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0章 這會又哭什麼?
了鏡老和尚在重新見到李清塵之前,心中又如何都放不下的執念。
可真當看到了,一手教養長大的徒弟時。
心中的執念和憤懣,到最後也只化作一句,可如願以償了。
「師父……」
李清塵垂下腦袋,肩膀輕顫,眼淚簌簌滾落。
了鏡老和尚沒太多氣力。
喘息了兩聲,然後說:「打你上次來過之後,我就時常做夢,夢到你小時候那會兒,看著粉雕玉砌的一小個,斯斯文文不愛說話,好似誰都能來欺負你一下。」
李清塵沒說話。
無聲啜泣著。
「我怕你被欺負,就走哪兒把你帶哪兒,講經的時候也帶著,你聽不懂,就在邊上打瞌睡,有一回沒留神,直接從蒲團上栽了下去,額頭還磕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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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抬手。
李清塵趕忙撩起自己的額前的頭髮。
那次摔得不輕,這會兒額頭上還有淡淡的疤。
老和尚看不清了。
伸手摸了摸,觸及到那處不平:「你說你,當時摔的頭破血流的都不哭,這會子又在哭什麼呢?」
「我該再早點來的。」李清塵看著老和尚,哭著回道。
老和尚笑了笑:「你從小就守規矩,按理說,哪怕我圓寂了,你也不該來看的,畢竟當年師父可是說了,入了紅塵,就莫再回我空門了。」
他停頓了一下。
搖搖頭:「不守規矩的,是那位女施主吧?她讓你來的?」
李清塵老實的點頭。
「哎。」老和尚輕輕嘆息一聲,醒了這麼一會兒,眼皮又開始重得打不開了。
「師父,先吃過東西再睡好不好?」李清塵輕聲哄著老和尚。
老和尚沒言語。
到底是等到了大和尚,端著南瓜粥進來。
李清塵接過來。
坐到老和尚身邊,一點點,耐心且小心的喂老和尚吃。
他現在吃東西已經有些苦難了。
但還是竭盡全力的在往下吞咽。
上次,圓無喂他吃東西,還是他七八歲的時候。
就跟空空小和尚差不多大。
那回也是他病了,燒得厲害。
圓無就坐在他身邊,一口口喂他喝粥。
勉強吃了小半碗,老和尚就漲不開口了。
李清塵扶著他躺下,片刻之後,老和尚就又陷入了深眠之中。
大和尚站在邊上,忍不住直抹眼淚。
李清塵用溫熱的毛巾,輕輕的擦拭老和尚的臉頰和鬍子。
又盯著他看了片刻。
「你還記得你剛來那會兒么?」大和尚忽然問道,「你問師父,師父為什麼已經那麼老了。」
李清塵抿了抿嘴角。
他來這裡的時候,師父已經快六十了。
來這裡之前,他剛剛經歷了,最親近的爺爺病逝。
所以對師父也這麼老了,很是擔心。
「現在,師父比那會兒還要老了。」大和尚哽咽道,「圓無,這麼多年,你怎麼就能忍住不回來看一眼呢?」
李清塵沉默片刻,只蒼白的回了句:「對不起。」
大和尚用力擦了擦眼淚。
李清塵又幫老和尚整理了一下被子,隨後起身:「我寫一個方子,辛苦師兄去抓藥。」
「對,你們李家人的醫術,天下卓絕,你可以治好師父的吧?」大和尚好似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
李清塵搖頭。
大和尚眼底的信念,又一次崩塌。
「師父的脈息已經油盡燈枯了,我的葯也只能延緩那天的到來。」
大和尚低垂眼眸,沉默不語。
「我曉得了,你寫方子吧。」片刻后,他才沉悶的開口。
李清塵走到老和尚抄寫經文的老榆木桌前。
桌上的筆墨拜訪,還和從前一樣。
他最初抄寫經書,就是站在小凳子上,在這張桌子上完成的。
李清塵很快寫好了方子。
裡面有幾味葯,市面上買不到。
李清塵就打了一通電話,讓人連夜坐飛機從帝都送過來。
大和尚沒敢耽誤。
大半夜的親自出去,按照李清塵給的方子抓了葯。
晨曦微露的時候,李清塵要的那幾味葯,也緊趕慢趕的送到了寺里。
李清塵將葯分好,交給了大和尚:「之後我每天都會過來給師父針灸。」
「辛苦了。」大和尚輕輕點頭。
隨後沉默一下,又說了一句:「出家人,不該有我這樣的執著的,可……可我……」
他就是不想和師父陰陽兩隔。
一想到,往後歲月里,身邊再也沒有師父了。
他就慌張無措!
「我懂的。」李清塵輕輕拍了拍大和尚的肩膀。
大和尚看了一眼他,整個人一下就鬆懈了下來:「你一夜沒合眼了,去睡一覺吧。」
「嗯。」
李清塵點點頭。
又看了一眼緊閉的禪房門,隨後離開了老和尚的禪院。
李清塵沒回禪院休息。
而是等在了,沈新月出來禪院時的必經之路上。
等了沒一會兒。
沈新月就迷迷瞪瞪的,跟著修士們,走了出來。
「小李先生,這麼早就等老婆來了?」一位修士打趣道。
李清塵這人很妙,看起來仙風道骨的,很是出塵的樣子。
可偏偏粘老婆粘得要命。
老婆在哪兒,他就要跟到哪兒的。
「清塵,你怎麼來啦?」沈新月一聽到小李先生,立馬回神,然後立馬朝他小跑去。
只看一眼。
沈新月就察覺到了不對。
李清塵穿的是睡覺時的T恤和長褲。
他很講究,不會穿著睡覺的衣服到處跑的。
而且……
「拖鞋怎麼還一腳一隻?這隻不是你的吧?」沈新月拉住李清塵的手,看了一眼他的腳,小聲的說道。
李清塵這一晚上,哪裡顧得上穿著什麼。
「難怪覺得有些磨腳背……」他看了一眼,右腳上的鞋,小了一點。
「師姐,你們先去啊!」沈新月和修士姐姐們,打了一聲招呼,牽著李清塵的手,就往他住的禪院那邊走,「但願你穿錯鞋的那位,還沒走!」
一晚上。
李清塵的心情都很糟糕。
整個人都沉浸在反覆的自責中。
根據老和尚的脈息,他把腦子裡能翻出來的醫書,都翻了一個遍。
沒有一個方子,能救老和尚的命。
沈新月的手,溫熱的包裹住他冰涼的手。
混亂的狀態。
在瞬間得到了極大程度的療愈。
就像是漂泊在驚濤駭浪中的船隻,回到了獨屬於他的安全港口停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