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夜宴(2)
七皇子魏懷敏坐在德宗皇帝腿上,雙眼滴溜溜轉著,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雙手也很不安分的在桌上搗鼓著什麽。
楊妃坐的端正,視線未曾離開過魏懷敏,真怕這小孩子不懂事,萬一說錯話做錯事,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可是要鬧出笑話的。
然而皇帝卻說總該讓孩子見見大場麵,免得以後如那小兔子般,輕易受驚,隻會失了皇子的威儀。
昭雲和昭和公主也坐在下手處,依次排列左下側的便是其餘成年的三位皇嗣。
大皇子為端王,老二則是平王,二人掌管軍中之事,礙於祖製,也不敢行不矩之事。
他們喝著酒,低頭交談著什麽。
魏洛風則排行老三,正坐在席間,未與人交談,清澈的眼睛盯著琉璃杯盞中的酒,仿佛能看出花來似的,秦和則是一臉嚴肅的站在他的身後,一雙眼睛沒有動,卻已能眼觀六路。
端王看向魏洛風,緩緩道:“如今四弟立了大功回來,怎麽說也該封王了。”
“父皇的心思我們豈能隨意猜度。”魏洛風溫和一笑,如沐春風。
平王不以為然道:“我說三弟你就是太緊張了,咱們兄弟三人私下聊聊也無關緊要,你何必時時抱守這臣子規矩。”
魏洛風仍隻是淡淡一笑,未再多言。
大臣們也都攜著家眷緩緩入了場,絲竹之聲不絕於耳,席間觥籌交錯,言語歡暢,其樂融融,每年都是如此,也少不得寡淡。
明眼人也都看得出來,都無聊得緊,彼此之間不過寒暄敷衍,歌舞升平不假,卻是宮中數見不鮮的東西,讓人隻煩不奇了。
皇帝也如往年那樣,稱讚各位大臣的功德,又勉勵了一番,這才抬起杯盞與眾臣同飲。
蕭義被安排在了首席位置,與他同坐的還有李大人,鄭太師,楊大人等,以及最近新上任的賈大人。
一些朝臣帶著暗昧的目光看向他,果然是丞相,雖經曆了一場波折,可還能跟個沒事人一樣,與那賈大人坐在一起,不僅沒有露出半點懷恨之心,反而能談笑風生。
今日該來的,要來的也早都到齊了,臣子的家眷,男女分開而坐,共同欣賞著歌舞。
蕭婉清因早早就來了,被一群婦人包圍著,這些個女子可都不是什麽普通人,皆是受過嚴厲的規矩和禮儀熏陶教養出來的,與那日相府中秋宴時來的人,身份可是大不相同。
蕭婉清左右看了一眼,目光落到了另一旁的蕭錦繡身上,那丫頭意會的點點頭。
而這時,隻見一個身著長青色錦袍的少年和一大約十四五的少女緩緩走了進來,因來的遲了些,免不得人們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二人身上。
婦人們見狀,互視一眼,隻見那少女神態從容,絲毫沒有因大場合而慌亂,看起來也不像是初初經曆這等夜宴。至於那模樣,自然也是極不錯的,雖比不上蕭婉清的豔麗天下,卻也是清秀有餘。
“這位就是那相府二小姐?”
“看起來還算不錯,隻可惜是個庶出。”
“人才不論身份,不過這位二小姐,似乎也沒什麽過人之處。”
“那大小姐出了靜安寺一事,雖然後來又有舍命救弟之事,可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今日這種場合,若我是她,必然得找個地方躲起來,哪裏還敢如此招搖過市。”
“整個相府.……還真是流年不濟呢。”
這些婦人說話的聲音其實很小,伴著曲樂聲,若不仔細聽也是無所察覺的。
可對於此時的蕭婉清而言,字字入耳鑽心挖肺,似乎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她,靜安寺的事件,就像這具身子,無論怎麽洗,也都是肮髒不堪。她端著酒杯的手不住的顫抖,隻好垂在雙腿上,雙手交纏不自覺抱作一團,指甲深陷入掌心皮肉。
看著蕭塵霜與自己的弟弟如此要好,再想想以往那些事,她便覺得心中不平,明明是自己救的人,可這個蕭明軒非但沒有表示太多的感謝,現在還像個沒事人一樣。
她真恨不能將自己所受的苦和委屈都報還在蕭塵霜身上!
不過快了,很快,就會看到蕭塵霜人頭落地。
她坐直了身子,勾起一抹笑意,讓整個人都看起來緩和不少。
嫡出和庶出自是不能同桌的,因而蕭塵霜便和蕭錦繡坐在了一起,怎料她剛一坐下,屁股上便是一團濕跡。
蕭錦繡裝作不知,還故意為她倒了杯酒,李若蘭見此,也明白過來,笑嗬嗬道:“霜兒,你姍姍來遲,理應是要自罰三杯的。”
“可不是嗎,二姐姐,這些可都是大臣的夫人們,你怎麽也該自罰三杯以表歉意。”蕭錦繡更在一旁附和說。
母女二人這一唱一和,席中的婦人小姐也都將目光投向她來。喜兒輕咬嘴唇,她站在身後自然是看到那屁股上一灘血跡,若是這傳出去,今日可是丟人了。
她正猶豫著要如何開口,卻見一道挺拔而修長的身影走了過來,那人長得自是極好看的,一眼就讓人覺得似明媚的小太陽。
穿著也很是簡單素樸,不像其他貴公子那般,恨不能將天下最好的布料穿在身上,佩戴著最貴的發簪和飾物來顯示自己尊貴。
殊不知那樣一番下來,隻會讓人覺得奢靡享華,要是舉止再輕挑一些,就更像是浪蕩公子哥了。
可眼前人隻穿了一件淡紫色的綾衣,頭發束起,隻簪了一支銀龍,整個人看起來貴氣中又不失清爽。
當他目光落到蕭塵霜身上時,不自覺就亮了起來,喜歡一個人就算嘴巴不說,可那眼神卻是如何也藏不住的。
偏是這樣,眼前的年輕人對自己笑,蕭塵霜便隱約察覺出什麽,但又不太確定。
她剛要起身行禮,卻被魏懷瑾攔下,他溫和道:“今日雖是重陽宴,可喝酒傷身,我前些日子從祁山帶回來一些果子,用那汁液經過發酵釀造出來,也算是清甜可口,今日便無需飲酒,請各位夫人小姐一同品嚐。”
說罷,他讓宮人端上來一個壇子,將塞子打開的時候便立即聞到清香的味道。婦人們也顯然忘了方才蕭塵霜要敬酒的事情,隻是悸動的看著這壇子果汁,當然,嘴裏也不忘著道謝,畢竟這是四皇子親自賞賜的,再如何也不能失了這規矩。
看到這邊有人解圍,昭雲也總算能安心飲酒吃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那邊有個偏殿,離此處很近,不如先去更換衣裳。”魏懷瑾低聲說了一句。
蕭塵霜聞言,想想自己這副樣子倒也確實狼狽,在這種場合傳了出去,也的確不雅。
隻是她沒想到蕭錦繡現在是越發膽大了。
之所以這麽久以來一直讓著蕭錦繡,是因為覺得這個人對自己構不成什麽威脅。
現在,她依然不想動手,可若這蕭錦繡還如此不知收斂,那也別怪她欺負小妹妹了。
李若蘭的目光一直跟隨著二人,席間她幾次想插話,都被這幫婦人給攔下,各自品嚐這果汁,酸酸甜甜,倒是美味的很。
她隻好作罷,即便不甘心,也隻能眼睜睜看著蕭塵霜和魏懷瑾離去。
離開宴席後視線便暗了下來,隻有幾個宮人步履匆匆手裏端著一些食物和酒水,遠遠便見掌事太監在給宮人們立規矩。
魏懷瑾帶著她從一條小道往偏殿走去,這裏是容皇帝暫歇的地方,是一座很大的閣樓,共有七層高,據說過年的時候,皇室中人大小都會聚集在這間屋子裏。
她曾是皇後,卻從未來過這樣的地方,甚至連聽都沒聽過,而現下站在這門口,足以感受到天家的威嚴與高不可攀。
魏懷瑾見她在發呆,以為是擔心被人發現,出聲慰道:“這裏沒人會來,父皇才喝了一些酒,不會那麽快就過來的,隻要咱們速速換了衣服離開便好。”
蕭塵霜朝他行了一禮,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溫和道:“方才多謝皇子解圍,之前不知您是皇子,若有衝撞,請恕罪。”
“沒有沒有!”魏懷瑾趕緊擺擺手,又彈了彈自己的腦門,有些懊惱的說:“應該是我唐突了佳人才是,隻是沒想到你居然是相府的二小姐,更沒想到今日能在夜宴上看到你.……”
那種不妙的感覺越發強烈,蕭塵霜忽然想立即出宮,如果和魏懷瑾扯上關係,勤貴妃會放任不管?一個蕭家已經很難對付,再扯上一個勤家,即便她有再多的法子,卻也沒有相應的力量抗衡。
見二人都僵著不說話,喜兒左右看看,低聲提醒道:“小姐,若是咱們不快些回去,多半又要出什麽岔子了。”
“對對對,裏麵有些衣裳。”魏懷瑾恢複了平常的模樣,又想起什麽,補充一句:“你放心,都是幹淨的衣裳,沒人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