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往,不會沒有絲毫弱點
情天在醫院的第三天,沐少堂不曾出現。
昨日下午周齡跟沐箐箐來時,拎來的補品,說是家中老夫人跟二爺的意思,那麼也等於他們關懷過了,唯有沐少堂。
但周齡跟沐箐箐沒有提及,情天也沒有問。
而沐氏這一邊,情天入院的消息很快傳到眾人耳中,看著沐少堂無異樣地出入沐氏,也看到了他臉頰嘴角的青紫。
誰敢把沐少堂給打了?看到他臉上挂彩之後,眾人暗地裡議論紛紛,不管是沐情天沐尹潔還是沐少堂,這幾個月以來,沐家人真是新聞不斷。
現如今沐少堂已經不再去基層崗位,自從情天外出採風把他調動,至今,他已經逐漸能勝任「助理」這個職位,加之之前情天不在時都叮囑秘書有事讓沐少堂處理,拿不準主意的請教二爺沐益誠,事情重大的直接給她本人打電話,這一回情天突然住院,沐氏也不算突然失了主心骨。
這天中午休息,沐少堂才合上手中文件,辦公室門被敲響,沒等他說什麼,門已經被推開,女子衣著時尚幹練,倚著門邊抱著手臂:「少堂,中午了,我請你吃午飯。」
來人看著心情不錯,真是沐尹潔,沐少堂神色平淡,目光從她身上調回眼前的文件夾,重新打開,「我還有事處理,不去了。」
「公事是忙不完的,先吃了再繼續回來處理,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說著時,沐尹潔已經進來繞到辦公桌后,主動伸手拉著他胳膊起身,「走吧。」
如此,沐少堂不得不放下文件,跟著她一起出了門。
下樓,不是第一次見兩人並肩同行的員工,在人走後不免又有些疑惑,曾經跟沐情天關係甚好的沐家少爺,好像現在跟沐尹潔倒是走得比較近了?
……
依然是沐氏對面的西餐廳,兩人同行過去時,沐尹潔轉頭看身邊沉默的年輕男子,也看到了他臉上掛著的青紫,說:「說起來,藺君尚對你動手可能也有我的原因,畢竟他們極不願你跟我走得近。」
「我沒有跟你走得近。」沐少堂面色很淡。
沐尹潔一笑:「對,你沒有,是我自己想要跟你修復我們姐弟之間的感情,畢竟……這個沐家已經沒剩下什麼人了,少堂,就算叔叔嬸嬸不在了,我也會照顧你。」
「對了,沐情天住院,你知道了嗎?」她狀似順口道。
沐少堂神色沒什麼變化,目光望著天橋下來往的車,「聽說了。」
他回答很簡短,似乎不太有心情說話,沐尹潔覺得他脾氣比以前怪了很多,以前只是任性恣意,但喜怒很容易一眼看清,現在則讓人覺得古怪陰晴不定……
不過想及他父母在短時間內雙雙去世,或許對於他的打擊真的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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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點,沐宅
沉寂許久的宅院,今日又有貴客。
黑色的賓利在院中停穩,許途從駕駛座下來,打開後座車門,有男子邁步而下。
路過的傭人都恭敬喚:「藺先生。」
與情天成婚後,藺君尚似乎統共只來過沐宅三次,一次是他與情天的婚事公之於眾后不久,那時候沐家人還算齊;第二次來,是情天外出採風,得知當年鷺城民宿失火的真相,他單獨來見已經癱瘓的苗麗雲。這一回,沐家只剩一個從寺廟歸來的沐老夫人。
這個男人氣場太強大,加之甚少在沐家出現,傭人看到他,無法開口喚出那一聲「姑爺」,只能恭敬一聲「藺先生」,好像唯有這樣才最穩妥。
老傭人上前領路,往樓上老夫人的房間去。
男子步伐沉穩,安靜的樓道里鋥亮的黑色皮鞋踏步清晰,一聲聲,讓在前領路的老傭人莫名心中緊張。
小心翼翼領著人到了屋內,老傭人恭敬讓藺君尚稍等,就進了裡間。
許途站在門外走道沒有跟進來,藺君尚負手在後,環視眼前房間,目光落在沙發邊的柜子上,緩緩踱步過去。
木架上整齊擺著一張張碟片,大略掃一眼名字,基本都是戲劇。邊上案台擱著一隻描繪荷花小魚的白瓷香薰爐,裡面一段淺褐色盤桓的沉香正裊裊燃著,升起極淡的一縷煙。
年邁老人的房中,長年累月多有藥味,掩蓋了藥味的,正是這極品沉香的味道。
藺君尚目光卻落在香薰爐上,白瓷上荷花清淡,小魚遊戲,有小小的黑色二字「自在」。
他認得那字,是他妻子的手筆。
輪椅的聲音漸近,年邁的聲音響起:「那是情天當年剛上大一的時候,第一次燒陶的作品,回來送給她爺爺,就一直擺在了這裡。」
藺君尚收回目光,回身,年邁的老人被傭人推出來,坐在輪椅上膝蓋上蓋著織花暗紋的毯子,「藺先生,請坐。」
今天上午,開會前藺君尚接到的最後一個電話,正是來自沐宅,照顧沐老夫人多年的老傭人說,老夫人想見一見他。
此刻,他在沙發上落座,門外有傭人進來,沏好的茶水倒放在他跟前,說了「請慢用」便與之前給老夫人推輪椅的傭人一起離開了屋子,只剩下兩人。
藺君尚姿態放鬆地交疊雙腿,手裡白瓷小杯是冒著薄霧的茶,拇指輕輕撫過杯沿,不語。
「你與情天成婚半年有餘,情天畢竟是個孩子,幸得你多照顧。」
「應該。」
提及妻子,藺君尚終於開口,聲音溫淡而客氣。
「近日,我整理丈夫生前遺物,無意中看到些東西,知道了些曾經並不知曉的事情。」
沐老夫人看著面前的男子,無疑這男子是現今C市最有權勢的人物,能力家勢手段,無人能及。
但實情,人往往不會沒有絲毫弱點,只是會不會被人發現。
「關於十五年前——」
藺君尚淡漠的神色在聽到這幾個字眼時,深沉的眸劃過異光,終於將目光轉向老人。
他的神色似乎依然是平淡嚴肅,但過了一輩子的沐老夫人,不會看不出他與剛才的淡漠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