忽然沉寂下去,幾乎失去了所有光澤。
魏洛風就那樣定定的站著,麵色逐漸蒼白,雙眼盛滿痛苦之色,袖中的項鏈鬆落掉在青石磚上,碎成一片清脆作響。
他從小就是太子,是皇帝念著與皇後的情分,冊立他為太子,但自小以來經曆暗殺十八次,毒殺無數次,每一次都是死裏逃生。
所以能適應人間痛苦,可以忍受所有傷害,唯獨……不能忍受欺騙,尤其是他所愛之人。
皇後早逝,他由宦官所養,父皇並不是很疼愛他,雖有太子之名,卻無人教導他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後宮那些女人都想看著他被廢黜,所以從小灌輸他,命如草芥,這些宮人都是伺候他的,是他的奴隸。
久而久之便認同這樣的說法,不開心的時候會杖殺宮人,看著那些宮人求饒的模樣,仍然覺得無所謂,正如她們所說,這些都是下人罷了,本來就賤如螻蟻。
有一次他騎著人形戰馬,小太監像狗一樣趴著,他便騎在他的身上,隻要一不開心就會用鞭子抽打那個小太監。
那太監也毫無怨言,其實與他年紀也差不多,每次挨打之後還會笑嘻嘻的伺候他。
“你為什麽要欺負人?”小女孩雙手叉腰,嘴巴崛的老高。她穿著大紅皮靴,白白嫩嫩的臉蛋,一雙眼睛很漂亮,水汪汪的,自小便是個美人胚子,可那雙眼睛跳躍著怒火。
他愣了愣,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是在欺負人嗎?沒有,這些不過是奴隸,生來就是要伺候主子的。
小女孩繼續說:“每個人都是平等的,為什麽要欺負人,你以為你是太子就了不起了嗎?”
“你怎麽知道我是太子,那你又是誰?”
小女孩一臉得意:“我是蕭家的女兒,未來的太子妃,也就是你的太子妃。可若你老這麽欺負下人,那我就不會做你的太子妃。”
沒人敢反駁他,更沒有人敢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他當然覺得生氣,想要訓斥她幾句,可當看著那女孩水汪汪的眼睛時,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子,覺得害怕,又覺得震撼,這是第一次有人告訴他,每個人都是平等的。
小女孩走了過來,一把搶過他手中的皮鞭,又將那小太監扶了起來,怒道:“沒有誰天生就該死,他們伺候你,是因為入宮成了仆人,可不代表你就能輕易打殺,你懂嗎?”
懂嗎?
他不知道自己懂不懂,可從那時候起,他便覺得每個人的生命都該受到尊重。
就算是一隻螞蟻來到世上,它應該也有自己的夢想,所以有時候他心善的連螞蟻也不會踩死。
但也有例外的時候,他也要迫不得已的殺人,因為要保護自己,也知道也許還要殺很多人,直到生命不會受到威脅。
這是照顧他的那個宦官說的,可惜那張大監死的早,不會有人再告訴他任何事情,必須要靠著自己的努力,才能保護自己。
後來有一次宮裏的婉妃在他食物裏下毒,早早被他察覺出來,於是命人將她殺死並且在禦花園掛了許久,直至被風幹,像臘肉一樣,夏天的時候還引來了蒼蠅,臭烘烘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宮妃敢去禦花園。
那時候朝政不穩,皇帝沒那麽多心思放在他身上,後來知道這等殘忍的事情,便狠狠責罰了他。
他挨了打,屁股都被打爛了,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才好。再到後來.……沒有人再輕易給他下毒,唯恐成為下一個婉妃。
皇帝徹查出來的時候,那婉妃一家都被處死了,謀害太子,本就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