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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地獄,一瞬天堂

  手術室內,情天正在進行手術,而外面,藺君尚坐在空蕩蕩的椅子上,用昨日剃下的她的發,編成一朵平安結。


  她以為落下的發已經扔棄了,但其實被他收集了起來,包在那一方帕子里。


  她的長發一直是烏黑柔軟,這一縷縷,是他熟悉的觸感。


  醫生學著藺君尚用中文念了一遍,不算難的三個字,勉強能聽,而後,藺君尚跟他解釋在中國,平安結的意義。


  平安吉祥。


  他會的很簡單,是曾在家看著母親學的,古時女子落髮是大事,這是屬於她的一部分,他並不想扔棄。


  醫生走後,藺君尚望著手裡盤成的結良久,眼前一幕幕,彷彿將此前五年都重映了一遍。


  最後,他將髮結包回方帕,放進貼身的內袋裡。


  不久,接到來自國內的電話。


  先是季玟茹,說早前就想問問情況怕打擾了他這邊,想知道這會兒情況怎麼樣了。


  藺君尚起身走到等候區窗邊,溫和告知母親,情天還在手術中。


  說著時,他回頭往手術室的方向看去,多期望那扇門早一些打開。


  安慰了母親幾句,結束通話,佇立窗邊。


  沒多久,又輪到沐少堂打來。


  ……


  彼時,是國內晚上十一點,沐少堂還在一個應酬宴會中,早前問過情天手術的時間,這會打來看看情況。


  對母親說的話,藺君尚又對沐少堂說了一遍,心中漸漸湧起煩躁,不是因為誰,只是因為心中對妻子的擔憂。


  「情天姐一定會沒事的,姐夫你別擔心。」


  沐少堂安慰:「等她手術結束出來了,姐夫你給我報個平安,我就不打擾你了。」


  最在乎的人正在手術當中,沒有誰能有耐心與人閑聊,沐少堂不多說,就掛了通話。


  回身,卻發現一人正站在眼前,正看著自己。


  是蕭然,今夜這宴會是C市商會舉辦,情天不在,沐少堂代表沐氏出席,蕭然逐漸掌管萬奇自然也會來,剛才他與他還在桌上喝過酒。


  剛才通話的內容,顯然被他聽到了。


  「剛才,我好像聽到你提到情天,她怎麼了?」


  蕭然走來,面色有變。


  無意關注別人的通話內容,只是剛好也出來透氣,剛好聽到了那些字句。


  並不掩飾關切,因為他沒聽錯的話,沐少堂提到了「手術」二字。


  既然已經聽到了,沐少堂沒有隱瞞,道:「我姐在美國動手術,就現在,說不擔心是假的。」


  嘆息,心中有太多情緒複雜交織,情天是自己最在乎的家人,對她有親情更有愧疚虧欠。


  相比剛才宴會上的散淡,此刻蕭然臉色嚴肅,眉間蹙起,想起前些天還曾因為鍾聆的事與情天通過電話,當時她隻字未提。


  「什麼樣的手術?」


  沐少堂手撐在護欄上,嘆氣:「她的暈眩症犯頻繁,聽力一直在下降,在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為了不讓情況繼續惡化,趁著假期出去,雖說不算重大手術,畢竟開顱——」


  蕭然已聽不下去,轉頭朝外,望著夜空,努力壓下心中驟起的疼痛。


  腦海中浮現上一回去醫院看她,她病中虛弱令人不忍的模樣。


  「她會沒事的。」


  這一句,不知是在安慰沐少堂,還是在告訴自己。


  而後不久,兩人都從宴會離開,各自回家。


  回到沐家,沐少堂第一次主動去了祠堂,難得在裡面燃香。


  老爺子的牌位前,沐少堂默默上香,心中或許在說著什麼。


  ……


  而同樣從宴會離開的蕭然,車子不知不覺停在了滿庭芳里,那一幢樓下。


  現今已經很久沒人回來住,他卻記得第一次來這裡接她的情景。


  女子穿著一襲湖水藍色的禮服,亭亭玉立,在別的女賓絞盡腦汁穿著隆重引人注意時,她的裝束一切從簡,卻有一份自然舒適的美。


  從遇見她的第一眼開始,讓他知道有女子能如此不同。


  車內車外,夜色一片寂靜,蕭然靠著駕駛座椅背,尚未打算離去,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目光落在那道緊閉的大門上出神。
-

  美國

  等待往往最折磨人心。


  窗外的艷陽被擔憂掩蓋,照不進心裡。


  隨行的助理與醫生也陪在等候區,偶爾看著醫生路過,總覺得心中七上八下,畢竟大家都知道,藺太太對於藺先生的意義。


  這是難熬的過程,每個人心中不免壓抑。


  隨行的陳醫生了解過此次手術實施方案,畢竟國內也有這類手術,只是不能與全美最好的神經外科相比。


  情天要歷經的是從右耳後進行骨窗開顱,切斷前庭神經纖維,同時儘可能保留耳蝸神經,這樣才能保留住所剩的聽力。


  她體質不好,全麻對身體的影響會比普通人大,術后反應是一個需要重視的問題。


  不知過了多久,當那扇門終於打開的時候,藺君尚已經第一個快步走了過去。


  病床里女子小臉蒼白無血色,戴著氧氣罩,右側耳後紗布刺眼,雙目緊閉。


  只一眼,令他眼眶發脹。


  醫生說手術順利,但病人體質不好,術后的觀察與護理很重要,不然依然有危險。


  送進病房的一路,藺君尚眼睛沒有離開過那人,她卻毫無所覺。


  ……


  全身麻醉一般兩三個小時能醒來,藺君尚卻從中午等到了日暮。


  心中不安蔓延,雙手冰冷去握那人的手,想問她怎麼還不睜開眼。


  曾聽說一般這樣的情況有可能是因為顱內出血,他讓助理去找醫生,助理才離開不久,床里的人被他握著的手卻動了動。


  怕是自己的幻覺,藺君尚看著她,連呼吸都抑著。


  直到看到她眼睫輕輕動了動,緩緩睜開,他才明白,什麼叫一瞬地獄一瞬天堂。


  神智恍惚的情天似乎看清了面前的人,卻說不出話,麻醉加上失血之後人太虛弱,藺君尚握著她的手輕聲說:「手術很順利,你安心休息,不著急。」


  她隱約聽到了,嘴裡只模糊一個字:「水……」


  藺君尚連忙起身要去倒水,護士剛好進來卻不讓,說全麻藥效沒有過去之前,情天的情況不能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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