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福安大尊
第471章 福安大尊
夜色下,巨人般的蘇獵戶往大殿一站,凶神惡煞的他身背門板似的大刀,燭火忽明忽暗的搖曳下,簡直比夜叉還嚇人,周圍那麼多人愣是沒有幾個敢大喘氣的,甚至都有人在他出現后悄悄順著牆根溜走了。
好傢夥,這也太嚇人了,不知道哪兒跑來的巨漢,常人在他面前跟小雞仔沒啥區別。
「爹,你幹啥啊,叫那麼大聲幹嘛」,蘇小葉當即無語道,你自己不知道自己長得有多凶嗎,大晚上的嚇到人怎麼辦。
當初嚷嚷著讓自己夫君把爹爹抓進大牢的小女孩到底逐漸長大了,出門在外開始顧及他人感受,沒辦法,蘇獵戶長得就跟罪犯一樣,當女兒的,如果不看著點,自家老爹真被人舉報當成罪犯抓走了咋辦嘛。
蘇獵戶撓撓頭咧嘴一笑,看著蘇小葉居然有些靦腆道:「那啥,小葉子啊,我已經很小聲了,是不是爹爹給你丟臉啦?」
當父母的,有時候其實挺卑微的,兒女的面子比自己更重要,蘇獵戶不怕自己嚇到人,就怕自己給女兒丟臉。
畢竟女兒長大了呢,小姑娘家家,有自己這樣一個凶神惡煞的老爹,別人怎麼看?
看著鐵塔般的父親居然如此小心翼翼,蘇小葉莫名有些心疼,當即上前一步笑道:「爹爹,我不是有意的,沒事兒,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那就好那就好」,蘇獵戶搓搓手道,就怕因為自己讓別人對女兒投去異樣的目光。
周圍很多人暗自渾身起雞皮疙瘩,心說大叔你還是別笑了,怪滲人的。
話說回來,這父女倆的感情是真好啊。
江濤暗自頭大,合著似乎沒自己啥事兒了唄,問題是自己無心出口傷人有錯在先,必須要給個交代啊,身為讀書人,凡事要講究一個有始有終的。
乾咳一聲展示自己的存在感,江濤對蘇小葉拱手再度歉意道:「這位姑娘,在下真不是有意的,還請原諒則個」
「到底發生什麼事兒啦?」蘇獵戶撇了江濤一眼問蘇小葉,見對方有禮有節的讀書人打扮,他稍微收斂了一下,沒之前那麼暴躁了。
蘇小葉道:「爹爹,剛才你離開后,我在這裡好奇打量福安大尊的塑像,然後這位公子路過,說了一些不好聽的,倒沒多大事兒」
點點頭表示明白了,素來有一副看爹的表情,然後面相江濤微微審視道:「這位後生,看你也是有學問的讀書人,不是我說你,怎麼能平白無故言語傷人呢你說是吧,畢竟人家也沒得罪你,那啥,我女婿也是讀書人,有功名那種,指不定你們還認識,他就和你不一樣了,那什麼,叫謙謙君子,從來都與人為善從不輕易得罪人……額,扯遠了,那啥,我呢,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你呢,有錯在先,誠心陪個不是,這事兒就算了,你覺得怎麼樣?」
蘇小葉暗自翻白眼,心說爹爹啊,我和景哥哥還沒完婚呢,你咋張口閉口就女婿啊,多羞人,還有呀,逢人就說景哥哥是你女婿,生怕人們不知道你有個讀書人女婿是吧,怎麼能這樣嘛,要含蓄懂不。
話說回來,景哥哥真的如同爹爹說的那樣呢,從不主動與人生怨,待人謙和,也不知道現在在做什麼……
江濤有了台階下,當即鬆了口氣,拱手一禮道:「這位大叔深明大義,倒是晚輩汗顏了,之前有錯在先,不該無故言語傷人,在此誠心道歉,還望姑娘原諒」
「好啦好啦,沒事兒啦」,蘇小葉擺擺手笑道,她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人家並非故意,還誠心道歉了,若還不依不饒,倒是顯得自己小肚雞腸了。
蘇獵戶也笑了,別看他長得凶神惡煞,自身心思細膩著呢,畢竟早年間是老兵油子出身,能不與人生怨自是再好不過的,反正只是言語衝突,沒什麼損失,完全沒必要矛盾升級。
那種一言不合就和人生死相向的情況,到底不符合他這樣的年紀,尤其當了父親多年,得給女兒做好榜樣呢,難倒要讓女兒跟著學成動不動就砍人的性格?那還要不要嫁人啦,那樣的性格還怎麼過日子嘛,指不定哪天就一命嗚呼了。
江濤趕緊對蘇小葉道:「姑娘能原諒在下,在下倒是躁得慌,再次道歉,之前真不是有意的……」
「好啦好啦,你這後生,倒是酸得很,一點都不爽利,都說沒事兒了,雖說禮多人不怪,可你這一而再的道歉,倒是顯得我們父女倆咄咄逼人了」,蘇獵戶打斷他大大咧咧道。
江濤心頭啞然,暗道這些江湖中人倒是乾脆,也不糾結那麼多了,而且也不急著走,反倒是主動攀談道:「這位大叔,之前您說您女婿也是有功名的讀書人,不知姓甚名誰,或許我還真的認識呢」
「雲景,你認識嗎,也是江州境內的人,新林縣那邊的」,蘇獵戶回答道,不是他妄自菲薄,身為一介平民,能和讀書人攀談真的是一件臉上有光的事情。
這個時代讀書人身份地位高,是社會整體促成的,身份這種東西無關年齡和實力,就比如這周圍,那些平民和江湖中人,有幾個有機會和讀書人結交的?
心頭琢磨這雲景這兩個字,江濤依稀有些耳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兒聽說過,於是實話實說道:「倒是略有耳聞,想來並非平庸之輩,只是晚輩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了,大叔您別見笑」
「沒事沒事,你們以後有機會見面認識一下就是」,蘇獵戶不以為意道。
邊上的蘇小葉頓時就無語了,合著你倆居然還聊上了唄?於是繼續百無聊賴的打量周圍,之前她聽說這裡頗為靈驗,原本還想隨大流許一番心愿,被這麼一鬧,頓時也熄滅了心思。
「若有機會遇到雲兄,倒是一定結交一番」,江濤笑道,多個朋友多條路,讀書人的關係很多時候就是這麼莫名其妙建立起來的。
蘇獵戶畢竟是粗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聊點啥了,於是乾脆想了想好奇問:「那什麼,我沒有反悔追究的意思啊,就是好奇,剛才你說了什麼,才惹得我閨女不快的?」
「啊這……」,江濤頓時尷尬,於是硬著頭皮道:「額,大叔,實不相瞞,之前我與長生宮的寶壽先生交流了一下,怎麼說呢,理念無法達成共識,心頭有些煩悶,總覺得這長生宮……嗯,有些……有些問題,然後來到此地,見您閨女似乎頗為信服這裡欲要跪拜,一時之間多了句嘴,言語不當,這才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江濤說得很是委婉,這裡的所作所為與他的理念不合,斟酌了用詞才用有問題來表達,而沒有直接說這裡是蠱惑民眾的騙子,畢竟無憑無據的,真那樣說了,很是得罪人,而且把人往死里得罪那種,簡直徹底否定長生宮,可謂不死不休,作為讀書人,這點分寸他還是有的。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江濤也是盡量壓低了聲音,雖說是和蘇獵戶交流,然而在人家的地盤上說壞話到底有些不恰當。
聽完后,蘇獵戶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道:「沒事兒,不過你這後生,我得提醒你啊,以後自己心裡不快的時候,可別亂撒氣,作為過來人的我只能說,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制怒,否則很容易得罪人,一旦控制不住自己,不但心情得不到平靜,反而還會招惹另外的是非」
「晚輩受教」,聽完蘇獵戶這番話江濤認真道,他也是聽得進去話的人,不過心頭卻在嘀咕,這位大叔居然也好為人師呢。
蘇小葉溜達了一圈又回來了,聽了一耳朵的她小聲好奇問:「這位公子,你說著長生宮有問題,有什麼問題呀?我怎麼沒看出來?」
她只是單純的好奇而已,倒沒其他心思,縱使詢問實際上也沒放在心上。
面對蘇小葉的問題,江濤沉吟道:「這……,怎麼說呢,只是我的感覺吧,無數人來這裡上香祈福,頗為靈驗,可我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至於哪裡不對我一時又說不上來」
所謂交淺言深,大家萍水相逢而已,江濤並不想過多的談論長生宮,畢竟還在人家地盤上呢,而且也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感覺而已,沒有任何真憑實據,亂說話是要負責的。
「這樣啊……,成,那就這樣吧」,蘇獵戶撓撓頭道,有點雲里霧去,壓根就沒搞懂江濤想表達什麼意思。
蘇小葉也是滿心茫然,總感覺江濤說了什麼,可仔細一想,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見此,江濤適時告辭離去。
「雲景……雲景……,我想起來了,傳聞去年在北方名聲不小,先是於四通鎮大破敵軍,后在斜陽城做出種種驚人舉動,原來是他,不久前還傳出他在牛角鎮不遠處醉酒毀滅了一座山體,本來想去拜訪他的,結果沒見到人,未曾想居然在這裡遇到了他的岳丈和妻子」
走在下山的路上,江濤琢磨著和蘇獵戶的對話,慢慢的回憶起在哪兒聽說過雲景了。
然後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山上方向,暗道不久前雲景醉酒做出毀山的驚人舉動之時,似乎還鬧出了一段風雅之事,不過看樣子,他的妻子並不知道那回事兒?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江濤想到這點莫名笑了一下,明顯雲景和他未婚妻蘇小葉還沒拜堂,可卻先鬧出了風雅之事……
「我怎麼能想這些,那是人家家務事,可為什麼就有一種想看看雲景某種情況下的窘迫樣呢?咳咳,這樣的想法要不得」
江濤走後,蘇小葉父女倆四處閑逛不時交流。
「爹,我們接下來怎麼辦?這裡的客房都住滿了」
「無妨,咱又不是什麼金枝玉葉的人,了不起隨便找個地方對付一晚唄,再不濟趕夜路去前面的縣城,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也是哈,對啦爹爹,剛才那個人說著長生宮有問題,你看出什麼問題了嗎?我是一點都沒看出來」
「小葉子你都看不出來,為什麼會覺得你爹我能看出問題來?你可是咱家最聰明的人」
「爹爹你怎麼能這麼說呢,畢竟你比我多活那麼多年,眼光和經驗可不是我能比的」
「小葉子你承認你是咱家最聰明的人啦?那好,以後賣獵物之類的就交給你啦,老爹我樂得清閑」
「爹你扯哪兒去了,咱說的就不是一個事兒,你就是想偷懶,而且以後女兒要嫁人的……」
蘇獵戶有些煩躁的打斷蘇小葉嘟囔道:「反正我是真沒看出什麼名堂來,長生宮做了那麼多好事,就我個人來說,這種地方是越多越好,你看看周圍的人,誰不感念長生宮的恩德,這長生宮怎麼就不修在我們大溝林呢,那樣咱還費心費力的打什麼獵啊,直接就過好日子了」
「話是這麼說,可那個讀書人說這裡有問題,絕對不是無的放矢,畢竟讀書人明白的東西比我們多,看待問題的角度也不同,可惜他明顯沒有深入闡述,如果景哥哥在這裡就好了,一定能看出問題來,甚至比那個人看得更加透徹!」
「好啦,這些都不關我們的事情,額,之前居然往了問那個讀書人的名字了,說到底,咱畢竟是粗人,人家禮賢下士已經很不錯了,恐怕壓根沒將我們放在眼裡」
「是你自己忘了問」
「好吧,反正啊小葉子,以後你和小景的孩子一定要讀書,多讀書,有文化才能被人看得起,走到哪兒都被人高看一眼,別像你爹我,長得跟一堵牆似得,其實很多時候人家壓根就沒放在眼中」
「哎呀爹爹,以後的事情還早著呢」
「那咱接下來是隨便找個地方對付一晚呢,還是去縣城找客棧住?」
「爹爹,我可是女孩子呢,才不要露宿荒野,若是被景哥哥知道,會覺得我是野丫頭,那樣他會嫌棄的」
「行行行,走吧,咱接下來去縣城,說真的小葉子,老爹我吃醋了,你這還沒嫁過去呢,就處處為你景哥哥著想,就慣著他吧,以後指定被吃得死死的,問題是你一點都沒給我考慮一下」
「嘻嘻,爹爹你最好了嘛,以後我和景哥哥一起孝順你和娘」
「這還差不多」
和蘇小葉交流的時候,蘇獵戶內心卻在慶幸,還好自家閨女早早就和雲景定下名分了,否則如今哪兒還有她的份兒?要身份沒身份,要地位沒地位,單憑長相的話,一介獵戶之女,給雲景當小妾都趕不上趟。
如今啊,咱閨女可是雲家正妻,以後再如何一大家子也得聽她的,哼哼……
至於雲景以後有一大家子這種事情會不會委屈了自家閨女蘇獵戶沒想過,這個時代,有身份有地位有學問的讀書人,有一大家子不是很正常嗎?自家閨女有個正妻之位就燒高香偷著樂吧。
越是家大業大才越是能顯示出正妻的地位來呢。
不久后,蘇獵戶父女倆也趁著夜色往慶陽縣方向而去了。
長生宮供奉福安大尊的大殿中,沒有人關注過一個角落裡默默頌念經文的青年。
他年紀也就二十來歲,長相普普通通,身穿青衣,就像一個背景板小透明一樣,沒有人會多看他一眼,縱使大殿中人來人往,他也只是默默的做著自己的事情。
他也沒做什麼特別的事情,僅僅只是默默的頌念經文罷了,可如果有心人留意一下的話,就會猛然發現,自從長生宮修建至今,他幾乎每天都在,而且差不多在同一個位置!
此人太過普通了,論長相是大眾臉,論武功修為……稍微有點見識的都能一眼看出他沒有任何修為,屬於丟在人堆裡面就再也找不到那種。
可正因為如此,才顯得此人尤為特別,畢竟就連長生宮宮主寶壽先生都得接待客人呢,就他無所事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本身就有問題,只是沒有任何人發現如此特別的他罷了。
當江濤和蘇獵戶父女倆離開大殿後,他的視線從書本上移開,看了看他們離開的方向,目光微微一閃,然後起身去了後院。
大殿里,福安大尊的泥胎塑像佇立在高台上,微微俯視,表情慈祥……
長生宮後方,一處布置簡單的房間里,青年來到這裡,不久后,寶壽先生匆匆趕來。
有著真意境初期修為,名滿四方,甚至和江州州牧都能談笑風生的寶壽先生,面對青年的時候,卻是一副主僕關係的下人模樣。
他恭恭敬敬的站好,微微低首道:「不知大尊通知我前來可有法旨示下?」
寶壽先生居然稱這平平無奇的青年為大尊!
也就是說,這青年居然就是長生宮宣傳的福安大尊,更直白點,無數香客前來祭拜的福安大尊,居然就是這個青年。
這種情況無比荒誕,可深入去想,卻是有些細思極恐,這個世界從來都沒有祭祀活人的說法,可偏偏這種情況就發生了。
換句話說,無數人來長生宮上香祈福,跪拜的不是泥胎塑像,祈禱的對象也不是傳說中的福安大尊,而是他!
他搞出這一切到底想做什麼?到底為了什麼?
面對寶壽先生小心翼翼的詢問,青年……不,應該叫福安,他平靜道:「之前質疑你的青年讀書人,叫江濤對吧,對方如今名聲不小,似乎對我們這裡有所偏見,已經離去的他,恐怕並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須知讀書人通常都是倔脾氣,不把心頭疑惑解開念頭不通達,已經對我們這裡生出惡感的他,如果呼朋喚友的針對這裡,必將對我們這裡極為不利!」
「大尊,在下並非質疑你的判斷,只是在我看來,如今我們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正面的,一切都在律法範圍內,江濤縱使對我們有惡感也找不到任何理由針對,而且他這樣的人並非個例,世間總少不了清醒之人,但我們合理合法,是以此人不足為慮,若太過在意,恐怕反而會生出事端來」,寶壽先生認真組織了下語言開口道。
福安點點頭道:「你的意思我明白,當他不存在,他再如何蹦躂也奈何不了我們,可現在我們局面已經鋪開了,正是快速恢復的關鍵時期,如果此人離去后針對我們,一旦他以自身的影響力導致信徒減少,會拖延我恢復步伐的,按照正常情況下,我稍微慢一些其實無所謂,最好是我們長生宮傳出不好的名聲這才顯得不那麼特別,只是如今『那些東西』已經找到機會開始在布局了,所以我必須得儘快回復過來以免被那些東西搶先一步!」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絕不允許有人打擾到大尊的恢復!」寶壽先生聽完后目光閃爍道。
福安說:「嗯,江濤此人畢竟在怒江郡名聲不小,很多人關注,做隱蔽點,最好是正常的意外,不要牽扯到我們,別因為他而壞了我的大事」
「大尊放心,我知道怎麼做」,寶壽先生沉聲道。
想了想福安又道:「之前江濤和另外一對父女有過接觸」
「在下懂了」,寶壽先生點點頭。
福安笑了笑說:「不,寶壽你沒懂,你是我在此世的代言人,為我聚集香火願力助我恢復,但我還差一個護法,我覺得那個不怒自威的巨漢就不錯,至於那小女孩……,為了讓巨漢心甘情願的當我護法,就勉為其難收她當侍女吧」
「尊法旨,江濤會正常的發生意外,而那對父女,我會很快給大尊帶來」,寶壽點頭道。
福安平靜道:「你做事我還是很放心的,對了,最近灕江裡面出了一頭異獸巨蟒,讓人留意一下,有了護法,我還差一頭坐騎,先將就了,而且,有了巨蟒異獸作為坐騎,對長生宮的名聲也有不小的幫助」
「我會讓人留意異獸下落的」,寶壽點頭道。
揮揮手,福安說:「嗯,去吧……誰在窺視本座!」
說到最後,福安眉頭微皺沉聲道,至始至終都雲淡風輕的他總算是露出了一絲情緒波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