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多不完美,有得必有失
進來的中年婦人儀態端莊面容和善帶著矜貴之氣,看著站在病房內的沐少堂淺淺笑,點點頭,繼而將目光投向病床上躺著的老人。
「昨日在外巧遇四夫人,才知老夫人您入了院,身體可還好?」
身後孫杏芳跟來,手裡拎來的禮盒被張媽笑著接過,一看就知是價值不菲的補品。
其實作為親家,在藺君尚與情天的婚事公布之後,藺家主母與沐老夫人應該早些見面,這事情季玟茹之前也跟兒子提及,但聽他的意思是不著急,也就一直沒有安排,一拖就到了如今。
季玟茹覺著,自己是有些知道兒子的想法的,他一直覺得情天在沐家受委屈,沒人關心她,那麼他也沒有真正接納沐家人,對於兩家長輩要見面這件事沒當重要的事,至少覺得目前沒必要。
季玟茹尊重兒子的想法,但眼下兒子兒媳在美國,沐老夫人又剛好入院,他們沒一個能回來,她身為親家過來探望一下也是禮數。
沐老夫人面色也帶了笑意:「老了不中用,都是舊疾,謝藺夫人關心,快坐。」
沐少堂已經親自將一旁椅子搬來,說了請坐,季玟茹點頭微笑,繼而坐下。
看這情況,沐少堂正好趁機溜了,說讓祖母跟藺夫人好好聊聊,打了招呼就走出去。
季玟茹看著走出去的年輕小伙,回頭對病床上的老人道:「小少爺也長大了,一表人才,以後肯定有作為。」
看到沐少堂,不禁也有些懷念自己兒子二十齣頭時候的模樣來。
「昱之也曾像少堂這般年紀,轉眼,都成家立業了。」
話題自然打開,靠躺在床頭的沐老夫人也感慨:「他們大了,我們也老了,歲月不饒人。」
季玟茹笑:「老了也要有好心態,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就看著他們過好自己的,也算是欣慰。老夫人您啊,一定要養好身體,以後還要看著他們一個個成家立業呢。」
「我沒有藺夫人您那麼好的福分。」沐老夫人嘆笑。
「您這說的什麼話,情天跟昱之一起,這一趟美國回來,以後有了孩子,就是您的小曾孫。」
小曾孫……
沐老夫人聽得心內動容,不免憧憬,一輩子為了沐家興業,她還能有望看得到沐家的下一個小輩嗎?
說到這裡,季玟茹低了眉眼,沐少堂走後,張媽與孫杏芳也出去外邊候著了,病房中就只兩人。
似是斟酌片刻,她道:「這一回昱之陪著情天去美國動手術,其實挺揪心的,兩個孩子都讓人心疼。」
情天身體不好卻向來堅強獨立令人心疼,愛著她的藺君尚一心付出也是不容易,也讓人心疼,起初聽兒子說這輩子非情天不娶,她這個當媽的也曾好幾天失眠睡不好,細細想來又想去,後來才逐漸想開。
從未見過兒子對一個人那麼上心認真,細心呵護,讓向來只會忙公事的他變得有血有肉像個普通男子,再看那兩人相處,細節處都是情濃,漸漸也就知道,這世上很多事,不可能那麼完美,有得必有失。
「沐家的情況我不太了解,但情天在我這兒是個孝順的好孩子,知書達理,性情通透,或許她與昱之最像的地方,就是身上那股子超脫同齡人的淡然沉穩。」
「相處久了,就會發現這孩子其實有很多可愛的地方,不光做事沉穩,也有女孩子的一面,靈動可愛,我是越來越喜歡她。有一回跟她外出,店裡店員誤以為她是我女兒,我心裡其實還有點開心的,這麼個有才情的姑娘是我女兒,我做夢都會滿足得笑了。」
很多人或許不知,其實曾經,藺家主母季玟茹在藺君尚幾歲的時候,曾經再度有孕,只是後來因為意外,孩子沒能保住,但那時候已經知道,懷著的是個女兒。
因為身體出問題沒能保住那個孩子,是季玟茹心頭的遺憾,但在後來藺家的變故以及歲月的流逝中,這件事漸漸淡在心中。
那一次聽到店員說的話之後,那一夜,季玟茹想起來曾經往事,如果自己有個女兒肯定很是寵愛。再想到情天身體不好,身體不好不是自己所能選擇的,是那孩子經歷太坎坷,想著想著,共情之心讓她對情天更憐惜,徹底放下心中憂慮,覺得只要他們兩人在一起覺得幸福就好。
「相比我,老夫人您要幸福得多,有幾個孫兒孝順,難免容易顧此失彼。但情天這孩子是值得人疼愛的,希望此去美國回來,身體好了,能一直過得開心,她開心昱之也開心,兩人攜手相伴相互照顧走下去,我這個當媽的也別無他求了。老夫人,等情天回來,您——」
「親家,不說了,對情天,我這個老太婆有愧,您的意思我懂。」
沐老夫人打斷,深深嘆息。
季玟茹點頭,點到為止,能懂最好。
笑道:「您有您的偏私,我也有我的,我就昱之一個孩子,情天一個兒媳,我盼著他們好好地,藺家的將來都靠他們。希望情天不止有我一個婆婆,還有沐家娘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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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
術后第二日,情天依然昏沉,醒著的時候傷口疼,人也暈,或許能睡反倒對她來說是一種避開痛苦的方式。
但終歸也有醒著的時候,輸液藥水及服用藥物多有激素也有細胞活化成分,加之術后反應,噁心嘔吐成為最常發生的狀況,經常突然醒來就要吐,幸好藺君尚一直在旁守著。
床里的人痛苦,他也不好過,從情天術后他幾乎就沒合過眼,原本輪廓立體的五官更顯瘦削,唇上下頜有了淺青的胡茬也顧不得去刮掉,眸中有血絲,看著病床里躺著的人時卻越發深邃執著。
這是她要熬過來的過程,同樣也是他跟著熬的過程,有時候她醒著時疼得實在厲害默默掉眼淚,總是會用被沿悄悄遮擋住面容,以為這樣他就不知道。
當一個人被病痛折磨難受到極致,會失去耐心,他不敢言語煩她,只能去握她露在被外輸著液的手指,想給她一點溫暖與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