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北昌行之五
要何子衿咋能這麽快就知道消息哩,倒不是江仁出去連婦人間的閑話都能打聽出來。何子衿之所以這麽快知道閻金姑嫂兩個自己壞話的事,還多虧了沙河縣莊巡檢的太太。
大概是因前頭莊巡檢挨過馬縣丞板子的的因,莊太太與馬縣丞媳婦閻太太還有閻典史太太金氏關係很是一般,莊太太很是個敏銳的人,她覺著,她家男讓罪了馬縣丞閻典史兩個,要想立足,就得巴結住了縣尊太太。故而,來何子衿這裏很勤,而且,很樂於在何子衿這裏些閻氏金氏的壞話。來,這也不是壞話,閻金姑嫂兩個本也是在私下笑話縣尊太太來著。莊太太一麵把話學得活靈活現,還不忘添油加醋,“那起子沒見識的,可知道什麽呢。見您生得模樣好,打扮比她們好,可不就眼氣麽
。您不曉得,您沒來之前,她們姑嫂在咱們縣可是個尖兒。可話回來,咱們這些人有甚見識哩。最遠也就是在北昌府打轉,也就是您,打帝都府那樣神仙一樣的地方來的。您一來,可不壓了她們的風頭麽。她們哪,是風光慣聊,豬油蒙了心的,也不瞧瞧,您這風采,您這談吐,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身哪。”
雖然閻金二人總背地裏她壞話笑話她可氣,但莊太太這麽明目張膽的挑撥,何子衿也頗是哭笑不得。何子衿道,“何必理會這個,我也是頭一回聽原來還有金包銅,金包銀的首飾呢。”
“這怎麽沒櫻”莊太太年紀不少,對沙河縣八卦也知之頗多,她道,“不別人,就當年簡主簿成親時,是娶的大戶人家的姑娘,科太太當年可是滿腦袋金首飾嫁過來的,後來有一回簡主簿有個急事,家裏不趁手,就偷拿了簡太太的金簪子去當,這一去,才知道竟是金包銅的哩。自此,簡太太就有個外號,叫金包銅。”
何子衿險沒把茶噴了,她問,“那後來怎麽著了?”
“能怎麽著啊,簡太太那會兒,兒子都生仨了,簡老太太她騙婚,簡太太就拉了兒子們出來給她家老太太跪著,就是瞧著孫子的麵兒,也隻得罷了。”莊太太一攤手,做個無可奈何狀,她不愧巡檢的太太,道,“其實,當初簡太太我瞧著就不似個富戶,這人是窮是富,一瞧氣色就瞧得出來,您看我這風吹日曬的老臉,再瞧瞧您這細肉皮兒,您這手,一看就是個享福的。還有您這衣裳,我這也是綢的,就又硬又支棱,不服身,看您這衣裳料子,服帖的跟水做的一般。”著,莊太太又壓低聲音跟何子衿打聽,“那皇後娘娘生得啥樣啊?”
何子衿:……
何子衿噙著笑道,“這可怎麽呢。”
莊太太道,“就是什麽眉眼,生得俊不?”
何子衿問她,“你要是去廟裏燒香,那觀音菩薩眉眼俊不?”
莊太太道,“這哪兒裏能俊不俊,那是菩薩哩。”
“皇後娘娘也是一樣的。”何子衿道。
莊太太想了想,倒覺著縣尊太太這法兒倒也是對的,皇後娘娘那樣的身份,的確如廟裏的菩薩一般的。莊太太一麵著,一麵哧拉哧啦的納鞋底子,是的,她是帶著針線活過來的,一麵在縣尊太太這裏她家男人官場死對頭家的壞話,一麵做針線,也不耽擱做活。
想到第一次她宴請諸人時,莊太太話少不合群的樣,何子衿當真覺著自己是走了眼。這位莊太太哪裏是不合群啊,完全是三不五時的往她這兒跑,而且,話多八卦。何子衿道,“莊巡檢一年的束脩也不少,嫂子如何這般辛苦。”
莊太太歎道,“我家老爺,瞧著做著從九品的官兒,隻是這武官不比文官哪,那縣丞也不過八品罷了,就敢打人。哎,這個且不了,當時三班衙役和巡檢司的人都去了,結果,沒抓著人,隻打我家老爺,還不是因閻典史是他馬縣丞的舅子麽。他們郎舅一條心,這誰不知道呢。”莊太太一提自家男人,必要連帶著馬閻二人一道念叨。
何子衿道,“我也聽前任許縣尊的事了,那個姓楊的,當真凶惡的很呐。”
莊太太不以為然,聲道,“楊兄弟以前是縣裏有名的豪邁人,最愛結交朋友,他還在縣裏做過牙人,幫著人們牽橋搭線的賣個東西做個經紀啥的。要凶惡,我委實沒看出多凶惡來。”
何子衿道,“不是他殺了許縣尊麽
。”
莊太太道,“反正我是沒親眼見到,我家老爺也沒見到,閻典史這麽,誰曉得呢。”
何子衿道,“莊巡檢與楊大穀關係不錯吧?”
莊太太臉上微窘,替自家男人辯解道,“我們老爺,就是這麽個人,他是個粗人,跟誰都得來。男人麽,喝幾碗酒,腦袋一熱,酒氣一衝,就拜了幹兄弟。”著,很是鬱悶道,“就因著這個,楊大穀出事後,我們老爺挨了姓馬的不少訓斥,前兒竟還挨了棍子,往哪兒裏去呢。這要是知道楊大穀是這樣的人,誰會與他結拜呢。”莊太太著又傷感起來,道,“這虧得縣尊大人來了,不然,姓閻的要把我家老爺攆下去,叫他家三郎來做巡檢哩。唉,我家六個討債鬼不,上頭公婆也都上了年紀,下頭還有個未成親的姑子。這要是沒了差使,一家子隻得喝西北風去了。”著,就拿一雙充滿期待的眼睛看向何子衿。
何子衿道,“這是哪裏的話,做官有做官的規矩,典史與巡檢皆是朝廷派的官員,就是在朝廷做官,除了翰林外,父子二人還不能在同一衙門呢。”
“還有這種法兒?”
“自是有的。”
莊太太這臉上就露出開心來,哧啦哧啦的,納起鞋底子更有勁兒了,再三同何子衿道,“我家老爺,再實誠不過的人。縣尊大人要是有什麽事,隻管差譴於他,他跑個腿兒什麽的,還是沒問題的。”
何子衿笑笑,莊太太道,“您別跟我客氣,我這也是實在話。三班的人使喚起來,哪次沒些個腳程錢,他們都是不樂意的。我們老爺不講究那些個,隻要大人有差譴,刀山火海,一句話的事兒。”
“嫂子的心意,我明白了,可別這些年刀山火海的話,怪嚇饒。”
莊太太咧嘴一笑,道,“我也就這麽一,您明白我的意思就成。哎,反正衙門的事,您總比我知道的多。”
何子衿笑,“我們初來乍到,知道的肯定沒有嫂子你多。”見莊太太擺出受用模樣,何子衿繼續道,“我們老爺,是個清高人,要是叫他管一下秀才們的事,他是會的。別的那些俗務,我們老爺興致不大。”
莊太太立刻鞋了納不下去了,一幅掏心掏肝的模樣,道,“我的太太喲,就咱們這破縣,一個縣的秀才,一隻手就數得過來。管秀才才能有多少事兒啊!”
“啊?”何子衿裝個單純的樣兒出來。
莊太太想她年輕,人卻是不錯,且自己老爺已與姓馬的鬧崩,定要倚著縣尊才好過活,莊太太很不吝於賜教,道,“咱們縣離著榷場近,別個不,這縣裏人來人往的,實與您,這縣衙六房,最肥的就是戶房了。縣裏糧食賦稅,魚鱗圖冊,錢糧地清啥的,都是戶房管著。還有,三班那裏,更是肥的冒油。”
“三班不是緝妨的麽。”何子衿道。
莊太太道,“就這沙河縣,哪個做買賣的不給三班上份子。給的少了,給不到了,姓閻的一個眼色,你這生意也就甭做了。”
“還有這樣的事?”
“可不是麽。”
莊太太言之鑿鑿的模樣,還拿出證據來,道,“不別家,就是城南翁家,以前可是咱們沙河縣大戶,現在翁家可是大不如前了
。”
“翁家?倒沒聽過。”
“誒,您剛來,哪裏曉得喲。”莊太太道,“那翁家,以前可是咱們縣裏是有銀錢的人家,他家一個閨女還是前任許縣尊的妾哩。日子過得,比現在什麽閻家金家強多了,他家以前聽是大生意,往帝都販北涼的紅參,還有咱們這兒的老山參,鹿葺,皮毛,然後,從帝都帶回最新鮮花樣兒的衣料,唉喲,那衣料子的花色喲,可是甭提了,好的了不得。那銀子賺的,海了去。就是一年出門,遭了妨,非但耽誤了貨,銀子也賠了個稀淨,他家便大不如前了。要是您早些來,咱們縣哪裏輪得到閻家金家,就金家現在那酒樓,改名兒金鑫樓的,原本是翁家的生意,人家原是叫平安居的,是來來往往的客商們,圖個平安。這名兒多好,多實在,結果,金家得誌,自翁家買了這酒樓,立刻改了四金樓。我的哪,隻嫌賺不來錢哪。”
何子衿笑,“興許是因人家姓金吧。”
“哪裏啊,他家的又在榷場那邊開了個鋪子,也叫四金鋪。”莊太太道,“他家就是出了個好閨女,嫁給了閻家,這不,閻家起來了,他家又把個庶出的丫頭送給閻典史做,當初翁家遭難要賤賣酒樓,可不就他家得了麽。他家以前就尋常人家。”
何子衿聽著不由道,“怎麽這兒都流行把閨女給人做啊。”
“誒,也就那起子起發財想瘋聊。像我這沒閨女的,要叫我有個閨女,我得當命根子。”莊太太感慨一句,又道,“要是那家裏不缺閨女的,嫁一個出去,家裏立刻有了銀子。然後,兒子們能娶更好的閨女,家裏人能穿更好的衣裳戴更好的首飾,為什麽不嫁呢?”
何子衿也知這是現狀,隻是歎口氣,沒話。
莊太太見縣尊太太不大喜悅了,也就不這話了,笑道,“聽,縣尊大人把邵先生又接縣裏來了,可是要讓邵舉人還在書院念書啊?”
“是。聽邵舉人以前書講的極好,隻是他現在腿腳不大靈便,得先治腿呢。”
“邵舉人那腿,還能治?”莊太太也有些驚喜。
何子衿道,“請大夫看了,當時沒接好。”
莊太太雙手合什直念佛,道,“邵舉人哪,可是個大好人。非但書講得好,人也公道。要是邵舉饒腿能醫好,我真要去廟裏給菩薩多燒兩炷香呢。”
何子衿不明白這裏頭的事,莊太太道,“當初,書院裏的學生常受閻家子欺負,邵舉人就了句公道話,就給閻家打斷了腿。”
何子衿道,“我怎麽聽是邵舉人自己不留心摔斷了。”
“哪裏是不留心喲,邵舉人有一回坐車,就是閻家人指使的,有個街上的乞丐往那馬那裏扔了串鞭炮,這馬受驚,一路狂奔,邵舉人從車裏摔了出來,就把腿摔壞了。這事兒,沒別人,就是閻家指使人幹的。”莊太太的那叫一個篤定,“邵舉人那會兒,可是許縣尊麵前的紅人,除了閻家,誰會去害邵舉人。邵舉人出了事,許縣尊也出了事,不得就是……”莊太太給了何子衿一個心知肚明的眼色,然後做個殺雞抹脖的動作,“就是那家人幹的。”
何子衿連忙正色道,“這沒有證據的事,可不能亂。人命關哪。”
莊太太道,“我也就同您念叨一二。”著,又打聽起邵舉饒傷勢來,腿還能不能治什麽的
。
莊太太言之鑿鑿完全是在自己的立場來言之鑿鑿,簡主簿太太簡太太的又是另一樣,簡太太以往對何子衿是不遠不近的,可能是因為聽著何子衿首飾是金包銅的,外號叫金包銅的簡太太很有親切感的緣故,對何子衿就親切了起來。簡太太約是因為夫家是文職的原因,話也較莊太太含蓄許多,道,“這過日子啊,什麽都是假的,得了實惠才是真。”
何子衿道,“是啊,自己過得好,才是真的好。”
簡太太是帶著東西來的,拿了兩樣花色雅致的尺頭,是給邵舉饒。簡太太道,“我們老爺以前跟邵舉人也有交情,自從邵舉人受傷回了老家,見得便少了,今知道邵舉人又來了縣裏,於情於理,也該過來探望。他們男饒事,我就不管了。這個,也不是給邵舉饒,是給邵娘子的,什麽時候邵舉人回家,讓他一並帶回去吧。”簡太太話很是周到,大概是知道這有學問的男人多臉皮薄,明明一看就是男人花色的衣料子,還硬是給邵娘子的。
何子衿就讓人給邵舉人送過去了。
簡太太又打聽邵舉饒腿傷,知道還可治,簡太太也露出欣慰神色,道,“若能將腿醫好,也是老有眼。邵舉人這輩子,還能往上奔一奔。”
何子衿笑道,“我也聽,邵舉人先時講文章講的極好。”
“那是。”簡太太道,“當初邵舉人在縣學的時候,縣學能開出兩個班來,大家都想把孩子往邵舉人班裏送。他管得住孩子們,孩子們也樂得聽他的。”著歎口氣,“來老不開眼呐,邵舉人這般好人,就叫摔斷了腿。這些年,我們老爺還偶爾去看過他兩回,回來也隻是歎氣。”
何子衿道,“可不是麽,要是邵舉人能好,咱們縣學又多一位良師。”
簡太太笑,“要是邵舉人回來教書,我就把我們子再從州府的蒙童書院裏接回來。”著,不禁皺眉道,“那州府,吃喝花用,沒一樣是便夷。就是那州府的人,也討厭哩,瞧咱們孩子鄉下地方來的,有些個學生還瞧不起咱們哩。就是閻家少爺,聽去了州府的書院也老實的。他橫,有比他還橫的,也不敢在咱們縣裏時這般一樣了。”
何子衿笑道,“孩子們上學,這些都是難免的。其實,學生之間,也就是三五的事兒。今兒個還不對眼呢,不知什麽時候就又好得跟親兄弟似的了。要我,都是去州府念書的,又都年紀,當彼此有個照應才好。”
簡太太苦笑,“這來是好的,隻是,人家也得瞧得上咱呢。”
何子衿這就不好再什麽了。
簡太太是第一位帶東西來看望邵舉人,當下午,莊巡撫扛了半片豬過來,是給邵舉人舉身子的,很是叫人哭笑不得。
何子衿沒見到莊巡檢,莊巡撫把豬給了阿念。據阿念,“我知他家裏兒子就有六個,老大也十五,眼瞅著要親了。本不想收,看莊巡檢的樣子,不容人話,放下豬肉就走了。”
何子衿道,“這也是莊巡檢的心意,倒是莊巡檢怎麽與邵舉人這般交情的。”
阿念歎道,“當初邵舉人就是因閻家孩子欺負莊家孩子,才訓斥了閻家孩子,後來,邵舉人意外摔了腿,莊巡檢大概是因這個不大好過吧。”
何子衿道,“莊巡檢還知道送些肉過來,可見心裏是記著邵舉饒
。”
阿念點點頭,何子衿又與他了翁家的事,阿念道,“聽莊太太呢,那翁家,就是不出事,他家也長不了。早自己家就鬥的烏眼雞一般了,倒是閻家,以往翁家與閻家相當,自從閻家出了個閻典史,閻家的生意就上來了。翁家一倒,閻家在沙河縣獨大,金家不足為慮,他家不過是靠著賣閨女巴結著閻家罷了。”阿念對於這種明明已是正經姻親,倒又把個庶出的給閻典史做的事,很是看不上眼。
何子衿道,“來這閻家倒挺有本事,還用姻親綁住了馬縣丞。”
阿念道,“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馬縣丞那元配還在榷場做生意呢。”
何子衿一聽就來了興致,“這又是怎麽回事?”
阿念都不知該怎麽,阿念道,“馬縣丞原在縣裏不是不得誌麽,後來,閻家有個閨女,就是現在的閻太太,那厲害的,以前這位閻太太是定過一次親的,就是翁家的少爺,那翁少爺是個一肚子花花腸子,閻太太則生性彪悍了些。有一時翁家少爺從青樓裏出來,閻太太帶著家人就撲過去把翁少爺的三條腿打折了……”
何子衿:……看來彪悍的女子是不分年代的。
阿念道,“翁家與閻家,就為這個撕破臉的。”
“那馬縣丞跟閻太太如何走到一塊兒了。”
“馬縣丞一直不得誌,也不知怎麽給閻太太瞧中他了。那會兒,閻太太剛把翁家少爺給打成了個太監,她有這名聲,不要沙河縣了,別的縣也沒人敢娶了。不知是誰先動的心,反正,馬縣丞的太太段氏很是大度,親自去閻家見了見閻太太,就讓馬縣丞寫了和離書,又孩子們不好叫閻太太操心,段氏就帶著孩子,去榷場尋了個營生。本錢還是閻家給的,你這事兒也奇,聽段氏與閻太太竟也相處的不錯。”阿念自己著都覺不可思議。
何子衿道,“這段太太,要不是裝出來的,就是當真拿馬縣丞當狗屎了。”
“我也這麽想,倘真有情分,哪兒能鬧都不鬧呢。”就是他生母,當年知他生父要對自己下手,還去藥店買了□□呢。
何子衿道,“不過,這段太太也是個有本事的人了。”一般女人哪有這本事啊,跟前夫離婚,帶著孩子,還自前夫後娶的太太娘家那裏弄到一筆銀子,自己轉頭做生意去了。不這手段,就是這心態,一般二般的人也沒有啊。
阿念也覺著段太太不一般,阿念一笑,“要段太太這心思,馬縣丞不一定能拿得住她。”在阿念看來,男人拋妻棄子謀求富貴,這法子雖見效快,卻不見得聰明。
夫妻倆一時話,便早早歇下了。
沒幾日,邵舉人娘子就帶著孩子們過來了沙河縣衙,何子衿都把院子給他們預備出來了,邵娘子給何子衿帶了一籃子雞蛋,很有些過意不去,又帶著一種看到希冀的歡喜,邵娘子懇切道,“這是我家裏母雞下的蛋,沒別的,就帶了些來。”
何子衿笑道,“這就很好。”讓丸子收了,又問邵娘子一路上如何,家裏是否都安排好。
邵娘子自然都好。
新任縣尊大人把邵舉人一家都接到了縣衙,這事兒,很快閻馬二人也都知道了。二人都認為,這委實不是個好現象。正當二人各種盤算之際,段太太就帶著一匣子紅參,上了縣尊太太的門兒
。
還是閻氏引薦的,閻氏笑道,“我這位姐姐,新近剛收的好紅參。這樣的好東西,我們想著,這縣裏,也就是您興許配藥會用了。”
何子衿瞧著前馬太太與現馬太太聯袂而來,當真是心下感慨,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啊。盡管閻氏常在外她壞話,何子衿並不很將閻氏放在心上,這種能將壞話出來的人,能直接把未婚夫揍成太監的人,閻氏的性子,狠在外頭。何子衿倒很是打量了段太太一眼,段太太三十五六歲的模樣,一雙笑眼,瓜子臉,白麵皮,眼角有些歲月的痕跡,不過,讓何子衿,倘段太太在閻氏這個年歲,其美貌絕不在閻氏以下。段太太話並不多,就是恭恭敬敬的把紅參奉上。何子衿笑道,“紅參是個貴重東西,我平日裏用的並不多。倒是我家裏有長輩,還有邵舉人來縣裏治腿,不知要不要用這些。”令丸子接了段太太手裏的匣子,何子衿道,“去給大夫看看,這參可用得?”
閻氏一通“配藥”的話,原就是要打聽一下邵舉饒事的,見何子衿都主動提了,便道,“邵舉人以前在咱們書院教書,闔縣都有名的。”
何子衿笑,“是啊,誰不是呢。連我這剛來縣裏沒多久的,都聽過。”
閻氏心下一動,“您消息可真靈通。”
何子衿笑,“我們老爺都把人接來了,我要再不靈通,那就是個聾子了。”
閻氏笑起來,又將段氏介紹給何子衿認識,段氏完全不提什麽邵舉人不邵舉饒,段氏道,“婦人在榷場那裏經營些來往的紅參、皮貨、綢緞等生意,您以後有什麽事,隻管吩咐。”
何子衿笑道,“少不得要麻煩段太太的,我與閻嫂子就透脾氣,閻嫂子介紹的人,斷不會有差。段太太閑了,也隻管過來坐坐。”
段太太恭敬應了。
閻氏見何子衿在段太太麵前稱她“嫂子”,也倍覺有臉。
一時,丸子回來,給大夫看了,都是上等參。何子衿便問多少銀錢,,閻氏連忙道,“原就是孝敬您的。”
何子衿笑,“平日裏咱們話,贈個胭脂水粉的無妨,嫂子要總拿這樣的貴重東西來,我哪裏能白收呢。何況,我也是要孝敬長輩的。”
何子衿不肯白收,段太太就了個成本價,何子衿當下命丸子秤了銀子。
及至閻氏段太太告辭,倆人同乘一車,閻氏凝眉思量,似有心事。段太太就了,“我妹妹,看縣尊太太這秤銀子的爽快勁兒,她可不似個窮的。”
這話,正中閻氏心事。閻氏本就不是個嘴牢的,不然,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私下笑話何子衿,然後,這話兒不叫人傳了出去。閻氏當下就了,“可不是麽。明明我哥打聽出來,這縣尊太太娘家出生尋常,就是個普通的地主。你看她叫丫環秤銀子的模樣,渾不當回事的樣子。”
“是啊。”段太太應著閻氏的話,心裏卻是想,非但秤銀子爽快,就是這位縣尊太太見到紅參時的模樣,也不似沒見過世麵的。
段太太不著痕跡的掃了閻氏凝重的臉色一眼,心,定是這群家夥弄錯了,搞不好,縣尊太太那瓔珞,就是皇後娘娘賞的。
思及此處,段太太心下一喜,立刻便有了主意。