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帝都風雲之二
第450章
謝太後居於慈恩宮。
慈恩宮曆來是太後居所,這座宮殿, 太\\祖皇帝的母親程太後住過, 太宗皇帝的母親胡貴太妃住過,先帝生母在先帝做皇子時就過逝了, 故而無緣慈恩宮, 如今住在這裏的是謝太後, 這位於阿念來,已是傳中的人物。
謝太後的傳很多。
當然,傳這種東西, 活得久了,自然就有了。
不過, 謝太後不一樣,謝太後年輕時, 就頗乃傳奇人物。
謝太後的傳之多, 阿念這種久居北昌府的人都聽得一二,至於真假,難以考據。可以考據的有兩件事,第一件,這位太後是太\\祖皇帝開國以來,第一位自皇子妃、藩王妃、太子妃、皇後、太後做齊全聊人。東穆開國時間尚短,而今曆經四帝, 就是太\\祖、太宗、先帝、今上, 這四位皇帝的母親, 如太\\祖之母程太後, 亦是一流人物,太\\祖皇帝自己活著時都,沒有太後,就沒有東穆江山,可見這位太後對於東穆江山所做功績。這位太後也是曆經兩朝,一直執政到太宗朝,方過逝了。這位太後自然是位牛人,但因丈夫沒做過皇帝,故而,隻做了太後。太宗皇帝之母胡貴太妃,是做過太後的,卻沒有做過皇後,至於太子妃這種更是沒影兒的事。這位貴太妃據聞出身很是尋常,為人亦不討其婆婆程太後喜歡,能做太後,完全是因為肚子爭氣,她生了太\\祖皇帝唯一的兒子太宗皇帝。及至先帝,先帝生母早逝,故而先帝在位時,宮中並無太後。再至今上,就是如今居於慈恩宮的謝太後了。端看這四位太後,論福分亦屬謝太後為首。此內一可考之事。
第二可考之事就是,為何太宗皇帝生母隻得一胡貴太妃之名,要知道這位貴太妃可是做過太後的,
當初,太宗皇帝甫一親政,就將自己生母封為太後尊位。胡氏與謝太後不睦,連遠在北昌府的阿念都能聽聞,可見並秘事。這位太後,其實一直到先帝登基,還做了十年的太皇太後,及至先帝崩逝,太皇太後前後腳跟著閉了眼。人們要籌備太皇太後喪事時,謝太後拿出當上程太後遺旨,程太後遺詔裏啥都沒寫,就一句話,胡氏卑賤,不可尊為太後。要程太後的遺旨怎麽在謝太後手裏,那就是孩兒沒娘來話長了,具體如何,阿念也不清楚。但,就因蠢遺旨,胡貴太妃這位做了三十幾年太後十年太皇太後的女士,現在皇室的皇子王孫,幾乎皆負有胡氏血脈,就是這樣的一位皇室長輩,硬生生被謝太後拉下太皇太後的尊位,最終以太皇貴太妃的位份下葬妃子園,而非與□□皇帝合葬帝陵。
這兩件可考之事,便如今日呼嘯北風,讓阿念在邁進慈恩宮之前,格外的多了一分警醒與恭謹。
今上與嫡母關係融洽,慈恩宮修葺的自然雅致氣派。
阿念是頭一回來慈恩宮,雖則行止端謹,仍是眼角餘光的掃過慈恩宮一二建築,讓阿念意外的是,慈恩宮的建築並如何富麗堂皇,反而是大氣簡樸為美,那樣的紅簷黑瓦,形成一種獨特的赫赫威儀。阿念站在廊下等待宣召,未見梅樹,卻似有淡淡梅香襲來。
阿念並未久待,一時,就有內侍出來,宣江副使進去話。
慈恩宮非常暖和,暖若三春。
一進室內,梅香更濃。
阿念行過大禮,一個溫和的聲音道,“江副使起身吧,賜座。”
有宮人搬來錦凳,阿念躬身坐了。
“江副使什麽時候到的?”
阿念道,“臣上午進宮,下午麵聖。”
謝太後微微一歎,揮手示意,宮人便悉數退下。謝太後方道,“不論皇帝有什麽事有什麽話,你都要應下。”
阿念沒想到謝太後會出這樣的話來,就是親母子,在此權利交接之時,怕也要心裏多轉幾個彎吧。謝太後隻是養母,卻能出這樣的話,看來皇帝陛下所嫡母待他極好,並非虛言。
阿念連忙道,“陛下吩咐,臣自然遵旨。”
謝太後看他一看,道,“那就好。”
謝太後道,“當初我因緣見過子衿,隻是沒見過你,這些年,聽你在北昌府當差很好,也算沒辜負陛下所望。”
阿念謙虛客氣一句,“都是臣職責所在。”
謝太後道,“皇帝既召你回帝都,想是願意你留在帝都任職的,陛下可讓你轉任什麽官職?”
阿念回道,“陛下的意思,令臣轉任翰林侍講,補皇子師之位。”
謝太後頜首,“這也好。”
謝太後道,“既然要補皇子師之位,如今皇子們也該放學了,不如就見見諸皇子。”
阿念這才知道,原來幾位皇子現在都在一處念書,阿念不禁微微放心,如果皇帝讓他單獨做皇長子的先生,未免太過著眼。
謝太後這一吩咐,幾位皇子來得也挺快,最的七皇子今年也入學了,一並來的還有兩位公主,皇子皇女們給謝太後見過禮,謝太後問他們今日下雪可冷,又問了幾人功課。阿念很敏銳的注意到,謝太後竟然對皇子皇女們的課程一清而楚,而且,她還會提問幾句,問的還頗是地方。這一聽就是內行啊,隻有熟讀經史之人,方能問的這般恰到好處,若有皇子皇女答不太明白,謝太後還會給他們加以講解,引經據典,隨口拈來。
不對謝太後的恭謹,一見謝太後這等學問,阿念立刻都有回府備課的衝動。
待問過皇子皇女們的功課,謝太後方道,“原本教阿煊阿熠的李學士,因守孝回鄉,皇子師便空出一位。”與兩位皇子道,“這是翰林院新來的江侍讀,江侍讀是太宗年間的探花,最有學問不過,以後就是教你們史書的先生了。”
兩位皇子瞧著個頭年紀都差不離,阿念給兩位皇子見了禮,兩位皇子道,“江侍讀不必多禮。”
謝太後與阿念道,“這是皇長子煊,這是皇次子熠。他們同齡,打就是一道入學,一道念書的。”又兩句讓阿念好生教導皇子讀書之事,就讓阿念退下了。
阿念起身告退,謝太後道,“今有雪,也晚了。”吩咐宮人取一件玄狐氅,與阿念道,“這是皇帝常服,剛剛皇帝那裏打發人送過來的,你們身量相仿,拿去穿吧。”
阿念鄭重謝過太後厚賜,恭敬的捧著狐氅退下了。
阿念離宮就回了自家在帝都的家,如今是阿冽俊哥兒興哥兒在住,阿念一到,把三個舅子嚇一跳,阿冽忙接了姐夫進屋,餘幸已命人打來溫水供阿念洗漱,又有侍女捧來新來茶點,餘幸一迭聲的吩咐廚下上些吃食。
阿念道,“還不餓,待晚間一道吃就好。”
餘幸道,“姐夫還是先墊補些,這兒冷呢。”
知道江姐夫這般突然來鱗都,必是有事的,餘幸把這些事安排好就帶著丫環下去了,讓他們男人家自去話。俊哥兒興哥兒都聞迅過來了,俊哥兒道,“姐夫怎麽突然來鱗都,先時沒得著半點兒信兒。”
阿念端起熱茶喝了兩口,“陛下秘旨相召,如今我已轉任翰林侍讀。”
三兄弟給這事驚的更是摸不著頭腦,這也忒突然了啊,他們姐夫,好端賭北靖關宣慰副使,突然就回帝都轉任了翰林侍讀。三兄弟都做了官,如今連興哥兒也知道一些官場規矩,譬如,帝都官員外調,一般都會升半品,就是,你七品帝都官兒外任,就能謀個從六品的缺。換句話,要是從六品的地方官轉任帝都,一般會低半品,補個七品缺。先江姐夫這個,在外正四品,回帝都還是正四品。這就挺稀奇。
阿冽在翰林當差,對這侍讀一事消息就格外靈通,道,“自李侍讀回鄉守孝後,盯著李侍讀留下的位子的人不知多少。先時李侍讀還是皇子師呢,姐夫,陛下有沒有皇子師的職司怎麽著啊?”
阿念道,“陛下讓我一並兼了。”
阿冽鬆口氣,“那就好。”起碼明他姐夫是實實在在的高升。
俊哥兒道,“姐夫你十好幾年不來帝都陛見,都四品官兒了,也該來了。”
興哥兒問,“姐夫來得這麽急,家裏可好?”
一到家裏,阿念就把皇家那點子事拋諸腦後了,有些低鬱的眉眼添了幾分暖意,阿念想到妻兒,心腸都柔軟起來,溫聲道,“我來得急,也沒姑上多安排,如今我既要在帝都為官,子衿姐姐必得過來的。嶽父那裏,還是得想個法子,一道回帝都府的好。”
阿冽很是讚同這事,道,“就是,一家子團聚,方得熱鬧。”
阿念笑,“還有件喜事,你們都不知道呢。”
“什麽喜事,莫不是我們又要做舅舅了?”
阿念笑,“倒不是做舅舅,你們是要做哥哥了,我呢,又得做一回姐夫了。”
三人d時驚掉下巴。
阿念爆料了一回嶽父嶽母的喜訊,遂起身道,“我這剛來,還得去義父那裏請安。”
阿冽道,“如今這也到了晚飯的時辰,姐夫不如吃了飯再去,不然,這會兒去,舅舅定也是要留飯的。”
“是啊,吃過飯,咱們一道去。”俊哥兒也道。兄弟幾個都與舅家十分親近。
阿念想了想,道,“這也好。”
阿念還是頭一回見俊哥兒媳婦杜氏,杜氏已育有一子,笑著給阿念見了禮,阿念連忙還禮,杜氏笑道,“阿烽還些,沒抱他過來,明兒個再叫他給姐夫請安。”
阿念笑道,“明暖和些再見是一樣的,外頭冷,別折騰孩子了。”
俊哥兒與姐夫道,“你也怪,媳婦武功厲害的很,捶我時很是舍得下手,對阿烽那真是恨不能含在嘴裏。”
杜氏氣笑,“別胡,我哪裏有捶過你。”
大家都是一樂。
餘幸讓長子次子見過姑丈,阿念是見過阿燦的,阿炫是頭一回見。阿念不禁感歎,“當初阿燦與你們來帝都時,還抱著呢,如今也是大夥子了。”
阿冽感慨,“何嚐不是如此,看著他們,就覺著自己老了。”
阿念挑眉,“敢在我跟前稱老,你才多大。”
阿念笑與孩子們道,“來得急,啥都沒帶,讓你們姑媽來了給見麵禮吧。”
阿炫年紀尚,阿燦已是很穩重的男子漢了,阿燦一本正經道,“姑丈過來,就比什麽見麵禮都強。我爹和二叔三叔,平日裏可是沒少念叨姑丈呢。”
阿念含笑聽了,心下不禁想,皇長子也不過大阿燦一兩歲,這樣的年紀,怕是轉眼就要接掌這萬裏江山,那稚嫩的肩膀,可扛得起這千鈞重擔?
一家子高高興心用過晚飯,阿念方去沈素那裏,沈素是知阿念身世的,一見阿念,立刻臉色微變,直接就想到陛下因病不上朝久矣。今阿念回朝,可見陛下龍體恐怕已不能支撐。
沈素隻是問了些路上勞累的話,又問了姐姐一家,見阿念麵兒上難掩倦色,就打發阿念回去歇息了。
因阿冽並不知阿念要來,也沒是前預備屋子,興哥兒道,“姐夫與我一道住,我正想同姐夫話呢。”
阿念自然沒有二話。
阿念與舅子也沒什麽客氣的,他連日趕路,實在是倦到極處,幾乎沾枕既眠,隻是,半睡半醒間,阿念仿佛想到了什麽,大腦敏銳抓住那一瞬間的靈光,阿念卻是繼而驚出一身的冷汗。
他總覺著在慈恩宮仿佛有何未竟之事,一時卻想不起來,如今突然想到,為何謝太後沒有問他朝雲道長之事?
謝太後隻這一位嫡親舅舅!
謝太後不關心朝雲道長麽?
不,這絕不可能!
每年一車車送往北靖關的東西,都是上上等之物!
可,為什麽謝太後不問?
謝太後不問,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對朝雲道長的情況一清二楚,無需問他。
這是不是同樣明,對於與朝雲道長極親近的江家,謝太後亦是一清二楚!所以,這位太後“我聽你在北昌府當差很好”,這完全不是一句客套話,謝太後“我聽”,是真真正正的聽!
我聽,我知道,我對你了如指掌。
這不是炫耀,這是事實。
你這位皇帝的同母兄長,我早對你了如指掌,甚至,我的舅舅對你恩重如山。
阿念猛的自床上坐起身,一滴冰冷的汗珠順著發間鬢角緩緩滾落,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皇帝陛下那句:一旦母後做出選擇,不必懷疑,那必是最正確的選擇。
這句話,所代表的,謝太後無以倫比的自信,以及強大到無微不至的赫赫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