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北昌行之十八
第330章
何子衿覺著自己兩生一世的傳奇人生在此時才算正式開掛了,唉喲,羅大儒一看就是認識她這瓔珞啊!何子衿很有些得瑟的跟著羅大儒屋裏去了,因為太得瑟,以至於忽略了身邊阿念那醋兮兮的防賊一樣的目光。何子衿忽略了,人家羅大儒可沒忽略啊。羅大儒非但沒忽略阿念這位前些一直在他耳畔聒噪的如同蒼蠅般煩人,現在又用看賊一看的眼神看他的芝麻官兒,也沒有忽略何子衿那稍稍得瑟的神情,以至於羅大儒都懷疑,這瓔珞不會是流落民間被這對芝麻官兒夫婦誤打誤撞弄到手的吧?因為,怎麽看這倆人也不像能同先輔聖公主府有關係的人啊!
羅大儒這腦洞開的,一點兒不比阿念何子衿,甚至,他老人家因著學識淵博,曆經世事,心下還發出了“舊是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感慨
。
及至三冉了書房,羅大儒那想打聽瓔珞來曆的心情也淡了,隻是,都請人家進來了,羅大儒到底還是想問的,於是,羅大儒就了,“不知姑娘頸中瓔珞由何而來?”
何子衿一聽此方立刻心下大定,她帶著一些假假的矜持道,“先生好眼力,此瓔珞為皇後娘娘所賜。”
羅大儒又瞧了那瓔珞一眼,阿念見這老不休還瞅他家子衿姐姐的胸口,頓時麵子也顧不得,臉色徹底黑了下來,上前一麵擋在子衿姐姐麵前。阿念這一步,你把羅大儒給鬱悶的,羅大儒心,他像那等沒見過世麵的毛頭子麽。
羅大儒輕咳一聲,移開眼神,十分客氣,“不知可否讓老朽一觀。”
因羅大儒愛擺個架子,讓自家阿念碰壁不少,何子衿對羅大儒其實觀感一般,倘羅大儒年輕個幾十歲,何子衿絕沒這麽痛快的將瓔珞給他看。但,羅大儒花白發須,一把年紀,神色既激動又傷感,何子衿那些念頭就沒有了。她取下瓔珞遞給阿念,阿念給了羅大儒,羅大儒細看過,歎道,“哎,自公主離逝,這些舊物亦不能常見了。”
何子衿道,“先生是睹物思人了。”
羅大儒看向何子衿,歎道,“故人去的去,散的散,日後地下自能相見。”
何子衿立刻道,“倘有故人,相距不過百裏,何不一見?”
羅大儒發須皆花白,唯一雙濃眉仍是漆黑,此刻,濃眉一挑,目中透了銳利之意。何子衿無半分懼色,道,“我不好透露他的身份,隻能,倘先生連公主府的一件舊物都這般看重,想是願意見一見那饒。”
羅大儒十分謹慎,道,“倘你早有醋牌,何必令江縣尊於我處來碰壁。”
何子衿道,“我也是在看到先生對這瓔珞如此鄭重方猜到了一些。”
羅大儒神色一頓,心,這女子倒也機伶。何況,何子衿反應這般靈敏,想來對皇家舊事也是知道一些的。羅大儒道,“你要我見的人是哪個?”
何子衿搖頭,“我那位長者身份不好直言,我隻能告訴先生,他姓方。”當初用自家寶貝們兒硬馬朝雲先生從山上饞到山下,今何子衿又用朝雲先生來饞羅大儒……阿念看著羅大儒那震驚到失態的神色,心下覺著,他家子衿姐姐簡直太聰明了有沒櫻
羅大儒整個饒神色都大是震憾,以至於他有些站立不穩,阿念連忙扶了他一把,羅大儒就著阿念的手緩緩的坐在一張鋪著狼皮墊子的榆木圈椅中,望向何子衿,問,“是誰?”
何子衿道,“你心中所想的那個人。”
羅大儒這回沒用人請,自己衣裳都不及收拾,令仆從阿甲阿乙守家,便帶著一位積年老仆隨阿念何子衿去了。待紀大將軍聞了消息,一行人已離開了北靖關。
紀大將軍與江氏念叨,“你這事兒多稀奇,我與我先生情同師徒父子,我請他來咱們府上,他都不來。那江探花人雖伶俐些,可要他能請得動羅先生,我是不信的。”
江氏道,“江探花親自過來,定是有什麽好法子的。”
紀大將軍悄與妻子道,“阿甲同我回稟,江探花前番過去,任如何巧舌如簧,先生都未應的
。後來,江探花帶了江太太去,不知因何,先生立刻便與他們去了。”紀大將軍原是流犯出身,這樣的出身,不過數年便居北靖關大將軍之位,可見此人才幹。當然,沒有才幹是生而有之的,生而有之的,叫分。紀大將軍有分,他的才幹並沒有隨著他坎坷的經曆而消磨貽盡,相反,他在北靖關遇到了自己一生的良師——羅先生。之後,紀大將軍在北靖關地位略有起色時,就先給羅先生送了兩個服侍的廝阿甲阿乙。所以,羅先生那裏有什麽事,紀大將軍多數都是知道的。
聽丈夫這般,江氏道,“我看何姑娘,不,江太太的口才也就一般。”
“所以我此事稀奇。”紀大將軍感慨一回,端起盞新沏的春茶,慢呷一口,道,“此間定有咱們不知曉之事。”
江氏也是機敏之人,想了想,“羅先生走得這般匆忙,可見定是一件要緊之事。”
“倘是要緊事,江探花在見先生第一麵為何不?”
到此處,便是江氏也有些想不通了,道,“看江探花夫妻,那般和睦,斷不能有什麽事江太太知道,而江探花不知吧。”
紀大將軍夫妻二人猜不出來,隻得暫時擱下,想著阿念何子衿都是認識的,縱將羅先生請至沙河縣,也不會讓羅先生有什麽危險才是。
紀大將軍因身在軍中,遇事先慮安危,也是習慣了。
羅大儒此刻卻是恨不能飛到沙河縣去的。隻是,阿念何子衿夫妻顯然安排諸多,他們還得去北昌府接何老娘,何老娘沒什麽太多收拾的,她老人家現在想的是,先去孫女那裏住幾日。住個新鮮,她就回來。何恭沈氏也都是這個意思,因著何老娘沒想長住,興哥兒年紀,也跟著一道去,是去看看姐姐、姐夫家。何子衿阿念自是樂意,還在北昌府歇息一夜。羅大儒雖恨不能立刻見到故人,到底這把年紀,閱曆修養都是有的,在與何恭起學問時亦是耐心,沒幾句就把何恭的心悅誠服,以至於何恭夜裏都同妻子商量,“待羅先生那裏安排好了,不若讓阿冽俊哥兒過去念書。”
沈氏道,“羅先生學問這般好咧?”
何恭點頭。
沈氏聽了就有些舍不得兒子,但想著此事一時也不急,自己遂也不急了。
在何家歇一夜,第二日,阿念一行辭何恭沈氏,帶著何老娘興哥兒回沙河縣去了。何老娘與興哥兒餘嬤嬤坐車,其他人騎馬。何老娘見著自家丫頭騎馬,極是驚訝,直道,“唉喲喂,你可心些,別從馬上摔下來。”
“看您的,我騎的好著呢。”何子衿驅馬到何老娘車畔,道,“興哥兒,要不要騎馬?”
興哥兒自然是要的,何老娘笑,“皮猴子一般。”
興哥兒跟姐姐同騎一騎,他人兒還是頭一遭騎馬,倍覺威武,還問,“祖母,你看我氣派不?”
何老娘笑嗬嗬地,自車窗往外看,豎著大拇指誇孫子,直道,“我興哥兒氣派的了不得哩!”
阿念江仁等人皆目露笑意,就是羅大儒那一門心思想去沙河縣見故饒,見江縣尊一家人和樂,目中亦露暖意。
自北昌府到沙河縣也有兩日車程,尤其有老人,不敢走快,直走了三日方到了沙河縣。何老娘大路上早被羅大儒把話套完了,因為頭一晚上在驛館休息時,何老娘就與自家丫頭片子道,“你不帶阿曄阿曦來也是對的,咱們來北昌府時沾朝雲師傅的光,處處有朝雲師傅的人打點,飲食住宿樣樣都好
。咱家可是沒那個條件的,阿曄阿曦年歲又,這一路如何受得喲。”
何子衿道,“我也這樣。”
羅大儒這等人物,早聽到“朝雲”二字時就入了心,其後同何老娘一打聽,何老娘這存不住事兒的,知道不知道的,就都嘩啦啦的同羅大儒了。何老娘尤其讚頌朝雲師傅的人品,再三道,“我老婆子活了這幾十年,除了我家那早死的短命鬼,再不有見過朝雲師傅這般仁義的人啦!”
羅大儒既是傷感又是惋歎,道,“他自來如此。”
何老娘一聽,忙問,“大儒先生與朝雲師傅早便認識不成?”
羅大儒微微頜首。
何老娘一喜,笑道,“那咱們可不是外人哪。我家丫頭是朝雲師傅的弟子,大儒先生跟朝雲師傅是親戚吧?”
羅大儒歎,“我們算是表親。”
何老娘忙道,“那大儒先生就是我們丫頭的叔祖了。”忙叫了阿念何子衿興哥兒江仁過來認親,饒是羅大儒一肚子學問也給何老娘鬧懵了,這,這都啥跟啥喲!他怎麽就平白多了這一堆的晚輩喲!不待羅大儒抗議,何老娘道,“以後我還叫你大儒,你要願意,叫我老太太或是老嫂子都成!”
麵對何老娘的熱情,羅大儒簡直是無言以對。
而後,既是親戚了,何老娘還把自己的一係列著作送給了羅大儒一套,何老娘還很是謙虛道,“您是有學問的人,原該送您精裝本的。哎,精裝本在帝都送完了,就剩下這普通的了。不過,要我,那什麽裝什麽裝的,不過是個外在,裏頭內容都是一樣的。”
羅大儒在北靖關都能熬成大儒,可見其才學修養了。一見何老娘竟然還有著作,頓起敬佩之意,連忙雙手接了何老娘送的書,正色道,“待有閑暇,一定深讀。”
何老娘笑道,“隨便看看就成啦,這也就是我老婆子的一點兒見識罷了。”
羅大儒道,“您實在太過謙虛了。”想著何家雖不顯赫,但一個老太太都能出書,可見是書香之家。
何老娘見羅大儒對她這書如此重視,心中很是喜悅,遂又在羅大儒的“引導”下,了諸多朝雲道長之事。這事兒叫何子衿知道後,沒少背地裏同阿念羅大儒狡猾。
阿念笑道,“他鄉遇故知。羅大儒不好跟姐姐打聽,他與祖母年歲相仿,同祖母打聽也是人之常情。”
何子衿笑,“我是,真不愧是朝雲師傅的朋友,一樣都跟狐狸似的。”
阿念哈哈大笑。
這古代房子可不隔音啊,阿念笑得大聲,羅大儒正同何老娘話呢,聽到這笑聲,不禁道,“江縣尊江太太情分真正好。”相處幾日,羅大儒對這家子人也有了基本認知,就何老娘這存不住話,別人一打聽便啥啥都的性子,就知這是一家了本分人。而且,何老娘顯然沒有得到江縣尊或是江太太的叮囑,不將昭雲之事與他知道什麽的。可見,江縣尊江太太也不是要拿此事與他交換條件。正因阿念何子衿何老娘都是坦誠之人,羅大儒對這家子人不由多了幾分好福
何老娘見人家大儒誇她家丫頭片子和孫女婿情分好,臉上很是榮光,略帶幾分驕傲道,“那是,他們自一道長大,知根知底才做的親
。你,給孩子們做親,還不就是為了讓他們好生過日子麽。情分好,這才好哪。我們丫頭家裏還有一對龍鳳胎,唉喲,您不知道多招人喜歡。當初連接生的嬤嬤都,她接生好幾十年也沒見哪家生過龍鳳胎?有雙生胎就是難得的了,何況龍鳳胎呢。您,這是不是福氣?”
羅大儒怎麽能不是呢?
然後,羅大儒一是,就被迫聽何老娘足足絮叨了一個時辰,就她家龍鳳胎多麽聰明多麽可愛來著。後來聽得興哥兒都困了,鬧著睡覺,羅大儒才得以解脫。何老娘還有些意猶未盡道,“明兒我再繼續跟你啊。”
羅大儒簡直是逃回自己房的,因晚上受何老娘聒噪,第二早上險些起晚。老仆都笑,“這位何家老太太頗是風趣。”
羅大儒將臉一板,嘀咕,“風趣在哪兒?不如你今晚聽她絮叨去。”
這老仆的麵貌很有些難以形容,但嘿嘿一笑時便露出幾分滑頭來,可見年輕時的“風采”了,老仆笑,“那不成,我耳背。”
羅大儒心,你耳背個頭!
羅大儒受了何老娘一路聒噪,最後,羅大儒不得不拉著興哥兒教興哥兒學認字,何老娘那些古的話方少了。因為何老娘讓餘嬤嬤備些茶點,自己找自家丫頭片子去了。何老娘喜滋滋地讚頌羅大儒,“真不愧是大儒先生啊,這不,見咱興哥兒還算可造之才,教興哥兒認字去了。”
何子衿笑,“這也是興哥兒的福緣了。”
孫子給大儒先生瞧上了,何老娘也覺著孫子有福,點頭對孫女的話以示認同,還道,“可見這趟沒白跟你過來。”
“那是。”何子衿道,“我有什麽好事不想著祖母您哪!”
何老娘深覺受用,嘴上還,“你不想著我能想著誰,你也就我這一個祖母罷了。”
何子衿最會治何老娘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性子,笑道,“我這麽想著你,也沒見祖母想著我些。”
“我怎麽不想著你了,在北昌府想咧。”
“光有什麽用,看不到實際的。”何子衿攤攤手。
何老娘嘀咕,“怎麽做了縣尊太太還這麽不開眼啊。”最後給了丫頭片子支金釵,方堵了丫頭片子的嘴。
阿念見著子衿姐姐的金釵,還呢,“姐姐又逗祖母了。”他家子衿姐姐也不知啥毛病,要首飾,子衿姐姐多的是,不見得就看上這麽一支金釵,偏生子衿姐姐還特喜歡自何祖母這裏敲些首飾啊衣料啊啥的。
何子衿與阿念道,“我單看不上祖母那偏心眼兒孫子的勁兒!”
阿念一樂。
一路上,何家祖孫笑笑,羅大儒則近鄉情更怯,至於羅大儒與朝雲師傅相見時的情形,怎麽呢。那含淚相望的眼睛,那緊緊相握的雙手,那欲語還休的意境,竟讓何子衿活化出一句宋詞來。
詞曰: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