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6章 該回家了
厲行淵看在眼裡。
愧疚的心又開始爆發出來。
他險些忍不住想去抱抱他,把沒說完的話都咽回肚子里,可餘光的一角,瞥見了他放在床頭的照片。
厲行淵的手緊緊捏成拳頭。
手背上的青筋拱起,皮膚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針眼。
「可我有什麼錯呢?」厲行淵定定的看著他,「你的悲劇不是我造成的,我的愧疚沒有道理。」
「不要……」男孩兒眼淚立馬奪眶而出,哀求的看著厲行淵,虛弱的輕輕搖頭。
厲行淵眼前,又浮現出日記本上的殘忍文字。
「我老婆從前和我說過,愛是自由,不是枷鎖,愛使人快樂,而不是痛苦。」厲行淵認真的說,「厲啟佑,我們是時候說再見了,我的妻子和孩子還在家裡等著我。」
「你不要我了?」厲啟佑泣不成聲,瘦骨嶙峋的朝著厲行淵這邊爬過來,「如果連你也不要我,那我又該去哪裡?」
布滿傷痕的手,扒著厲行淵病床床尾的護欄上,因為太瘦變得脫相,眼睛也顯得格外的大。
他像是一隻流浪的小獸一般,可憐又無助。
厲行淵的拳頭捏得更緊了。
「你原本就是不存在的。」厲行淵一字一句。
厲啟佑怔怔的看著他。
厲行淵又說:「我要正式對你說再見了,以後我不再保護你,不管你看起來有多慘。」
說著,他停頓了一下:「厲啟佑早就在許多許多年前就親手解脫了自己,他早就自由了,早就不是可憐的等待著別人就救他的可憐小孩。」
裴准之前就說過。
有時候打破幻視和幻聽,其實通常就只有一句話。
就像是什麼隱藏口令似的。
厲行淵說完這句話。
眼前的小孩轉眼就變成了一個眉宇間和厲行淵十分相似的青年。
他審視著厲行淵,良久之後忽然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
隨後青年來到了厲行淵的身邊,俯首吻了吻他的額頭,那一瞬厲行淵覺得自己好似回到了孩提時。
厲佑學知道他的來歷。
掛著父親的頭銜,卻從不給與他分毫愛。
更不會這樣溫柔的親吻他的額頭。
「你有在很好的長大,我很高興。」青年的聲音,透著厲行淵從別人口中聽說過的和煦溫柔,「行淵,我從不厭惡你的出生,我明白這不是你的錯。」
是啊。
厲行淵恍惚間想。
因為日記的內容太殘忍。
因為厲啟佑殺死了她心愛的未婚妻和腹中的孩子。
因為他慘烈的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因為他是厲家的不可言說。
厲行淵都忘了,在那些老人們的心中,厲啟佑一直都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面對他的出生,他或許會憤怒,會責怪母親的自私,但他怎麼樣都不會對無辜的嬰兒產生厭惡的。
他只會可憐他,和擔心他在母親身邊長大的未來。
心中另外一隻陳舊生鏽的枷鎖,也悄無聲息的被打開。
厲行淵的靈魂,被這一把把的枷鎖深深的鎖在萬丈深潭之中,鎖著枷鎖打開一把又一把。
他距離逃離的時間也越來越近。
一覺醒來。
外面天光大亮。
裴准早就囑咐過醫護人員,不用為了吃藥或者治療特意去叫醒厲行淵。
他本身就有嚴重的睡眠障礙,這幾個月來也不需要人叫,他每天早上的六點半會準時醒過來。
可今天,厲行淵一腳睡到了上午的十點。
且連接著身體的儀錶顯示,他的一切生理體征都非常的平穩且正常。
要知道厲行淵之前都是噩夢連連的。
數據時長亂七八糟的。
裴准在辦公室里睡了一覺,過來看了厲行淵兩三趟,見他睡得安靜,知道自己昨晚到了自己,立馬找到厲行淵,說明清楚了厲啟佑的病發原因是正確的決定。
時間過得很快。
厲行淵並沒有因為那一晚上和「厲啟佑」的告別,從而真的見不到他了。
他依舊時不時的會出現。
不過不一樣的是,他不再渾身傷痕,變得陽光開朗。
厲行淵每次見到他,都會和他說他不是真實存在的之類的話。
說完他很快就會消失。
同時,記憶的復甦在之後的幾個月里,也幾乎到了百分百的程度。
另外一個厲行淵出現的頻率,也從隔三差五,變成一月都難得有一次。
遺憾的是。
厲行淵最終沒能在這一年的春節趕回愛人的身邊。
又過了一個春天。
到了初夏的季節。
厲行淵看著日曆上的時間。
一一和幼幼馬上就要放暑假了……
正想著,裴准精神奕奕的到了他的病房。
厲行淵氣色看起來都比之前要好了不少。
「睡得好嗎?」裴准問。
厲行淵點點頭:「最近都很不錯。」
「不錯,繼續保持。」裴准說著,停頓了一下,「行淵,你這邊的物理治療我打算停掉了。」
厲行淵一怔:「好好的為什麼要停掉。」
眼看著他覺察到了顯著的效果。
「不僅物理治療要停,催眠治療也會停止,你的藥物數量在新的評估報告出來之後,也會酌情減少。」
裴准目光溫和的看著厲行淵:「你回家之後可沒有每天的物理治療和心理治療,現在開始我要看你單純靠藥物能把自身情況維繫上什麼程度。」
厲行淵反應了一下:「你覺得我可以出院了么?」
「這個月把該停的都停一下,我們再看看情況。」裴準點點頭,「再有幾個月你在這兒都要待夠一整年了,還不能出院我怕你老婆要找我算賬了。」
「她最近來過么?」厲行淵問,「她知道我現在的狀況么?」
「當然知道!」
厲行淵點點頭:「那就按著你說的辦吧。另外一個我一個多月沒出現了,那個孩子這個月也沒看到過,我也想看看不做物理治療他們會不會還冒出來。」
「我覺得不會。」裴准語氣輕飄飄,卻十分的篤定。
「怎麼說?」厲行淵問。
「早上出門的時候,我用塔羅牌問了問。」裴准看向厲行淵,說完他自己都被自己荒唐的笑了。
厲行淵無語的搖搖頭,也跟著笑了笑。
「雖然我沒問塔羅牌,但……很巧,我和你有一樣的感覺。」厲行淵看著裴准,「我離開家人太久了,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